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你不要?”衛昀的聲音冷了下去。

初妍道:“您貼身之物,怎麽好給我?”衛昀就是這點不好,一不順他的意,他就要使性子發脾氣,着實叫人疲于應對。可他也不想想,她一個閨閣女兒,怎麽能随随便便接受外男之物?何況,還是他貼身帶着的東西。

衛昀道:“你嫌棄我的東西?”

初妍蹙眉,沒有回答。這話叫她怎麽答?

衛昀見她不答,神情陰郁,手中懷表猛地向地上一砸。一聲脆響,那只做工精美,珍貴異常的懷表狠狠地砸在石子路上,粉身碎骨,眼看再也不能用了。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四周頓時一片寂靜。宋思禮、高閣反射性地想要下跪請罪,總算及時想起衛昀要他們隐瞞身份,控制住動作。

初妍頭痛欲裂,忍不住道:“您這是做什麽?”

衛昀冷笑:“這勞什子你既看不上眼,留着它還有什麽用?”眉間戾氣閃過,驀地指向綁在春凳上的兩個護院道:“板子怎麽停了?給我打,打死為止!”

行刑的家丁吓了一跳,看向宋思禮,宋思禮微點了下頭,噼噼啪啪的板子聲又起。

初妍心知衛昀是在遷怒。從前也是這樣,他不會傷她,可她惹了他不高興時,身邊的人就會代她受過。在衛昀眼中,這些人的命根本就不是命。有時甚至為了一件再小不過的事,他也會直接要了人的性命。

和寧宮中最早的一批宮人,最後能好好活下來的連一半都不到。甚至香椽,若不是她死命護着,也早就死在了衛昀手裏。

窒息的感覺湧上心頭,她臉色發白。嘴張了張,求情的話終究沒有出口。她深知衛昀的秉性,她若敢求情,那兩人只怕死得更要凄慘百倍。

一時間,人人噤若寒蟬。

眼看春凳上那兩人出氣多進氣少,連叫都叫不出來,漸漸沒了聲息,初妍的雙拳握緊,指尖掐入掌心。前世曾無數次湧起的無力感再次湧上心頭:她又連累了兩條人命。

四周死一般的寂靜,只有木板擊肉的聲音依舊在枯燥地響着。

一道清冷的聲音忽然響起:“住手!”

熟悉的聲音入耳,初妍的臉一瞬間漲得通紅,又褪成蒼白,擡頭望向不遠處疾步而來的男子。陽光灑在他繡着水墨山水雪白袍服上,也落在他玉白的肌膚,清冷的眉眼上,眉目俊逸,不染凡塵,如不食人間煙火的谪仙。

可私底下……初妍不受控制地想起黑暗中,他放肆的唇舌,纏繞的臂膀,以及猙獰的欲/望……

呸,衣冠禽獸!

衛昀勃然大怒,雙目赤紅,正要發作,驀地認出來人,滿腔怒火瞬間沒了一半:“小,小宋師父?”

宋熾是廖閣老的得意門生,精通律法,由廖閣老舉薦給太後,專門為衛昀講解《大輝律》,算是衛昀的半個老師。他與旁人不同,從來不肯縱着衛昀的性子胡鬧,偏又有理有據,無懈可擊,還有的是辦法對付衛昀的促狹手段。衛昀折騰幾回無果後,無奈認輸,現在一看到他就一個頭兩個大。

宋熾走到他面前,挽袖撩袍,端端正正地行了叩拜之禮:“臣宋熾見過陛下。”

衛昀的身份冷不丁被他揭穿,剩下的一半怒火也沒了,緊張地看向初妍。他辛辛苦苦隐藏的身份,就這麽一下子暴露了出來。偏偏對着宋熾那張嚴肅的臉,他簡直一點脾氣都沒有。

他早就知道,誰都可能陪他胡鬧,唯獨宋熾不可能。

初妍松了一口氣,跟在宋熾後面行禮:“參見陛下。民女此前無知,冒犯了陛下,還請恕罪。”謝天謝地,終于可以不用陪着這位玩隐藏身份的游戲了。

衛昀郁悶地道:“不知不罪,都起來吧。”

宋熾沒有起來,再拜道:“臣啓奏陛下,下人無知,冒犯天顏,萬死不足贖其罪。然而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護院雖卑下,亦是良民,陛下要追究罪責,當把人送入公堂,由有司依律定罪,而不是動用私刑,随意打殺。”

衛昀頭更大了:他怎麽可能把人送入公堂,到時豈不是等于把他偷溜出宮的事昭告天下,捅了馬蜂窩?等他回宮,不知會收到多少苦口婆心勸谏的奏章。他不就是偷跑出來玩,打殺個把不長眼的東西嗎,至于這麽上綱上線嗎?

宋熾道:“未定罪而被殺,臣只怕無法向兩人家人交代。”

換了別人,衛昀大概會說“連這點事都處理不好,朕要你何用”,然而,對着這個教他律法的老師,衛昀心中不免有幾分發怵:他要是敢這麽說,等回頭上課時,宋熾大概又得考他律法。

“罷了罷了,”他沒好氣地道,“今兒是你家太夫人的好日子,朕看在太夫人的面子上,就饒他們一命。”

宋熾這才起身:“陛下仁慈。”

衛昀滿心不高興,巴巴地看向初妍:“朕不是故意欺瞞你的。”

初妍笑容溫柔:“民女知道。”

衛昀更不高興了:“你先前對我的态度明明不是這樣子的!”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她的态度明顯疏遠恭敬起來。

衛昀怨念地看了一眼宋熾:都是他壞了自己的好事。

宋熾不動聲色地道:“陛下,舍妹一個女兒家,不便在此久留,臣先送她回內院。”

衛昀張了張嘴,卻沒法說挽留的話。宋思禮和宋熾一個是朝中重臣,一個算他半個老師,他再妄為,也不好不顧宋家臉面,強留人家姑娘。

他眼睜睜地看着宋熾将人帶走,再沒了玩樂的心思,悶悶不樂地道:“回宮。”

高閣服侍着他一起回去,等到坐進車辇,見衛昀依舊垂頭喪氣的,笑着提議道:“陛下既然如此喜歡宋家小姐,何不将她接進宮中?”

衛昀怒道:“誰收朕喜歡她了?”

高閣知道他的脾氣,笑着附和他:“是,陛下不喜歡她,只是給宋家的恩典。”

衛昀摸了摸鼻子:“倒也不是,朕只是覺得和她在一起舒服。”他想了想,“你剛剛說把她接進宮中?”

高閣笑道:“是啊,宋小姐進了宮,陛下不是想什麽時候看到她,就什麽時候看到她?”

衛昀心動,又有些猶豫:“朕怕她進了宮,變得像皇後和楊妃、麗嫔她們一樣無趣。到時候總不能再退回宋家吧?”

高閣道:“陛下如果擔心,可以先以皇後娘娘的名義将宋小姐接進宮一段日子。若宋小姐變得無趣了,只管把人送出宮;若她一直是陛下喜歡的模樣,陛下再正式給她一個名分如何?”

衛昀微愣:“名分?”

高閣道:“陛下要将人長留在宮中,自然要給個名分,不然人家姑娘憑什麽一直陪着您呢?”

衛昀恍然大悟:“對啊,我怎麽沒想到。可是……”他遲疑了下,“她要是不願意呢?”

高閣道:“陛下乃天下之主,能夠服侍陛下,是多少人求之不得之事,宋小姐怎麽會不願意?”

衛昀喃喃:“她不會不願意?”

高閣道:“那是自然。”

衛昀眼睛亮了:“那就按你這個主意辦。”

高閣笑着應下。

衛昀來了興致:“你說朕到時給她個什麽名分好?她是宋侍郎的侄女,小宋師父的妹妹,朕不能虧待她……”

初妍低着頭,跟在宋熾的身後。冷不防前面的人忽然停下,她及時發現,正要站住,宋熾忽然伸出手來,将她拉入一旁的樹叢後。

高大濃密的樹叢遮蔽住光線,四周頓時陷入一片昏暗中。她被拉得一個趔趄,手臂擦過柔軟的花枝,跌入他的懷中。

初妍吃了一驚,掙紮道:“你做什麽?”

他扣住她纖細得不可思議的腰肢,固定住,不讓她掙脫,清淺的呼吸在她耳邊拂過:“別動。”空着的一手繞過她,落到了她的後方,兩人的距離被拉得無限近,形同擁抱。

男子掌心的熱意透過貼身的衣料傳入,熏熱了她嬌豔的臉龐,他扣得并不緊,手卻極穩,她掙紮的那點力道仿佛蜉蝣撼樹,絲毫撼動不了他半分。一如在密室中時,他束縛住她,她無論如何都逃不脫。

初妍渾身都僵直了,感覺到他的手撩開了她披散在後的秀發,随即,帶着薄繭的指腹落到她頸後的紅印處。

纖細修長的脖頸,原本如美玉一般瑩白,此時卻白璧有瑕,添了幾道暧昧的印記。

宋熾的動作停住了,皺着眉凝視許久,輕聲開口:“抱歉。”

密室之事後,初妍心懸盧夫人,心中的憤怒與委屈原本已強行壓下,此刻,卻因他這一聲抱歉瞬間重新蒸騰而起。她蒼白的臉兒不知不覺漲得通紅,目中如有火焰灼燒:現在說抱歉還有什麽用?

她扭過頭不想看他,聲音冷淡:“只是意外,我已經忘了。”

“只是意外?”他重複。心上莫名哽得難受。

不然呢?不當成被狗啃了,她還要一直放在心上讓自己難受嗎?初妍冷笑,試圖推開他的手:“你放開我。”

宋熾動也不動,垂眸看她,見她拒絕的動作越發激烈,他慢慢俯下身來。帶着涼意的唇再一次印上她細白的脖頸,狠狠地,洩憤般用力吮了一口。

又疼又癢的異樣感覺傳來,初妍呆了一瞬,出離憤怒:“你做什麽?”

他神情冷靜如昔,只有微顫的眼睫洩漏出些許心緒的不平,溫柔開口:“現在總不是意外了吧?”

初妍望着他說不出話來,覺得這人今天實在不對勁。功法反噬,把他腦子也反噬壞了嗎?

宋熾指腹輕柔地撫過她脖頸上的紅印,溫言問她:“妍妍現在能和我好好談談了嗎?”

她和他有什麽好談的?

宋熾道:“密室的事是我對不起你,我會負責。”

初妍脫口而出:“我不用你負責。”

宋熾皺眉:“妍妍!”

她深吸一口氣,不待他說下去,目光迎向他,冷冷開口:“你能怎麽負責,娶我嗎?抱歉,我做不到嫁給自己的兄長。”

兩人目光相對,她從他眼底看到了自己倔強的影子。

宋熾道:“你一開始就知道我們不是兄妹。”

可在上一世,她一直把他看作兄長。整整五年的時光,他悉心教導她,她以身為刃,和他一道為母親複仇,一道從泥濘中爬起,對他一點點失望、放棄,曾經的歲月早就刻到了骨子裏。

宋熾見她不說話,聲音低下來:“在密室中,你幫我纾解時,是把我看作兄長的嗎?”

殘忍的話語如一柄利刃直刺她的心房。初妍又羞又怒,渾身都在發抖:他還敢提!

黑暗的密室中,她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掙紮、逃跑、哀求皆無濟于事。在他兵臨城下之際,她逃脫無望,被迫兩害相權取其輕,纖纖素手拿捏住他,羞恥而絕望:“我來吧。”

前後兩輩子,她都從未為人做過這種事,簡直是奇恥大辱!

宋熾按住她顫抖的肩,聲音柔軟下來:“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妍妍,你生氣,想打我,罵我都可以,一切皆是我的錯。只是,終身之事休得任性。”

初妍道:“我記得阿兄當初要我做妹妹,曾答應過我,婚事由我自己做主。”

宋熾啞然,低頭看她。懷中的少女面若紅霞,一雙水光潋滟的桃花眼卻清冷異常。

她是認真的。他意識到。她對他沒有絲毫情動,密室的那一場意外于她來說是一場災難,是她根本不想記起的難堪回憶。

負責,只是他的一廂情願。

心仿佛被一根銳利的針狠狠刺了下,他扣住她的手慢慢松下。

初妍退後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理了理被壓皺的衣襟,眼睛不看他:“阿兄還是先去看看娘吧,娘才是差點受了大委屈的那人。”

宋熾一怔。

初妍道:“我是在清風閣門口攔下高公公的,之前,娘原本因醉酒在清風閣中休息。”

宋熾的臉色瞬間變了。

作者有話要說: 忽然覺得我家妍妍真像吃幹抹淨,拔X無情的渣男啊!

小白花阿兄(楚楚可憐):元陽被你奪了,你要對我負責~

渣妍(冷酷無情):意外而已,你還是忘了我吧。

阿兄哭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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