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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打破了醜陋和孤單的窘境,讓他免于走上暴戾的道路。他對王朝的服務直到身體和精神的極限。

☆、第 45 章

越過海洋之後,奧林切斷魔力鏈接、屏退巨龍,獨自進行剩下的旅途。他只記得菈蔻被送到了邊境,卻不知道具體的地址,家鄉人對此事諱莫如深。而東南大陸的邊境線很長,有如群星的殘跡。

結束泡影之塔學徒生涯之前的一個下午,奧林曾經被君主召見。

“你即将去建造一座城市,”君主命令道,“它發于細微,起始于一堵牆、一間房子,但它将是城市,由我們的族群建造、擁有的城市。”

“建完這座城市之後,菈蔻就能回來了麽?”奧林問。

“你為什麽要她回來?”君主問。

“我不知道,就是問問。”

“城市落成之後,你也有了統領工匠、制定國家标準的資格。她回到你身邊只能做個婢女,連個侍妾都不是,”君主提醒道,“你想她抱着少女時期的幻想活到生命的終點,還是接受不那麽好的現實?”

“我明白了。”

奧林轉過臉去,那時他心中升起了些模糊又致命的想法。君主捧起他的臉頰,吻他的額頭、鼻梁和嘴唇,短暫的親昵攪亂了思緒。

“你屬于這個國家,”君主再次提醒,“這個國家屬于我。”

“但是,但是……她……她有依托之物麽?”

“女官們留了幾件紀念品給她,包括那個胸針。”

“……我知道了,我不會再提起她了。”

日光灼熱,奧林在墓地的樹影間停歇。時空神從死亡的寂靜中現身,問:“你不是要回家嗎?”

“我會回去,在那之前,你有什麽願望嗎?”

“我們早已約定,在惡魔的文明終結之前,你無需進入記載文明的勞作。與其說你在問我的願望,不如說你在闡述自己的願望。”

“你缺乏信徒,如果有足夠的信徒,你的工作會得以更好的完成。惡魔的工匠勝過兔群……”

兔子吉米不知從何處跳出來,照着奧林的腿咬了一口,咬完就潛入樹叢不見了。奧林也打住幹癟的話頭。

“看起來你沒什麽興趣,也好,絕對的力量也不需要服從。”

卡拉斯注視着他的惡魔,問:“諸魔的君主還能對你做什麽?”

“除了讓我回家,并沒有什麽。”

“你還在意什麽呢?”

“……我理解你的顧慮,無意想借你造就功績,只是隐約覺得,有什麽讓我同時虧欠了神靈和君主。而且……審判的結果可想而知,審判結束後,我就要為你服務了。在這段期間,仍有未盡之事。”

“君主的耐心通常比神靈少,”卡拉斯提醒道。

“我突然想,”奧林的視線越過卡拉斯的肩,“我至今沒有孩子,算是放棄了血脈,如果我放棄尊嚴、生命、更別提我所有的一切財産,再一文不名地客死異鄉,那麽君主還能拿我怎麽辦?”

“難以忍受之事中,死亡反而是最輕松的,”卡拉斯的笑容裏充滿憐惜,“你可曾有過仇敵?或者因為意外遭受他人的仇恨?”

“也許有過,但我記不清了。”

“你又是為何到達那鄉野漁村的?”

“啊,哎。”

“回想那時的疼痛,你最後一次品嘗真實的死亡,身體殘損、萬念俱灰,如果再到那種境地,你要怎麽辦?”

“你也知道我怎麽辦了,”奧林下意識地捂住胸膛,栓塞的殘留在他皮膚下跳動。

“得到審判之前,你還是惡魔國度的親王,保持尊貴的氣度,在君主面前做符合你身份的事情,”卡拉斯提醒道。

“哎,雖然學習過那些表面上的技巧,我的本質還是個勞工,”奧林放下手,“如果有那麽一天,我們不得不和君主碰面,我會盡力演一演,但是你知道。我們之間相互熟悉,君主又對我的過去了如指掌,那場面想想都尴尬。”

卡拉斯笑着抱起奧林,帶他穿過墓區、到達一處茂盛的林地,在樹蔭中親吻他心不在焉的臉頰,撫摸柔軟的肚腹、長尾內側的皮膚,又吻他的眼睛、渡了些力量給他,以應付後續的旅途。

“那本書,”親吻結束之後,奧林眯起眼睛,“那本召喚龍的書。現在應該在我的哪個侄子手上。”

“從何而知?”

“過海之後,我獨自走到這裏,沿途聽到些許傳聞。邊境是君主的法外之地,故而我對聽到的消息仔細篩選了一番。但每經過一個村莊,都有人類的傳言:坦珀圖斯被定為新的都城,由我的族群掌管,執政官宣稱獲得了召喚龍的書籍并銷毀了它。”

“你如何确信呢?”

像在漁村常做的那般,卡拉斯放下懷中的惡魔。布滿鱗片的皮膚擦過草地,發出沙沙的聲音。

“三百年間,坦珀圖斯被攻克過很多次。上次戰争時,命運神和叛軍首領塔珂都動用過龍,她們的統治不是絕對的,人類為了王權也千方百計地搶奪龍……戰時,當年的騎兵隊應該殺光了當時所有的龍,我也好奇它們是否還有殘留。我離開家鄉之前,坦珀圖斯由我的侄子曼德刻裏特管理,他是傾向和平的統治者,也知道這些前塵往事。如果他得到了這本書,很大可能會這麽做……”

“還有什麽可能?”卡拉斯碰了碰惡魔腰間的皮翼,輕薄的皮翼應聲展開,罩住他的脊背。

“為了取悅君主,把書送到宮廷中、再散播出消息。結果是一樣的,沒有龍,人類失去了唯一可以抗衡我們的力量。在他們造出更好的武器之前,可以有一段安靜的時日了……不過……我曾經答應過你,銷毀那本書。”

“返鄉之後,給我個答複就好啊,”卡拉斯撓了撓皮翼上的指尖,将自己的手指穿插進去,形成交握的姿勢,“我的目的是保存龍種,而不是實踐某些命運式的預言。如果龍有文明,那會是什麽樣的?”

“僅此而已麽……”

“是呀。”

“我沒有為你記什麽文明,也許是出于對文書的厭惡……我想為你額外做些事情,”惡魔在地上撓了撓,畫出幾條火線,“如果不幹涉統治,君主不會限制信仰。你值得被海峽兩邊的生靈信仰膜拜。”

“你可曾信仰何等神靈?”

“‘信仰’?沒有,你為何這麽問?”

“你的君主屠殺過神靈,你也沒有供奉神靈的理由。這思索超脫了現實,我要看你的過去。”

這不是請求或商議。神靈牽住惡魔尖銳的手爪,在他所經歷的時空中巡回。

在艾德埃塔前往人類國度的時間,奧林在空曠的廳堂中躊躇,将雷霆魔劍置于王座上。硝煙四起,百年時間轉瞬即逝,玫瑰堡惡魔的領土縮小又擴張,王座與魔劍一同塵封,直到艾德埃塔歸來。兄弟的影子在廳堂中閃爍。

奧林反應過來的時候,馬上抽回手,而神靈的目光已閱覽更久遠的時間。

“相比人類的王侯,惡魔的戰争漫長得多,”卡拉斯沒來得及看到他懷疑之事,只得感嘆,“諸魔的君主曾為探索者,你曾為監國。真是諷刺……”

“戰争時期,你還在這裏記錄吧。你要是追随自己的族群,所知想必更多。你知曉一切,也許只是不願意看到,”惡魔說着,握住了神靈的腰,“扯遠了,我和君主的過去和此事無關。”

“休戰了,為什麽你還認為惡魔需要一位神靈?”卡拉斯問。

此事的緣由被記入了《惡魔文書》之中。

“時值戰争的間歇,先王觀賞群星之時,曾獲命運神靈的神谕。神谕中明示之事盡數實現,故而信仰在貴族間逐漸傳播,祭祀四起,人心平定。

“我的君主需要平和的國家,”奧林解釋道,“如果你願意的話。”

理由聽起來合乎邏輯,神靈依然感到若隐若無的可疑。神靈可見事實,卻無法穿透思維。

《惡魔文書》之中另有補充:

“艾德埃塔無數次統一南北諸國,惡魔的、人類的。多數惡魔歸于他的麾下,他們的子孫為玫瑰堡服務。人類雖然力量微小、壽命短暫,但人類的聚落間存在的只有無盡的循環:征服、叛亂;征服、叛亂。期間,人類的力量日益增長。”

“兩個循環過後,艾德埃塔曾将國家交給某位至親掌管,深入人類的聚落生活,甚至奉獻了他為數不多的愛情。艾德埃塔對人類的觀察長達百年,之後他得出結論:人類需要以文明征服。”

“艾德埃塔發現了惡魔文明的缺陷,并依此找到了他所求的首相。然而,惡魔依然無法創造足以使人類順服的文明。”

“唯有神靈能創造此等文明。”

法陣停止轉動,鱗片的粉末凝成沙盤般堆疊的形狀,在左上方聳起尖角。

“找到了,”娅萊希雅開啓另一個術式,“很快就能構成路線。”

艾德埃塔注視着地圖上的沙盤,鮮紅的軌跡從迪蘭中部開始,連到海岸,在岸邊折斷,又在大陸的西北方出現,最後停在邊境荒野斯特哈芙隆妮。

“他去找菈蔻了,”艾德埃塔抓起外套,“保持術式,如果地點變更,讓傳令騎士通知我。”

遠程的還魂儀式會導致短暫的記憶撕裂,艾德埃塔不準備在王城玫瑰堡使用。他有更在意的問題:弟弟是生是死?如果他還活着,健康狀态如何?他在北方大陸失蹤,如何到達海那邊的迪蘭?為何在迪蘭的中部陸地上出現?沙盤上的紛亂軌跡又是什麽意思?斯特哈芙隆尼是驿站還是終點?

☆、第 46 章

去往流放地之前,艾德埃塔征召了王子曼德刻裏特,讓他暫時接管國事。曼德刻裏特通常以人類的形象出現,穿着剪裁得體的禮服,很少穿戴铠甲,身邊跟随着彬彬有禮的人類侍從,他們談笑風生,仿佛并無族類的隔閡。在尚武的惡魔宮廷中,顯得有些異類。

“您對叔叔有什麽安排?”屏退侍從後,曼德刻裏特問。

“帶他回來。”

“只是帶叔叔回來,您不必親自前往。我是說,然後呢?”

“我要知道發生了什麽。”

“如果叔叔真的違背您的命令、蓄意謀殺騎士帕德威爾,您要怎麽辦?”

“問清楚再議,你有什麽顧慮?”

“我擔心有損您的威嚴。”

“我會妥善處理,”這是艾德埃塔的回答。

曼德刻裏特目送他的父親與翼騎兵指揮官維玻離去,在他的記憶裏,這是父親第一次調動翼騎兵。

和其他公主王子一樣,曼德刻裏特的法術和工藝由叔叔教授,也從人類首相那裏學習如何治理領地。法術和工藝是基于客觀的技術,施展的餘地不大,沒有什麽人性的風格可言,叔叔的教學雖然盡心盡力,但離引人入勝差得遠。曼德刻裏特對此道并無興趣,好在他足夠聰明,在學業上完全超出了叔叔和父親的期望。

曼德刻裏特偶爾會問叔叔政治上的觀點。“族群的利益必須被确保”,這是叔叔的基本立場,聽起來毫無破綻。除此之外的問題不會深入探讨,叔叔表示那是首相的工作。

曼德刻裏特去問母親,為何叔叔對于職責之外的事情如此淡漠,仿佛他只是一個學徒,而不是叔叔的侄子,父親難道不是以家族血緣來對待叔叔的麽?既然如此,他應該得到相應的熱情待遇——父親對叔叔有多好,叔叔就該對他多好,曼德刻裏特和母親是這麽說的。

母親是一位普通的王妃,具有純正的惡魔血統,經歷過一些亂七八糟的鬥争。她讓他謹言慎行,不要多問,時間會揭露一切秘密。當時曼德刻裏特還是個男孩,不明白這話的含義。

曼德刻裏特經歷過數位首相的教導,有男子也有女士,有惡魔也有人類。他學會了如何平衡不同的族群,也認為自己有資格繼承王位,但他還需要時間。比起父親,他更在意叔叔。因為國家的農業、政治和宗教形成了穩定的的平衡,他了解人類,不難争取他們;而制造業則完全掌握在叔叔的手中,奧林親王規範生産的标準、維持各類工作運轉、必要時親自投入勞作。君主曾經嘗試替換親王、讓他退休,得到的結果是産業停擺。曼德刻裏特需要時間解決父親未曾解決的問題。

百年過去,曼德刻裏特逐漸長成青年,繼承了母親的領地,有了可靠的朋友、親信和衛隊。時值父親遠征、叔叔監國,與命運神的戰争展開,他才明白母親的警告是什麽意思。叔叔只确保惡魔的利益,将人類作為奴隸濫用,這和父親的執政方針截然相反。故而父親執政時國泰民安,惡魔善用人的創造,人借助惡魔的力量。叔叔的統治下則是年年饑荒,惡魔與人類勢不兩立,前線被命運神和叛軍首領塔珂打得節節敗退。

盡管如此,叔叔仍然受到族群的認可,大多數惡魔貴族樂于提供戰争的資源,國家的體系以扭曲的方式平穩運轉着。

對于叔叔的統治,曼德刻裏特存有疑惑。首先,父親留存的軍隊體系完全足以将叛軍扼殺在萌芽時期,而且他也相信叔叔有相應的見地,但戰争就是持續了數十年。曼德刻裏特的領地距離前線遠得很,他派出了衛隊去尋找父親的遠征軍。衛隊幾年後回到家鄉,沒帶來任何消息,父親仿佛從世間消失了。

戰争突然産生了轉機,惡魔的軍隊收複了大多數失地。是也不是好兆頭。曼德刻裏特做了些準備,前往玫瑰堡觐見他的叔叔。

雖然戰争快要勝利了,但叔叔顯得失意頹廢,身邊并無親近他的貴族相伴,只有一名魔偶舞者。

“已經輸了,別再說了,”被問及近況時,叔叔如此回答。

“形勢大好,為何稱敗?”曼德刻裏特感到奇怪。

那是個無月的午夜,魔偶獻上美酒,曼德刻裏特至今還記得酒的味道,那是他第一次見到燒酒,酒中還帶有香草的氣息。叔叔向他解釋戰争的黑幕、暗處無人所知的細節,這些與他刺探所得的消息基本一致。

“……就像我剛才說的,我試着毀滅人類,快成功了,不會太久,七個晝夜之後就能看到成果。沒有人類的世界确實符合我們族群的利益,但我總覺得缺少些什麽,”叔叔如是說。

“缺少什麽呢?”

曼德刻裏特問,裝作漫不經意地上前一步,魔偶随着他的走動換了個位置,無生命的目光隐約透出審視的色彩。

“也許神靈也會受到影響。我們不侍奉神靈,但人類會做,神靈收取人類的犧牲,為人類而戰……脫離了神聖領域的神靈,和雇傭兵有什麽區別?”

“您可曾到達神聖的領域?”

曼德刻裏特的目光轉到魔偶身上,這個角度下他的一舉一動都在魔偶的視野中。

“曾有一次,”叔叔彈了彈魔偶腰間的佩劍,“這是神谕殘留的痕跡。神靈可以為我們的生活提供建議,親自參與戰鬥就離譜了。”

“族群的規劃中未曾有過神靈的位置,”曼德刻裏特自然地伸出手,撫摸因果之劍上的浮雕,“我有一點不明白,人類是優質的夥伴和奴隸,您為何要毀滅他們?我們已經統治它們很多年了。”

“我已經造出了替代品,”叔叔指了指魔偶,“人類的替代品。”

“我能看看它嗎?更……仔細地……”

叔叔擺了擺手,魔偶靈活地走動起來,難以察覺的細微絲線在親王和魔偶間飄蕩。曼德刻裏特随着魔偶的行動,貼近他的叔叔。到了一臂之隔的位置,曼德刻裏特摔碎酒杯,拔出貼身的短劍攮進叔叔的胸膛。短劍來自諸魔的墳墓,擁有封禁魔力的力量。他的随從一擁而上、解除了魔偶尚未展開的武裝。

那是曼德刻裏特第一次見識叔叔的劍術,他損失了全部精銳,勉強收住場面。

“為什麽?”近衛押解叔叔前往宮廷深處之前,曼德刻裏特重複他的問題。

“這個國家只能由我們統治,而不是神。為了毀滅神,必須毀滅人類,”這是他得到的回答。

曼德刻裏特并不理解,但他絕不以為這是叔叔的妄語,而是将之視為難解的知識。

☆、第 47 章

奧林拉開窗簾向外望去,道路上落葉飛卷,在諸多枯骨上盤旋。斯特哈芙隆尼的氣候幹燥,适合他的喜好。奧林拿起酒杯,愉快地地搖晃着,酒液在其中震蕩,映出他淺眠般的釋然表情。

驅使巨龍過海消耗了大部分力量,他暫時沒有合适的補充。東南大陸的流放地雖是法外之地,但名義上仍然是艾德埃塔的領土,故而對待人類反而要比在迪蘭時更為慎重。過海之前奧林考慮到了這一點,就劫了幾個旅人、堪堪有些路費,他得以入住斯特哈芙隆尼唯一的旅店。

奧林阖上窗簾,房間很小,窗戶緊挨着桌子,桌子旁邊就是門。他翻閱着桌上粗糙的紙張,緩慢地把酒液抿到唇間。旅店隔音很差,樓下又有幾個人類相互賭博厮殺,劣質刀槍的聲音響了幾個白天。奧林對人類的娛樂不感興趣,只嫌他們吵鬧。這時候他又期待艾德埃塔快點出現,他對無法建設、無法修改之物并無耐心。

二樓的木頭樓梯發出吱吱呀呀的響聲,先前布下的法陣發出預警。奧林閉上眼睛,以細微的魔力進行探測。來人是個矮小的女士,在他的房門前停了下來。

“先生,”來人敲了敲門,“掃房間。”

奧林勾了勾手指,房門應聲而開。身材嬌小的女士身穿布滿髒污的裙子,她的胸前有一個環形的黃銅胸針。奧林拿起紙張、倚到窗前,繼續啜飲酒液。

紙張是簡略的計劃和說明。在北方時,奧林利用妻子的資源造了些魔偶,大部分用于簡單的體力勞動。不過比起建造它們的材料,單純的體力勞作不夠合算。在漁村時,奧林回顧了制造全部過程,這些資料給卡拉斯看過,也有必要将它呈獻于君主面前。

掃帚發出粗糙的聲音,奧林的目光越過紙張,無意識地落到女士身上。

君主希望他學會如何與人類共處,但他還是沒能做到。在北方的時候,指派給他的人類官員被替換為惡魔,勞工也被換成魔偶。他對人類的忍耐程度也并無明顯進展,大權在握的時候肆意殺戮,失意潦倒時忍讓。

女士注意到他的目光,拿着掃帚走了過來。

奧林從窗前退到床邊,在北方的殘留需要逐一梳理。魔偶消耗了大量資源,卻沒有獲得相應的成果,此類事情不多,但造價昂貴。也許城池和作為進一步防禦的極寒高牆抵消了虧空,但他還沒有看到工程最後的結果。

灰塵随着掃帚揚起,奧林收起紙張。他懷疑君主已經對北方領主做出了相應的補償,這有可能,但讓他感到生疏。

“先生,”女士的聲音喚回他的注意力,“來快活快活?”

“出去。”

奧林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女士想湊上來,他打了個法術把她彈出門去,又恢複了獨處的狀态。現在他和北方領主的婚事還沒正式結束,不必要的麻煩需要極力避免。

他的注意力回到資料上,除去量産的勞力魔偶,他額外造了三只特別用途的魔偶,兩只在家鄉,一只在北方。它們具有極強的能力,必須謹慎地交付給君主。每當念及君主,總有未盡之事從奧林心中浮起。

強大的魔力氣息在逐漸接近,但那似乎還要一些路程。酒還剩半杯,奧林打了個呵欠,将酒液飲盡。也許君主不會砍他的頭,不過短期內怕是沒得酒喝了。

魔力氣息突然加快了速度,奧林放下杯子,挑開窗簾一角。秋光的縫隙中,巨龍達茹風馳電掣而來,重重地停在斯特哈芙隆尼的街道上,激起狂沙。奧林不由自主拉開窗簾,心想是何等人物呼喚巨龍,因為他的君主很久不用龍了。

只見巨龍擡起頭顱,盧卡從龍角間露出左顧右盼的臉。

奧林腦中閃過各種猜測,最後聚焦成最離譜的可能性,也就是當前的荒誕現實。盧卡一眼看到了他——與其說是“看到”,不如說是憑借魔力的近似性揭破了他在人類樣貌下的僞裝——揮了揮手。

“奧林親王,不就是過海嗎,我來啦!”

盧卡手中泛出閃亮的火光,正是惡魔先前贈與他的鱗片。不難猜測,盧卡放棄了橫財,而是通過鱗片跟蹤奧林的行動。如果說是賭博,這是一場大的。

他從龍頭上跳下來,歡快地跳到奧林的窗下。

“你怎麽請得動這條龍?”奧林問。

“托您的福啊,術式這麽簡單,一看就會了,”盧卡笑嘻嘻地說。

那意味着他起碼掌握了一門惡魔的語言。

“還真是個王子,”奧林說,“我該拿你怎麽辦呢?”

盧卡縱身一躍,跳上二樓,攀着窗棂鑽進房間。

“您得幫我收複祖國啊。”

“你憑什麽認定我能做到?你對我一無所知。”

“感覺吧,感覺。”

“別說瞎話了,趁着找你的追兵還沒到,回到迪蘭去。”

“不能說是感覺!”盧卡一把抓住奧林的手,“我也幹這營生,惡魔有什麽本事還是感覺得出來的!”

奧林抽回手,掀了盧卡一個趔趄。

“無論什麽巧合讓你出現在此,停止胡言亂語、走開就是,愚蠢的人類。”

“這麽說我就不對了,我是有想法的。不如這樣,按最古老的規矩來,我贏了你,咱就締結契約,你聽我的。”

“從來沒有任何人類和我提過這等要求,就算是你的導師雷甘也未曾如此。”

“诶,你從雷甘大師手下溜走過吧?”

“夠了。”

奧林展開隐身法術,走出房門,保潔的女士呆呆地侍立着。

☆、第 48 章

這是發生在命運殿堂的往事。

獵魔人的腳步聲和地穴的滴水聲交織。地面上殘留着儀式的痕跡,嚴謹繪制的法陣、擺放考究的燭火——以及被拒絕的祭品。獵魔人俯下身,越過破損黯淡的雙角,探索惡魔的呼吸。

“醒醒,親王,”白發的獵魔人說,“儀式結束了……不,失敗了。”

胸部傳來點狀的撕扯疼痛,奧林□□一聲,低頭看去,因果之劍還插在他的心髒中央,血液沾滿劍身的浮雕。

“原來如此,拿惡魔祭神,神是不收的。”

“雷甘,你閉嘴……”

“失敗了也好,你活下來了,活蹦亂跳吃人去吧,”獵魔人打開背包。

“我先吃你……”

“如果有契約,我倒不介意給你些許血肉,”獵魔人鋪開布帶,“忍一忍,我要拔劍了,自己把心髒停跳,別髒我一身血。”

奧林屏住呼吸。獵魔人拔去神器,在傷口處蓋上兩片燒焦的鱗,鱗與奧林身上的形态相似,再繞過軀幹迅速纏上布帶,手法幹淨利落。

雷甘拍拍手。奧林恢複呼吸,癱倒在地,火堆的光芒照出命運殿堂的殘垣斷壁。

“陛下,你怎麽會在此處?”

“倒不如說……你是怎麽跟來的……”

“攻打第五神廟時,我接到了撤軍的命令,很奇怪,”雷甘合上背包,“我用虛像聯系你,沒有收到回複。派回玫瑰堡的傳令騎士也被扣押了,我潛入城裏,得知王子行刺的消息,那時已經很晚了,所以我用了你留下的信物,追蹤至此。”

“你的辛勞值得贊揚……”

“我沒有聽從假傳的命令,第六神廟也毀了,只是,”雷甘停了一下,“在第七神廟——最後的神廟時,君主親自率軍前來,所以沒能成功。”

“你……怎麽應對的?”

“我溜了,沒和他正面交鋒。”

“結果也差不多少……”

“為什麽來?此處早是廢墟了,不是最後的神廟。”

“……戰時的事別再介意了……你離開大陸多久了?”

“三個月了,陛下。”

“留在迪蘭,別回去了……”

“怎麽?”獵魔人挑起眉毛。

“我知道君主回來了,卻沒經過他的允許就離開了玫瑰堡。”

“王子假傳軍令怎麽說?”

“你覺得呢……”

“我明白了,”雷甘露出殘酷的笑容,“君主不支持你,你就投向神靈了?”

“不是這樣……”

“那你為何來到最初的神廟、還擺了這個等級的獻祭儀式?”

“你……這不是你該知道的……”

“話說回來,君主在戰場上殺了命運神,你不會不知道吧?”

陳腐的香灰氣息在空氣中彌漫着,伴随着墓穴般的沉默。

“你不知道啊。最初的神廟沒有拒收犧牲的記錄,命運神應該真的死了,”雷甘蹲下身,收拾法陣的殘餘,“要怎麽做,陛下?”

惡魔嘆息着,獵魔人感到些許寬慰的錯覺。

“我不準備與君主為敵,那會招致更可怕的後果。”

“艾德埃塔雖然強大,但不是無法戰勝。玫瑰堡是由你一手建造的,這個國家的體系也有你的一半力量……”

“別說了,”奧林打斷他的仆從,“君主離開時,我接到的命令是維持國家的秩序,其中包括和人類的平衡。他認可曼德刻裏特的做法,意味着他還沒有改變初衷……”

“我們到更遠的地方去,還有機會。”

“……你要什麽機會,”奧林支撐着坐起來,“我們的契約只約定殺光坦珀圖斯的愚蠢貴族,結果打爛了命運神的全部體系,差點毀滅人類不說,你還放走了塔珂的弟弟……”

“我的想法總是會變的。盧卡還是個孩子,不該承擔那麽重的命運。”

“矛盾的人類……”

“迪蘭的西面是海,走就是了,”雷甘取下腰間的長劍,從劍柄拆出一卷莎草紙,擦着奧林的手準備将它燒成灰燼。

“此事還有轉機……只要想好對君主的說辭……雖然結果失控,但國家寸土未失,君主會諒解的。”

“既然如此,那就回到原來的問題上了,”雷甘停下手上的動作,“君主不會因為戰争的小失誤責罰,你也不想造反,那你出現在此、以身祭神,為什麽?”

“我說了,這不是你該知道的……”

雷甘擦出火苗,燒毀紙張,灰燼飛舞。塵埃落地之後,殘破的殿堂之中只剩獵魔人和手中的小小鲮鯉。雷甘舉起手中的鲮鯉,直視他的臉龐,紅色的眼睛之中,他讀出來的只是虛無。

“你和命運神之間有什麽糾葛?她已經死了,秘密不該被帶到墳墓裏,”雷甘說,“得到答案之前,我不會罷休。”

鲮鯉看了看他,一言不發。

☆、第 49 章

奧林轉過身,旅店已被遠遠地抛在後面,化成地平線上的一個點。他收起隐身法術,注視着面前的巨龍。

盧卡趴在龍頭上,氣哼哼地叫罵:“親王,還想遛我呢?”

奧林笑了笑,像是他在朝堂上的那種笑容,說:“此時說拒絕,有損你我的顏面,但我久病未愈,怕是要找一名代理騎士來進行戰鬥。”

“哦,你還沒到家呢,”盧卡從龍頭上探出半邊臉,“這荒郊野嶺的,哪有什麽鳥騎士?”

“如果你不急于一時,可以等到我恢複健康。”

“诶?”

“把龍放了,随我回都城。”

“那怎麽行,你要是病好了,我得再叫一條龍來吧。”

巨龍發出水車般沉重的笑聲。

“你是個王子。而且運氣很好,去都城的話,說不定得到君主的認可。那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什麽後顧之憂?”

“如果以這病弱之軀和你締結契約,”奧林說,“恐怕沒等到封疆守土,我就死了。”

“也是哦——不對啊,你不是犯了罪麽,回去一樣要受死,”盧卡從龍頭上跳下,“先治好你,不管那麽多了,來!”

盧卡橫劍揮來,卻莫名其妙地松了手,獵魔大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漸漸化為鐵水。奧林打了個呵欠,看着年輕的王子越過鐵水和蒸汽、揮動不加武裝的拳頭。

“人類生命短暫,活着不好麽。”

奧林嘀咕了一句,捏住盧卡的拳頭把他摔倒在地,以恰當的力度踩住他的脊背。盧卡在沙塵中踢蹬着,發出“嗷嗷”的聲音,這讓他看起來不像狩獵的獵魔人,反而更像嬉戲的孩童。

“出于一些原因,雷甘跟蹤了我十幾年,從未成功,”奧林伸了伸手,鐵水再度化為劍,“你呢,年輕人,你比雷甘強在哪裏?憑什麽認為自己有資格做到前人未盡之事?”

“我還年輕呢嗷!”

“人類的自滿幻想,偶爾會産生幻境般的毀滅和瘋狂,”奧林搖搖頭,“到此為止吧,珍惜你的性命,你的性命不止是你自己的生命。”

他擡起腳,盧卡從灰塵中打了個滾,嘶吼着吟唱咒文,緊接着是清晰的憤懑:

“我不認輸!龍來,撂倒他!”

奧林側身躲過噴薄的龍焰,現出原形騰空浮游,貼上巨龍的頭顱。

“這人類能供給你的能量所剩無幾,沒必要為了偶然的錯誤繼續損失,達茹。”

巨龍傾斜頭顱,轟鳴般的話語響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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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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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