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轉天一早陶陶就起了,趕着七爺沒從朝堂回來忙着梳洗好換了衣裳就要出去,小雀兒忙道:“姑娘急什麽,吃了早飯再出去也不遲啊。”

陶陶心說等吃了早飯,可不又碰上了七爺,她如今有些不知道怎麽跟那男人相處,幹脆避開的好,拉着小雀兒:“今兒在外頭吃,咱們去國子監那邊兒逛逛,聽人說那邊兒可熱鬧了,都是賣吃食的,還能餓着不成,走啦,再晚就來不及了。”小雀給她緊着拉了出去。

洪承哪敢讓陶陶就帶個丫頭出去啊,回頭再出了什麽事兒,爺非扒了自己的皮不行,忙叫小安子跟了去。

到了地兒,小安子叫車把式去海子邊兒上等着,他心裏明白,姑娘今兒出來不是逛熱鬧的,是來尋門面開鋪子的,自然不會在一個地兒晃,逛着逛着十有*得逛到海子邊兒上去,便逛不到那邊兒,自己也得把人引到哪兒去,這可是爺昨兒吩咐下的。

小安子實在佩服爺,把姑娘的心思拿捏的這叫一個準兒,就知道姑娘今兒的避開爺出來找門面,一早就安排好了。

想也是,爺這麽着緊姑娘,哪可能讓姑娘自己瞎撞着找門面呢,這京城裏的門面是不少,可好的早有主了,哪是這麽逛大街就能逛來的,京裏頭有眼力的人多了去了,哪府裏不養幾個眼光獨到會經營的,管着府裏的産業,這可是各府裏的進項,沒這個指望朝廷俸祿早喝西北風去了。

爺手裏的産業雖不多,找一兩個像樣的門面也不難,只不過爺也真不易,想對這位好還得拐彎抹角的,直接來,這位不定又要鬧別扭了。

小安子就沒見過像陶陶這麽能折騰的,這麽大的姑娘,哪個不是在家學學針線刺繡,便是各府裏的千金也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哪見過跟這位一樣,天天恨不能往外跑的,女人抛頭露面的開鋪子做買賣,虧這位想的出來,不過,爺都沒說什麽,更能輪不上自己一個奴才說話,好生伺候着別出岔子就成了。

囑咐了車把式,見陶陶已經進了前頭的鋪子,忙緊着幾步跟了過去,在門口攔住陶陶:“姑娘,這是當鋪,您上這兒做什麽?咱去前頭逛吧。”

陶陶擡頭看了看:“我知道是當鋪啊,不是當鋪我還不進呢。”陶陶是覺得新鮮,這當鋪就在電視裏頭見過,她那個時代,當鋪這種營生早就沒了,雖有典當行拍賣會,但跟古代的當鋪也不大一樣,她是好奇所以想進去瞅瞅。

感覺這裏跟別的買賣很不一樣,門口沒有迎客的夥計,看上去冷冷清清的,招牌也簡單,就一個鬥大的當字。

陶陶撥開小安子走了進去,迎面高高的櫃臺上直通到頂的木栅欄,就在中間開了個小小的門,從裏頭探出個花白胡子,帶着一頂小涼帽的腦袋來,上下打量陶陶幾眼,沒好氣的揮揮手:“去,去,別處玩去,我這兒是做買賣的地兒,小孩子別跟着搗亂。”

倒是目光落在陶陶身邊的小雀兒身上閃了閃:“這位小姑娘,可是來典當的嗎?”

陶陶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自己今兒沒聽小雀的,穿的是之前從廟兒胡同拿來的衣裳,柳大娘幫着改小了的襖褲,都洗白了,的确有些寒酸,随便紮了頭發,跟街上跑的小子差不多。

陶陶是故意這樣打扮的,她可不想穿那些鮮亮的綢緞衣裳,也不是出來秀的,她是有正經事兒要辦。

倒是小雀兒雖說穿的是晉王府丫頭的制服,卻也不是尋常老百姓能穿的起的,當鋪裏的朝奉眼最毒,自然一眼就看了出來,猜着小雀兒不定是哪府裏的丫頭,私下偷了主人的物件餓來當鋪換銀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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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裏這樣的事兒多了去了,富貴人家的宅門裏,人多事雜,便管的再嚴也難保偷手,他們當鋪吃的就是這行飯,越是賊贓越能謀大利。

小雀兒見他那賊眉鼠眼的樣兒,沒好氣的道:“誰來典當?我有吃有喝的用的着當東西嗎。”

那老頭子聽了倒呵呵笑了起來:有吃有喝的才當東西呢,真沒吃沒喝了,自然是東西都當沒了,還當什麽,你別怕,不管你的東西是什麽來路,到了我這兒也就到頭了,便将來翻出來也倒不到你頭上。”

陶陶不禁道:“聽你這話裏的意思,你這兒莫非幹的是收贓的買賣,這可是犯了王法的,難道你不怕嗎。”

那老頭仿佛聽見什麽笑話一樣,嘿嘿一樂:“世上犯王法的事兒多了去了,官府都管,管的過來嗎,再說,這有賣才有買,別說老百姓家裏了,就是萬歲爺的皇城內宮裏,也短不了偷手,不然,那些宮裏的寶貝外頭怎見得着,還不是那些內官老爺們弄出來的,這些人在宮裏當差,得主子意的自然有賞賜,不得意的不想點兒外招兒,到哪兒弄銀子去。”

小雀兒:“你這可是胡說,宮裏那些內官老爺們都有月例銀子的,吃喝穿用又不用自己花錢,要這麽多銀子做什麽?”

老頭兒:“這你們就不明白了,越是宮裏使銀子的地兒才越多呢,這宮裏的差事也分個三六九等,有給主子娘娘梳頭端洗臉水的,自然也有倒屎尿唰馬桶的,誰不樂意撿着好的差事幹,那些髒的臭的差事不就沒人幹了嗎,故此,這裏頭就得瞧誰舍得使銀子了,銀子使的多了,買通了管事的大太監,自然就能派個好差,沒銀子的,對不住您了,只能去皇城東南角跟屎尿作伴兒去吧,你說沒銀子成嗎。”

陶陶:“他們倒騰出來的東西你收了,若是查出來豈不是麻煩。”

那老頭得意的笑了兩聲:“你小子一看就是沒見識的,也不瞧瞧我們這兒是誰的買賣,別說皇城裏的東西,就是萬歲爺禦書房裏的擺件兒,只你弄的來,我就敢收。”

陶陶愣了愣,心說這老頭好大的口氣,看來後戳極硬。

那老頭兒見他們幾個沒有拿東西的意思,便有些不耐起來,老臉一耷拉:“若不當東西,就該幹什麽幹什麽去,在這兒逗什麽咳嗽。”

小安子沖妹子使了個顏色,小雀兒會意,忙拉着陶陶出去了。

到了街上,陶陶不禁轉頭看了看這當鋪,剛才沒注意,這會兒再看,方瞧見門樓子上有石刻的招牌,寫着三個字,萬通當。

陶陶問小安子:“這是誰的本錢,竟取了這樣牛氣的名兒?”

小安子低聲道:“聽說這萬通當是仁親王府的本錢,京裏頭一號的當當。”

仁親王?陶陶:“誰是仁親王?”

小安子:“就是大皇子,咱們七爺上頭頂大的哥哥,已故的孝賢皇後所出嫡子,這位爺可是有了名兒的荒唐……”見陶陶臉色有些不對,猛然想起秋岚的事兒,雖拿不準這位知不知道底細,可這人多嘴雜的,不定誰就透出一兩句來,提起大皇子卻不妥,忙住了嘴岔開話題:“姑娘瞧,前頭那家馄饨張餡兒大味兒好,湯還濃,姑娘不是還沒用早飯嗎,不如去吃碗馄饨吧。”

陶陶也不想聽這些,頗有些後悔進了萬通當,早知道是那個什麽大皇子的買賣,打死她都不進去。

不過,馄饨張家的馄饨的确好吃,熬得濃濃的棒骨湯奶白奶白的,一個個兔耳朵一般的小馄饨,在湯裏滾幾個開,裝到調好味的大碗裏,撒上一些切的碎碎的芫荽,點兩滴麻油,聞起來噴香,吃着軟中帶嫩,別提多好吃了。

一大碗馄饨陶陶吃的一滴答不剩,結了賬出來還有些意猶未盡:“”這邊兒的吃食可比城西的好吃多了。”

小安子聽了忍不住嗤一聲樂了:“瞧姑娘說的,這哪兒能比,這邊兒守着國子監,住的都是些來京趕考的舉子,這些人既讀的起書,家裏自然都不窮,比不得城西都是外省逃荒逃難來的老百姓,尋個落腳的地兒,有口吃的能填飽肚子就成了,這邊兒舉人秀才老爺們口兒都高着呢,尋常吃食哪賣的出去,其實,這馄饨張也沒什麽秘方,無非就是舍得下本罷了,多放些大棒骨,湯自然熬的香濃,肉多些餡兒就好,真材實料自然價兒也高,這麽一碗馄饨要三十個大子兒,在城西都夠一家子七八口吃的飽飽兒了,誰舍得買這個,所以說,這做買賣真的瞧在哪兒,地方可要緊呢。”

陶陶心有同感,這倒是,在這兒随便一碗馄饨都能賣三十個大子兒,在城西想都不可能,忽想起第一次遇上十五的時候,那小子只吃了一口面就噴了,滿嘴嚷嚷着難吃,想來也不怪他,在皇宮裏頭住着,天天吃的都是禦廚做的山珍海味,那面自己都勉強才吃下去,更何況那小子了。

不過,這更堅信了陶陶在這邊兒開鋪子的主意,她要開鋪子的賣點就是新奇稀罕,若是吃飯還費勁呢,誰有閑錢買這些,就得是那些有錢的才行,例如像十五這種吃飽了撐的沒事兒找事兒的小子,還有姚家那個見了自己跟鬥雞似的姚子萱,都是自己的隐性客戶。

這麽想着忽覺昨兒在姚府跟那丫頭打起來,實在有些莽撞,早知道昨兒忍忍就好了,失策失策,算了,沒有姚子萱還有別人呢,這京裏什麽都缺,唯獨不缺纨绔子弟跟刁蠻千金,只要自己賣的東西新奇好玩,客源是不用愁的。

如今愁的就是地方,想着便問小安子:“你可知那些買賣房子的中人都在哪兒?”

小安子:“這個姑娘可是問着了,前些日子奴才幫個遠房的親戚賃院子,可沒少跑,正巧認識個靠譜的中人,他平常不是在家就是在茶樓裏聽書,姑娘瞧,就是前頭街角的狀元閣,若是不在,再往他家裏找必能找着。”

陶陶高興的道:“那咱們趕緊去找他。”

到了狀元閣外,陶陶剛要往裏走,小雀兒拉住她小聲道:“姑娘咱們還是別進去了,就在這兒等着吧,您瞧上頭都是些什麽人啊。”

說着往上瞄了瞄,陶陶擡頭,這狀元閣二樓是一圈的檻窗,想來是天和日暖,如今都打開來,故此能清楚瞧見裏頭幾個妖嬈女子,正跟旁邊的男人或調笑或說話兒,分外暧昧,一看就不是良家女子。

陶陶:“這裏不是茶樓嗎?”

小雀兒哼了一聲:“誰知道,大白天的就跟男人勾肩搭背的,真不要臉,這裏不好,姑娘千萬別進去。”死活拉着陶陶不讓她往裏走。

陶陶也只得留在外頭,卻對茶樓裏頭極為好奇,琢磨回頭等不帶這老古板的丫頭出來的時候,再進去見識見識。

正想着怎麽甩開小雀兒,小安子已經走了出來,後頭跟着個大胡子的中年漢子,生的極魁梧,見了陶陶很是客氣,彼此打過招呼,就直奔主題:“可是巧了,昨兒正好有個人拖了我要賣一處門面,離這兒不遠,就在前頭海子邊兒上,要不您先去瞧瞧,若中意今兒給了定錢,明兒就能立字據寫合約。”

陶陶大喜:“那咱們先去瞧瞧。”一行人往海子邊兒上去了。

到了地兒,裏外瞧了一遍,陶陶滿意的不得了,說是門面其實就是個兩進的院子,前頭一溜五間房當了門面,後頭是個小院,正房東西廂房一應俱全。

中人:“這裏先頭的主家開的古董鋪子,一家子老小都在這兒住,後頭的院子屋子都是現成的,收拾的幹淨,地點也好,風水先生來瞧過說,這裏是個極旺財的好地方。”

陶陶自然知道這些中人都是這一套話,她不管風水不風水的,只關心價格,便問:“不知主家開了什麽價兒?”

中人笑道:“價兒是貴了些,不過這處院子您也瞧見了,連前帶後可是有二十多間屋呢,又是好地段,風水也好……”

陶陶有些不耐:“您就直說多少錢吧,高低的我也好掂量。”

那漢子伸出兩個指頭:“主家說最低也得一百六十兩銀子才能出手。”

一百六十兩?陶陶不免有些犯難,自己全部家當加在一起,也沒這麽多啊,但陶陶心裏也知道,這個地段,這樣的門面,這個價實在不算高。

中人見她猶豫忙又道:“不瞞您,這才兩天,算上您可是有四五趟人來瞧這院子了,昨兒那個千叮咛萬囑咐的讓我給他留着,說回去籌了銀子就來,若不是看在安兄弟的面子,這院子真不能賣給您呢。”

陶陶知道好門面可遇不可求,錯過了今兒再想找這麽可心的就難了,下定決心的道:“定錢要付多少?”

中人:“您是安兄弟帶過來,我信安兄弟也信您,定錢就給十兩吧,明兒立字據的時候,您把剩下的銀子付清就成了。”

陶陶從自己腰裏翻出一張十兩的銀票來遞給他:“這是定錢,你給我打個收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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