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一回難免用力過猛,你施法總是這樣

八地倒滿了人,有些還被失控的車子碾過。血霧有如晚霞,從城市的上空漸漸向外擴散。

奧林轉向卧榻,因果之劍在那裏沉默,相同的血霧并沒有從熟睡的卡拉斯身上泛起。他松了口氣,坐在卧榻前。

“陛下,雖然卡拉斯先生暫時安全,但這個法術還是必須解決,”雷甘支起身體,“否則這個國家就沒了!”

“還沒坐上王位,就開始考慮救國救民了,”奧林嘲諷地揚起眉毛。

“也是為了你的偉業,”雷甘站了起來,“想想辦法!”

奧林握住卡拉斯的手,貼到自己臉上。寒涼的感覺暫時驅散了他的煩悶。

“卡拉斯和歐妮蘿糾纏了一段時間,有些經驗。根據我們的研究,夢境是空間的一種,是可以理解的幻境。所以一直以來是卡拉斯去對付她,我對此沒有直接的辦法。”

“終止這個儀式,”雷甘說,“不能讓再多人死去了。”

“沒問題,”奧林回答。

“此地沒有你的城建作為憑依,你的法力能覆蓋一個城市?”

“不需要那麽做。但是如果要那麽做的話,贏的是我。因為歐妮蘿的能量需要更多的憑依,我是說,活人,只有活着才能做夢吧?”

血霧透過窗戶,浸透了磚石的牆壁,向奧林撲來。奧林轉轉手腕,血液在他面前止住了,房間裏空出一個半球型空間,将他和雷甘與血液隔開。

“死人不能回答你,趕快!”

奧林陷入短暫的思索。終止儀式很簡單,後面有更終極的問題。歐妮蘿持續侵擾他的生活,他不能理解她,也不能消滅她,一切都只是權宜之計。如果是艾德埃塔,一定會妥善解決。也許這就是他不能成為君主的原因,做君主需要的更多。

“雷甘,”奧林取過因果之劍,“幫我看好卡拉斯,你也照顧好自己。我來解決,需要冒個險。”

“你有什麽打算?”

“卡拉斯應該不會有事,如果他想回來,只在瞬間。我不知道他留在那裏有何意圖。為了處理現在的狀況,我用因果律法術到那個夢境裏,找到你的學徒,解決歐妮蘿。”

“怎麽解決?”雷甘扶着桌子,挪到他身邊。

“我要在夢境裏解決她,我從來沒體驗過夢是什麽,卻要在夢裏終結夢境神。這就是風險。”

“勝算何在?”雷甘問。

奧林看着奔湧的血流,伸手擦了幾滴,送入口中。做神靈是這樣的,接受崇敬,回以結果。

“我戰勝了她兩次,不如說哪裏會輸,我缺乏一個殺她的理由。”

“你這個糊塗蛋,”雷甘握住奧林的手腕,按得他鱗片翻起,“她抓了你的情人,要把你未來的國家變成死地,你還沒理由殺她?”

“我說了,還不知道卡拉斯的目的,這個國家又是為你準備的。”

“詭辯!就像你當年對命運神一樣,”雷甘加大力度,捏碎鱗片脆化的邊緣,“要不是你的疑神疑鬼,你早就殺了她,坐上王位!還輪得到被你哥扔出來等死?”

“好了,我欠你的,但也別扯那麽遠,”奧林抽出手來,“我有對抗莫伊拉的理由。”

“但是你沒殺了她。”

“我不想那麽做,沒有說服莫伊拉是我的過錯。但是歐妮蘿就另當別論了,如果她傷害卡拉斯,”奧林頓了頓,“我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麽來。”

“是啊,是啊,”雷甘不屑地擺擺手,“命運神寄宿于人類的信仰之中,所有的神都是。為了消滅命運神,你當年下令殺光所有的人類。對付所有的神都能這麽做。”

“這次不行,我們需要人力來完成目的。一個國家的人力,我不能讓人死去,也要讓歐妮蘿有個交代。”

“別犯傻!我能理解你對命運神的愧疚。但是對夢境神?你不欠她什麽。”

“指引迷途是君主的責任,我母親沒有安置好她,”奧林拔出因果之劍,“确定情況之後,我自有決斷。”

雷甘松了手。奧林念動久違的因果律法術咒文。一邊是母親的舊債,一邊是情人的安危,償還舊債意味着離故人越來越遠,情人又生死未蔔。此刻奧林希望時間過得慢一點,慢到他平庸的頭腦想出兩全的辦法。

“‘追尋’。”

吟唱結束,奧林步入前所未見的空間之中。

☆、第 114 章

卡拉斯坐在夢境的幕布中,津津有味地看着随着周圍空間的千變萬化。他摟着惡魔幼崽,吸得不亦樂乎,仿佛資深導師看着學生純熟的演練。

“你在發什麽呆?”奧林停到他身邊,“讓我好找。”

“你看,”卡拉斯把手裏的幼崽舉起,“有些超越現實的存在,可以讓我體驗錯過你的時光。”

“哼,”奧林嗤之以鼻,“用你自己的權能。”

“這個世界是有規則的。我所創造的是現實,現實會有代價。而這個,是短暫的體驗和快樂。”

“嗯,把髒活扔給別人做,”奧林露出理解的表情,“我來收尾,我在這裏解決她,然後我們回去。”

“不不,歐妮蘿還是很稱職的,你不想給她點獎勵嗎?”

“你把我想說的說了。不過她在外頭造成了麻煩,用血祭把賽特勒姆搞得一團糟,業餘的儀式,時刻都在有人死去。我需要這個國家,留不得她。”

“你說什麽呢,”卡拉斯轉向奧林,“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當他作為自己的時候可以溫和。為某些事負責的時候就不行了,必須做出愚蠢無情的決定。

奧林拔出因果之劍,說:“你先走吧,免得見笑。”

卡拉斯搖搖頭,嘴角蠕動着。卡拉斯沉默着,他一直把自己和俗世抽離,互無所求,然而此時,某種悲憫般的情愫注入他的心靈。

“我沒有關注你執政時期的情況,也沒有留意你成為了怎樣的君主。因為那時它是行進中的事情,是政治,政治是歷史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這是我的愚昧。”

奧林皺起眉頭看着他。

“長久以來,我觀察的是死物,為既定的事實感嘆。”

他停了下來,滿腔的話語堵在喉嚨口,難以言說。奧林垂下眉梢,嘆息一聲。

“這沒什麽,你存在了很久。如果你的存在稱得上活着,那麽改變必定是緩慢的。”

卡拉斯點點頭,他在《惡魔文書》上看過相同的觀點。

“但此刻我覺得是改變的機會。”

“為了什麽呢,為了體現你的與衆不同嗎?”

“我不知道。”

“沒有世俗的目的,就別輕舉妄動,”奧林騰出空着的左手,捏了捏卡拉斯的肩膀,“你還不理解活着是怎麽回事,活着意味着參合這些亂七八糟的爛攤子。我不希望你這麽做,這種聯系意味着堕落和腐爛。以後會有更合适的時機告訴你,如何改變。”

“那會是怎麽樣的?”

“與你切身相關的,”奧林松了手,“現在,你走遠一些。”

卡拉斯抱着惡魔幼崽後退兩步,看着奧林高舉因果之劍,進行詠唱。夢境中華光流動,咒語聽起來像詩歌也像法典。讓卡拉斯想起文明新創、語言初生的情景。然而人性的思索很快打斷了他的欣賞。

“交給我,”卡拉斯放下手中的惡魔幼崽,幼崽着地就消失不見。

“‘死亡’,”奧林比他更快。

夢境中的影子紋絲不動,卡拉斯握住那把劍,趕在奧林第二次發動法術之前把他送出夢境。對惡魔而言,夢境是無法接觸之物,強行幹涉只會陷入瘋狂。

☆、第 115 章

先前的一擊激發的能量覆蓋了整個夢境,将空間撕成碎片。奧林保持着防禦架勢,四起的迷霧模糊了他的視線,其中漂出惡臭,彌漫出怪異的氛圍。

“親王,你回來了?”

盧卡的聲音傳進耳朵,奧林轉轉手腕,迷霧下沉,他踩在雷甘鬥室的地面,盧卡在他身後,雷甘勉強保持着坐姿,卡拉斯依然昏睡不醒。鬥室的桌子上擺滿各種器具,黃金、罕見的香草、漆黑瓶子盛着成品藥劑,還有一枚幹枯的眼球。

奧林收了劍,除了那影子,他怎麽都看不見她,血霧依然在漂浮。臭氣越發濃重,他的頭瞬間痛了起來。

“你怎麽回來的?”奧林轉向盧卡。

“和卡拉斯先生閑聊了兩句,就被他送回來了,”盧卡說,“他睡得真快活。”

奧林皺起眉頭,按了按眉心,對方的逃避令他的攻擊落空,這是可以理解的,然而這逃脫是空間的分離,讓他難以追蹤。

“你怎麽樣,雷甘?”

“別管我,血祭還沒停止,”雷甘提醒他。

奧林勉強倚靠在卡拉斯身邊,虛汗布滿全身。先前兩個神級法術消耗了他不少力量,卻無濟于事。奧林揉揉左肩,既然不能從根源解決,就先處理現實的問題。他勉強站起來,雷甘使了個眼色,盧卡從旁過來扶住奧林的手臂。

“別拿你那端屎尿的手碰我,”奧林擦了擦額頭,抽回手。

盧卡撅了撅嘴,這表情在他兇暴的臉龐上展露出來,更為怪異。

奧林坐回卡拉斯身邊,掀起卡拉斯的衣袖擦拭臉和脖子。這一輪接觸下來,他只是發現進出夢境空間都需要極大的力量,獲得的信息卻少得可憐。他被狠狠消耗了。

“盧卡回來解析了這個法術,”雷甘關上窗戶,“說說你的觀點。”

“解析?這是神的領域,你們怎麽可能做得到……”

“五天了,”雷甘指了指生出紅鏽的挂鐘,“初見端倪。”

夢境的瞬間竟然掠過了經久的現實。奧林搖搖頭,努力使自己清醒過來。他坐到雷甘對面,交疊雙腿聽着盧卡的敘述,那是他和卡拉斯共同得出的結論,聽起來并不意外,與攝政時收取彙報沒區別。

血祭儀式起源于上古時期,由真正的神靈留給人類,它是崇敬神的儀式,也能增強神靈的力量。在近代演化成了偏門宗教的狂熱慶典,但儀式本身仍具有原初的效用,而且具有法術般的力量和影響。血祭儀式的世俗原理是吸取生命力,生命力,靈魂,精華,這些看似平常但難以明确的概念,奧林的頭痛到要裂開了。此刻他覺得自己似乎失去了與生俱來的神秘天賦,和一個從未見識過法術的凡人無異。

“你們之間有空間的隔閡,她勉強離開自己的空間,到你的空間來增強你的力量,是為了讓你幫助她做一件她做不到的事情,”盧卡下了結論,“你們應該會在某個空間取得聯系。”

“我會處理,”奧林不耐煩地點點頭,“消滅她。”

“親王,”盧卡踮起腳尖,躲到雷甘身後,“她有穿過兩個空間的力量,而且還能影響不屬于她的空間。血祭儀式應該不是崇敬,而是賦予,她希望你,變得更有力一些。”

奧林推開盧卡,掃了桌面的殘留物品,又打開雷甘的櫃子,從中取出更多物料。用品多數與海洋有關,百年一見的深海魚骨,脆弱的美麗貝殼,脫水已久的海帶,未經打磨的珍珠。

“陛下,即使在賽特勒姆,呼神儀式也是有嚴格規矩的。必須在宮廷法師的監護下才能進行。何況,”雷甘伸出手,在滿桌的物品上巡回,“這是我一生的家當。”

“我會付錢,”奧林淡淡地說,對盧卡勾了勾指頭,“手環拿來。”

盧卡忙不疊地在懷中尋找,等他的間隙,奧林迅速按儀式規格擺好貢品。這是他以自身為聯系獨創的召喚,貢品被擺成環形,邊角引導逆時針的視覺方向。

“就算你把她叫來,怎麽和她談?”雷甘支起腦袋。

“動動你們的嘴皮子,好好幫我談,”奧林伸出兩指,“我要卡拉斯回來。”

盧卡遞上卡拉斯的手環,奧林把它置于貢品形成的環形正中,示意盧卡和雷甘退到門外,才開始儀式。疲憊的嗓音念動咒文,絢麗的華彩飄起,空間鎖閉,氣流,扭曲,駭人的魔力瘋狂奔流,貢品漸漸消耗,然而沒有任何響應。奧林加速吟唱,直到貢品耗盡,他敲了敲桌子,儀式停止了。

“這就是惡魔的真正力量?”盧卡驚奇地探出頭,“這個儀式,全迪蘭的法師準備一年都未必有這個魔力強度。”

“你召喚的不是夢境神,”雷甘推開門,“是哪位?”

奧林坐在卡拉斯身邊,一言不發。

“這個儀式我看懂了,”雷甘不顧衰弱的身體,操起因果之劍抵在奧林喉嚨上,“卡拉斯是個神?”

奧林幹癟地笑了笑。

“哦!艾德埃塔要是知道,我很好奇他會怎麽處置你。”

“我讓他回來是因為只有他能應付這個局面,”奧林擦擦額頭的汗水,連續兩個神級法術和一個呼神儀式讓他精疲力盡,“不然怎麽做,去海那邊請艾德埃塔,把迪蘭打包送給他?”

雷甘給了他一下子,奧林脖子上出現淡淡的紅印,雷甘扔了劍,一腳跺在地上,桌上的殘留貢品稀裏嘩啦地掉落,房間變得像街道一樣混亂。卡拉斯翻個身,呼出一個鼻涕泡。

“盧卡,血祭必須停止,”雷甘仰起下巴,“把他拿下,用永恒契約命令他。”

盧卡走到奧林身邊,猶豫着舉起獵魔大劍。

“親王,聽說你注冊過了,這可是違反法律的。”

奧林打了個響指,獵魔大劍應聲而碎,這個法術耗盡了他最後的力量。他勉強握住卡拉斯的手,看着盧卡念着咒文走上前來。

☆、第 116 章

“如你所說,我帶他注冊過了,強行訂立重複契約是違反法律的。”

卡拉斯坐起來,把惡魔護在身後。盧卡猶豫着望向雷甘。

“獵魔法律的制定人是我,獵魔法庭的最後審判長也是我,”雷甘笑了笑,政治家似的惱人笑容,“別考慮法律了,解決問題。”

“交給我,”惡魔低聲說,聲音嘶啞。

算了吧,卡拉斯碰了碰惡魔的左眼,把他變成鲮鯉,揣進懷裏。

“一個人類我還對付得了,”急切的聲音傳入卡拉斯腦中。

“你現在需要的不是前進,而是停下。适當的時候,我會教你。”

“我開始的戰鬥,讓我結束。”

“停下。”

卡拉斯重複他的觀點,摁住鲮鯉揚起的腦袋,挨了一口。他忍痛給了它一下,讓它乖乖躺好。等他料理完惡魔,黑影也彙聚到盧卡身上,讓盧卡整個人變得模糊,腳下的大地化為黃金,周圍的空間成為夢境。

卡拉斯環視夢境,周圍遍布黑影。可悲的存在,在夢幻與現實的夾縫茍且,權能低微,甚至不能親自化身降臨于世,只能借人類的軀體作為憑依。

“你的能力到此為止了嗎?”卡拉斯問。

黑影沒有回答。卡拉斯擡起手,這個動作仿佛不是解決問題的行動本身,而是對旁觀者的告知。黑影消散,盧卡昏厥。結局不像結局,像是一場平淡的轉場劇。唯有神靈能抵禦神靈。

卡拉斯拿出鲮鯉,放到地上,捏着它的前爪,點了點左眼。

惡魔現出本相,站起來質問他:“為什麽要幹擾我的戰鬥?我贏了她兩次,那又是個人類,你搶這個圖什麽?”

“你不做夢,接觸不到她的,沒法從根源解決,”卡拉斯握住惡魔的手,“不過……你的做法讓我想到,有其他的可能。”

黃金大地消散,惡魔扶着陽臺向外望去,血霧消散,而道路上堆積的死人提醒他們現實的結果。

“雷甘,”惡魔呼喚他的朋友,“血祭結束了,收拾殘局。”

“你沒吃了我真讓人慶幸。”

“我還不知道你的做法嗎,”惡魔嗤笑着。

雷甘勉強起身,叫醒盧卡,兩人扶持着向外去了。

“我用自己的權能将儀式打斷,”卡拉斯解釋說,“她還在現實之中。”

“你沒有理由殺死她,我也沒有。”

“但有一件事,我覺得說明的話,我一生都不會安心的。”

“你會有這樣的煩惱麽,”惡魔關上窗戶,血氣由新鮮變得陳腐。

“試一試你的導師留下的第三系法術吧,”卡拉斯鼓足勇氣說。

他看着惡魔露出驚訝的表情,問他怎麽知道那些前塵往事。卡拉斯闡明他的權能之中,有能窺探生物經歷之事的。盡管因果律法術和他的能力相比微不足道,這法術一旦吟唱失敗,施術者看起來就像喜劇舞臺上的小醜;夢境神也不過是生物存在之後才有的附加品、歷史潮流中的塵埃,而它們是惡魔的介懷之物,就變得至關重要。

“你有我的理解了,”卡拉斯說,這話聽起來讓他像一個吉米。

惡魔抱了抱他表示感謝,嘶啞的聲音彌漫在空中。卡拉斯撫上惡魔的左眼,空有魔力沒有視力的器官,他把魔力注入其中。吟唱充滿釋然和愉快,聽起來像睡前歌曲。卡拉斯抱着惡魔,握着柔軟的尾尖,跟随他一同念動:

“‘回歸’。”

從此以後,夢境的黑影再未降臨于世。

☆、第 117 章

賽特勒姆和鄉野漁村的氣候截然不同,無雨的時候異常幹燥。卡拉斯緩步走在街道上,奧林在他右側,他們的雙手在袍袖下交疊。前面是荒廢的神殿,有幾個女眷在外打掃。那裏曾是命運神降臨的地方。

“請容我前去禮拜,”奧林停下腳步,抽出手。

“我和你去,”卡拉斯回握,“不要對我用‘請’。”

奧林垂下頭,卡拉斯牽着他步入神殿。殿堂內是大理石的地面,中間整潔,四周灰塵遍布,灰塵的分界線厚有一指。殿堂正中供奉着雕像,雕像下部是搖曳的裙擺,上部被蛛網覆蓋。

奧林轉轉手腕,地面上龍卷成型,掃去神像上的灰塵,呈現出清晰的女性相貌。卡拉斯攙扶着奧林,幫他在神像前單膝跪下。

“感謝你的慈悲,在身故之後仍然庇佑我的殘軀,”奧林以惡魔的語言輕聲祈禱。

卡拉斯抱着他的惡魔,直到他主動起身、走出神殿。他們沿着黃沙飛卷的道路繼續前行。惡魔開了口,回憶他的學徒時期。

因果律法術分為三個分支,第一系是基于現實的循環,付出和回報的抵償,比如贈禮,第二系是幻想的循環,行動帶來的不可控結果,比如誓言和承諾,第三系是現實的扭轉,奧林最近才掌握的程度。

由于惡魔不會做夢,故而缺乏幻想。奧林當時是命運神最差的學生,出身高貴,沒有獲得期許的寵愛,可以想象無用的勤勉和謹慎、幼小的心靈被碾碎的慘狀。

卡拉斯心裏一動,在漁村時,他曾經改良過适宜惡魔使用的時空法術,能在小範圍裏實現他的權能。

他牽着惡魔轉入小巷,走得很慢,以免失去的視力帶來傷害。他們停在深邃小巷盡頭的商鋪門前,購買做糕點必須的糖和油。

“教你新的法術吧,”卡拉斯說,“來自我的權能的法術,我用了幾年改造它。”

“我更樂意欠你這個,”惡魔敲了敲裝滿油鹽糖面的籃子,“這個的成品。”

“又不是債務,我是喜歡你才這麽做的。”

“我并不聰明,又老了,結果可以預見,會令你失望。”

“我也許簡化得不夠好,我們一起來試試。”

“你不先看看結果?”

“不是什麽事情都要有結果的。學不會的話,你還可以呼喚我。”

惡魔停下腳步,拿走籃子放下,把他抱了起來,摩挲他的臉頰,他們的嘴唇在親昵的摩挲中越來越近。

馬蹄聲起,騎手進入狹窄的小巷。惡魔把他抱近懷裏,雙腳離地的感覺并不舒服,倒還新奇。急促的吻落在他的額頭,緊接着就是惡魔的罵聲:

“專門撿別人約會的時候來,你還是個人嗎?”

卡拉斯笑出了聲,他盤到惡魔身上,躲在厚厚的長袍裏面,只露出鼻尖。

“親王殿下不好了,”盧卡的聲音傳來,“海那邊給宮廷來了信,說要打過來了!”

“你真不是人,什麽事不能等我辦完正事再說,滾,”奧林罵道。

“都沒興致了,聽他說完吧,”卡拉斯從長袍中探出頭來,“平白無故為什麽要打?”

奧林轉轉手腕,發了個屏蔽法術,阻斷了小巷裏的聲音。盧卡說明雷霆魔劍失竊的事,小巷裏一下安靜了。

“你的同僚迪奧多爾現在在何處,有線索嗎?”卡拉斯問。

“你別攬世俗瑣事,”奧林捂住他的嘴。

卡拉斯望了望地上的籃子,想起無數次在廚房為惡魔做糕點,就哼了一聲,把幹燥的手從自己臉上挪開。

“都是瑣事,給你做糕點你就不管。”

“做糕點好過擦屁股,”奧林把他放了下來,“你和吉米差不多純情,會把屁股擦髒的。”

又不是沒擦過,卡拉斯照着奧林的尾巴拍了一巴掌。

“兩位先生,行行好吧,”盧卡跺了跺腳,“雷甘大師請兩位去商量,救命呀。”

惡魔抱起卡拉斯,和盧卡往獵魔人的軍營去了。

獵魔人在迪蘭遍布據點,宮廷附近更有營地,雷甘在那裏等他們,他們步入軍營的時候,雷甘已經打開地圖了。

雷甘屏退左右,下午的陽光透過窗戶,描繪各類常規兵器的形狀。

雷甘指了指牆上的地圖,信箋的手抄複制品附在右上角。

“王子曼德刻裏特聲稱,迪奧多爾偷走了雷霆魔劍,他希望我們立刻給個答複,”雷甘走到地圖前,“迪奧多爾一直在兩岸之間做生意,我已經派人去找他了。奧林,你侄子戰後有什麽舉動嗎?”

“我好多年沒見他了,”惡魔搖搖頭。

“他刺殺過你,別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你侄子真混蛋啊,”盧卡插了一句。

“我哥哥處理過了,”惡魔平淡地說,“你憑什麽斷定曼德刻裏特會打過來?”

“那東西價值連城,迪奧多爾又是個唯利是圖的人,絕對不會歸還,”雷甘說。

卡拉斯握了握奧林的手,看到他勞作的情景。雷霆魔劍是艾德埃塔獨有的君主禮儀劍,劍身以黃金鑄成,其中有他本人的魔力,出鞘會有雷光電流,故而被獵魔人稱作“雷霆魔劍”;劍鞘上嵌滿寶石,每一顆都是星球上屈指可數的極品。

“如果找不到,你能造一把仿制品嗎?”卡拉斯捏了捏惡魔的手心。

“工藝沒問題,物料不行。那些寶石來自三片大陸,雖然不是獨一無二的,但迪蘭應該沒有,”惡魔搖搖頭。

“可以請求王室出資協助嗎?”卡拉斯轉向雷甘。

“說過了你別幹擾世俗事務,”惡魔又來捂他的嘴。

“我已經幹涉了,一次和一萬次沒區別,”卡拉斯挪開惡魔的手。

“你想受累還是怎麽樣,”惡魔又伸過手來。

“盧卡,你先出去,”雷甘猶豫了一下。

“政治,政治,”盧卡晃了晃手指,跳着出去了。

卡拉斯心中大概猜到了,只需要一個宣布的機會。等到營帳的門簾合上,雷甘低聲說:“迪蘭的王室已經不在了。”

☆、第 118 章

雷甘的鬥室是軍營裏的居室,軍營又在王宮旁邊,時值公主出生的慶典,叫得出名號的貴族都在場,全部被血祭儀式帶走了。

迪蘭是由王室統治的國家,社會的混亂是可以預見的。奧林在瘋狂敲打地圖的聲音和評論聲中陷入思索,直到雷甘把劍伸到他面前。

“你有迪奧多爾的物品麽,”奧林問,“随身物品,碰過的也可以。”

雷甘指了指角落的獵魔大劍,“他從小用到大的。”

“可以窺探未來嗎?”奧林轉向卡拉斯。

“又讓我參合世俗瑣事了?”卡拉斯擠擠眼睛。

“我是為了哥哥,”奧林苦笑着說,“而且這件事恐怕有我的責任。”

寒涼的觸感摸上他的臉,卡拉斯揉了奧林兩下,垂下手走到角落,碰了獵魔大劍三次,露出驚愕的表情。

“獵魔軍人迪奧多爾,已經葬身玫瑰堡的末日之火了。”

“你這位先生的預言,”雷甘指了指卡拉斯,“準頭有多少?”

“是他帶我找到你的,戰争的時候和現在。”

奧林低聲說,轉過臉不去看雷甘的表情。他們都知道神靈的預言萬無一失。

“雷霆魔劍的下落?”雷甘咬着牙問。

“掉到火源裏了,”卡拉斯轉向奧林。

緊接着是桌椅損壞的聲音,雷甘拖着迪奧多爾用過的劍,走出房門,每一步都地動山搖。

“那是雷甘最好的學徒,雷甘差點把獵魔隊送給他,”奧林捏了捏關節,“那個地道裏到處是空洞,我過去沒問題,人類就不行了。那麽……”

戰争是無法避免的了。他沒說出來。

奧林走出營帳,看着雷甘掄滿了大劍向空地砸去。咒罵着人心的貪婪、命運的無常。如果活得夠久,什麽都會習慣,新生只是個開始。奧林就坐在那裏,一言不發。

“不勸勸他嗎,”卡拉斯跟了出來。

“失去侄女是……幾十上百年之前的事了,那感情已經陳舊了,”奧林望着雷甘,擡起手臂擋住沙塵,“我能為他做的不在此處。”

咒罵持續着,鮮血流落在地。奧林起身,對卡拉斯說:“幫我看着雷甘。”

“你呢?”

“找我哥哥談談,”奧林拔出因果之劍,開始低聲吟唱。

“我和你去。”

奧林伸出尾巴,用尾尖在卡拉斯臉上擺了擺,看着卡拉斯的表情,确保婉拒的意思傳達到了。他調轉劍身,指向自己。

“‘回歸’。”

熟悉的水流聲傳入耳朵,奧林睜開眼睛,玫瑰堡花園映入眼簾。這裏的道路、流水、假山無一不是他的工程。近衛行進的聲音傳來,奧林打了個隐身法術。從胸前的鱗片中取出一片黑色羽毛,轉了轉手腕,羽毛筆直地指向他原來的卧室。

奧林往卧室飛去,身着輕甲的惡魔近衛們在長廊和樹蔭下閑聊,和穿着長裙的侍女們戲耍,全然沒有戰争的征兆。上一次戰争之前也是如此,不過那時是另一批惡魔。

奧林落了地,舊日的卧室已經被改造成了書房,他對石門打了個響指,對合的石門緩緩打開,卧室呈現在他面前。奧林步入其中,房間以石料鑄成,內設是古樸的古代文物,武器和書籍各占一半。他的哥哥站在正中的箱子旁,手中停着烏鴉。

“你來了,”他的哥哥放走烏鴉,握住信箋。

奧林收起法術,關閉石門。

“你翻山過海來探望我,我也應該來探望你才對。”

“怎麽來的,距離我上次去看你不過幾天。航船要四十天。”

“我掌握了第三系,只要體力和魔力撐得住,就可以随時往返,”奧林低聲說。

“可喜可賀,你的法術更為精良,也能更好地緬懷她。”

奧林伸出手臂,抱了抱哥哥。嗅聞他身上熟悉的老朽氣息,草藥一般淡淡的苦味。正值下午茶的時間,哥哥拿起蜜餞塞進他唇間。這本來是奧林在家鄉吃膩了的貢品,在迪蘭呆久了,味道也變得愈發鮮美起來。

“下次我給你帶些物産來,”奧林說。他的目光越過哥哥的肩,看到自己在迪蘭地圖的複制品,标注了相同的兵線和據點。

“不了,上次那刺猬酒我還記憶猶新。”

他們都笑了,艾德埃塔躺到書桌旁的卧榻上,勾了勾手指。奧林撲了上去,仿佛他從未離開家鄉。

“王座之劍找不回來了,”奧林貼在哥哥胸前,說出神靈觀測的結果,“你做好準備。”

“嗯,”哥哥拍了拍他的背。

“你的王位不能空着,我把這個給你,”奧林把因果之劍塞進哥哥手裏,“用它做坯料造一把新的。”

哥哥把劍推了回來,說:“這是她留給你的唯一遺物,我不拿。”

“我給你再造一把劍。”

“現在不是時候,”哥哥意味深長地說,“你回來之後,還要很長一段時間來重新擺正位置。”

“那戰争怎麽辦?”

哥哥摸摸他的腦袋,仿佛他們不是君主和親王、兩個老到不值一提的惡魔,而是普通的兄弟,跨越了年齡和地位的界限。哥哥說明了情況,王位的傳承,王子公主們的明争暗奪。曼德克裏特已經糾集八十萬軍力,不是國家的部隊,而是北方領地的軍隊和雇傭兵。其他的公主王子也有所行動,都沒有這麽大的勢力。

“糾集了這等兵力,停不下來了,”哥哥又拿了一塊糕點往奧林嘴裏塞,“不光是王位,他知道你在海那邊才這麽做的。”

奧林張開嘴。其他的公主王子還有勸說的可能,曼德克裏特是不會停下的。奧林依然記得那個渾身煤灰的午後,那時東南大陸還是聯邦國家,伊思塔羅山也沒有隧道。奧林随軍調遣工兵和匠人,被鄰國敵軍俘虜。鄰國要求艾德埃塔用黃金和一位王子交換,艾德埃塔毫不猶豫地拿出了他的小兒子。

那個煤灰四起的午後,奧林在鄰國的礦坑裏開采。他明白這個工程完工的時候就是死期,外鄉的無名墳墓。直到一隊士兵下到礦坑,驅散工人,把灰頭土臉的他帶到地面上。奧林得知了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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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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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