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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莊口中的六姑姑,是顧老太爺與顧老太太的小女兒,名叫顧文芳,除了顧文芳還有個五女兒叫顧文明,顧文敏嫁到鄰村的李家,六女兒叫顧文芳,嫁到上村的周家。

昨日顧文芳忽而回來,卻是向顧老太太說起了這件事來,只不過這個是四叔顧江還不知道,顧老太爺聽了之後,也被氣了一把,只是他如今病着,精神不好,結果就被顧老太太當成了軟柿子來捏。

說個帶着兩孩子的寡婦進門……

呵。

顧恩第忍不住冷笑。

這樁婚事,可真是絕了。

也虧得他奶奶想得出來,居然還想強迫着讓顧老爺子答應這婚事。

童潼一臉懵懂,不知這婚事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絲惗在旁邊卻是臉色有些難看。

門外,一時陷入了沉默。

房間裏,顧老太太一直不得顧老爺子的回話,她氣呼呼的又吼了顧老爺子一聲,起身便走了,一開門,見門外立着的人,顧老太太陰沉的臉色這才稍霁。

“你們回來了,回來多久了?”顧老太太問。

童潼縮了縮,似乎對她之前朝着顧老爺子兇悍的樣子顯得還心有餘悸,他這模樣,讓顧老太太的臉色又微微一僵。

顧恩第腳步一錯,直接将童潼的身影完全擋在身後,他朝顧老太太作揖:“奶奶,我們先進去看看爺爺”。

“去吧去吧,你進去也勸勸你爺爺,”顧老太太長嘆:“你四叔的年紀也不小了,這麽多年他的婚事一直耽誤,現在還不容易有人肯答應嫁他,就不應該在倔着不答應了”。

顧恩第當即擰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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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老太太只顧着自說自的,并沒注意到顧恩第的臉色,她長長一嘆,又叨念起顧恩第的來了:“說起來,你年紀也不小了,雖然你跟童潼成了親,可到底童潼只是個男妻,等你會試過後,我讓你娘也給你張羅張羅,若有合适的,你就納個妾吧……”。

納個妾?

童潼聽得迷糊睜大了眼。

顧恩第臉色瞬間陰沉:“奶奶,我的事我自有主張!”。

顧老太太一怔,這才正眼朝顧恩第看去,見顧恩第臉色陰沉,她也凝肅了臉:“怎麽?我說的話,你也不聽了!我才說了你多少,你就擺個臉色出來給我看?”。

童潼縮着肩膀,他站在顧恩第身後,悄悄地拉來了拉顧恩第的袖子。

絲惗站在一邊,見顧老太太的這戰火忽地就燒到顧恩第身上,她也擰死了眉,可到底顧忌着,沒敢說話。

顧恩第微微眯眼,那不愉的神情毫不掩飾:“我說過,我自己的事情,我自有主張”。

“你!……”顧老太太明顯一陣,似被顧恩第的強硬給震懾住了。

顧恩第臉色陰霾,他只盯着顧老太太看:“奶奶有這個閑情逸致,還是去做些其他的事吧,我的事,便不勞奶奶你費神了”言罷,顧恩第将童潼圈禁懷裏,帶着人直接越過顧老太太的身邊,朝着房間裏走了進去。

顧老太太氣得臉色鐵青。

顧莊站在原地,他左瞧瞧又看看,那眼珠子一轉,也不知道他想起什麽,忽而笑盈盈的上前拉過顧老太太:“奶奶,你別生氣,左右大哥會試還早,納妾的事情不焦急的,我覺得眼下還是四叔的事情重要,不過奶奶你也別焦急,說來我娘他們進去不是去給四叔相看了嗎?四叔的婚事到底怎麽樣,不若等他們回來再決定呗?”。

顧老太太長長一嘆,她拍拍顧莊的肩膀:“還是你懂事啊,不像你大哥,越大越不受管教,現在就快不把我這個奶奶放在眼裏了!”。

顧莊哄道:“奶奶,你別生氣,大哥再怎樣,也不敢對你不敬的,你消消氣……”。

哄着人,顧莊攙扶着顧老太太走了遠了去。

房間裏,顧恩第站在窗邊,他看着顧莊與顧老太太的身影,回想着他們兩人方才的對話,整個臉色要多難看便有多難看。

如顧莊所言,不管怎麽樣,顧恩第也不敢對顧老太太不敬。

不孝是大罪,若是這個時候家裏頭鬧出他忤逆犯上的事來,只怕會于他将來的會試有礙……

☆、迷糊

門外顧老太太與顧莊的話,床榻上的顧老爺子也隐約聽見了,只是眼下纏綿病榻的他卻對顧老太太有些無奈,幽幽長嘆,他搖搖頭,轉而看向童潼:“童潼,你近來在外頭好嗎?”。

“嗯……”童潼愣愣點頭,想了想又說:“相公對我很好,還給我找了朋友陪我玩的”。

“是嗎?那下次回來,帶你的朋友回來給爺爺看看?”。

“好啊”童潼雙眼一亮,忽而又暗了下去:“但是爺爺,你得先好起來才行呀,而且病了,還得吃藥,藥好苦的,吃藥好可憐的”。

童潼這話,說得顧老爺子心裏一燙,臉上不由得帶了幾分笑意。

顧恩第轉身走到床邊:“近來天氣多變,爺爺是該注意身體的才是”。

“哎……年紀大了,不中用了,一點傷風感冒的就動彈不了了”顧老爺子嘆息,又問:“你這些日子在學院可都還好?”。

“都挺好的,學院裏并無異常”顧恩第微微蹙眉,又道:“方才我聽奶奶的意思,四叔的婚事有着落了嗎?”。

提到這個,顧老爺子就氣不打一處來。

“也不知道你奶奶是不是年紀大了,人也糊塗了,你四叔再不濟,也不應該娶個寡婦回來,更何況這人還是帶着兩個孩子的,這樁事要是定下了,外頭知道的,是你四叔跟對方才認識不久,不知道的還指不定怎麽編排,只怕是要說你四叔早前就跟對方好上了!才會如此大方,連那兩個孩子都一起接受了!”。

村子裏的人,确實沒什麽話是他們不敢說,也沒什麽人是他們不敢編排的,知根知底的知道哪些只是編排,可傳出去終究也不好聽,不知家底兒的,沒準還信了那些胡話,倒時只怕是要累得家裏的小夥姑娘都跟着遭人非議,這樁事顧老爺子會喜歡才奇怪了。

顧恩第垂了眼,沒說什麽。

絲惗站在一邊,看看這個,又瞅瞅那個,嚅動了唇終究也沒說什麽,還是童潼,他蒙頭蒙腦的,遲疑着說:“既然這是四叔的婚事,那為什麽不能讓四叔自己做主?只要四叔喜歡不就好啦麽?”他說着,還輕快的聳了聳肩膀。

顧恩第擡眼一看,不由得抿唇輕笑。

童潼那副模樣,明顯是覺得他的注意很不錯。

雖然顧恩第也覺得如此,不過……

自古以來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顧老太爺這裏也許還好,但是顧老太太那裏,卻不好說了……

“罷了,罷了”顧老爺子揮手:“這件事還是等你四叔回來,先看看他是個什麽态度吧,若是他不答應這門親事,那我總也是要跟他站在一塊的”。

顧恩第點頭。

這樁婚事的關鍵,現在是在他四叔顧江的身上。

顧老太爺疲憊一嘆:“你們也回去休息吧,這一路上也辛苦了”。

顧恩第起身:“那爺爺便好好休息,晚些時候我再與童潼過來看你”。

顧老太爺點頭。

兩人離開顧老太爺的房間時,外頭原本還晴朗的天氣不知何時就變得有些陰沉沉的,童潼蹙蹙眉,望着遠處:“相公,好像要下雨了啊”。

“應該下不起什麽的,不用理會”拍拍童潼,兩人朝着自己的小院走了進去。

久沒回來,這裏的一切都沒什麽變化,童潼雙眼一亮,歡喜着一會跑到這裏,看看這邊,一會跑到那邊看看那邊,興致高了,他還跑到內室,一看那幾個大箱子都在裏面擺放着,童潼怔了一怔,撲上去,就開始翻箱倒櫃了起來。

顧恩第看着他歡快的模樣,只是搖了搖頭,随他去鬧騰,而他則轉身去将床上的被褥套子全都換過,忙完的時候,童潼還在那幾個大箱子邊上,擺弄着從裏面拿出來的東西,顧恩第抿唇一笑:“童潼,別一直坐在地上,小心着涼”。

“好~”他脆聲脆氣的應着,像個只有幾歲的稚兒一般。

顧恩第看他雖然應着,卻依舊沒有起身的打算,不由得微微搖頭,思付須臾,他從櫃子裏拿了毯子出來,直接在地上鋪開:“童潼,別坐地上,坐這裏,這樣暖和一些”。

童潼就挪動了一下小屁股,繼續擺弄着那些東西。

顧恩第輕輕一哂,随了童潼在這裏玩,他起身開門出去。

外頭天色微暗,徐氏等人也已經回來。

廚房裏,菜刀的聲響隐約傳來,窗戶邊上,還可以隐約看見徐氏在裏面忙碌的身影。顧恩第只在廚房外停駐了片刻,轉身欲回,卻看見拐角處,顧老太太與顧江在那裏似乎發生了什麽争執,最後顧江氣得甩袖便走,只留下顧老太太怔在原地,呆愣愣地看着顧江負氣而去的背影。

微微蹙眉,顧恩第略一沉吟,只當未曾看見此時。

夜晚,除了顧江負氣離開,幾乎所有人都坐在這裏。

顧恩第離開多日,難得回來一次,自然是要與家人同桌吃飯的,童潼坐他身邊,雖然安靜地縮着肩膀,但比起第一次跟大家同桌吃飯的時候來說,已經好了不少。

飯桌上,氛圍依舊有些微妙。

童潼睜大着眼 ,一會瞅瞅這個,一會看看那個,最後他又朝顧恩第看去。

顧恩第垂眼看他:“怎麽了?”。

“沒事……”童潼搖頭,頓了頓,又小聲地補了一句:“有相公在,不怕的”。

顧恩第抿唇輕哂。

顧老太太眸光不愉的撇了他們兩人一眼。

“老二媳婦,你今天去隔壁村子相看的事怎麽樣了?”。

飯桌上顧老太太突然問這個話……

武氏眸光掃過桌上的衆人。

徐氏似沒聽見,顧岩尉只是朝她與顧老太太看了一眼,最顯尴尬的便是絲惗,她把頭垂得低低的,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

顧老爺子臉色微沉:“飯桌上,突然問這個做什麽?”。

顧老太太不悅:“只是問問又不如何”。

是不如何,但是當着小輩的面,尤其還有個女娃的面問這種話,怎麽樣都不合适!

武氏看顧老太太準備要嗆,她怕戰火一會燒到自己身上,連忙說道:“我跟弟妹今日去看過了,那周家姑娘年紀雖然大了一些,但也生得不錯,就是……”。

顧老太太蹙眉:“就是什麽?”。

武氏抿了唇,顯得有些遲疑。

王氏輕嘆,搖頭:“就是周家家境極好,只怕他們不肯輕易将周姑娘嫁過來”。

顧秉彰狐疑:“那周姑娘今年多大的年歲?”。

武氏道:“那周姑娘如今二十有二,早前家中有事,因着守孝故而才耽誤了婚期,這才剛出了孝期不久……”。

顧老太太嘀咕:“二十有二……已經是個老姑娘了,居然還不肯嫁”。

童潼迷惑的眨眨眼,他小聲地對顧恩第道:“二十有二也不是很大呀,嗯……就只是大我幾歲而已”。

顧恩第朝他微微搖頭,示意讓他別說話。

童潼一怔,默默閉嘴,低頭扒飯,卻忍不住把耳朵支了起來,聽着武氏與顧老太太他們的對話。

武氏與王氏今日去的是隔壁村子,棗子村。

棗子村周家的周姑娘,是家中年紀最小的女兒,早前的時候,因着周家太爺當初突然過世,周家姑娘不得守孝三年,結果才剛出了孝期不過幾月,周家周老太太也跟着病故,因此周姑娘又守孝了三年,這麽一來二去便将婚事給耽誤了。

周家雖然心急周姑娘的婚事,但也沒有無端端的便将周姑娘嫁給顧江的道理,況且顧江還是個已三十而立的男人,足足大了周姑娘十歲。

弄清楚來了周姑娘家裏的情況,顧老太太蹙着眉,顯然有些嫌棄:“這個年紀的姑娘,想要找個好婆家可不容易,我們家老四雖然年紀大了些,但老四人好啊,他居然還不知足,真是……”。

一屋子人,除了武氏與王氏,等人,幾乎沒人理會他們。

童潼只低頭扒飯,心裏卻忍不住想,四叔再好那也是叔叔啊,可人家周姑娘還是個姑娘,而且又只是比自己才大了幾歲而已。

咦不對啊。

童潼忽然擡頭朝顧恩第看去:“相公,周姑娘明明才只是比我大幾歲而已,為什麽她就成了老姑娘了?周姑娘要是成了老姑娘,那是不是過一兩年後,相公也要變成了老男人了?那到時候奶奶他們是不是也要變成……”。

“咳”顧恩第輕咳一聲,打斷童潼的話。

老男人什麽的……

這裏可有好幾個老男人,怎麽排都排不上顧恩第的。

武氏隐隐猜到童潼未完的一定不是好話,她卻裝作不懂,非要問童潼一聲:“我們跟奶奶會變成什麽呀?”。

童潼扭頭看他,睜大眼,把雙唇緊緊抿了起來,一副不想說話的模樣。

顧老太太也皺眉朝童潼看去:“要變成什麽?”。

童潼扭頭朝顧恩第看去。

顧老太太忽而拍桌:“說話!”。

童潼被吓得渾身一抖,脫口就說了一聲:“虎姑婆!!”。

飯桌上氛圍瞬間變得陰沉至極。

童潼縮了縮,委屈不已地朝顧恩第靠攏:“相公,我……我不是故意的”。

顧恩第輕聲嘆息,拍拍童潼的肩膀。

顧老太太當即大怒:“你反了你!居然說我們是虎姑婆!”。

童潼臉色白着,只朝着顧恩第懷裏藏去,連飯都不吃了。

顧恩第蹙眉:“奶奶,童潼并非有意不敬,只是受了驚吓”。

“受驚吓?受驚吓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還是他覺得我就真是個虎姑婆居然還能把他給吓成了這樣!”。

☆、隐患

顧恩第難得回來陪家裏人用飯,卻沒想到運氣不好,會撞上他們正在論及顧江婚事的時候,大概也是因為之前被顧江給頂撞了,顧老太太心裏就一直憋着口氣,所以此刻,連看着童潼的癡傻模樣時,更加覺得這心口的火氣不打一處的來。

童潼真被吓着了,他就縮在顧恩第身邊,低垂着腦袋不說話,上齒卻将下齒給緊緊咬着。

而顧老太太明知童潼便是個腦子不清楚的,偏生要與童潼計較,她厲聲地呵斥童潼:“受驚吓?受驚吓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還是他覺得我就真是個虎姑婆居然還能把他給吓成了這樣!”。

童潼抖了一下,把頭垂得更低。

顧恩第臉色随即變得陰沉。

顧老太太依舊滿臉怒容:“這家裏頭!一個個都是不讓我省心,連吃個飯都不暢快,不吃了!”碗筷重重一放,顧老太太起身就走。

顧老爺子徹底怒了,朝她的背影吼了聲:“既然不吃那以後也都別吃了!”。

顧老太太身子一頓,沒說話,卻是猛地摔門而去。

童潼聽着門板甩動的聲響,他緊張着連手都不知應該放在那裏,顧恩第垂眼的時候,只看見童潼的側臉很是蒼白,那臉頰上還有透明的珠子,一滾而過……

低低一嘆,顧恩第也放了碗筷:“爺爺,爹娘,你們吃吧,我先帶童潼回房了”。

顧辰略微不悅:“恩第,你奶奶走了,你也要走,你這都不把我們這些長輩放在眼裏了嗎?”。

顧恩第拉起童潼的動作明顯一頓。

顧辰說道:“況且剛才,童潼的那話也确實不應該說,不管他有心還是無意,他都是頂撞了你奶奶,他應該去給你奶奶道個歉”。

王氏在一邊幫腔:“算了算了,童潼腦子不清楚,就別跟他一般見識了”。

“腦子不清楚又怎麽樣?”顧辰不依不饒:“難道腦子不清楚,就不用為他自己做過的事承擔責任了嗎?那是不是所有腦子不清楚的人以後殺了人都可以繼續逍遙法外了?”。

武氏輕嘆:“你也說了,人都傻了,他會做下什麽來,誰能知道啊……”。

“夠了!”顧岩尉突然呵斥:“恩第難得回來一次,你們當叔嬸的就這麽不待見他們嗎?”。

王氏與武士沒有說話。

顧辰毫不退讓地看着顧岩尉:“大哥不是我不待見他們,而是今晚上童潼的那話确實錯了,只是讓他去給娘道個歉而已,這也不對嗎?童潼只是傻了,他沒徹底瘋了,有些話該不該說,他多少也該有點數吧!”。

顧恩第冷笑:“二叔當真是好肚量,看來二叔與童潼也相差無幾了!”也傻了!

顧辰當即愠怒:“顧恩第!我是你二叔!”。

“那又如何?”顧恩第冷道:“明知童潼腦子不清楚,卻偏生非要誘拐童潼說些不敬的話,更可笑的是居然還想讓童潼明白什麽話該不該說?二叔,若不是你也傻了怎麽會生得出這樣的心思!”。

傻了的人,能分辨得了輕重,明白得了事理,那就不是傻子了。

然而要求一個傻子能懂輕重,明事理那簡直也與傻子無異了。

顧辰被顧恩第的話抵得胸口悶痛,他嚯地拍桌,正待怒氣。童潼卻站在一邊慌忙的說了一聲:“對不起……”。

衆人一怔,全都朝童潼看去。

童潼就站在顧恩第的身邊,低垂着頭,聲音哽咽:“我以後……以後不會再亂說了,嗯……也不說話了,這樣就不會說錯話了……”。

“童潼……”顧恩第心裏猛然一緊。

童潼朝着衆人道歉,他頭都不敢擡,只挫着自己的手掌,聲音沙啞:“我……我吃飽了,我先回房了……”。

“童潼!”顧恩第渾身緊繃。

童潼跑出門外,那瘦小的身影,不過眨眼就消失在拐道裏。

顧岩尉與徐氏看着眼前的情況,兩人的臉色都異常難看。

顧恩第僵在原地,他盯着那已經看不見童潼的拐道,狠狠閉眼,又用力地吸了口氣。

顧老爺子被眼前的情況也弄得心力交瘁,原本就在病中的他,只是因為顧恩第與童潼回來了,這才勉強自己,強撐着與大家坐在一塊吃飯,就是想要一大家子聚一聚,可是現在……

嘭——!

寂靜中,突然響起那刺耳的動靜。

顧老爺子驚得睜大眼。

是顧恩第,他氣憤之餘,拿起桌上的碗,朝着地上狠狠一擲,那股兇狠的勁頭連顧岩尉都被驚了一跳。

眸光掃過顧辰夫婦跟王氏夫婦,顧恩第雙眼眯了起來:“好得很,好得很!既然你們都看不慣童潼那副模樣,那也不必勉強你們了!我們大房分出去便是!”。

顧辰大驚,顧秉彰也是霍地起身看着顧恩第:“恩第!怎麽能動不動就說要分家的話來!你這是完全不将你爺爺奶奶放在眼裏了!”。

顧恩第猛地甩手:“多說無益,明日我自會請村長過來見證!”丢下這話,顧恩第便大步而去。

王氏也是明顯發急,急忙說道:“大哥大嫂,你們得勸勸恩地,分家可不是兒戲,更何況家中還有二老還有祖父祖母,這家怎麽能分,顧恩第這是大不孝啊!”。

徐氏冷笑:“恩第的性子你們當叔嬸得難道會不知道?他決定的事,誰能管得了他?再說了,你們既然不想分家,那又何必逮着童潼一個勁的欺負?明知童潼腦子糊塗你們還咄咄相逼,恩第又怎麽可能會不管不顧,任由你們拿捏?”。

顧秉彰瞪眼:“那大嫂的意思,是支持恩第分家嗎?”扭頭,顧秉彰不可置信地朝顧岩尉看去:“大哥難道也同意嗎?”。

顧岩尉沒有理會他們,只是朝顧老爺子看去:“爹……”。

顧老爺子長長一嘆,只說:“你跟大媳婦扶我回房吧”。

顧辰幾人驚愕:“爹!難道你也同意了嗎!”。

顧老爺子并不說話,只有着顧岩尉與徐氏将他攙扶離開。

留下的四人,一時間拯在原地,急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顧恩第匆忙回到房間的時候,并沒有在這裏看到童潼,他心裏發慌,生怕童潼又像上次一樣離家出走,轉了身就要出去找人,只是……剛跑出兩步,顧恩第就聽到井口那邊有動靜傳來,顧恩第心裏一涼,不知怎的,卻想起了童潼想不開投井的畫面,當下猛然一個轉身就追了過去。

井口邊上,童潼就站在那裏,他身子佝偻着像是要栽下去,顧恩第心裏一震,連忙大步上前。

“童潼!”。

童潼像是受了驚吓,猛然一個轉身,卻看見顧恩第怒氣沖沖的模樣朝自己大步過來,他心裏一慌,下意識地要往後退,結果……他忘記身後的是那井口,這麽一退,腳下一拌,頓時就讓他整個後仰着往井口裏面跌了下去。

顧恩第臉色慘白,幾乎是飛撲上前想要抓住童潼。

可是……

嘩啦一聲,童潼落進了井裏。

顧恩第想都沒想,就跟着直接跳了下去!

井裏深黑,水中冰涼而又徹骨。

童潼落了下去,整個人都徹底懵了,原本混沌的大腦此刻更像是快炸了一般,方法被人塞滿了許許多多的冰塊,冷得讓他頭皮發麻。胡亂了伸出手,想要抓住能救命的東西,可四周卻根本就沒什麽能用的東西,一直到童潼感覺有什麽東西箍住了自己後,他才反射性的将對方抱住。

“童潼!童潼!”是顧恩第的聲音,在這井裏回響着。

童潼狠狠吐了兩口水,他連人都沒看清楚,就抱着顧恩第放聲哭了起來。

顧恩第原本有滿腔的怒意,差點就要對着童潼脫口而出的,可是眼下聽着童潼的哭聲,他卻有覺得心口裏像是塞滿了石塊,居然讓他都說不出話來。

人……到底是會傻到什麽樣的地步,才會在這種小事上頭想不開尋短見的?

顧恩第很想問問童潼,他的腦子裏裝得到底都是什麽,可是……

這個時候問這些,明顯都不會得答案的。

抱着童潼,顧恩第拍着他的肩膀,哄着他說沒事了,可是仰頭的時候……看着那小小的井口上,只有月影朦胧的照射而下,耳邊是童潼的哭聲,還有這晃動的水聲。顧恩第忽而覺得……疲憊……

深井裏,兩人泡了半響,最後還是顧岩尉與徐氏從顧老爺子那裏出來,聽得井口這裏有哭聲的時候,才發現兩人,将兩人拉了出來。

童潼渾身濕透,冷得直達哆嗦,顧恩第也好不到那去。

顧岩尉看着兩人這狼狽的樣子,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只讓兩人趕緊回房間去,徐氏也急忙去給兩人煮姜湯過來,免得他們兩人都生病了。

房間裏,顧恩第換了幹爽的衣衫,童潼也換過了衣服,只是那頭發還濕漉漉的貼在身上,顧恩第給自己随便擦過長發,他便朝童潼走去,拿帕子蓋在童潼的頭上給他擦着頭發。

童潼低垂着頭,身子到現在依舊還在打哆嗦,不過許是因着之前哭過了,也發洩過了,眼下他倒是還算安靜,看着顧恩第的頭發還在滴水,他也拿了帕子想要給顧恩第擦,卻……

“別亂動!”顧恩第打開童潼的手。

童潼明顯一僵,拿着帕子就那麽站着不敢再動。

☆、傻子

被顧恩第打了一下,童潼明顯一怔,擡眼時看顧恩第的臉色陰沉,童潼抿了唇,垂下眼當真不敢亂動。

兩人收拾好後,徐氏端着兩碗姜湯過來。

顧恩第接過遞給童潼:“喝了姜湯去床上躺着,免得一會病了”。

童潼沒啃聲,只兩手碰撞碗,悶頭一口喝了姜湯。

顧恩第看他聽話,這才端着剩下的一碗姜湯,與徐氏轉身朝外間走去。

小堂屋裏,顧岩尉也站在這裏。

他面色微沉,眉頭輕蹙:“你跟童潼怎麽會掉在井裏的?”。

顧恩第臉有寒霜,只淡淡的回道:“天黑路滑,不小心掉下去的”。

“不小心?”顧岩尉話音也冷:“是真的不小心還是童潼他自己想不開的?”猛然甩手,顧岩尉臉上全是愠怒:“這才多大點事,居然也值得讓他這麽想不開尋死覓活的,還有你也是!動不動便想分家,你以為分家當真是這麽容易的事嗎?你去外頭打聽打聽,有哪家人是在祖父母都還健在的情況就有孫兒鬧着想要分家的!”。

顧恩第喝了端着姜茶一口:“我們村裏沒有,其他地方未必就沒有”。

“你!”顧岩尉臉色更是難看:“難道你當真決心想要分家嗎?你這樣做以後讓村裏人怎麽看我們大房一家!”。

顧恩第道:“此時分家,或許會有些流言蜚語,但那也總好過以後分家,再被人說三道四”。

眼下顧恩第還只是江城聞人學院的學子,分家對他影響不大,但若是以後他會試過後再來分家,那對他的影響就不小了。

可就算這樣,顧岩尉也不同意。

“分家這事,我不會答應的”顧岩尉态度堅決:“至少在你爺爺奶奶還健在的時候我不會同意分家!你如果執意這個時候分家,除非你不認我這個父親!”。

丢下這話,顧岩尉轉身就走,那态度堅決的模樣,一點也不退讓。

顧恩第看着,臉色更是陰霾。

徐氏在邊上長長一嘆,勸慰他:“你別跟你爹生氣,實在是沒有祖父祖母還健在就分家的道理,不管分家的原因是什麽,傳出去總是不好聽的”。

顧恩第只端着姜湯在喝,并不說話,也不知有沒有聽見徐氏的話。

徐氏輕嘆一聲,又說:“我知道,你是因為童潼,才不願再忍受你叔叔嬸嬸他們的,但是有些事卻也不得不忍,好在你現在是在學院,跟他們碰面的時候也不多,童潼他們現在也跟你住在城裏,實在沒必要為了這一點小事便鬧着分家”。

喝完姜湯,顧恩第将碗放到桌上,他重重一嘆:“這次我便看在你跟爹在面上,再忍他們一次,下次……那就未必了”。

徐氏聽着,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氣。

她雖然也想分家,但二老都在的情況下,分家确實不好,再加上二三房的人,又是慣會在村子裏搬弄是非,到時候三人成虎,還不知道将顧恩第給說成了什麽模樣,顧岩尉若不是考慮到這些,也不會态度強硬的反對了。

徐氏走後,顧恩第一個人又在這裏坐了片刻,才回了房間。

房間裏,童潼躺在床上,他把自己縮成了一團,也不知是不是當真睡了。

顧恩第在床邊站了一會,他腦子裏,童潼站在井口邊上佝偻着身子一副準備跳下去的樣子,總是在不斷的回閃。

最終……

顧恩第長長低呼了口氣,翻過身,背對着童潼……

翌日,童潼醒來的時候,身邊并沒有人,他摸了摸那冷冰冰的位置,不知是想到什麽,眼尾有些微的發紅。

出門的時候,門外安安靜靜的,到是前頭的院子裏,隐約聽得人聲傳來,童潼走近,才發現是村子裏的好幾個村民過來了,他們一個個就坐在院子裏,顧恩第也在那裏。

他不知是在跟村裏人說着什麽,那些村民一個個臉上都很有笑意,臉顧岩尉與顧老爺子也在,他們臉上的笑是童潼從來都沒看過的,很和藹也很歡愉,看着看着,童潼不知怎的,就忽而呆了。

他想起……

他好像從來都沒看見家裏除了絲撚跟顧恩第以外的人,會對自己這麽笑過……從來沒有……

“你在這裏做什麽?”身邊有人突然說話。

童潼愣愣的扭頭,就看見顧莊站在自己身邊,他個頭跟童潼相差不大,不過他那下颚微擡的模樣,眸光睨着童潼,卻讓童潼有種說不出的不舒服。

“昨晚上為了你,大哥居然又想要跟家裏鬧分家”顧莊也如童潼一樣朝着院子裏面看去,一臉漫不經心的說:“之前我還以為大哥這次會動真的,要分家,結果還是沒有分成,不過說來也是,不管怎麽說,爺爺奶奶都還健在,怎麽可能真的分家的,就算是要分家,也不該是大哥提出要分家的事來,除非是大哥想要被人說他不孝,你知道嗎,以大哥在村子裏的名聲,要是他真的被人說不孝,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都會被人傳得很快的”。

童潼一怔,問:“因為……他是村子裏的夫子麽?”。

顧莊點頭,頓了頓,又說:“不止是因為這個,也因為大哥是這周邊幾個村子裏最為出色的學子”。

童潼雙眼一眨,又朝着院子裏的顧恩第看去。

顧恩第就坐在那裏,他雖然穿着粗衣,但氣質卻極其出衆,尤其是那俊朗的模樣,更像是掉進了山窩裏的白孔雀似的,讓人第一眼就只能看到他的存在……

“以前,我以為憑我大哥的條件,就算不是城裏的那些姑娘,至少也應該村裏那些叔公家裏的姐們兒,可沒想到……唉……”。

這嘆息讓童潼不知怎的,心裏忽而擰了一把。

他眸光怔怔的盯着院子裏的顧恩第看,衣袖下,指尖下意識的掐進了肉裏。

顧莊還在那裏自顧自的說着什麽,童潼也沒再聽進去了,他只覺得胸口好悶,悶得他整個都難受得緊。

轉身離開時,童潼卻是朝着後門那邊走過去了,他不想回房間,房間裏沒有人,只有自己一個人,院子裏,又有其他人,他們都是不待見自己的,回想着之前看見的那些,顧恩第陪着大家還有顧岩尉與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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