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九節菲? (5)

瞬間炸得在場衆人臉色全變。一時間居然都沒人回過神來,最後還是劍君清回神,他單膝跪地蹲在宋離身邊緊緊抓着宋離的肩膀:“你、你說什麽!童潼才是我祖母的外甥!他才是我小姑的兒子!”。

老侯爺渾身顫抖,僵硬着沒有反應,沐臻一時間也沒消化這樣的事,只震驚而又詫異的盯着宋離。倒是沐老夫人最先回神,她大步上前,一巴掌緊緊抓住宋離的手:“你說童潼才是我的外孫!他才是我的外孫是不是?”。

“是!”童潼眼角微紅,卻滿目厲色:“童潼才是沐侯府的表少爺!當初我過來沐侯府尋親,也是為了童潼過來,怕他會有危險,可是我算漏了顧恩第,他沒有保護好童潼……”宋離語氣猛然一提,又朝沐臻看去:“侯爺,我求你快些派人出去找他吧,他腦子不清楚,如果在外頭遇上了什麽事,他完全沒有自保能力的啊……”。

沐老夫人渾身顫抖着,幾乎是下意識的就喊了起來:“馬上派人去找,馬上派人出去找他!”。

沐臻終于回神,他攙扶住沐老夫人,也沒再問,只吩咐讓暗衛立即帶人出府去找童潼,可是……

沐侯府的人,都沒有人見過童潼。

劍君清立即說道:“我見過他,我立即把他的樣子畫出來,你們拿着畫像即刻出府去找!”。

有了沐臻的暗衛,帶着畫像去找人,宋離瞬間猛然一軟,險些撲倒地上,只是他身子才剛一歪,就被沐臻伸手扶住。

沐老夫人一看宋離傷處的血跡越來越多,在一想到他剛才說的那些話,頓時只記得眼眶通紅,大顆大顆的眼淚就這麽落了下來。

“我就說啊,我就說啊,每次看見童潼都感覺那麽親切,我就說他的樣子跟阿鳶那麽像,你們不相信我,你們誰都不相信我……”想到童潼的癡傻,想到他如若孩子一般的笑靥,再想到他當初抱着李姨娘那嚎啕大哭的樣子,沐老夫人就覺得這心窩子裏像是又刀,在一刀刀得割着自己的肉。

老侯爺也是直到此刻才回了神來,可他依舊還是覺得難以置信:“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童潼?如果你不是我的外孫,那你是誰?”。

之前擔心緊張着童潼,是以傷口崩開了宋離都不覺得疼痛,此刻沐臻已經派人去找童潼,宋離才回神幾分,感覺到了疼痛,可他依舊不敢松懈,只把渾身都繃得緊緊的。

忍着疼痛他說:“我就是宋離,當初在江城被後母苛待的一個窮小子,在被後母逼着賣身葬父的時候遇到了童潼,是他執意要買下的我,這兩年來,我一直都跟着童潼,童潼的身世也是童夫人當初告訴我的,她讓我幫忙查清楚童潼的親生母親,在京城與秦家有究竟是什麽關系,我不放心,怕童潼出事,這才隐瞞了童潼的事情”。

事實上,也虧得宋離隐瞞了童潼的事自己頂了上來,不然的話,以宋離遇到的這些事,落在童潼的身上,那個傻子肯定必死無疑的。

轉眼看向沐臻的時候,宋離又說:“當初沐三少爺曾我要過能證明身世的信物,我就是擔心童潼才一直不肯承認,事實上童潼的親娘留了一塊玉佩給童潼,只是不知道被童潼放到哪去了,因為沒有信物,我也不敢貿然冒險,原本以為這邊的事有我頂着,童潼至少也是安全的,可是沒想到就在今天……他居然不見了”。

聽了這些,沐臻明白過來:“怪不得,當初你說是來尋親,卻又不肯明說,最後甚至是鬧得想要離開,迫使我想辦法留你下來,原來都是為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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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離點頭:“我知道侯爺一定會讓人去查的,才敢如此大膽……我……咳……”。

終于,崩裂的傷口,讓宋離疼得有些忍不住了。

沐老夫人回神,忙拉着他:“好孩子,什麽話現在都別說了,你快回屋躺着,其他的事,等找到童潼再說吧”。

老侯爺也是急忙點頭,還急忙喊了管家過來去請大夫。

沐臻将所有的事都撸一遍之後,所有的事就已經徹底清明了。

而現在,唯一差的,就是宋離說的那塊玉佩了。

劍君清畫的畫像,不止給了暗衛與那些護衛,連沐臻這裏也有一副。

沐臻沒有見過童潼,可是等他看見這畫像之後,他覺得,即便是沒有那塊玉佩,他也相信,童潼才是自己的親侄兒。

童潼的眼睛,與他妹妹少時的眼睛,真的很像,一樣的都那麽大,那麽圓……

可是,他這個侄兒此刻卻不知下落。

他會在哪?

誰知道他會在哪。

連顧恩第派出去的人,也找不到他。

天色黑了,外頭陰雲陣陣。

顧恩第跟着找了許多的地方也沒有找到童潼,不止是他,連沐侯府那邊派出去的人,也沒有找到童潼,他就是石沉大海一般,突然就這麽毫無征兆的消失了。

再次回到府裏的時候,顧恩第推門房門,裏頭得燈還亮着,可房間裏卻沒有人,唯一有的只是那個大大的荷包,孤零零的躺着床頭……

顧恩第走到床邊,他将荷包拿起,裏面沉甸甸的感覺,就像是顧恩第此刻的心。

好重,好沉。

這個荷包……一直以來都是童潼很喜歡的,就因為這荷包是顧恩第帶着他去挑選的,荷包裏也裝着許多的小東西,顧恩第一件一件的拿出來,裏面全都是他以前送給童潼的小玩意……尤其……是那個只有手指長的小鼓……

——有鼓聲哎,裏面有鼓聲——

腦子裏,忽而響起的,是童潼的聲音。

那是他返回江城的時候,與童潼說的話。

——是啊,裏面有個小鼓,小鼓會響,以後你要是怕我是做夢的,就聽這裏,這裏有聲音,那就是真的——

——好~!那這個小鼓能不能送我?——

——好,不過現在還不能給——

——那什麽時候能給?——

——先看你乖不乖——

童潼乖不乖?

童潼怎麽不乖,他一向都是乖巧溫順,又特別好哄好騙,只要一顆棗,就可以讓他瞬間破涕為笑,忘記不快樂的事。

不乖的……

洽洽是別人,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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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藏

天色黑盡,悶雷陣陣,狀元裏的童潼,到了此刻依舊沒有下落,出去找他的人一撥接着一撥,連沐侯府的護衛都跟着出動了,分成了幾路滿京城的去找,可都依舊毫無下落。這樣的動靜,直弄得城中百姓唏噓不已,一個個都在猜測究竟是誰能惹出這樣的陣仗,弄得沐侯府滿城的找人。

然而,相比于外頭的喧鬧,焦急,衙門裏這陰暗潮濕的牢房裏面,卻顯得要冷清許多,牢房裏,曲流坐在角落,他一身白衣,依舊還是當初被人抓進來時的模樣,靠着牆角,他雙眼輕閉,從容自得,半點也沒有因為被關起來的煩躁與焦急。

寂靜中,曲流隐約聽得腳步聲響,他微微睜眼,獄卒來到門外,開了牢門。

“曲流,有人來保釋你,你現在可以出去了”。

獄卒朝他大喊。

曲流微微狐疑,心裏猜不出是誰這個時候過來保釋自己,不過很快他就知道了。

牢房門外,他看見了站在那裏等候的人。

是蘇遠。

蘇遠一身藍色長袍,他負手而立,正與衙門的師爺說着話,聽得身後的動靜傳來,蘇遠回頭看他,那眸光将曲流上下看了一邊,确認他沒有受傷,蘇遠這才點了點頭,朝師爺揮手。

師爺看了曲流一眼,又朝蘇遠作揖行禮,便轉身退下。

曲流笑嘆一聲:“沒想到,來保釋我的人,竟然是你”。

蘇遠輕嘆:“我也沒想到,你居然會被他們抓了進來”。

曲流長嘆,似有些無奈:“生意場上的爾虞我詐,這次是我大意了”。

蘇遠雙唇嚅動,似有什麽話要說,不過看着曲流這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他那将要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只道:“你的案子,現在還在審查中,我來尋你,除了是要保釋你外,另外是有件事想要問你”。

曲流一怔:“何事?”。

蘇遠擰眉,神色凝肅了許多:“童潼不見了,你可知道他會去哪?”。

曲流赫然一怔:“童潼不見了?什麽叫不見了!好端端的怎麽會不見了?”。

曲流道:“聽說,是跟顧恩第吵架了,而後便趁着清歌他們沒有注意的時候,從後院的狗洞走的”。

曲流又是一驚:“狗洞?他居然鑽狗洞出去?”。

蘇遠深深吸了口氣。

他也沒有想到,童潼居然會鑽狗洞。

狗洞這樣的東西,其實不少大戶人家家裏都會有,只是不注意就沒人發現而已,而童潼呢?他多半都是想要找地方藏起來,而後才會無意間發現了狗洞,從狗洞鑽了出去,若不是無此,根本就無法解釋,他是怎麽離開狀元府的。

可是……

就算是知道了童潼是怎麽離開狀元府的,曲流也無法想象,童潼到底是抱着怎樣的心态,離開的狀元府……

身側曲流将手死死拽成拳頭,他與蘇遠快步朝外走去,滿臉陰沉:“去樹林裏找!童潼以前被人打傷過,人多的地方他一個人是不敢去的,只有去樹林找,才有可能找到他!”。

曲流到現在都還記得,當初溪水村裏,他在樹林裏草堆裏發現童潼的時候,他是什麽樣子……

兩人匆匆出了衙門,帶了人,就一股腦的朝着城外樹林裏而去,沐侯府那邊收到蘇遠讓人送來的報信,也是帶着人匆忙的出了城去林子裏擴大範圍的找童潼……

可是京城外的樹林那麽大,那麽密,想要從裏面找到一個人,又那是那麽容易的,更何況還是這樣的天氣……

這樣的天氣一點也不好,晚風吹拂,悶雷陣陣,那牛毛的雨珠從申時(6點)就開始下了,雨勢越下越大,到了此刻,幾乎已經是大雨傾盆的架勢,這樣的天氣在樹林裏想要找人哪有那麽容易,可就算不容易他們也得去,不止是他們,連絲惗一個女兒家,也冒着大雨滿林子的找人。

樹林很大,雨也很大,絲惗一路走一路喊,可是滿樹林裏,除了這嘩啦啦的雨聲,她根本就聽不到童潼的半點回應。

這樣的地方,這樣的大雨,絲惗根本就想不到童潼那個還沒病好的身體,在這裏究竟受不受得住……

想到童潼可能會出事,絲惗整個人都慌得不行,這一緊張,她腳下打滑摔倒在地,連手裏提着的燈籠也落了地上,不過眨眼就被大雨熄滅。

顧恩第随後而來,看着絲惗摔倒地上的身影,他急忙上前将絲惗扶起,結果卻被絲惗用力一把狠狠推開,怒吼着:“顧恩第你別碰我!我沒有你這麽人面獸心的哥哥!”。

“絲惗……”顧恩第明顯怔住。

絲惗自己掙紮着爬身來,一身的泥濘好不狼狽,可她全然顧不得自己的狼狽,只沖顧恩第又吼又叫:“顧恩第!你明知大嫂腦子不清楚!你還跟童府的人合謀利用大嫂!現在你目的達到了你就想要把大嫂一腳踹開!你簡直就不是人!”。

這個話!

顧恩第驚訝看她:“你……你知道?我……”。

“是啊,我知道了!”絲惗眼眶通紅,滿臉恨恨:“我知道你跟童府的人合謀!利用大嫂冤枉曲流還讓人把曲流關了起來!讓童府的人找機會接管了曲流在京城城外的生意!顧恩第!我沒想到這種事你都做得出來!那是大嫂的朋友!你為什麽也能下得了這樣的手!這些事不止我知道了,大嫂也知道了!”絲惗深深吸了口氣,憤恨至極:“顧恩第,我告訴你!要是大嫂有什麽三長兩短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永遠不會!!!”。

三長兩短!!!

絲惗這話說得何其吓人,可顧恩第卻不敢不信。

是,他是不滿曲流對童潼的态度,從始至終他就沒弄清楚過曲流對童潼,究竟只是兄弟情,還是超出兄弟意外的情愫,他不敢賭,尤其童潼又是那樣容易哄騙的模樣,他更不敢堵了,所以……他用童潼将曲流約了出來,借童潼的手,将東西送給了曲流,才會使得曲流被抓的時候罪證确鑿,這些事,只有他跟童袁飛知道,因為那東西原本就是童袁飛給他的,可是這些事,不止是絲惗,現在卻連童潼也知道了嗎……

那個傻子,如果知道他的相公不但要納妾,還借他的手,坑害了他的流流,他……會怎麽樣?

狠狠閉眼,顧恩第不敢再想。

雨勢很大,伴随着夜空的陣陣悶雷,也很吓人。

絲惗與顧恩第一前一後的在樹林喊着童潼的名字,渾身濕透的他們,滿腦子想的全是童潼,就害怕他們找到童潼的時候,童潼已經……

“大嫂……?”絲惗猛然一怔,像是呆住了一樣,只盯着前頭雨幕下的人影。

那人身影單薄,他就站在樹林下的空地上,舉着手裏的鏟子,在……挖坑,而他就站在坑裏完全不知道遠處已經有人找了過來。

這詭異的一幕,讓絲惗渾身一震。

顧恩第也看見了童潼,卻被童潼的這幅樣子,給吓得渾身冰涼,他仿佛是知道童潼在做什麽了,卻又不想确定……

“大嫂!——”最終,絲惗忍不住朝他沖去。

童潼站在坑裏,突然聽到的聲音讓他神色微變,那雙大大的眼睛裏面,完全沒有半點光亮,只有惶恐與哀恸……

“別過來!別過來!不許過來!!!你們不許過來!

童潼大吼大叫,滿是戒備與警惕。

顧恩第不敢上前,絲惗也不敢再動,他們只盯着童潼,看着童潼的腳下,那被他挖出的大坑,深得已經過了膝蓋的位置。

他……究竟在這裏挖了多久……

顧絲惗不敢上前,顧恩第也不敢再動

“大……大嫂……你這是做什麽啊……”絲惗哭喊,滿臉的全是難以置信。

童潼也是在哭,他往後退了兩步,又繼續挖坑,邊挖邊哭:“我要挖個坑,把我自己埋掉!”。

顧恩第聽得心臉色一白,心裏狠狠的擰了一把。

絲惗也是傻了:“大嫂!你在胡說什麽哪有……哪有人會挖坑埋自己的,大嫂!你別做傻事!你跟我回家好不好?有什麽委屈我幫你出氣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沒有家了,我已經沒有家了”他哭着說:“童潼什麽都沒有了,阿娘不要童潼,阿爹也不要童潼,現在連相公也不要童潼,他們都嫌棄童潼,嫌棄童潼是傻子,他們嫌棄童潼只會吃飯,嫌棄童潼不會做事,他們嫌棄童潼礙手礙事浪費糧食,他們還要給相公納妾,還要相公跟侍妾生好多好多的孩子,他們以後都是一家人了,童潼沒有,相公有了孩子就不要童潼了,童潼什麽都沒有了,全都沒有,所以我就只能把我埋掉,這樣就沒有人會嫌棄童潼了!”。

一句一句像是把刀,絞着絲惗的心,也絞着顧恩第的心。

童潼沒說錯,他們全都在嫌棄自己,不然的話為什麽要給相公納妾?為什麽還要哄騙自己,他們全都在嫌棄自己是個傻子……

可是……不是傻子就不會痛的,真的,不是傻了就不會痛了啊……

忍不住,童潼丢掉鏟子,他在坑裏躺下,縮成一團,卻說着天真的話:“我這樣把自己埋掉,就不會再被人嫌棄了,也不會浪費糧食了,等明年的時候,我就能長成大樹,跟這裏的大樹們做一家樹,它們一定不會嫌棄我的,一定不會的!到時候我不止有了新的家,還會有新的朋友,他們也不會騙我,我們一定會相處得很好,我也不會在痛了……!”

顧恩第再聽不下去,他跳下坑去,将童潼抱住:“童潼,沒有人嫌棄你,沒有人嫌棄你,我也沒有不要你,你聽話,跟我回家,我們回家去好不好!”。

童潼掙紮,吼叫着:“不好不好不好!你會不要我的!你嫌棄我的!阿娘也是嫌棄我!奶奶只會罵我,他們都會吼我!我不要回去,我要埋在這裏,要變成大樹的!”。

“童潼……!”。

“我知道的,我很笨,很笨很笨,可是我也很努力了的,但是不管我怎麽做,大家都不會喜歡,你也不會在意,你還騙我,你跟大家一樣都來哄我騙我……現在……現在你又要納妾了” 童潼滿臉的水漬,不止究竟是淚還是雨:“等你們了有了孩子,那以後你就更不會要我了,我心裏好痛,好痛啊,我不要回去的,我要埋在這裏,睡着了,就不會痛了”。

埋在這裏,睡着了就不會痛了……

童潼不懂這是什麽意思,只知道這樣做就心裏就不會痛了,可是……

顧恩第無法想象,那一瞬他幾乎險些說不出話,只能兩手緊緊抓着童潼,将他用力的箍在懷裏:“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我沒照顧好你,我不應該利用你的,我後悔了,真的,我已經後悔了,你放心,我不會納妾的,不管阿他們怎麽說我都不會納妾,更不會不要你的,你不能埋在這裏,你給我一次機會,跟我回家吧,我以後再也不哄你,再也不騙你了,你信我這一次,就這一次,跟我回家……”。

“我沒有家啊……我怎麽會有家……娘以前跟我說,相公是最親的最親的人,我好相信的啊……我也一直都覺得相公你對我好好的,可是為什麽……為什麽要騙我……為什麽大家都只騙我一個人……其他人就算了,為什麽連你也騙我……你都不在意我了,我……我怎麽還會有家啊……”未完的話,全都變成了壓抑不住的嚎啕大哭。

一個傻子,可以沒有任何東西,但不能沒有最信賴的人,而這個人,更不能是捅他刀子的人,因為這個人才是他的全世界,才是他的全部,曾經,顧恩第就是這個人,可是……

——沈文媛,不能不納——

當顧恩第明确的說了這話之後,他的世界,他的全部,他的家,全都……倒塌了……

雨聲混合着童潼的哭聲,讓人幾乎分不清楚,卻又只聽得陣陣悲涼。

大雨中,沐臻帶着人策馬過來,才跑進,他就聽見了童潼的那聲聲哭訴。

像個孩子一樣,絕望而又無助的質問父母為什麽不要他了……

宋離說,這個傻子才是他的親侄兒,沐臻相信,可是沐臻卻沒有辦法相信,這個素未謀面的親侄兒,居然……會是這樣的境地……

“童潼!!!”顧恩第忽而大喊,他驚恐着,摟着懷裏忽而軟了下去的人:“童潼,童潼你醒你醒醒童潼!”。

童潼忽而就昏厥過去了,渾身的冰涼,完全沒有一點溫度。

絲惗也徹底慌神了,急忙朝兩人跑進:“大嫂,大嫂你別吓我,大嫂你醒醒啊,你怎麽了,大嫂……”。

他怎麽了?

他撐不住了,他其實早就撐不住了。

顧恩第心裏猛然冰涼,空白的腦子裏,只有絲惗剛才的話。

三長兩短……

他不敢耽誤,只抱着童潼急忙爬了上去,可才剛剛站好,那站在坑上的沐臻,卻讓顧恩第明顯怔愣。

沐臻滿臉的厲色,渾身透着滲人的殺氣,他一句話都沒有說話,直接将童潼從顧恩第懷裏搶了過去,轉身時,一腳在顧恩第踹得狠狠砸進了坑裏。

嘭地一聲,那坑中瞬間水花四濺。

絲惗驚住,還沒反應過來,沐臻就已經抱着童潼上了馬車,策馬揚長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一股久違是酸爽撲面而來,渾身都是說不出的安逸啊……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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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書

夜半兩更,大雨傾盆。

廖無人煙的街道上頭,卻傳來馬蹄篤篤的聲響,踏着滿地的水漬飛濺而過。

馬背上,沐臻渾身濕透,滿臉的寒霜,他懷裏的人亦是如此,只不過那人渾身軟成了一團,若是沒有沐臻箍着他的身體,恐怕他早都栽下馬車去了。

那是童潼。

他就這麽軟成一團,被沐臻箍在懷裏,像是沒有骨頭一樣。

每每看到懷裏童潼的這個模樣時,沐臻的心,就格外的陰沉。

他想起他唯一的妹妹阿鳶,當年妹妹出事的時候,才八九歲的年紀,那時候妹妹也是小小的一團,不像其他大家閨秀那樣溫婉,反而是喜歡跟着他這個兄長的後面跑,有些像是個瘋丫頭一般,可是呢……原本是該随着姨母返回外祖家的妹妹,卻因為遭賊人所害,這一失蹤便是這麽多年,現在……現在……

——不好,不好……我沒有家了,我已經沒有家了——

——童潼什麽都沒有了,阿娘不要童潼,阿爹也不要童潼,現在連相公也不要童潼,他們都嫌棄童潼,嫌棄童潼是傻子,他們嫌棄童潼只會吃飯,嫌棄童潼不會做事,他們嫌棄童潼礙手礙事浪費糧食——

——他們以後都是一家人了,童潼沒有,相公有了孩子就不要童潼了,童潼什麽都沒有了,全都沒有,所以我就只能把我埋掉,這樣就沒有人會嫌棄童潼了!——

腦子裏,回想着之前童潼的那聲聲哭訴,沐臻的心裏就像是塞滿了石頭一般,只恨不得将顧恩第給千刀萬剁。

沐侯府前,燈籠搖晃。

大門上,管家披着蓑衣親自守在這裏,朝外張望,待聽得雨幕中傳來馬蹄的篤篤聲時,管家一臉驚喜,忙朝身後的小厮吩咐:“回來了,侯爺回來了,快去回禀老夫人,讓周太醫準備着!”。

小厮應了聲哎,急忙轉身就跑。

大門前,沐臻拉住缰繩,抱着童潼直接翻身而下。

管家急忙撐開油傘,急忙跟上,還不等他們走到屋檐底下,沐老夫人與老侯爺記得宋離等人便匆匆而來。

雷電閃過,将童潼那縮在沐臻懷裏的身影音映照的更加清晰,小小的一團,看着毫無生機的模樣。

沐老夫人當場就忍不住險些哭出聲來,宋離亦是看得滿臉陰霾。

沐臻不敢耽誤,直接抱着童潼朝房間走去。

老侯爺長長嘆息,滿臉苦澀,一衆人滿腹疑問此刻卻都說不出話來,只急忙跟着沐臻的腳步而去。

沐侯府裏,沐臻早拿了牌子将太醫請了回來準備着,不止太醫,府上連熱水跟換洗的衣物都準備好了,一通忙碌,将童潼塞進被子裏面,沐臻便忙喚了周大夫上前給童潼把脈,宋離與沐侯府衆人全都圍攏在床邊,一個個的目光全都緊緊的盯着童潼。

周太醫給童潼檢查完了,他長長嘆息一聲,朝衆人道:“這小公子的狀态……不太好”。

沐老夫人聽得猛然一震,往後崴了一步,驚得老侯爺急忙将她扶住。

宋離急忙追問:“什麽叫不太好?”。

周太醫道:“這小公子原就體虛,早前便曾受了寒氣,只一直潛伏體內,現下是再次受寒,導致了寒氣直入心肺,內火郁結,眼下的這幾日,都是危險時刻,若是能盡早褪下高熱,最好不過,不然……只怕他挨不過七日……”。

挨不過七日!

這一句話,比起屋外的驚雷更甚,直接炸得滿屋衆人渾身發涼。

宋離更是急得想要抓住周太醫,讓他想辦法,只是宋離這一激動,直接惹得他傷勢疼痛,讓他捂着傷口,蜷起了身子。

劍君清也是驚愕,卻是下意識的将宋離扶住。

沐老夫人與老侯爺像是呆了一樣,兩人雙唇嚅動着,卻……說不出話來。

沐臻滿臉陰沉,話音死死咬着:“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用什麽藥!總之你一定要把他救活!一定!”。

周太醫慎重應道:“下官必定竭盡所能!”。

宋離依着劍君清的攙扶,他臉色蒼白如紙,雙眼透着銳利與心疼的直看着童潼。

他知道童潼的身體不好,病來得快去得卻慢,可他根本就沒有想到,童潼的身體居然會是這的地步。

寒氣潛伏與體內,還有內火郁結……

“宋離……!”劍君清扶着宋離,眉頭都死死擰成了一團,他擡眼朝老侯爺跟沐老夫人看去,喉頭滾動了兩下,卻不知該說什麽。

這一夜,沐侯府燈火通明,狀元府裏,徐氏夫婦亦是徹夜難眠。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顧恩第與絲惗從林子裏回來時,天已經快亮了,兩人一身的狼狽,驚得狀元府衆人臉色微變,尤其徐氏與顧岩尉,臉色更是難看。

顧恩第神色疲倦,他将絲惗送了回來,轉身又要朝外頭走去,徐氏驚愕,急忙伸手拉他:“恩第,你又要去哪?”。

顧恩第聲音淡淡,很是疲倦:“我去找童潼,他被沐臻帶走了,我得去看看他”。

徐氏怔愣:“沐臻是誰?童潼怎麽會被他帶走了?”。

顧岩尉擰眉:“就算你要去找童潼,也得回房去換身衣服吧,你看你這樣……”。

“不了,童潼在等我”顧恩第執拗得扯開徐氏的手,要往外走。

徐氏還要說話,絲惗忙開了口:“娘,你就讓大哥去吧,他若是不去,只怕大嫂真的要不成了……”。

徐氏與顧岩尉同時一怔。

絲惗顧得不渾身的冰涼,只哽咽着,把昨晚上的事說了出來。

徐氏與顧岩尉聽後,兩人滿臉的凝重與苦澀,不知是因為童潼的那些哭訴,而覺得心痛愧疚,還是因為旁的原因,兩人倒是沒再多說什麽,而顧恩第……

出了狀元府之後,他便直奔沐侯府而去了,只是他連沐侯府的大門也沒能進去,就被侯府的護衛給攔在了門外。

侯府裏,沐臻一直守在童潼的房間,連沐老夫人與老侯爺都直接在耳室歇下,就是為了能盡早知道童潼的情況如何,可這一夜,兩位老人都只是躺了躺也沒能睡着。

管家匆忙進來的時候,周太醫正在給童潼檢查脈象。

沐臻就坐在邊上,沉着臉,盯着床榻上的童潼,聽了管家進來的回禀後,沐臻直接擡手吩咐:“打一頓,仍出去!”。

管家怔愣,擡頭一看沐臻眼底幾乎抑制不住的殺意,他急忙應是,轉身出去。

大門外,顧恩第那一身的狼狽,活像是個乞兒一般,他看着沐侯府裏有人出來,眸珠轉了轉,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裏面湧出來的護衛拿着木棍,鋪天蓋地的打下來……

一聲聲的悶棍,打在顧恩第的身上,疼得顧恩第渾身痙攣,只是……每被人打了一棍,顧恩第的腦子裏就會閃現過一次童潼的樣子。

成親時,他躲在牆角,縮成一團的樣子。

馬車裏,他躲在一旁悶聲嗚咽的樣子。

拜堂時,他叩頭後,那眼淚滾落的樣子。

再後來,他知道言之就是顧恩第的樣子。

一幕一幕,全都是童潼受了委屈時的模樣,以及昨晚上他把自己縮成一團躺在坑裏的樣子。

所以……

原來自己居然忽視他到了這樣的地步,忽視到讓他連輕生的念頭都出來了,可他卻都不知道只傻傻的以為不會痛了,還會有新家有新朋友……

“唔!”。

一記悶棍,狠狠敲打顧恩第的背上,抽得他身子踉跄,猛然爬到地上。

好痛……

怪不得當初童潼被人在陽關門打了之後,他會那麽害怕人多的地方,實在是……這樣被許多人圍着打的感覺,當真是好痛,痛得連呼吸都要屏住了,連骨頭都要碎開了,只是……這樣的疼痛,必定是不及他前日給童潼的疼痛……不然,童潼怎麽會做出要埋掉自己的事來……

“顧恩第”。

恍惚中,有人聲傳來。

顧恩第爬在地上,他仰頭看去,只看見沐臻從大門裏出來的身影。

抿抿唇,顧恩第咬牙撐起身來,他身影搖晃,顯然傷得不輕:“童潼……在哪……我……要見他……”。

“見他?你憑什麽?”沐臻冷笑,他從管家手裏拿了一張紙出來,仍到顧恩第的腳邊:“這是給你的休書,從今以後,童潼與你再無半點關系了”。

很雲淡風輕的話,卻讓顧恩第猛然一震,睜大了眼,看着地上那飄落在腳邊的東西。

那是休書,但卻不是童潼的筆跡,不過上面卻蓋着沐臻的大印,有沐侯爺的印章,這份休書,即便不用通過官媒府,也依舊一樣有用……

不想理會顧恩第的神色,沐臻轉身要走。

顧恩第想上前将沐臻攔下,卻被護衛一棒子打來,又打得他猛然跌倒在地上:“童潼呢!童潼在哪,讓我見他,讓我……”。

沐臻停步,扭頭看向顧恩第的神色陰狠至極:“童潼現在是我沐侯府的小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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