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14)

決斷。”

“帕德威爾卿,你的眼睛該治治了,此地的領主就在你面前,”奧林的聲音和荒野的雪地一般寒冷,“馬克西米利安,走。”

巨魔不動聲色,讓出道路。維玻撩了撩頭發,在主人看不到的地方露出歉意的表情。等到奧林和魔偶走遠,維玻轉向新的同盟,躬身行禮。

“親王的好奇心有如流星般,劇烈又迅猛,還請原諒。北境的主宰永遠是歐莉薇雅公主,這事實絕不會有所改變。親王來此只是奉命進行工程,今日的情景我自當向君王禀報,免得再生事端。”

“……發現古物是前所未有之事,”帕德威爾沉吟片刻, “我回公主那裏領兵來。”

“有勞将軍,我跟去井下,”維玻回答。

奧林張開雙翼,翼膜間透出紅色的光線,照亮了昏暗的礦道。他撥弄鱗片,選了一片開啓影像記錄。

“和馬克西米利安進入山脈礦道,此處開采黑金,”奧林說,“已進入坑道底部,空氣流通良好。”

坑道底部距離地表的垂直距離接近五公裏,根據奧林的布局,每層均有不同的開采工程,人類在淺表層工作,惡魔勞工在深層。穿過短暫的黑暗之後,礦井寬敞了起來,其中道路通暢,施工用品擺放整齊,泥濘的地面上呈現出一致的腳印走向。

“六期沒有混亂跡象,礦工們按照命令有序撤離……”

奧林關閉錄影,示意魔偶站住,前方本來是通路的地方有一片泥潭,泥的表面冒出五顏六色的泡沫。奧林取過魔偶的佩劍,俯身将劍探入泥地,劍身全部沒入,仍未觸底。

“主人,”魔偶低聲說。

“怎麽了,馬克西米利安?”

“還是第一次見主人走路的樣子,感覺微妙。”

“‘微妙’?”

“主人步行的儀态更為孔武有力,更有君王風範。”

“回去之後,我會重制你的語言結構,說點不讓我煩躁的,”奧林摸了摸牆壁。

“要是賦予我的記憶沒有差池的話,先王本來想擁立主人為東南大陸的君王來着?”

“阿卡和法蘭平時都聊些什麽鬼東西?”奧林伸手插入牆壁,牆壁松軟,他的手腕毫不費力沒入其中。

“主人,如果聯合北方領主的話,奪取王位的勝算有多少?”

“上一個和我說這話的魔偶,被艾德埃塔打成碎片了,”奧林握出一捧泥土,仔細嗅聞,“馬克西米利安,你想這樣嗎?”

“如果能為主人換來王位的話,我當然樂意。”

“你不需要表達忠心,唉,我造你們就是為了少聽點廢話,”奧林甩掉泥土,摸索着找到先前錄影的鱗片,“別再說了,繼續勘探。”

魔偶颔首。

“砂岩裂隙突然增大,有水力聯系隐患……開采前已進行過疏水處理,近期沒有彙報記錄,剛才和帕德威爾将軍下到五期,未曾發現類似的跡象,”奧林開啓術式,繼續錄影,“預計再次疏水,以便繼續開采黑金、取出古物遺體——”

地面突然顫抖起來,原本是泥漿的地面紛紛裂開,露出深淵般的縫隙,其中散發出詭異的魔力流,直逼親王和魔偶。奧林抱起魔偶,沿來路向上飛去。

“我來載主人,”魔偶請求。

“礦道狹窄,還沒到用你的時候。”

“我更快些,不然我們要被那東西追上了。”

“那東西?”

奧林回頭一看,巨大的漆黑影子有如井噴般向他們湧來,影子之中伸出白骨般的利爪。如果魔偶不展開武裝,奧林毫不懷疑那爪子能把他們兩個拍成肉泥。

“要跑得比我快啊。”

奧林收起皮翼,翻身到魔偶懷中,失去了光線照明,他們暫時匿入了黑暗。魔偶閉上眼睛又睜開,覆蓋在眼球上的瞬膜折射出環境的影像,他抱住主人,輕盈地越過裂隙和坑洞,迅速前進。

“往西,再走一段會有個平硐,穿過平硐有連通地面的豎井,”奧林展開魔力屏蔽,以傳音法術命令道。

“我在豎井飛上去?”魔偶以法術應答。

“那是個風井,你飛上去的話要展開武裝,寬度不夠,”奧林注視着黑暗,心中計算着路線,“過了那個平硐向上一層,往北是主井,夠你上去。”

“向西,穿過平硐和風井,向上一層往北,從主井脫離,明白。”

魔偶的性能比奧林本人好得多,沒多久就把井噴般的魔力流抛在身後,魔偶的颠簸也随着到達平整地面而減輕不少。前方就是風井,奧林稍微松了口氣,解除了魔力屏蔽。

“那得是什麽東西啊,”他自言自語地說。

與此同時,某個東西越過角,捏住了奧林的腦袋,将他從魔偶懷中扯出來,狠狠地摔到坑道之中。

☆、第 65 章

斯特哈芙隆尼高空的寒風鑽入铠甲的縫隙,直抵皮膚,艾德埃塔拍了拍羽翼,铠甲仿佛活物般在他身上搖曳,重新調整位置,嚴絲合縫地隔絕寒風。閃亮的頭盔映出親王懊喪的臉龐。

“奧林,你又有什麽需要掩飾的秘密,”艾德埃塔調侃地說,“為此還要再找個理由和我動手,現在連動手的理由也沒了?”

“理由當然有,”親王慘淡地笑了笑,“我在猶豫要不要這麽做。這意味着……打破什麽,但是結果可以預見。畢竟三百年間,每次動手都傷不到你半分。咳咳,念及這等事實,我瞬間什麽都不想了。”

“哦,剛才是誰砍我,”艾德埃塔瞄了一眼翻騰的骨龍,翼騎兵們快招架不住了。

“又沒傷到你半根寒毛。”

“我也不想在戰鬥上浪費時間,不如就此收劍,回家休息。這次我可以保證,你會躺到厭煩。”

“哦,‘躺到厭煩’,你莫不是安排誰頂替了我的職位?”

“疑心的東西,就算如此,三百年間我哪裏虧過你?”艾德埃塔依然沒松手。

親王沒再說話,頭顱和持劍的手一同垂了下去。

“你看起來比預想得好些,”艾德埃塔揉了揉弟弟的頭發,“在外有人照顧?”

“有。”

“你就想藏這種秘密啊,好吧。”

艾德埃塔笑了笑,頭盔間隙垂下柔軟的發絲,發絲随着他的動作滑動,令他的笑容更加捉摸不清。與此同時,骨龍沖破騎士的陣型,劃破天空,在艾德埃塔面前停下。

“達茹,別來無恙啊,”艾德埃塔伸出空着的手,“我諸多造物中的末裔,還有——”

他注視着骨龍頭頂的盧卡。

“不知名的王子。”

☆、第 66 章

這是戰後發生在玫瑰堡王城的事。

艾德埃塔步入卧室,維玻見他到來,躬身行禮。黃昏的餘晖落在近衛秀美的臉龐上,留下柔和的紅暈。

“您來了。”

“辛苦你了,車馬勞頓之後還要看護。”

“是我分內之事,”維玻輕聲說,“親王等您很久了。”

艾德埃塔向床鋪走去,羽翼在黃昏中閃閃發亮。維玻點燃燭臺,拉上窗簾退出房間。艾德埃塔掀開厚厚的床幔,坐到床邊,他的弟弟轉了轉臉,燭火透過床幔,在毫無血色的皮膚上飄忽。

“抱歉,這麽晚才來看你,”艾德埃塔俯身親吻弟弟的額頭,“你不會有事的。”

“你還好嗎……”

“我的健康還好,只是因為等你而倍感煎熬。”

“蘿絲蘭尼娅和……曼德刻裏特怎麽樣了?”

“他們在整頓國家,戰争留下了一些問題。”

“好啊……”

“別管國家,先溫暖我一下吧。”

艾德埃塔抱起弟弟,展開左側羽翼,側身将他納入手臂和羽翼的溫柔包裹之中,按壓弟弟的後腰,翼骨根部上方的漩渦。盡管沒到情愛的時刻,弟弟還是在他懷中哀鳴起來。

沸騰感漸漸淹沒身軀,艾德埃塔咬破弟弟的耳垂,将魔力灌注其中。由于血緣的親近,魔力轉化的速度相對迅速,弟弟咳嗽着從他懷中坐了起來。

“每次接受你的力量都讓我覺得自己像寄生蟲一樣,真是糟糕……”

“寄生蟲,你去最初的命運殿堂擺了個自殺儀式,想讓我對迪蘭開戰?”艾德埃塔有一下沒一下地點着弟弟腰間的漩渦。

“我不是,我沒有,別亂說。我恢複意識就在那裏了。”

“你上次醒來是在這張床上,我從莫伊拉那裏帶你回來。”

“你想想,以我的健康情況也不可能從此處抵達迪蘭。”

“戰後遺漏的龍為數不少,呼喚它們易如反掌。有人看到你召喚達茹,”艾德埃塔輕描淡寫地說。

“說白了,達茹是個傭兵,龍都是這種東西,誰召喚都有可能,怎麽知道那是我……”

“老弟,我們換個問題,就算莫伊拉親自帶你到最初殿堂去,儀式你怎麽解釋?”艾德埃塔撫摸弟弟的胸膛,傷口剛剛開始愈合,“供品均來自先王陵墓,即便是儀式的殘留,也能呼喚莫伊拉本尊,如果她還在世的話。根據痕跡來看,儀式的順序是與呼神儀式颠倒的,這個大陸上,誰進得了先王陵墓、又知曉失傳百年的呼神儀式?這麽講的話,我也有嫌疑。”

親王轉過臉,一言不發。

“把生命送給我們殚精竭慮戰勝的敵人,”艾德埃塔收緊手臂,“你有什麽苦衷。”

“沒什麽苦衷,”親王低聲說,“我只是替母親還債罷了。”

☆、第 67 章

這是在北方領地發生的事。

奧林在被抛出去的瞬間展開雙翼,在略有空隙的通道中穩住身形。他着陸時,身上落下兩個條狀物。這時馬克西米利安也跟了上來,失去手臂的魔偶口銜長劍,護衛在主人身前。

“隔離,”奧林動了動嘴唇——甚至難以稱為詠唱——兩人身前橫現一堵藍色的火牆。魔力流中伸出的諸多利爪迅猛地敲打着火牆,火牆像是具有實體一般,被利爪的攻擊描繪出球體般的形狀。

“感謝諸神的慈悲,身故之後仍庇護我的殘軀,”奧林輕聲感嘆,擡手指了指魔偶,“‘無損’。”

魔偶身上升騰起火光,火光與火牆呈現相同的顏色。

“馬克西米利安,前去試探。”

魔偶領命,沖出火牆,以驚人的姿勢和速度攀上礦井的牆壁。魔力流像是沒看見它似的,依然敲打着火牆。魔偶得以吟唱漫長的加持法術,待到吟唱結束,魔偶從空中一躍而下,深入魔力流之中。随着脖頸關節的迅速旋轉,長劍化為劍陣,在魔力流之中有如風車般地絞合起來。

奧林隔着火牆觀察着敵人的一舉一動,很難形容那魔力流是什麽東西,只是像膠水上沾着一堆紙條。即使遭到攻擊也不為所動,一味對火牆發動攻擊。一輪攻擊結束,魔偶退回主人身邊,魔力流安然無恙。

“呃——”

魔偶的喉嚨中發出憤怒的低吼。

“收劍吧,馬克西米利安,”奧林撿起魔偶斷開的手臂,用腰帶纏好,挂到魔偶脖子上,“那個東西交給我。”

魔偶疑惑地看了看主人,揚起頭顱,長劍穩穩地收入鞘中。

“君主命令我來北方,就是為了找這位,”奧林伸了伸手,“沒有意外的話,夢境神歐妮蘿。”

魔力流暫停了攻擊收斂成柱狀,面貌依然模糊不清。

“那就是了,唯有神靈具有這般強力,沒想到在此處遇到,要不是命運的慈悲,剛才那一擊我就沒命了,”奧林握住魔偶的長劍,“我是莫伊拉沒有名分的祭司,前來此處恭送神靈回歸群星。但這‘回歸’并非出自諸神的願望,而是君主的意志。”

魔力流柱聽聞此言,瘋狂擊打火焰形成的障壁,而障壁不為所動。

“謹遵玫瑰之地的主人、大陸的絕對主宰、優等生命和劣等生命的君王、宇宙的擾亂者,艾德埃塔瓦倫廷之命,消弭紛擾的投影,願群星的墳墓使諸神安息,”奧林拔劍,指了指魔力流柱,“‘回歸’。”

空間一片寂靜,像是被切除了某段時間似的,只有礦井下方傳來的餘震提醒主仆發生過的事情。奧林收劍,示意魔偶到他身前。

“這……結束了嗎?”魔偶問。

“算是吧,暫時的。”

“主人,我不明白?”魔偶蹲下身,使肩膀位于方便主人操作的高度,“為何君主讓您弑神,為何我們在此處發現神靈,為何您先前差點喪命,回過神來就這麽容易結束了?”

“君主認為神靈是政治上的不利因素,”奧林解開魔偶的腰帶,取下斷臂,用魔力暫時黏合,“盡管能量反應接近神靈,但是這也太容易了,我有些懷疑。不過也沒有依據。”

“下次交戰之前,請給我更強韌的軀體,”魔偶活動了一下黏合的手臂。

“我不會讓你去送死,如果你的停止稱得上死亡的話,”奧林擡起頭,豎井漏出些許天光,“有塌陷的可能性,清理起來要一段時間,還要考慮怎麽和歐莉解釋。我還不想放棄古物遺體,估計要讓帕德威爾那個武夫看笑話,算了,算了,就此告一段落吧。”

魔偶疑惑地張張嘴,對主人從弑神偉業到瑣碎事務話題的迅速轉換而震驚。

☆、第 68 章

這是艾德埃塔離開東南大陸之前的事。

艾德埃塔橫過雷霆魔劍,寬闊的劍身映出閃耀的王座和君主的笑容。年輕的親王跪伏在王座之下,頭顱低垂,發絲和雙角遮蔽了表情。

“哥,什麽事非要在王座這裏說啊,”親王的抱怨憑借法術傳進艾德埃塔的腦海,“還有諸多待辦事務。”

“我讓蘿絲蘭尼娅轉告你,休息三天,以備今日,”艾德埃塔的口氣中充滿責備。

“王妃通知過我,但在此期間,國家的工程事項恐怕要耽誤了。前線的工程紛亂複雜,每天都有大小變故,需要盡快決策,”親王輕聲回答。

艾德埃塔收劍回鞘,走下王座。在親王身邊停住,羽翼的輝光照亮黯淡的鱗甲。

“你還沒完全準備好,但會在實踐中逐漸改變,”艾德埃塔托起親王的下巴,使他面向自己,“這場戰争的敵手是那位神靈,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

“了然于胸,卻無法言說。”

“我來說,‘滅亡’。”

愁苦和悲傷在親王臉上凝結。

“很遺憾,滅亡沒那麽容易,我找到了方法,”艾德埃塔撫平弟弟糾結的眉毛,“根據母親留下的各種線索,尤其是召喚術式和供品的性質,能得出微妙的結論。”

“是指卡帕刻娜爾得出的結論嗎……諸神留在人間的不過是投影虛像。”

“卡帕刻娜爾有了新的成果。在莫伊拉之前,母親曾經呼喚過另一位神。兩位神留下的痕跡指向同一顆星星。現在剛好秋天,是易于觀察它的時節。這星星年輕而孤獨,外圈被岩屑圍繞,表面有火焰流動,形狀如眼,與神的特征相近,”艾德埃塔以指腹擦過親王的嘴唇,“原來你是群星的饋贈。”

“請別再提……”

“你向來讨厭詩情畫意的比喻,竟然支使得動卡帕刻娜爾這等浪漫派辦事,令人贊嘆,”艾德埃塔笑了笑,表情恢複嚴肅,“我們分享共同的血脈,這是無可改變的事實。我将前往群星,剿滅神靈。在此期間,你來擔任國家的君主。”

要不是艾德埃塔未曾放手、親近的觸摸化解了些許震驚和恐怖,他的弟弟怕是要當場昏死過去。

“盡管……君主的意志……淩駕于國家之上,但群星之間……并非我等的疆土,”親王調整着呼吸,“星相學還沒有發展到探測星星性質的境地,僅憑儀式和法術得出的結論不可信。”

“儀式已經準備好了,這是前往神靈根源的征途!”

“是嗎,半年前你讓我準備各種奇怪物品,原來……是為了……這所謂的自殺旅行……”

“此行會帶來更多可能。想想法術的門類,如果找到了神靈的根源,就能超越神靈,創造更高的術式。到了那個地步,甚至法術不再是法術了,會是嶄新體系的知識,”艾德埃塔愉快地張開手臂,“值得期待!”

“如果非要前往,不如選拔遠征騎士。”

“不可能,儀式需求與群星有關聯者。”

“我願前往。”

“你還沒完全準備好,神靈也許有和我相稱的力量,那時你要怎麽辦?時刻已定,七個晝夜之後将舉行典禮、我把國家和王位交付與你,第八個夜晚,我将前往群星。”

艾德埃塔垂下手,與弟弟顫抖的手掌相握,怪異的魔力傳上他的身體。

“荒唐,我不會讓你去的,”親王顫巍巍地站起來,“‘永駐’。”

前所未有的魔力包圍了艾德埃塔,短短幾句話的時間,地板上已經布滿縱橫的法陣。即使讓全宮廷的法師來布置,也需要三五天才能完成。盡管吟唱短暫,但那法術魄力新奇又似曾相識。艾德埃塔騰出手舉起雷霆魔劍,以劍鞘點了點地面,奔騰的魔力有如晚風般驟然消匿。留下親王一臉驚愕。

“要不是見過莫伊拉本尊,你就唬住我了,”艾德埃塔摟住弟弟疲軟的腰,免得他因為脫力摔倒,“什麽時候學來的?”

“她教過我,遠在父親教導我之前。”

艾德埃塔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日出之前,我們暫且在此停留。”

“日出……之前?”

“你施展的因果律法術,從術式上來看,大概是神靈法術的投影,而神靈在人間的軀殼是群星的投影。明白嗎,雙重弱化的法術,效力不大。”

武力勸阻是沒有指望了,弟弟攀上艾德埃塔的肩膀,懇求他別抛棄國家、進行失智的遠征。艾德埃塔沉默着安撫弟弟的背,理順他的呼吸。

“你要這麽做嗎,如果我背叛你,把你的國家送給她,”親王貼着艾德埃塔的耳邊,“你要怎麽辦?”

“我不強求你戰勝神靈的權能,和她交手之後,我确定自己是唯一能暫時擺脫她的。所以由我前往群星,”艾德埃塔摟緊弟弟,“你之後的生活會在極端的自由和禁锢之間跳躍。君主的身份是你的唯一拘束,除此之外,你可以按自己的願望打造這個國家。”

“我不想要王位,我要你留下!”

“我們有過那段時光,獨占對方的時光,”艾德埃塔貼上弟弟的耳朵,“你一直期待族群統治的國家,放手嘗試,戰争會持續一段時間,你可以享受統治的快樂。但我有一個要求,擺正對人類的态度。人類到底是什麽,你一直明白,只是沒有足夠的現實。當你接受那現實時,我們一定會有所不同。”

親王擦擦眼睛,答應了,他們在王座下相擁,直到法術失效。孤單的征途之中,這段回憶時不時從記憶深處湧起,為艾德埃塔抵禦宇宙的寒冷。

☆、第 69 章

這是在年輕的親王犯下隐秘的錯誤不久之後的事。

無裝束的魔偶打開門,深施一禮,輕盈地在前引路。艾德埃塔跟随魔偶步入走廊,向親王的卧室方向行進,近衛維玻緊随其後。

走廊兩側的牆壁上挂滿了畫框。有些是空的,有些是先王——他們的母親——菲麗艾娅的肖像。肖像中的先王不約而同望向卧室的方向,諸多形象的表情并無區別,只是穿戴着不同的服飾,有些是戎裝,有些是禮服。

魔偶打開卧室的門,恭敬地在旁侍立。艾德埃塔沒有立刻進入卧室,而是駐足于卧室左側的肖像前,畫面上的先王菲麗艾娅衣着簡樸、表情安詳,長長的睫毛低垂着,閉合的雙眼上覆蓋着素雅的淺色妝容。

“維玻,”艾德埃塔揚起下巴,“你說這是何等服飾?”

“我的君王,這布料的搭配在任何服飾都未曾得見,”近衛低聲回答,“前朝的流行與我而言是陌生的,還請寬恕我的無知。”

“這不是生者所穿戴的服飾,”艾德埃塔指指畫框,“收起來吧。”

近衛取下畫框,藏到身側,使畫面遠離君主的視線。艾德埃塔進了卧室,魔偶關上門,和近衛留在門外。

艾德埃塔轉向房間深處,年輕的親王在高大明亮的窗前伫立,見他走近,扶着小圓桌慢慢跪下。

“……君主,”親王低聲說。

“免了,躺下吧。”

艾德埃塔伸出手,拉他的弟弟起來。年輕的親王起身,坐到小圓桌旁的躺椅上才松開手、側身陷入椅子之中。除去看不見的斷尾,似乎什麽都沒發生。

“感覺如何?”艾德埃塔問。

“還好。”

“歸國以來,還未曾有機會和你獨處,你一定心存疑惑,”艾德埃塔注視着弟弟。

“可否允許我在此暫住到痊愈,如果你要把我安置到監獄或者刑場的話。在那之前我還想回憶一下健康的滋味。”

話雖這麽說,憤怒和恐懼混合成複雜但易于解讀的表情,在親王臉上時隐時現。

“我不想傷害你,”艾德埃塔說,“這個結果是為了保住你的性命。”

除去墜落和斷尾留下的痕跡,親王身上并無其他傷口。

“我對此并不懷疑,”親王平淡地回答,“所以……你來此想要什麽?”

“你很直接,”艾德埃塔挑起眉毛,“你我之間存有誤會,我不會輕易讓出王位,也不會為了穩固權力濫殺,畢竟族群為數稀少。我需要你管理國家。”

“什麽,為什麽,”親王把臉埋到手臂之間,“不是剛發生過……難以啓齒的事嗎?”

“你是我唯一的弟弟,見到你之後,我毫不懷疑血緣的親近和真實。先前的事件讓我見識了決斷和力量。如果晚個一百年回來,結果未曾可知,可能都追不上你的影子。”

親王垂下頭,擡起手臂按向斷尾的傷處。

“為什麽不考慮父親?”

“他老了,我讓他休息,”艾德埃塔起身,停在弟弟身邊,“尤瑞爾長大還要幾十年。而你剛剛好。”

艾德埃塔握住弟弟的手,溫柔而不失力度地移開。他掀起厚實的睡袍,擡手撫上未愈的傷口。穩定的魔力通過斷面傳入弟弟體內、加速愈合。親近的魔力流使得年輕的親王沒有拒絕,只發出“嘶嘶”的呼痛聲。

“你會獲得應有之物,知識、地位、資産,一切,”等到傷口愈合、化為淺色的疤痕,艾德埃塔擡起手,為弟弟蓋上睡袍,“你對未來有何打算,對國家、對我有何期望,我很樂意知曉。”

親王把臉埋在雙臂之中,疼痛的餘韻纏繞着複雜的情緒在他體內盤旋。君主差點在海外異國取走他的性命,又将他從回家鄉安頓。想到虛妄的生死和疼痛的現實即将全部交由君主處置,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些許愉快和輕松。

“感謝君主的慈悲和厚愛,”親王伏低身體,以恰當的音量回答,“我的未來取決于你的意志、你對國家的期望。”

“這個國家是我的也是你的,我們分享相同的血脈和未來,”艾德埃塔勾起弟弟的下巴,故作鎮定的表情之下隐藏着他熟悉的微妙情感,“你會慢慢明白這一點。”

☆、第 70 章

這是在北方領地發生的事。

“下個冬天你回家來,”艾德埃塔命令道,“在家鄉的火焰旁相見。”

他的弟弟、北境的公爵沉默不語。

“你有什麽要辯解的?”艾德埃塔問。

“我在此修築礦井和城防,提供勞作和存活的機會。北方的人類可以稱之為從蠻荒走到了文明,我不明白你為何不滿。”

“我給你的命令是學會和人類共存。你在戰時只想着滅絕他們;在北境則變成了漠視。”

“你拉攏人類的目的不是對抗神靈?我已經為你解決了夢境神,”公爵攥緊拳頭,鱗片因憤怒而抽動,“還管人類做什麽?”

“神靈是另一個問題,你搞混了,”艾德埃塔指了指北方魔城的博物志,“想想戰時,初期的物資足夠、情勢尚可,你為何損失甚重、自己累到瀕死,卻獲得了那麽個結果?要不是雷甘,恐怕會更糟。”

“我不想把權力下放給人類,雷甘是個意外。”

“是啊,是啊,直到今天你還這麽想,”艾德埃塔拍了拍博物志,“所以我得糾正你。免得你被奔湧的文明抛棄。”

“我不想坐你的王位,也不管你去不去群星,”公爵豎起食指,“你堅持要留一個負責人管理國家,去問問你的子女,他們對王位可熱衷得多。”

“你說的什麽話,”艾德埃塔握住弟弟的手,把豎起的手指折回拳頭之中,“我們已經見到生命和文明的下一階段,再執著王位不免低級無趣。”

“這有什麽用,”公爵松開拳頭,“窺見高等存在又有什麽意義?依然為世俗煩惱。”

“你的痛苦的根源在于抵觸人類,你大可接受并支配他們。”

“這是另一個問題,如果接受人類,我們還是我們嗎?”

“接受了人類,神靈還是神靈嗎?”

“我不在意神靈,發現一個,消滅一個,他們遲早會死絕,”公爵垂下手,“我在意的是族群的未來。如果說文明是奔湧的河流,□□的變化無可避免,我們要如何成為我們?”

“自然是精神的獨特性,”艾德埃塔沒有松手,“你肯定又要說,‘精神是非物質的不可視概念,如果我們死去,如何證明?’”

“精神是非物質的不可視概念,如果我們死去,如何證明?”

“你看,”艾德埃塔的嘆息在空曠的廳堂間回響。

“這概念不重要,我也不想理解。只是思考它的時候讓我想到,如果你先于我思索這些問題,是否會感到孤獨。”

“盡管有聰穎的人類作為首相和參謀,探索這些問題時我依然感到孤獨。因為只有我是處于族群的立場來思索的,”艾德埃塔舒展雙臂,抱住弟弟,“這孤獨先于你的出生,缥缈又遙遠。而現在你又讓我想起那些久遠的問題了。我們如何作為我們而存活,作為切實的物種來記載歷史。我相信,如果我離開王位,國土必将改朝換代,我的嫔妃會被掠奪、子嗣被殺戮,被記載的歷史馬上會被篡改,你我将變成人類的君王存在于故事之中,而真實則掩藏于未知的虛無。我們雖窺見了難以言說的高等存在,卻無法像那般生存。”

“別給我出難題,”公爵輕聲說,“統治和探索都不能讓我感到愉快,戰争和勞作讓我疲憊不堪。”

“我會再次帶你到人類之中,看看快速更新的文明和毫無更改的人性,新鮮的更疊會讓你的血液湧動起來。”

“也許我會任用他們,但最好的人類還是不如最弱的同族。”

“我知道,對于我想要的偉業而言,人類不可或缺,你也是。我想和你共享偉業的榮光。”

“如果你希望再次前往群星、驅使諸多富于權能的神靈的話,我想曼德刻裏特會為你做到的。戰後至今,我沒再出什麽成果,也許是跟不上文明的步伐了,北境的工程結束之後,給我個家鄉的清閑崗位吧。”

“你會有一段假期,之後你繼續統領國家的工程,”艾德埃塔說,話語間充滿不容置疑的威嚴。

“我請求的是清閑的職位,”他的弟弟低聲抗議。

“如果疲憊侵占了你的身心,就回到我身邊休息、等待理智充盈。但不要随意做決定,以免造成不可逆轉的後果,因為你的行動總是緊跟決策,”艾德埃塔提醒,“也許你沒意識到,在這個國家之中,除了我,沒有誰敢提醒你。但是不要停下,不要否定自己的力量,無論對錯都繼續下去。”

他的弟弟垂下頭顱,像往常那般領受告誡。艾德埃塔又吻了弟弟三次,與黑衣的護衛離開廳堂,消失在茫茫白晝之中。

☆、第 71 章

盧卡的目光越過龍頭,定格到面前的惡魔身上,登上東南大陸以來,這張臉他看得再熟悉不過了。帝王的面容出現在硬幣、旗幟、內室的浮雕、騎士的盾牌上。除此之外,大陸帝王身上聚集了教科書般的惡魔特征:遮天蔽日的羽翼、優雅的雙角、與弟弟相同的鱗片,更可怕的是流星雨般瘋狂奔流的魔力氣息。

盧卡到了旅途的終點。

“這就是東南大陸的皇帝艾德埃塔嗎?”盧卡拍了拍龍頭。

“你怎麽在這裏?你該在地面上!”奧林咆哮着甩開君主,沖向盧卡。

“達茹載我回來,說大人物出現了,”盧卡喜滋滋地搓了搓手,揚起手臂,“你好呀,海這邊的皇帝。我叫盧卡,是坦珀圖斯的王子。”

他說完這句話,奧林也登上了龍頭。君主轉過臉,饒有興味地注視着他們。

“奧林,解釋一下,”艾德埃塔說。

身邊發出清脆的響聲,盧卡感到腳下陣陣發抖,他已熟悉骨龍的飛行節奏,明白并不是因為失衡引起的。盧卡轉向奧林,只見惡魔層疊的鱗片如寒毛般豎起,手中的因果之劍抖出無盡的幻影。

“三百年間,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沒有軍隊,怎麽可能戰勝你。群星給了我機會,戰後我将王子和雷甘送到迪蘭,打造我想要的軍隊。如你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