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本心
待到将長樂的情緒平複下來,顧淵輕撫她的發絲,于耳畔柔聲低語:“此地潮濕,公主殿下脾胃不好,只怕不宜久留。”
長樂微征,随機心裏又禁不住的泛起暖流,沒有想到許多年前禦醫與她診脈時随口的一句話,他恰巧在一旁聽到,竟就一直記着。
如今回想起來,他在無極宮的那段日子裏對她的飲食諸般限制,實則也并非刻意與她作對,而是顧念着她的身子。
長樂将腦袋自他懷中仰起,凝視那雙滿載柔情的眼眸,雙頰緋紅的點了點頭。
随他出了刑部大牢,在門口時她卻輕扯他的袖擺道:“帶我去見皇上,求你……”
顧淵低頭,鎖着那令人不忍拒絕的雙眸。
他自然明白,她話中的皇上并非是此時在那高堂上的新帝。
對于長樂的性子,他甚是了解。
都道她是個閑散的女諸侯,萬事總是無所謂的樣子,可唯有他知道,心裏的那道坎若是邁不過去,她就永遠被困在那裏,如同當年她母妃的逝去,即便過去多年,夜裏夢回,也每每被同樣的夢魇驚醒。
沉默了許久,他終是輕嘆一聲,對她道:“先皇退位之後便搬進了宜寧宮,自封為逍遙王,再不見任何人。”
長樂愕然,那宜寧宮居于皇宮內庭的偏僻之處,原本是一座冷宮。
顧淵則接着說道:“臣倒也有法子,帶殿下前往。”
長樂點了點頭,凝視他道:“既如此,有勞子皙帶路了。”
……
在奉旨前往封地之前,長樂從未離開過這座皇宮。
她的幼年時光都是在宮裏度過的,自然對這裏無比的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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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如今在她看來,這宮闱之中,景致雖然還是過往的景致,可一磚一瓦卻都透着股陌生的冰冷,而存在于記憶中的那些畫面,都早已恍若隔世。
沿着冗長的宮道走下去,穿行于幽深的宮闱間,她們經過曾充滿靡麗氣悉、夜夜笙歌的繁華殿群,向那更加幽深處而去。
繼續往前,花木漸漸變得稀疏,就連滿地的枯葉也無人清掃。
宮人們都知道,那些身份尊貴之人絕不會輕易到這裏來,自然也就肆無忌憚的躲懶。
事實上,在宮中生活的那些年裏,除了一兩遭無意的誤入,長樂便再沒有涉足這片清冷之地。
秋風平地而起,浮起她身上的太監衣袍,也讓人不禁瑟瑟。
當自四面八方襲來的風忽然被擋住時,她才自眼前的蕭條景象中回過神來。
原來是顧淵攬過她的肩頭,用衣袖将她護住,同時也為她帶來些許暖意。
長樂下意識的側過頭,目光正觸及他如玉的側臉。
他則垂了垂纖長睫羽,鎖住她的眼瞳,柔聲道:“到了。”
長樂驀地醒悟過來,連忙移開眸子,轉而向前方看去。
眼前的宜寧宮雖然處于偏僻之所,可還算恢弘寬闊,宮殿前的庭院也還幹淨,顯然是收拾過一番的。
方才往這邊來的時候,她就隐約聽到有琴聲,眼下稍加分辨便知是從這座宮殿裏傳出來的。
她尋着聲音往大殿裏去,幾乎不敢相信裏面住的是她要見的人。
過去他的周遭總是被喧嚣的樂聲和莺莺燕燕的嬌笑聲所包圍,即便在隔着好幾座宮殿的無極宮裏也聽得見,以至于這許多年來,她都快要忘了,這位在音律上頗有造詣的君王,本身也撫得一手好琴。
此時,聽着這琴聲,甚至讓人忍不住的揣測,倘若他只是一個伶人,或許會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軌跡,或許,遠比做一個君王要适合得多。
經過庭院的時候,長樂就發現這裏有許多的牡丹,只是都已經枯萎凋謝。
就連大殿裏也是如此,一叢叢的牡丹被栽在花盆裏,擺滿了窗邊牆角。
這裏不像承天宮,到處都是宮人守着,空曠的大殿只有垂落的絲簾翻飛,半天都沒有見到一個人影。
長樂徑直來到內殿,看到曾經的天子坐在窗邊撫琴。
昔日錦衣端華的君王簡直與過去判若兩人。
瘦削的身子只披了一件素色寬袍,貼在背脊上,愈發顯得那輪廓嶙峋,頭上也沒有束冠,烏發盡數披散着,偶爾被風拂亂,絞着衣袖。
他似乎沉溺在琴聲裏,甚至連身後傳來的腳步聲也毫無所覺。
而長樂和顧淵也只是靜靜的聽着,直到他撫完一整首曲子才走上前去。
此時的逍遙王也終于覺察到他們的靠近。
他轉過身來,看到長樂時,臉上有些許欣喜的表情,對她道:“姊姊來看我了。”
多少年來,他第一次用這般親近而又并非帶着刻意的語調同她說話。
長樂怔然一瞬,繼而蹙緊秀眉,上前道:“為什麽?”
到底還是有着血脈的牽連,縱使這些年始終走着南轅北轍的路,可她只是說着這沒有開頭結尾的話,他也明白了她的用意。
他的唇邊浮起意味不明的淺笑,卻只是起身移步至窗畔。
那裏擺着的牡丹如同庭院中其他的那些一般,早已沒有了花朵,就連葉也已經枯萎,只剩下光禿禿的枝,顯得愈發蕭索。
逍遙王的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把銀剪子,一點一點認真的修剪着牡丹的枯枝,就好像那盆花依然開得繁盛一般。
見他持着逃避的态度,長樂走上前去,進一步追問道:“寧願不擇手段也要得到的皇位,到底為什麽輕易的拱手交給別人。”
随着“咔嚓”的一聲響,也不知是有意還是失了手,那唯一的一根尚且帶着些生機的枝幹,被他一剪子剪斷。
他怔住,久久凝視着那盆殘枝,卻失神的低喃:“你以為我真的想當這個皇上嗎?”
聽到這失魂落魄的一句話,長樂只是一震。
她從來沒有懷疑過。
許多年前,當年少的他帶着陌生的殺氣和殘餘在臉上的驚惶,從父皇的寝宮裏出來時,當司徒顯在重朝臣面前誦讀遺诏的時候,自那時起,整個大晉國,沒有一個人懷疑過他迫切想要得到皇位的心。
可如今,他卻端着一臉的絕望與無奈,對她說着這樣的話。
他握緊了剛在窗臺上拾起的花枝,直到它在指間折斷。
“太子廢而複立,四皇子墜馬,終生不良于行,最受聖寵的六皇子,竟然因為謀反之事敗露而自盡,父皇喜怒無常,沒有人知道他真正想傳位的是誰,在那樣的情形之下,我便成了太子最大的威脅……”他忽然回憶起往事,情緒也開始起伏。
他轉身看向長樂,激動的沖她道:“要麽争,要麽死,那個時候我只能孤注一擲!我以為只要自己做了皇上,就能像父皇那樣随心所欲的活着,也不用再擔心受到誰的威脅,可是後來我才知道,是我把一切想得太簡單了。坐在那個皇位上,我無時無刻不在擔心着司徒顯這個老狐貍,有朝一日會為了把我拉下皇位而殺了我。再後來,我以為幹掉了司徒一族就什麽都好了,卻發現走了司徒顯,又來了瑞王,這一切不過是從來開始,根本就沒有盡頭……”
說到最後,他滿臉都是痛苦之色,似乎陷入了一種近乎癫狂的狀态。
他忽的沖到了長樂面前,驚得顧淵下意識的擋到了她面前。
那雙黑曜石般的眸子裏浮現出強烈的戾氣,他幾乎是表情猙獰的對她道:“你知道我有多恨母後?正是因為她的懦弱,才使得我們過早的失去庇佑,以孱弱的身軀和靈魂,暴露在深宮裏殘酷的鬥争當中!”
“所以我羨慕他!”他忽然将目光落在顧淵的身上,接着道:“他就像這世上的另一個我,卻不必像我這樣被囚禁被掌控,而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做一個伶人。我之所以寵幸他,給他所有我能給的高官厚祿,正是因為如此。所有我不能得到的,我卻可以讓他得到,那樣的話,我也一樣覺得滿足。”
長樂輕扯顧淵的袖擺,示意他無妨。
她自顧淵身後步出,迎向那仍未歸于平靜的目光:“沒有人能随心所欲的生活,父皇如此,子皙也是如此,你之所以這樣認為,不過是因為你根本不了解他們。”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又道:“可是陛下明明可以有其他的選擇,即便瑞王和司徒顯一樣有不臣之心,即便他的大軍去而複返包圍了長安,可臣能救陛下啊!臣的軍隊,就算不足以勝過瑞王,但至少還有希望啊,陛下怎麽就那樣輕易的選擇了放棄呢……”
長樂的聲音都帶着微顫,事到如今,她已說不清是憤恨更多,還是無奈更多。
曾經的天子卻道:“我如今已不是皇上,姊姊也莫要僭越,稱呼我為陛下了。”
他長嘆了一聲,邊轉身邊道:“已經夠了,真的夠了……”
長樂仍有不甘,攥住他的袖擺道:“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你當真以為瑞王會放過你嗎?”
他側過頭來,那雙眼眸卻是前所未有的平靜與澄澈。
随着他朝離她遠去的腳步,那袖擺慢慢自她掌心抽離。
“我太累了,管不了那麽多了,他若是要我的性命,就拿去吧。”那語調并非絕望,倒像是勘破紅塵的空。
他重新在琴邊坐下,卻并沒有撫琴,而是擡頭看向長樂:“姊姊,把那首曲子再彈一次吧,便當作是我求你的最後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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