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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了,玫瑰堡的軍需和城防要交給他打理,你還有別的人選?”

“勸慰他是你的職責,”艾德埃塔撫摸弟弟僵硬的肩膀,“法蘭是第一個享用你父愛的,足夠其他孩子嫉妒了。”

艾德埃塔解下貼身的輕甲,先前的争鬥在上面留下了新的凹陷。他把盔甲放到布滿灰塵的置物架上,一如戰時那般。艾德埃塔封閉門窗,又回到卧榻,親吻弟弟的額頭。奧林咒罵一句,張開翅膀兜住腦袋。艾德埃塔坐到弟弟身邊,沿着黯淡皮翼的骨節向下撫摸,層疊的熱氣在他手心炸開。

“我在這片土地上的探索已經達到了盡頭,看你的了。”

展開的皮翼打斷了艾德埃塔的話語。

“別再說了……”

艾德埃塔叫來維玻就離去了。弟弟的突然決定在他意料之外,如果只從理智來考慮,這決策毫無道理,但理智不是時時都有,艾德埃塔也做好了準備。

白晝和夜晚在親昵中悄無聲息地更替。适應了無魂的軀體之後,奧林被驅趕着完成末日之火的探測,得到确切的結果後,方才前往北方完婚。

☆、第 31 章

獨居的女士歐莉薇雅立于殿堂之上。必要的禮節之後,諸魔的君主屏退侍衛和首相,令歐莉薇雅上前。

“此物來自人類國度的漁獵之處,自稱記載了我等的過往。其上以鱗片裝飾,我有猜測,心中已無希望。你要驗視就随你。”

女士見到書籍,便流下淚來,懇求道:“生靈的君主,懇請将此書與我,我願以封地交換。”

艾德埃塔滿足了她的要求,額外點了一隊騎兵随行。北方騎士穿上銀色的铠甲,風馳電掣地離開玫瑰堡,前往人類的領土。南方的暖風吹拂女騎士的面龐,讓她的回憶逐漸清晰。

北方老領主的子嗣多數死于戰争,他自己也老到沒能等到繼承人的備選。在戰争時期,歐莉薇雅要履行騎士的責任沖鋒陷陣;而在短暫的和平期間,她又得靠婚姻為父親交換修築城池的工匠。歐莉薇雅心疼父親,即便要自己南下迎接未婚夫,也從未責怪父親。

戰時,歐莉薇雅和艾德埃塔曾經在儀式性質的比武中交手,盡管北方的女士劍術高超,還是惜敗于南方魔城的武器附魔工具。

“如果奧林給你相同的符灰,這場武鬥我就棄權,誰會投入注定失敗的戰鬥?”比武之後,君主如是說。為了證明工具的效用,他把餘下的符灰送給歐莉薇雅。符灰被放在粗布袋中,塵土一般不起眼。

使用符灰需要細膩的判斷,掌握這一技巧之後,歐莉薇雅靠這小小的消耗品獲得了出奇的戰功。至于制造它,北方魔城沒一個工匠辦得到。

這門親事确定時,奧林給北方的女士去了一封信,上面只有模糊不清的問候,仿佛這婚事與他無關。戰時歐莉薇雅見過奧林一面,也僅限于互道姓名,

歐莉薇雅問艾德埃塔:“你的弟弟是怎樣的呢?”

“工匠的榮耀和戰士有所不同,奧林建造的城池令神靈隕落,”艾德埃塔回答。

“他還是攝政王。”

“現在,我回來了。”

想到這話背後的含義,歐莉薇雅心生疑惑。

“他會愛自己之外的生靈嗎?”她又問。因為君王是消耗個人感情的工作。

“未曾得見,畢竟戰争漫長。”

“他不愛你嗎?”歐莉薇雅疑惑了。

“我的戰友,愛妻子和愛兄長是一回事嗎?”艾德埃塔給了她一拳,“奧林會實施工程,也會取悅你。但不要奢求他像我熱愛人類那般愛你,倘若他有什麽令你感動的舉動,那必定是出于責任。”

歐莉薇雅大致明白這婚事的實質了。

那是個陰雲密布的下午,歐莉薇雅提前到達玫瑰堡,将許諾的騎兵隊交給艾德埃塔,獨自前往工坊,她想在正式的引薦之前,單獨見見她的丈夫。

奧林的工坊位于地下,靠近君主寝宮的地方,工坊以天然的洞窟造成,門是整齊的石門,是适宜最古老那一派惡魔的居所。

歐莉薇雅叩響石門,報上自己的名姓。石門開啓,騎士步入工坊,晶體礦物化成絢爛的禮花,帶着星星點點的魔力飄落在她身上,像極了溫柔的撫摸。她的丈夫抖開雙翼,滑出靈巧的步伐。

“啊,北方的騎士,沒想到你來這麽早,”奧林焦急地在法衣上搓了搓手,“這小小的歡迎儀式還沒完成。算了,來都來了。”

石門關閉,更多的礦物浮上空中,工坊仿佛被夏日的星空籠罩般,生出舒暢的氣息。造出樸素符灰的工匠也有華美的娛樂,歐莉薇雅不由心生歡喜,拔劍挽出寒冷的輝光,與禮花相映成趣。奧林小心躲開她的動作,把散落的卷軸收好。

“你真的不佩劍嗎?”歐莉薇雅問。

“……劍?北方也用人類的武器?”奧林笑着說,“人類真是世界的瘟疫……我不是戰士,用不上劍,我……制造它們。”

“不是戰士的話,禮儀用的劍也沒有?”

身穿銀色盔甲的騎士問,用自己的佩劍敲了敲石頭堆砌的地板。

“沒有。”

“倘若你落入戰場,怎麽辦?”

“碰到你這樣的戰士,我會當場死去,”她的丈夫保持着尴尬的笑容,“一般不會,幾十年都沒有,直到今天。”

歐莉薇雅扭了扭肩,為此行特意打造的新铠甲發出細微的碰撞聲。

“你喜歡戰鬥?和異族作戰很苦惱吧?”

“為了活下去呀,不得不戰鬥。噫!”歐莉薇雅一把摁住展在桌上的卷軸,“這是只有人類才寫得出的東西,虧你剛才還說‘世界的瘟疫’。”

“這是不得不做的事,就像為諸魔的君主建造城池一樣 ,”奧林輕撫未婚妻的手,铠甲的護手對于羊皮紙而言,分外沉重。歐莉薇雅抽回手,在奧林額前的角上各彈一下。

“如果你父親履行承諾、确實準備了足夠的資源。北境王城的工程只要兩年,”奧林搖搖頭,騎士的手勁超出了他能承受的玩笑,“那時艾德埃塔應該有別的打算……他透露過具體的意思嗎?”

“什麽呀?”

“王位。你傾向人類的做法的話,還是去找個合适的首相。在茍且偷生這件事上,人類比我們聰明多了。”

“我只喜歡戰鬥,王位就算了。現在商量這些太早!到了我的家鄉,你有什麽想要的東西嗎?”

“你帶來的騎兵隊足夠讓我的君主滿意。”

“我說你啊。”

歐莉薇雅拽住奧林的手臂,以馬上擒敵的粗糙手法把他攬了過來。

“作為我的丈夫,未來的北方公爵,你有想要的東西嗎?”

“從這裏到北方的王城要十多天吧,我不習慣長途旅行, ”丈夫用手背摩挲她的臉頰,“怕是在工程開始之前要休息一陣子。”

這請求太過簡單,以至于歐莉薇雅不太把它當成正式的願望。必要的告別之後,歐莉薇雅啓程,她卸去盔甲,讓奧林與她同乘馬匹。奧林從背後抱住她,以身體溫暖着她的腰肢和後背,貼着她耳邊介紹路過的景色,樹葉、水源和礦物交織出千奇百怪的故事,深秋的歸途似乎也沒那麽寒冷了。

剛踏出玫瑰堡的領地,歐莉薇雅耳邊就傳來疲倦的嘆息。

“累了?”歐莉薇雅回手拍了拍她的丈夫。

“臨行之前,處理了些瑣事,”奧林輕聲回答。

“睡吧。”

“不好,你會感到孤單……不恰當地學習人類,這就是我們族群的愚蠢之處。倘若你是人類,根本無需此番苦旅。”

“艾德埃塔沒有和你說過我的秘密?”歐莉薇雅抓過丈夫的皮翼,墊在自己的腿與馬腹之間。

“我想,這是你被艾德埃塔差遣的原因吧……戰時作為戰士,和平的間隙作為新娘。”

“你真讨厭,總是直截了當地說到關鍵。”

“對于新婚,太煞風景了,抱歉。”

“你還知道啊。”

歐莉薇雅抓住她丈夫的角,本想再彈一指,不知不覺變成了撫摸。她把他的角卡在自己肩上,再用佩劍的帶子把他的手臂纏在自己腰間。奧林感謝她的體貼,就那麽在馬背上睡着了。

歐莉薇雅見慣了粗野的前線戰士,這位工匠給她了些許微妙的新奇感。她過早地中止了當天的旅途,在隐蔽的林間紮營休憩。她的丈夫繞着樹林施了隐匿的法術,規矩地把她抱進懷裏,以皮翼和法衣遮蔽星夜中的寒風,這才重新陷入疲倦的睡眠。像人類的騎士對女士那般合乎禮節。

合乎禮節,卻沒有任何生命的激情。歐莉薇雅受不了,叫醒她的丈夫,侵略似的享用他的身體。

回到北方魔城之後,歐莉薇雅和她的丈夫舉行了婚禮。奧林并不喜歡沒有魔力作用的儀式,他認為那是人類的污染。歐莉薇雅不讨厭禮節性的慶典,對于她而言,人類的無用活動有整理儀容、舒緩精神的效果。

檢查了城池之後,她的丈夫全身心投入王城的建造之中。歐莉薇雅白天整備軍隊,晚上去施工的區域接丈夫回家。這場婚姻換掉了北方的大部分精英,她需要訓練新入伍的士兵,不是苦差,也不愉快。工程開始之後,她的丈夫就變得沉默寡言,即使深夜回家,也只是呆滞地在莎草紙上亂塗、木偶一樣溫暖她的身體。從他的只言片語當中可知,北方的居民難以組織,地質不宜修築、材料稀少、工程消耗甚巨。

“會拖慢進度嗎?”歐莉薇雅問她的丈夫。

“會減少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這是她得到的含糊其辭的回答。

初雪降臨時,北方的魔城開始準備寒冬的睡眠,歐莉薇雅收集了供應冬季魔力的食物,将他們養在一起,這時她的丈夫還在工程之中,這時已經有五分之一的城防角落可以投入使用了。南方沒有雪,歐莉薇雅本來期待着丈夫好奇的樣子,沒想到收獲的只有嘆息。

冰雪凍結河流的時候,北方的魔城陷入了睡眠,歐莉薇雅和她的士兵們開始了無生趣的巡邏,她的丈夫也沒法逆季節而行,只得停下工程陪伴她。歐莉薇雅上午訓練士兵,下午和傍晚巡邏,夜間和丈夫一起。

在歐莉薇雅接觸過的所有同類中,她的丈夫算得上最喜歡身體接觸的一個。他們兩個要是步行,歐莉薇雅通常要騰出一只手和她丈夫的相握;要是在一匹馬上騎行,她的腰肢必定被溫暖地環抱;要是在兩匹馬上并行,她丈夫距離她不會超過自己皮翼的寬度,為了保持這距離,他寧可把皮翼搭到她腿上;飛行則和親熱無異了。為此,歐莉薇雅換用單手劍,卸去了左邊的臂甲,在親密生活和敏捷行動之間獲取新的平衡。

冬季漫長,歐莉薇雅終于想起一件适宜他們生活的娛樂。

“教你用劍,”一天晚上,歐莉薇雅對依偎在身邊的丈夫說。

“不要,”她的丈夫說着,把腿搭到她身上。

“你是質疑我嗎?”她說。

聽到她這麽說,奧林爬進她懷裏,把蜷曲的角貼在她的胸膛上。

“別不高興,我學這個有什麽用。門外哪個衛士都比我更精通這東西。”

“我來教你,你有什麽不滿意?”

“歐莉——看我這雙角,要是沒有它們,我早就是個戰士了。”

“你的視野小了點,又不瞎,去拿一把劍。”

這不是理性能解釋的願望。她的丈夫很靈巧,冬季之後就能和她玩上三五十個回合了。

內城中可以看到未完成的城牆,盡管大雪覆蓋,仍然呈現出一派不整齊的景觀。歐莉薇雅和她的巡邏隊劃定了路線,日夜盡責。

“沒想到休憩也會這麽焦慮,”傍晚巡邏時,她的丈夫望着未盡的工程說。

“南方的族群不休憩嗎?”歐莉薇雅問。

“并不……并沒有這樣的休憩。”

“你想睡嗎?”

“那樣你就太孤單了。”

“一個冬季沒問題。”

“我能陪你過幾個冬季呢……”

“你擔心工程?建好的部分也能用,針對現在的進度,我們衛兵也在改換防衛方式。”

她的丈夫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壓低聲音說:“要是玫瑰堡的騎兵打過來,我不覺得半吊子的工程有用。起初我拒絕進行這工程,就是擔心這種情況。沒想到實際比預想得更惡劣,因為冬眠的規模這麽大……”

“這也是父親要你在這裏的原因。不止是工程,還因為你是艾德的弟弟。 ”

“你們就沒想過,這并不是聯姻,而是流放?你是王位的繼承者,立一條法令寬宥我。”

“傻東西,胡思亂想,”歐莉薇雅在她丈夫腰上拍了一把。

“你父親到底怎麽想的?”

“他在等新的子嗣。”

“所以需要一座能守護孕育的城池……這很合理,但孕育需要漫長的時間……非常漫長,”她的丈夫轉向她,“歐莉,你對自己的力量毫無期待?我是說你自身改變的可能性,而非依靠新的兄弟或者自己的子孫。”

“奧林,你想說什麽?”

“玫瑰堡的君主也不是生下來就會統治的。”

寂靜的雪原上響起清脆的聲音。

“你在撺掇我反叛父親嗎!”歐莉薇雅罵道。

“我想為你謀求你應得的東西,”她的丈夫摸了摸臉,吐掉帶血的牙齒,“你不要就算了,不過總有別人想要,這讓我不安。”

☆、第 32 章

奧林被黑暗喚醒,卡拉斯手持夜燈的身影映入他的眼睛。這是個無月的夜晚,距離他們約定的時間尚有時日。

“幫我點燃燈籠好麽,”卡拉斯說,他的聲音在未完工的殿堂裏回響,“被風吹滅了。”

奧林轉轉手腕,夜燈中燃起了小小的火苗,照亮了昏暗廳堂的一角。

卡拉斯在奧林身邊蹲下,拉開他的皮翼躺了上去。奧林伸出手臂作為枕頭。卡拉斯撫摸惡魔柔軟的肚腹,把臉埋入其中磨蹭起來。奧林阖上眼睛,連日勞作的昏沉和疲倦湧上他的身體。溫柔的撫慰幾乎要讓他再度回到睡眠之中,但他忍住了。

“你的殿堂還要三個晝夜才能完工,結構的部分早就完成了,仍然需要打掃和修飾……”

“感謝你的辛勞,我今天來不是監督工程的,”卡拉斯擡起頭,“我來看你。”

“我還好吧,暫時沒事,如果疲憊過度,還請你回溯時間。”

“回溯只是權宜之計,你有你的未來。”

“未來?”

奧林睜開眼睛,發現身下是柔軟的卧榻,卧榻足夠他躺下,以樣式古樸的絲綢織物和皮毛裝點。奧林環視四周,發現身處先前昏厥的博物殿堂。難以言喻的記憶變得鮮明。

“你習慣得很快。”

熟悉的聲音拉回他的注意力,奧林的目光又回到卡拉斯身上。

“這是……”

“我的儲物庫,忘記了麽?”

“我記得。”

“你要習慣這裏,遭遇危機時,此處可作你的避難所。”

“你想讓我活着受盡折磨嗎?躲在此處忍受無盡等待的痛苦、茍且偷生的屈辱?”

話雖這麽說,奧林還是伸出手臂抱住卡拉斯。

“等待能迎來敵人的壽限,是否栖身此處取決于你。”

“我沒有那種敵人,但是你……”

“我怎麽啦?”

“這等恩惠……是否過于慷慨……”

“我期許的陪伴不是集群的崇拜和廣泛的信仰,而是巧合、短暫的閃耀奇跡,”卡拉斯支起手臂,俯視懷中的惡魔,“這顆星球經過了上億年的歷史,終于孕育出了你。”

“……神靈的自由真是随心所欲,不過我也能理解,衰老會使欲求變得精細而奇怪。”

卡拉斯親吻他心愛的惡魔,由于體格的差異,這親吻更像是單方面的舔舐,和體表的皮膚不同,奧林的舌尖粗糙而幹燥,像是規則地鑲嵌着磚塊的牆壁在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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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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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米會去打掃。”

立柱間的床簾合攏,在時空的夾縫中投下影子。卡拉斯抱着奧林,撫慰他疲憊的身體。

“世上要是有你這樣的君主,”惡魔在他懷裏咕哝,“國家想必會因過度的慈愛而滅亡吧。”

“我不是君主,”卡拉斯輕聲回應,“此刻我只是個眷戀你的凡人。”

奧林的呼吸漸漸平穩,最終停在睡眠的節律上。由于卡拉斯将力量轉換成魔力、填滿時空的夾縫,奧林沒多久就在睡眠中露出本相。卡拉斯輕輕把手放到惡魔柔軟的肚腹上,愉快地撫摸起來。

☆、第 33 章

背着簍的兔子們推開卧室的門,病榻上的惡魔赤身裸體、蜷成一團側卧着,被子整齊地枕在頸下。兔子吉米跳到奧林身邊,見到這番光景,就用柔軟的腦袋頂他。因為奧林以人形現身,兔子沒費多大力氣就擡起他的腦袋,把被子拉出來。

“你這樣是要着涼的!”

吉米責怪着,把被子打開蓋到奧林身上。時值深秋的夜晚,兔子的擔憂不無道理。

“吉米,你不要覺得我是人類……”

奧林伸出手臂,兔子跳上他的手。他收回手臂,把兔子摟進懷裏,貼在臉邊。

“你要不是力量微弱,怎麽會病成這樣。病成這樣,不吃藥也不吃飯!”

兔子責怪道,惡魔笑了笑,阖上眼睛。兔子從他懷裏鑽出來,摘下小小的背簍,掏出肉幹,塞到惡魔唇邊。

“你吃!”

“我還不餓。”

“不吃?打死你!”

兔子站起來,伸出前爪抓住惡魔的鼻翼,用毛絨絨的三瓣嘴頂了上去。

“吉米好兇,我吃就是了。”

惡魔坐起來。兔子們排成一行,輪番送上背簍裏的餐食。

儲藏文明的宮殿終于落成,奧林也如願以償地病倒了,這疾病除去極端的虛弱,倒也沒造成多少痛苦。因為兔子吉米的照顧,甚至有些老有所依的味道。卡拉斯見他既不接受神力回溯,也不吃藥,不由擔心起來。把諸多文明的典藏搬入地下宮殿後,就将工作帶進教堂的寝室,與他為伴。

陪伴舒緩了奧林的身心,離開了惡魔的朝堂、進入神靈的領域後,他不再需要時刻緊繃神經、處處留意、扮演鐵與火般的統治者。在神靈的力量之下,他甚至有些享受自己的虛弱和平庸。念及他的身份,這些并不是值得稱道的特質,君主一生都在督促、激勵、甚至親自改變他。他勉強接納了自己本質之中不可否定的劣性,盡管不如神靈接納他那麽徹底。

病榻上的奧林見到卡拉斯,揮了揮手算作打招呼,因為人身對魔力的消耗小,故而他的外表和行動還保持得相對體面。為惡魔梳理頭發的兔子也站了起來,快活地擺動耳朵。

“你的典藏安置得可好麽,”奧林問。

“群星之間沒有更好的典藏庫了,感謝你的精巧工藝,”卡拉斯回答,“你想何時回家?”

“都好……我并不急于回去了。”

“為何又改變想法?”卡拉斯伸出手,兔子吉米從卧榻上跳下,跳到他手中讓他撫摸。

“這裏有吉米和他的夥伴照顧我,雖然不總是同一個吉米。”

“嘿呀,”吉米在卡拉斯手裏蠕動。兔子的壽命短暫,情誼不變。

“但是,”卡拉斯放下吉米,“你的健康……”

“和最壞的時候比起來,還好吧。而且生死于你我并無阻礙,需要我的時候,把我叫醒就好了,”惡魔笑了笑,“經歷過幾次,有點期待……不同的死亡。”

“怎樣的?”卡拉斯到病榻前坐下,吉米跟到他腳邊,跳上他的膝蓋。

“在吉米的照顧下老死或者病死吧……吃過下弦月時的茶點之後,淺淺地睡去,”奧林低聲說,從他的表情來看,似乎像在談論一場溫和的睡眠。

“老東西,你活三百多年,喜喪了!”兔子在卡拉斯膝頭對着惡魔叫喊。

“哈哈哈,”奧林笑出了聲,臉上的橫縱紋路糾成一團,“吉米,我要是還有攝政的機會,朝堂上必定只有你一個弄臣。”

“如何埋葬你?”卡拉斯問。

“火葬吧,如果可以的話……還沒碰見過能損毀我身體的火源,”說到這裏,奧林停下了,輕微的耳鳴沖上他的腦袋。

“我會叫醒你,”卡拉斯讓兔子退下,摟過奧林的肩,“大概會在孤寂的時候叫醒你。”

“如果你感到孤單,就叫我醒來。”

“死亡于你,究竟是什麽呢?”卡拉斯問。

“自由般虛幻,躲避痛苦現實的最佳去處吧。”

“那麽,”卡拉斯小心撲倒他的惡魔,“不如給你夢境吧。夢境比死亡短暫,也比死亡美妙,更有對現實的奇思妙想。”

“你啊……你……和吉米一樣,不要以為我暫用這副外表,就覺得我是人類。”

“即使死亡于你而言有如夢境,我也不想你遭受痛苦。就算是為了我,珍重自己的健康。”

奧林嘆息着起身,拿起閑置的藥劑喝下,再躺回病榻。也僅限于卡拉斯到訪的時刻如此,平時他還是不喝,故而藥并沒有達到預期的作用。

卡拉斯撩起惡魔的發梢握在手中,在卧室的書桌前坐下,翻閱日常的作業。

“你剛才說,‘最壞的時候’,你的健康還有更為惡劣的時候麽?”卡拉斯問。

“那是在戰時,有一場戰役需要我來驅動某件機器,很不巧,只能是我,它力量強大,足以牽制敵方全軍,并且只有我能操縱,”奧林翻了個身,轉向卡拉斯,“我去做了,沒成功,受傷昏迷了一陣子。醒來又要接受君主的詢問。”

卡拉斯起身,到卧榻前抱了抱奧林。

“那時我只能通過火源來接近你,真可惜沒能幫你解圍。”

“那可是……另一位神靈,”奧林在卡拉斯懷中坐了起來,“你會屠戮自己的同類麽?”

“人類會麽?你的族類會麽?需要我證明這一點嗎?”卡拉斯笑着吻了吻手中的發絲。

“我相信,就算在諸神中,你也是最為強力的那一位……戰争好不容易過去,不要再來了。不過……說是最壞的情形,也沒有那麽壞。”

“為何?”

“起碼……君主回來了,我可以暫時忘記職責,任性地休息一段時間。攝政時我可不敢生病,”惡魔咳了一聲,用卡拉斯的衣袖胡亂擦了擦額頭,“不過就算君主回來了,想要休息,也只能靠生病,所以我總會病得久一點……人類的身體會散發氣味,真麻煩。”

“疾病于你有休息的意味,”卡拉斯擡起手臂,用衣袖仔細擦去奧林額上的汗水。

“所以,別擔心。”

“疾病會折磨你的身心。”

“這是休憩的代價。”

“是嗎,做統治者要這樣嗎?”

“只是我這樣,必要的時候,君主本尊會帶病上朝的。”

“哦,那可……”

一滴汗液掉在奧林的頸窩,卡拉斯疊起衣袖,用手指拭去汗水。

“所以每次我生他的氣的時候,氣到想行刺或者造反的程度,我都會想想,是否能像他一樣處理這個國家。答案自然是不能。通常想到這裏,喝點酒,睡一覺,再不濟生病,氣也消了。”

“你生我的氣麽?”

“偶爾有,但是你……似乎并沒有活過,作為真正的神被适當的人供奉、作為人被社會連接、作為任何生靈融入這個世界。想到這,我就很難繼續生氣了。”

“你在同情我麽,”卡拉斯摸了摸惡魔的脖頸。

“一位于我沒有欲求的神靈,我是不知道拿你怎麽辦……我的手……”

奧林從卡拉斯懷中爬出去,躺到卧榻上,枕着他的腿,可見是久違的麻痹又回來了。卡拉斯揮揮手,桌上的惡魔手記飄到他手中。他一邊撫摸奧林的肩頸,一邊翻閱手記。患病期間,奧林留下的手稿寫得相當含糊。

“什麽叫‘千年的壽限’?”卡拉斯問。

“我寫了什麽……”

“‘個體的壽限不過千年’。”

“就是這個意思。”

“你如何得出這個結論的?”

“沒什麽,憑印象吧。”

“什麽樣的印象?”

“我怎麽記得,”奧林把臉埋進手臂之間。

“這麽說,你的哪位同族是安享天年之後壽終正寝的?”

“并沒有,”奧林擡起頭,“你……糾結這個錯誤是為什麽?”

“免得驗證時過于費力。”

“你要是信不過我,自己去調查,何必讓我費力記載。”

“相反,我唯一信任的記載者就是你,”卡拉斯展開另一頁紙,“只不過,某種程度上來說你也是君主。君主通常會誇大他的意志。”

“別拿我尋開心——雖然我很好奇你是否理解什麽是‘愉快’——現在我不過是你的仆從罷了。”

“你的手稿,我要嚴格區分事實和願望。以便你期待的讀者獲得正确的歷史。”

“你不必這麽做,正确的歷史對我毫無用處,”奧林坐了起來。

“對你的族群有用,他們會知道你經歷了什麽。”

“你要無條件地散播神谕嗎,其他的神靈會允許你這麽做?”

“你生氣了,”卡拉斯停下手中的工作,“因為我指出了你的錯誤麽?”

“算了,”奧林躺了下去,“你要怎麽做是你的問題。”

“這可不像‘仆從’該說的話。”

“你開心就好。”

這聽起來反而像是詭異的撒嬌。考慮到惡魔理性的殘缺,神靈搖搖頭,繼續自己的工作。

☆、第 34 章

兔子們擠在門口,焦急地等待惡魔。卡拉斯放下筆,收好紙堆,點燃燭臺,回到桌前前。

“吉米來探望你,”卡拉斯拍拍奧林的肩。

奧林道了謝,放下手中雕刻的物件,身上的魔力氣息微乎其微。卡拉斯把他抱進懷裏,招呼兔子們過來。

“昨夜是我的過錯,”奧林小聲說,從卡拉斯懷裏離開,和兔子們到角落去了。

卡拉斯注視着惡魔和兔子們相擁,只是擁抱,兔子們帶來的食物他一點都沒吃。卡拉斯為他的惡魔安排好了旅途。因為除了他,還有一位君主不希望奧林恣意損毀健康,而這位君主的意願也是諸魔不能違背的。

想到這裏,卡拉斯問:“撇去外人所不了解的恩怨,惡魔的君主可曾與女士結為佳侶?或有眷顧的情人?”

奧林從兔群中擡起頭來,掖起額前的亂發,飄到卡拉斯身邊。

“人類用腿,”卡拉斯提醒道。

奧林看到卷宗的前幾行,伸手就搶。神靈按住惡魔,重複他的問題。

“為什麽要記這些?”奧林反問。

“君主當然值得記載,”卡拉斯解釋道。

“寫這些禁忌之事,你不怕死?他殺過一位神靈,不在乎再殺另一個。”

“你肯定不會讓他這麽做啦……告訴我你所知道的故事,我用血來交換。”

迷惑從惡魔眼中閃過,神靈拿起筆,蘸取墨水。

根據奧林的描述。艾德埃塔曾有一位愛人是迪蘭的宮廷法師,女士名為娅萊希雅,這份愛改變了她的命運,她被人類的宮廷放逐,卻進入了惡魔的殿堂。艾德埃塔授予這位女士唯一的首相名號,這在人類的世界中是不可能的。

女士促成了大陸外的人類國家和玫瑰堡的貿易關系,雙方暫時避免了征戰。人類的國度也越來越小。

“她還遇見了族群的……”

“好了,首相的功績固然值得稱頌,但是,”神靈打斷他的夥伴,“故事呢?”

奧林摘下蝕變的橄榄石夾子,思索物件承載的故事。

由于戰時缺乏材料,玫瑰堡外圍的幾處城防使用了空心的建築方式,其中并未充填石料。戰後,此處尚未修繕便出了事故,葬送了幾個在城牆下玩耍的幼年惡魔。能為此負責的也就只有決策的工匠。

“是我忘了。這該死的城池簡直是詛咒,砍了我算了,”在君主的審判廳上,奧林是這麽回答的。

判決非常簡單,君主命令工匠在刑期中修正圖紙,刑期結束再去現場修繕。本來是無可指摘的判決,奧林卻在審判廳上噴了個火球。君主的威嚴不容如此。兩位侍衛邁上廳前,熟練地拉動鎖鏈和鐐铐,把情緒激動的受刑者吊起來,拉開他的翅膀,掀起法衣,落下鞭笞。

慘叫讓行刑者暫停了手上的活計,望向他們的君主。

“打了幾下?”艾德埃塔問。

“三下,陛下。”

“繼續,”艾德埃塔擺擺手。

行刑者領命。第四下鞭笞掀去了受刑者背上的鱗片,從中流出岩漿般的血液,第五下奪去了他的意識,第六下就像抽打死屍了。對受刑者而言也許是件好事,免得清醒時受苦。等到十下打完,艾德埃塔擺了擺手,侍衛把奧林拖走,這樁案件就算告一段落了。

月湖位于玫瑰堡的南端、火山的中心。湖中的孤島上留有人類修建的塔,後來被改建、用作惡魔的監獄。塔高百米,中間是空的,頂樓是奧林的專屬牢房。讓他身陷囹圄的罪行幾乎都與玫瑰堡的城池有關,奧林在建築上的失誤往往是犧牲諸多惡魔性命的災難。艾德埃塔索性命令獄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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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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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