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一回難免用力過猛,你施法總是這樣
“……而且改不過來。”
“所以你沒能成為法師,”哥哥說,“我記得你讨厭馬洛,從學徒時期就是。”
“算不上讨厭吧,”奧林皺起眉頭。
“他是個讓人嫉妒的天才,以後你會習慣被天才簇擁、習慣決斷他們的奇思妙想。對于那種人而言,他們的奇思妙想即是他們的命運。”
“聽起來好累,”奧林抱住哥哥的脖子。
“卻無比快樂。”
“勞作不快樂。”
“讓你開辟這條隧道,只是想讓你明白如何運用與生俱來的力量。你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法師或工匠,從來沒有誰嘗試過這條路。至于怎麽繼續下去,需要你自己探索。”
“好難,”奧林咕哝着。
“你打通了群山,我的小奇跡,”哥哥撓着他的肩和背,“你還想怎麽樣,還有什麽難得倒你……”
奧林撲倒哥哥——他沒那麽大的力氣、也沒動用任何法術——開心地摩挲起來,邊蹭邊解開盔甲層層疊疊的綁帶,工匠有時比戰士更熟悉這些東西。哥哥回應他的親熱,躺到他的白色毛皮上。奧林在毛皮之中取悅哥哥,隧道與他而言已經不是什麽苦惱了。
☆、第 87 章
月湖恢複了學徒期的喧鬧,時不時有惡魔貴族前來探望,送來堆積如山的禮品。奧林感謝親族的好意,逐一回禮,心中不由動搖起來。
君主對外宣稱奧林因試驗負傷,貴族內的猜疑漸漸消除了,繼而是溫和的同情和憐憫。緊接着奧林收到了诏書,君主命令他在玫瑰堡之中新建一座宮殿,半年後開工。圖紙是奧林攝政之前畫的,預算和招标也做過了。
奧林明白君主的用意,但心中依然抱有希望。像往常那樣,他把哥哥的手跡收入書桌。傳令騎士是他的侄子普利西安,除了诏書,騎士還帶了奧林最喜歡的紫色絲綢布料。奧林苦笑着收下,心想這個幅面的布料花費了多少軍饷。
奧林招待侄子吃午餐,問他過得好不好。除去年齡的增長,侄子沒什麽變化,沒有變化就是最好的。午後,他趁騎士小憩的時候給君主回信。雨水飄落,鄉野的漁村在他的思緒裏閃過。
“卡拉斯願意以人類的身份陪伴我,我接受人類以這種方式存在,如此一來,就無損國家的安危了。懇求君主慈悲,為外鄉的旅人打開玫瑰之地的門扉。”
騎士帶走了信,祝奧林早日康複。
奧林鑽進鯊魚,在其中靜卧。被君主和情人保護的錯覺湧上胸中,又迅速消散。他打開皺皺巴巴的書冊,重讀其中熟悉又陌生的文字。
“這星球有段時間是沒有生死的,沒有生死,也沒有文明,是個乏味的地方。後來降下了數百萬年的雨水,在那百萬年間,雨水從不停歇。雨水停歇後,星球上有了海洋,也有了生死。”
“是你嗎,”奧林撫摸着書冊,“‘根源’。”
他想呼喚神靈問個究竟,卻無從說起。
這是艾德埃塔退位期間發生的事。
祖登的月光投入房間,奧林轉轉手腕,房間裏亮起燭火,描繪出陽臺上列隊的烏鴉。奧林拿起桌上的奏章,逐一批注回複,直到傷口的疼痛喚醒他對自己的注意力。他擺擺手,烏鴉取走寫好的文書,撲扇着翅膀離去了。奧林披上白色皮毛,瞟了瞟沒打開的奏章,沉默地伸過手去。
比起玫瑰堡的王宮,祖登的王城更為簡樸和小巧。西方大陸更只有東南大陸面積的四分之一。然而這片土地的風情不同,物産和資源更為豐富、接壤其他大陸的邊境更長,從而催生的戰事也不少。艾德埃塔開展了更為精細的統治,催生了讓人疲累的工作。
奧林拿起沒批完的奏章,搖搖頭又放下。他依然負責脆弱的惡魔工業,比起在現場勞作,決策并不輕松多少。想到君主也在不遠處的宮殿和他做着相同的事情,奧林還是打開奏章,耐心閱讀起來。有些奏章之中有可預見的分歧,他就把它們放到一邊,留待與君主商議。
奧林腦中掠過些許閃念,大多是君主在他身下輾轉的體态。擁抱君主和擁抱別人有何區別?奧林自己也說不清。祖登與玫瑰堡的生活沒有根本區別,甚至更為繁忙和簡樸。要是沒有這件事,恐怕早就過不下去了。
想到君主堅實的身體,奧林不由飄飄然起來,愉快地撈起最後一本奏章,這本的裝幀與其他的別無不同,奧林翻開紙張,魔力從紙頁之間翻卷而出。
烏鴉急不可耐地飛來,奧林瞬間繃緊全身,心中罵了一句,沒等他形成有效的反抗,法術已經成型了。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身處另一個書庫了。奧林穩住身形,身下是一個法陣,強大的力量劃定了他的行動範圍。
一件工作做完了,現在是另一件了。
“成啦,竟然成啦!”男子愉快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奧林轉過身,召喚者比他好不了多少,身體瘦削、眼圈烏黑,一身袍子皺皺巴巴。
“這是怎麽回事,陌生的先生。”
奧林疊起手臂,不知為何,眼前這個人類沒有給他一星半點的危機感。盡管他剛剛用不知名的術式将他召喚到此地,又把他困在小小的法陣裏。
“對不起,打擾你的生活了,”召喚者鞠了個躬,“我叫卡拉斯庫拉弗洛,是迪蘭的史官。”
迪蘭是狩獵惡魔的國度。奧林揚起眉毛,心中仍然沒有絲毫波動。
“我在讀古籍時找到了召喚惡魔的方法,不同于常規的那一種,”卡拉斯解釋着,“你經常被召喚嗎?”
“并非如此。”
“是嗎,你這麽淡定,我還以為被召喚是常事。”
“麻煩才是常事。”
“怎麽稱呼你?”
“随你喜歡。”
“哎,那我先說明情況。通常的召喚需要以惡魔自身的物件為憑依,可能是身體零件,鱗片、羽毛、角質;也可以是惡魔的造物,武器、書籍之類的。請你看看,我是否擁有和你相關的東西,我的全部家當都在這了。”
卡拉斯張開手臂,法陣的約束解除了。奧林揉了揉僵硬的手臂,在房間之中漂浮起來。這是個儲物庫,有些表面上的好東西,但大多數都是書籍,書籍的價值就很難一眼看出來了。
“我沒找到,”奧林得出結論。
“那就是了,我成功了。這個術式是通過單純的篩選來呼喚惡魔的,”卡拉斯自然地走到奧林身邊,“理智、力量、見識,加上一點溫柔。”
“恭喜你成功,”奧林打了個呵欠,“勞煩送我回去。”
“你很忙?”
“我有孩子要照顧。”
“你沒有妻子嗎?”
“如果有,我當然願意留下來陪你閑聊。但我的孩子一晚上要吃三次羊奶,過不了半根蠟燭的時間,她就要叫我了。”
卡拉斯念了兩句咒語,惡魔腳下又出現了淺淺的法陣。
“人類都像你這麽不近情理嗎,”奧林腰間的皮翼聳肩似的動了動。
“抱歉,我有想知道的事情,”卡拉斯擡起頭,直視惡魔愁容滿面的面龐,“作為一個史官,我一直好奇惡魔的歷史是什麽樣子的。”
奧林鎖緊眉頭,背起右手,開始解析形成法陣的術式。
“純粹的惡魔故事,沒有人類的英雄,”卡拉斯補充,燭火照亮他的雙眼,“也許不适合人類的邏輯,但絕對前所未有。”
“闡述歷史不是我的專長,”奧林說,“如果你需要,下次我為你帶一位史官來。”
“調遣史官的權能,你是東南大陸的貴族嗎?”
“我曾經有一個職位。”
“那你是東南大陸的官員嗎?”
“‘官員’,曾經是吧。”
短暫強烈的麻痹順着右手爬了上來,又迅速消失,這不是他能解析的法術,一定是哪位神靈留下來的。奧林咬緊牙關,若無其事地甩甩手,麻痹消去大半,輕微的餘韻提醒他當前的境地。
“我會知道你的名字,尊敬的王子或者親王。在此之前,請先回答我的問題,”卡拉斯系起袍袖,“我不希望像獵魔軍人那樣對你,把場面搞得一塌糊塗。”
奧林注視着那雙被燭火照得閃閃發亮的眼睛。
“非要那樣的話,我也有相應的手段,”卡拉斯拿起紙筆。
奧林緩緩落回地面,漫長的生命中,相似的堅持他見過不少。比起盡快解決這件麻煩事,失去一個夜晚的睡眠不算什麽。
“我所屬的族群,其歷史不是獨立的。我的族群晚于人類誕生,又與人類交錯融合。沒有自己的文字和記載,文化全部借鑒于人類。雖然個體的力量強于人類,卻沒有文化支撐,對人類而言,應當毫無樂趣。”
史官奮筆疾書,臉上充滿不可思議的表情。
“別急着否定,你仔細想一想,你的先人是否會研究雄鷹和麋鹿的文明?如果它們會說人類的語言。”
“這不一樣,”卡拉斯搖搖頭,“對我而言,惡魔是人類的亞種。好比富有特點的稀少民族。”
“人類的幻想真是……豐富多彩,”奧林苦笑着交疊雙手,揉捏僵硬的關節,“甚至還比現實更有趣些。”
“人類在你眼中是什麽呢?”
“富有特點的……常見民族。”
“我曾經見過幾位惡魔,要麽因為沒有理智無法回應,要麽只獲得片面的感受,”卡拉斯收起紙筆,“但是你,你好像終結了困擾我一生的問題——我是說其中之一。”
“夠了,”奧林蜷了蜷手指,“召喚術式是單向的嗎?”
“不是,你可以向我索取一些東西作為回報。”
“召喚術式的機理,免得再見到你這種人,”奧林說,“為了毫不相幹的事情來耽誤我的時間。”
“啊,當然可以,”史官楞了一下,消瘦的臉上浮出微笑,“雖然有些意外,但你的要求讓我感到了一股久違的感情,大概是……喜悅,對,喜悅。請靠我近一些。”
卡拉斯揮揮手,法陣先變淡,爾後消失了。奧林蹲下身,由着卡拉斯近身,史官身上有新制成的書本的氣息,和這古老的書庫格格不入。
“法術算是古老而不可知的技術之一,現在的人很少創新了、只想繼續沿用舊的術式。出于一些原因,我不能成為宮廷法師。只能在此研讀舊史……閱讀和研究之中,孤獨多于發現的快樂。”
奧林的嘴角抽了抽,人類的坦白輕易地喚起了他幹癟的共鳴。奧林一生都沒有發明嚴格意義上的嶄新法術,君主曾經對他有所要求,然而他并沒有完成一星半點。無論是因為繁忙還是因為其他不可說的原因。
至于喜悅,那個時候,只有擁抱君主才能讓奧林感到稍微的喜悅了。除去血緣帶來的親近感,他嘗到的是被寬恕的釋然。
“不過我擔心這是否太難理解了。”
卡拉斯在惡魔面前站住,如果他們有誰動一動,就能碰到對方的臉龐。
“但說無妨,”奧林扳開一片鱗。
☆、第 88 章
短暫的講解後,奧林收起鱗片,慶幸自己還有記錄的餘量。這個術式他只能聽懂三分之一。卡拉斯不是說不清話的人,只是術式中的秘密,恐怕要奧林的第一位導師才能揭露了。但這條道路已經斷絕了,他侍奉的君主在哪片大陸都廢止了所有的神靈。
“确實很複雜,”奧林擺擺手,“我明白了,送我回去吧。”
“你沒明白,你怎麽可能明白,”卡拉斯的耳朵紅到了根,“我用了五年才明白的東西,你怎麽可能一聽就懂?”
“總之,你我都達成了目的。此事到此為止,送我回去,”奧林擡起手,蓋住呵欠,“我女兒該吃夜奶了。”
“來幫我個忙,”卡拉斯指指書架,“最上面一排,左數第十五個卷軸。”
奧林順着他的指向望過去,勾了勾手指,一個近乎腐朽的卷軸飄然落下,在地上展開。
“本來這不是件難事,但是現在有點難了,”卡拉斯拿起碳條,在卷軸附近的地上畫了幾個箭頭,“幫我畫這幾個法陣。”
奧林掃了一眼法陣的圖形,從未見過,形狀奇異,倒不至于記不住。卡拉斯取過拆信刀,刺破手腕,伸了過來。
“很好,”奧林拉過史官的手,蘸取血液,“你比我想得大方。”
“本來閃念之間就能完成。”
“對于陌生人而言,你今天說得有點過多了。”
“我很少有機會說這麽多話,”卡拉斯忍着疼痛擡高手臂,“我的想法沉澱在無人閱讀的書籍之中。”
“如果你樂意離開這方果殼天地,會有更多人傾聽你的見解,”奧林眯起眼睛,術式在他們面前緩緩展開。
“出于一些原因,我不能成為宮廷法師,那是正統之家的專屬職位。”
“你是私生子?”
“血統啊,與生俱來的麻煩。”
“豐功偉業才能讓人忘記身份,說忘記也不盡然,大多是臨時的掩蓋。這個身份會在漫長的不眠之夜鑽進你的思緒。”
“你不像和我一樣的人,為何也有這般體會?”
“只說身份的話,我的境地不比私生子好多少,”奧林皺起眉頭,“血不夠,而且我想你應該不太懂如何弄傷一個人。”
“想必你比我擅長此事,請吧。”
“如果不是為了返鄉,我不願意這麽對待勢單力孤的人類,”奧林嘆了口氣,取過拆信刀,擴開傷口又停下,“但是,我認為,你的身體應該無法支撐這個術式。這個術式需要有……根源上的憑依。”
“我就是,”卡拉斯說。
“我不知道你對這個法術了解多少,以我的判斷來看,這是個扭轉空間本質的法術,而不是出自義理的因果,故而需要更大的力量。以人類的身體使用這個法術,你會喪命,”奧林停止術式和魔力,“緊随而來的外交糾紛顯而易見。”
“說得沒錯,這個法術和你所學過的任何神靈的法術都不一樣。你很懂行,一定能幫我完成。”
“人類,我活過數百年的歲月,學習過無數法術并小有成就。而這法術的奧秘依然不是我能觊觎的東西,其中的不确定顯而易見,我無法接受這樣的風險,”奧林垂下手,收起魔力,“請你買一張船票。”
“你一定受過超凡的法術教育,而且富有實際經驗和……管理的責任,”卡拉斯握住奧林的手,史官的手幹癟而細瘦,“但你可否想過,知識的充沛有時反而會成為求知的阻礙?”
“我需要盡快回去,告訴我最近的碼頭在哪裏。”
史官注視着他,閃亮的眼中凝聚着超越火焰的光芒。那并非是出自狂熱的自負,而更像是欣喜的認可。奧林察覺了這久違的複雜感情,他的導師偶有,通常伴随着難以理解的遺憾。
這次有所不同。
“你出自經驗和專業的判斷,在普通的場合是行之有效的。出于一些原因,我呼喚你至此,這是個意外、是世俗不可知的領域。但請相信我,我願意也有能力送你回去,”卡拉斯輕聲說,“我不過是想……再次見到你。”
“如果我沒有肩負煩惱的責任,那就是另一個局面了,”奧林猶豫了一下,“你用法術将我呼喚至此,我承認你的造詣,但我不能像接待學者那樣接待你。要是你樂于削減其他投資的話,可以給我寫信。我樂于傾聽你的發現,也許在我的職權範圍內,你可以得到……更好的職位,但我不保證更好的報酬。”
卡拉斯臉上露出愉快的表情,好像他獲知真理時就該是這副樣子。如果他沒有越過鱗片、順勢揉捏奧林的手心,這表情真要讓他們兩個信以為真了。
“地址是東南大陸的哪裏呢?”
“我現在住在西方的祖登,請在信封上注明這個。”
奧林揮揮手,空中浮現出一個逆時針的火環,他彈彈手指,火環烙在地面,留下紅黑色痕跡和焦土的氣息。
“一百九十三年前,玫瑰堡的女王菲麗艾娅攻打邊境小國坦珀圖斯,意欲第三次統一東南大陸。以某位□□義,東南大陸永遠屬于菲麗艾娅女王和她的後代,直到星球命運的凋零降臨,”卡拉斯松開手,以順時針的軌跡繞着火環踱起步來。
奧林皺起眉頭,他很久沒有使用這個符號了。模糊的回憶在他心中湧起又落下,夾雜在平淡無奇的漫長時光中。
“女王在戰前做了充足的準備,本以為征服邊境小國只是時間問題。負責前線的将軍維玻,曾随女王兩次統一大陸,對整片大陸了如指掌,”卡拉斯停在奧林的正對面,“沒料坦珀圖斯出了一位叫朱利安梵迪林的将領,他是絕世的戰略家和戰術家,扭轉了戰局。”
奧林點點頭,示意卡拉斯繼續說下去。
“戰争僵持了數十年,”卡拉斯快步走過剩下的半圓,“直到女王的幼子從不可言說的某處學成歸來,帶着前人未見的神秘法術。火焰從天上降下、從地下湧出,形成逆時針的閉環,坦珀圖斯全國被燒成灰燼,最終成為帝國地圖上的一個平凡無奇的城市。”
奧林打了個呵欠。
“又過了五十年,東南大陸的人們忘記了神話戰争的滋味,開展了複雜的世俗生活,”卡拉斯轉過身,沿着原路返回,“第二位君主艾德埃塔下令修建大陸的道路網,以利商貿……”
奧林打了個響指,卡拉斯應聲楞在原地,雙手合攏、交疊在腹部,活像一尊風化的雕像。
“你,”奧林指了指惱人的史官,又指了指召喚他前來的法陣殘留,“辦正事。”
“你生氣了嗎,奧林親王,”卡拉斯讪讪地抿起嘴,湊了過來。
奧林側過身,手臂和雙翼形成細小的缺口,剛好躲過似是而非的撫摸。
“好吧,剛認識就得罪一個朋友,”卡拉斯咕哝一句,“還請伸過手來,我要開始了。”
奧林似笑非笑地看了卡拉斯一眼,擡起左手。史官接過惡魔的手,如獲至寶般輕輕摩挲。奧林抽了抽嘴角,魔力奔湧、法陣照亮陳腐的書庫,打開深邃神秘的傳送門。這法術前所未見,奧林咬着酸痛的牙根,嶄新的現實徒增歲月的虛無。
“我有點羨慕你,”卡拉斯突然說。
“什麽?”
“活過漫長的歲月,體會多樣的生命。”
“不是你想的那樣。”
奧林不由惆悵起來,他的生命三分之一在荒郊的工地度過、三分之一在不同的學習場所、還有三分之一在宮廷的廳堂。
“你有完美的家族,理想的、不像貴族的家族。如果人類有你那樣的家族,恐怕世間再無紛争。”
“不是你想的那樣。”
奧林注視着卡拉斯閃亮的眼睛,重複說過的話。史官對歷史理解深刻,對進行的政事卻一無所知。
“如果有機會,我想知道你的生活,在遇到我之前的生活。”
那不重要,奧林自己都不記得。他在恍惚中搖搖頭,沒留意史官踮起腳、在他的胸前留下親吻。不致命,但奇妙無比。奧林飄入傳送門之中,他感到身後的目光,那目光讓他全身發熱、不敢回頭。
☆、第 89 章
秋日還沒到寒冷的時候,陽光透過樹蔭,落下零散的光斑。艾德埃塔沉默着聽完弟弟的陳述,随着他們的行進,溪流的聲音越來越近。
“此事關乎統治的根基,”弟弟下了結論。
“我不認同,”艾德埃塔折了片樹葉,“這個法術難以掌握,你沒聽懂,這個國家就沒誰能懂。迪蘭的史官天賦異禀,研讀半生僅成功一次。”
“但是它很危險,如果他召喚到了——”
弟弟沒說下去。
“召喚和號令是兩回事,如果他召喚到我,他有什麽手段讓我聽命?”
“他沒有,沒有誰能命令你……但是,總不能放任這種術式留存。”
“你想怎麽做?”
艾德埃塔彈出樹葉,葉子的邊緣被陽光染得鮮亮通透。他吹了口氣,樹葉向弟弟的方向飄去。
“我派出了密探前往迪蘭,現場交給他們,”弟弟抓住樹葉,“迪蘭的史官對族群的歷史很有興趣,如果密探不成功,我會引誘他帶着術式的史料到祖登來。”
“奧林,我們理順這件事情,”艾德埃塔攬住弟弟的腰,“一個天才法師用了非常規的手段召喚了你,說了些讓你惱火的話。近三百年間僅此一回,此事是意外,就像我在這裏吻你被蘿絲蘭尼娅看到那麽意外。”
“我是認真對待這件事的。”
“我也是。”
艾德埃塔擡起手,在弟弟臉上劃過,又輕輕捏住他的臉頰,親吻額頭。弟弟的每個毛孔都透出緊張的氣息。
“她沒看到,”艾德埃塔得意地刮了刮弟弟的鼻梁。
“她當然沒看到,”弟弟皺起眉頭。
“就算此人要來對付我們的族群,他怎麽做?改行做獵人,這招才有用武之地,”艾德埃塔指了指溪流旁的長椅,“做獵人就是另一回事了,孤僻的人做不了獵人,當代的獵人想成功,就得成群結隊。官員或者國王也是一回事。如果事态繼續惡化,這個人變成了另一個人,擁有超凡的法術、籠絡人心的能力、穩定不斷的財源……”
艾德埃塔打住話頭,眼角的餘光掃過弟弟疲憊的臉。
“那不可能。”
“我們看人的眼光還是一致的。”
“但是,”弟弟扶住額頭,“現在的事态暫時不能放任。”
“疲累幹擾了你的判斷,讓我想想,有什麽不需要勞民傷財也能讓你安心的辦法,”艾德埃塔坐到長椅上,拍了拍腿,“來。”
弟弟揚起嘴角,枕到他腿上。艾德埃塔抱起弟弟,撫慰他緊張的身體。靜候的密探們并不知道,他們曾經有可能漂洋過海,執行秘密的公務。
兩個月後,奧林接到了第一封來自迪蘭的信。信上用墨水畫着精細的逆時針環,上面的火焰呼之欲出。奧林讀完信,問他的哥哥:
“我要是愛上別人的話,還有誰能陪伴你?”
“那就是多了一個的意思,我們三個可以睡一張床,免得他變心,”哥哥回答。
奧林低聲笑了。他在羊皮紙裏夾上一片鱗,算作回信。
對方沒有回信,幾個月之後的某個午後,奧林從短暫的小憩之中被驚醒,那是他最接近夢境的一次體驗,召喚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舊國的親王。我現在呼喚你,要是響應我的呼喚,就從睡眠中蘇醒、前來海的另一邊、與我相見。”
奧林睜開眼睛,傳送門在他身邊漂浮。周圍的氛圍親和而溫柔,奧林走了進去,像走入王宮的後花園那般自然。他心中充滿重逢的喜悅,完全沒考慮這門是怎麽開的。
傳送門另一側是破爛的小屋。小屋裏布滿雜物,難以下腳。史官蓬頭垢面地迎接他。要不是那雙閃亮眼睛的神采,奧林幾乎不敢相認了。
“你,”卡拉斯握住他的手,聲音哽咽,“你在這裏……”
“怎麽了,發生了什麽?”
奧林問,史官沒回答,只是抱着他的手臂啜泣,瘦弱的身體顫抖着。奧林不由自主地摟住卡拉斯,仿佛那是他與生俱來的責任。
“何事讓你如此慌張?”奧林低聲說。
史官把臉埋進奧林手中。寒涼溫和的觸感在手中滑動,奧林輕輕擡起雙手,注視着史官的臉,不停地為他擦去淚水。
“我想見到你,”卡拉斯說。
“我來了。你為何不在書庫?”
史官從懷中取出一本書冊,皺皺巴巴有如他的長袍。他擦了擦眼睛,把冊子遞向奧林。往日的奇才頹廢至此,奧林嘆了口氣,問:“這是什麽?”
“這是我的一生,我所見的歷史,我的殺身之禍。”
奧林接過書冊,史官垂下手臂,露出胸前的血跡。
“……你所洞悉的真理不一定為人理解,怎麽會這樣?”
“因為現實……”
卡拉斯一個踉跄,倒在奧林懷中。奧林下意識地抱緊他,檢查傷口。傷口在腹部,很深,滲出內髒的氣味。
“你因何受傷?”奧林問。
“我在此書之中記載了貴族的醜聞,遭到密探的追捕。逃跑時動用了法術,宮廷就改派了獵魔軍人。你雖然法力高強,也不能獨自應付一隊獵魔軍人。此處離海濱和港口不遠,請快些離去。”
奧林打了個響指,流血止住,傷口合攏。史官感到身體的變化,看了看自己,又望向惡魔。奧林松開手,放卡拉斯落地。史官依偎在他胸前,晃晃悠悠地勉強站着。
“快離開,”卡拉斯輕輕推了推惡魔,“此事兇多吉少,別在我身上浪費無用的魔力。”
“你要是死在我附近,就是外交事件了,”奧林說,“你為何選擇到此處,有親族在此嗎?”
“我的朋友在不遠處的城邦居住,我是來見她的。但是不能久留。也沒有別處可去,可以說是在彷徨之中到達此地的……”
“那就是說,你沒有幫手了。附近有港口的話,我想辦法帶你去祖登,”奧林打量着小屋,“迪蘭去祖登需要三十到五十天。只要我的力量足夠維持法術,你就不會死,只是受苦難免。”
卡拉斯露出難以置信的笑容,輕聲說:“你願意為一個不太熟悉的人做到這個地步嗎?”
“你為我工作就另說了,”惡魔笑了笑,“不光是你,還有你的子孫後代。”
“就算結果是既定的,你也要這樣做嗎?”
“除去我的導師,沒有誰敢說什麽事情的結果是既定的。”
奧林化為人形,扶住史官坐下,扒着窗戶向外望去。
“你到此處,對此地了解多少?”
“我也……不甚清楚,”卡拉斯顫巍巍地站起來,“請靠我近一些,這樣的話,你的力量可以更有效果。”
“一派胡言,這個法術的效力怎麽會受這兩步距離的影響?”
“你倒是看看……”
卡拉斯勉強解開長袍,露出腹部的傷口。奧林本能地轉過臉去,不知怎麽那傷口讓他想到馬洛,想到他對所有天才犯下的錯誤。直到卡拉斯貼到他身上,原本寒涼的身體越來越冷。
盡管在奧林的認知裏,此事完全不可能。他還是迅速換了一個維持生命的術式,卡拉斯抱住他的腰,貼上他的胸膛。這時屋子外面喧鬧起來,軍隊的聲音奧林再熟悉不過,從腳步聲聽起來是步兵和騎兵的混編部隊,起碼有百人之多。對付一個文弱的史官不需要大費周章,獵魔人一定是知道了卡拉斯召喚過惡魔,故而派出這等兵力。
“感謝你的溫柔,請快離開,不要為此遭受傷害,”卡拉斯輕聲說,要不是惡魔耳力靈敏,這小小的祈願就淹沒在嘈雜之中了。
“殺光他們、不留下任何痕跡,就不構成外交事件了,”奧林略一沉思,“那就這麽辦。”
“為什麽要做到這個地步?”卡拉斯問。
不只是為了你。奧林閉上眼睛,展開偵查的術式。外面有二十名騎兵,八十名步兵,步兵之中夾雜着輕型器械,弩車的可能性很大。奧林的眉頭擰了起來,就算他的兄長在此,也不敢能保證體面脫險,更何況帶着一個傷員。
不過,問題只是體面。奧林打了幾個響指,開始準備更複雜的術式。距離獵魔人到小屋還有一些距離,他有充足的時間。
“不要這麽做,”卡拉斯握住奧林的手,“面對面的殺戮會讓你成為另外一個人,想想當年燒毀坦珀圖斯的火。那是出自你的本意嗎?”
奧林停下了術式,久遠的回憶在腦中激蕩。他沒有親臨戰場,那個術式于他而言,大概和簽一道手谕沒有區別,冷淡,高效,能決定一些看不見的人的命運。奧林不記得母親和将軍當時說了什麽,但他記得他們慘白的臉色。從那以後,母親禁止他使用一部分法術,其中包括他現在要用的。
“哦,确實用力過猛了,你還有什麽辦法讓我們脫險嗎?”奧林問。
“我沒有辦法隔斷死亡的命運,”卡拉斯搖搖頭,“但我希望你不要變成另一個人。”
“我沒理解你的意思,”奧林貼上單薄的牆壁,布下防禦的法術,“殺光他們會有什麽惡劣的後果?如果事情做得足夠幹淨,就不會。”
“我毫不懷疑你的力量,但現在還不是時候,你還沒準備好,去為另一個人變得殘暴。”
奧林垂下手,說:“我曾經有一位下屬叫馬洛,相信你在書卷中見過他的名字,他在工程上的天分有如你在歷史上的才華。我哥哥相信天才能加速文明的進程,命令我們去完成他想要的國家。我答應了,馬洛別無選擇,他的智慧創造了一個又一個工程上的奇跡,讓大陸的聯盟變成我們的國家,又讓國家變成哥哥的帝國。我只知道取悅哥哥,卻忘記了人類的限度。馬洛五十歲就去世了,他是累死的。用蠢事消耗天才,我不能允許這種事情再發生了。”
“原來你是這樣想的,”卡拉斯笑了,“不夠純熟,卻充滿溫情和憐憫。所以我更不能看着你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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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