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一回難免用力過猛，你施法總是這樣

哥的決定，深感內疚，別無他法。他領受的寵愛比別人的責任還沉重些。

怨恨持續到艾德埃塔從祖登回到玫瑰堡後，将西方大陸的領地交給曼德克裏特的母親、蘿絲蘭尼娅王妃掌管。

“你回來，随他鬧吧。你想讓雷甘梵迪林收拾他，也可以，”哥哥打了個呵欠，“一個王朝過去了，還這麽沒腦子。”

奧林依偎在哥哥懷裏，希望時間再慢一些，慢到他能想出辦法。

“我依然需要把迪蘭納入國家版圖，”哥哥擡起奧林的下巴，“別因為其他幹擾忘記自己的身份。”

☆、第 119 章

玫瑰堡王宮的晚宴是隐秘的，只有奧林和他的哥哥。餐桌上，哥哥和往常一樣問他海那邊的生活，和情人的相處，未來的打算，仿佛他是真正回到了家鄉。直到他們結束餐飲和洗浴、哥哥為他戴上充滿魔力的黃金戒指，送上臨別的告誡時，奧林才想起來自己只是省親。

奧林貼上哥哥的臉頰，腦中掠過帶走他的閃念。

“在那之前，”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這些鬧劇可以持續，但結果需要可控。你知道你的侄子和部下是什麽貨色。”

“這個星球最終會屬于你，”奧林挺直身體，注視着哥哥的眼睛，“以……”

“別發誓，”哥哥打斷他的話，“做事。”

奧林垂下頭顱，拔出因果之劍，輕聲吟唱，等待施法的時候，哥哥摘下身上的飾品，一件一件挂給他。綴滿寶石的項鏈，花紋精細的黃金手環，最後是自己的王冠。他把王冠倒扣在奧林的黃金雙角之間。

這個王冠是艾德埃塔在上一個王朝時使用的。由菲莉艾雅時代的工匠制造，由黃金鑄成，沒有額外的裝飾，充滿簡樸複古的氣息。

奧林臉上充滿不可思議的表情，哥哥拍了拍他的肩，說：“必要的時候，使用它，這個戲服。”

奧林笑了笑，他明白了哥哥的用意。星球、皇權、戰争一瞬間都成了舞臺劇，劇本已經在他腦裏成型。他結束吟唱，從家鄉消失，出現在獵魔人的營地裏，看見卡拉斯在雷甘身邊好言安慰，後者氣得暴跳如雷，前者束手無策。

“雷甘，別像個老年人那樣發脾氣了，”奧林抖抖翅膀上前，堪堪分開兩人，“他又不懂人類。”

“不會說話就別說，”雷甘指着卡拉斯，連點了三次。

“好了，雷甘，消消氣，”奧林舉起王冠，“準備登基。”

“登基？”

“開心一下吧，你的債務很快就收得回了，”奧林拍拍他的老朋友，把王冠送入他手中。

“不，”雷甘推開王冠。

奧林推了回去。

“死去的人不會回來。拿走王座之劍，想要的無非是錢財和皇權，你能統領迪蘭，也算是幫他完成心願了。”

“你根本不懂！”雷甘叫罵着，接過王冠。

奧林笑了笑，抖開翅膀護住卡拉斯。

“你不要看看未來嗎？”卡拉斯問。

“不要，”奧林摘下其他首飾，一件一件挂到卡拉斯身上，“這件事還在我能控制的範圍裏，你少用權能，遲早會到讓你受累的程度。”

“你現在……越來越像攝政時期的那個你了，”卡拉斯攬過奧林的尾巴，貼到臉上摩挲。

奧林的表演計劃簡單粗暴，他展露原形，在一個正午走到賽特勒姆發臭的皇宮門口，高呼侄子的名字，聲稱奉命剿滅迪蘭的王族，有如走街串巷的商販不停叫喊。

大街小巷的窗戶打開了，看到他的樣子，紛紛緊閉。全城的窗戶都關個嚴實的時候，他就放了火，把腐臭的王族屍體燒成焦炭。

等到城中居民紛紛跑出來湊熱鬧，奧林也喊啞了嗓子，雷甘的獵魔人不情不願地跳出來，把他摁在地上作勢打了一頓，皇宮裏燒焦的屍體也被發現了，國家陷入了混亂。

王室遠親和在職官員組成了臨時政府，經過十天的商議，決定擁立雷甘為執政官，畢竟他手上有一支軍隊。

奧林安排了幾隊魔偶，一夜之間把迪蘭的國庫偷了個精光。付不起軍隊的費用時，皇室不過是有價無市的虛名。雷甘驅逐貴族餘黨，看起來像是一名僭主了，然而登基儀式的那天，神靈和惡魔同時降臨，這就讓他的王權顯得神秘莫測。整個計劃異常順利、有如神助。

登基儀式是奧林按玫瑰堡的禮制規劃的，考慮到迪蘭的物資缺乏，做了相應的簡化。黃金的王座換為鋼鐵和木質的椅子，加上柔軟的坐墊和提花刺繡。一萬人持續七天的宴席也改成三百人的兩餐流水席，場地做了相應的縮小，餐食由十幾種肉食幹果換為兩種肉食和土豆。阿卡率領妝容精致的魔偶們，行走于登基儀式的殿堂，平添華美和神秘。

奧林站在王位旁，看着居民跪拜在王座之下，頭皮發麻。他轉向卡拉斯：“感覺怎麽樣？”

“人好多，我有點累，”卡拉斯扶住王座的扶手。

“我也是，”奧林敲了敲扶手，“雷甘，結束儀式吧。”

“這種機會一輩子可就一次，越久越好，”雷甘擡起雙手，握住神靈和惡魔的手，“你們兩個站穩了，正牌的魔神這麽經不起場面？”

旁邊的盧卡嘿嘿笑了起來，他們紛紛投以或迷惑或嚴厲的目光，盧卡趕緊打了個嗝兒，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

魔偶放起煙花，遠處的天穹閃爍華美的光彩。奧林伸出尾巴，塞入卡拉斯手裏，收獲寒涼的揉捏。

“被當成神的感覺怎麽樣？”奧林問。

“沒有什麽感覺，”卡拉斯說，“如果非說有，只是人多非常厭煩，無法呼吸。”

“再忍一忍，讓這老東西過把瘾，”奧林回轉尾巴，在卡拉斯的腰上纏了一圈，“晚點我們回去，好好休息，讓他和曼德刻裏特打個天翻地覆去吧。”

雷甘咳了一聲，奧林就不再說話。畢竟今天是他朋友的大日子，大到足夠他暫時忘記喪失學徒的傷痛、永生的煩惱。魔偶列隊開始歌唱，慶典繼續，宛如永恒。

☆、第 120 章

奧林站在地圖前，看着淪陷的戰報一封一封送過來。戰争持續了十天，更确切些，曼德刻裏特單方面的推進持續了十天。

曼德刻裏特選擇了迪蘭東面的港口登陸，那裏地形平坦，山脈稀少，他的部隊以步兵、騎兵和戰車為主。适合傳統戰術上的機動推進。

由于血祭帶來的內亂，舊貴族的戰力無法調動。迪蘭現有的軍隊只有雷甘的十萬獵魔部隊。雖然地方官員募集了民兵，但是和王子的正規軍比起來完全不是對手。

“敵方兵線從西北和東北彙聚，明天會到賽特勒姆的北門，第一隊在那裏，”雷甘指着地圖，“他們的第三道兵線預計從海灘過來，第二隊今晚從南門海灘出海，繞到東面對陸地支援。而你——”

雷甘橫過佩劍，敲了敲奧林的肩。

“雷甘，給了你王位之後，我就不欠你的了，”奧林扭過臉。

“那你在這是等着吃晚飯？”雷甘放下劍，“你守在城裏，敵軍攻城時你處理法師，他們有随軍法師。”

“我和海軍出城，”奧林立起手背，“你的船太少了，又是木頭的。北方的船都是鐵船，我在海上能保全你的海軍。”

“你侄子的船是我們的十倍。”

“正因為如此，才要我出去，你的能力在陸地上。”

“但願海水別滅了你的火，神靈有意見嗎？”雷甘轉向角落裏的卡拉斯。

“別煩他，這是我們的戰争，”奧林攔住雷甘。

“他沒缺席我的登基典禮。”

“他沒答應你也不欠你。”

其他的将領和參謀面面相觑。

“我，”卡拉斯開了口，“我留在城裏守衛獵魔軍人。”

“你聽着就得了，別理他，”奧林放開雷甘，展開雙翼一個起落停在卡拉斯面前。

“我沒有承諾保護你的朋友，但我在一位君主的加冕儀式上出現，就和他的國運分不開了。”

“精彩！這才是神靈的所為！”雷甘不由喝彩，将領們也紛紛鼓起掌來。

奧林看着卡拉斯，沉默良久。

“你要是想受累，僅此一回，”他說。

卡拉斯笑了笑。

“今晚出海的話，我先離開一會，”奧林拔出因果之劍。

卡拉斯握住他的手腕，問：“你要這麽做嗎？”

“賠償我自己的債務，”奧林展開雙翼，“也是對曼德刻裏特的。我沒有教好他，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卡拉斯松了手，奧林迅速啓動吟唱，消失在作戰會議室裏。

海風腥鹹，奧林落到甲板上，掀翻護衛的士兵，下到船艙裏。這是一艘能容納百人的大船，奧林下了舷梯，漫步其中，搜索艙室，時不時擊倒前來的護衛，最終在船中間的房間裏見到了他的侄子和朱利安将軍。

“好久不見，曼德刻裏特，”奧林關了艙門。

船艙是作戰會議室的配置，堆滿地圖、戰報和武器，他的侄子不再懈怠。

“親愛的叔叔，”曼德刻裏特拔出劍，“您果然在迪蘭，一定是您讓雷甘恢複青春，又他雷甘為王的。”

“誰管他，”奧林笑了笑，“我只是知道你在這裏，特地前來勸告。”

“勸告？”

“你就算拿到王座之劍，打下整個星球的疆土，你父親也不會把王位傳給你。”

“我父親是講求實際的，我獲得了應有的成果，他一定會給我繼承權。”

“你很了解他，但不完全如此，”奧林晃晃手指，“你只是不願意承認他的偏心。”

曼德刻裏特咬緊牙關。

“你出生沒多久，他就把你送出去做人質；第二王朝的繼承人，他寧可選你姐姐也不選你，明明你的資質和成績更好；把西方的領地送給你母親而不是你，反而給了你北方那個半成品，你收拾好了爛攤子，他又視而不見，派你來打這荒郊野地。你還不明白？做到什麽境地，你父親都不會認可你，并非因為你無能驽鈍，而是他天生偏心！”

“住口！”朱利安搭起□□，頂在奧林身上，即使他掉了一條手臂，也絕對能射穿惡魔的身體。

“啊，你，坦珀圖斯的名門子弟，繼承了‘朱利安梵迪林’的名號，”奧林露出嘲諷的表情，一把捏碎朱利安的□□，“看看你現在的下場，我選了私生子雷甘梵迪林。他是一國之君，未來有機會向玫瑰堡俯首稱臣、繳納糧供，而你只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随時被這大海吞噬。”

“退下，朱利安，”曼德克裏特說。

奧林讓出一條道路，老将軍皺起眉頭。

“出去，”曼德克裏特再次命令道。

朱利安擦過身邊的時候，奧林不由想起雷甘給他轉述伊思塔羅山的戰役。那時伊思塔羅山已經有隧道了，碑文上他的名字也被抹了去。奧林被侄子刺殺，雖然沒死、但被囚禁在他原來的卧室裏。侄子每天都折磨他，那種男人對女人式的折磨和抱怨。

雷甘梵迪林領受他的命令，前往摧毀各地的命運神殿，以清除命運神對叛軍的庇佑。雷甘在伊思塔羅山對陣朱利安，雙方都是當時著名的将領，兩軍激戰三天、戰線持續拉扯，不分勝負。直到維玻率領翼騎兵和所剩無幾的惡魔貴族前來，歷史才把勝利賦予雷甘。

維玻是從菲麗艾娅時代侍奉王族的老臣，被他反對等于被全體惡魔反對。保護人類，曼德克裏特只有第一步走得正。維玻帶領各位貴族打進玫瑰堡、驅逐王子、救出攝政王。曼德克裏特在坦珀圖斯游說了幾天，無法找到新的支持，只得遠去西方大陸祖登、他母親蘿絲蘭尼娅王妃的領地。他在那裏躲到戰争結束。

“放棄吧，”奧林說，“放棄建功立業，回到祖登。母親的身邊才是你的歸宿。”

“胡說什麽！”

侄子怒吼着回以利劍，奧林舉劍相抗。他很久沒有用劍進行法術儀式之外的行動了，這一下的撞擊讓他全身都抖了起來。與此同時，侄子的陸軍也抵達了賽特勒姆城下，戰鬥提前開始了。

奧林開始短暫的吟唱，他的侄子雖然沒見過因果律法術，但從叔叔的本事來推斷，也知道這是毀天滅地的技巧。曼德克裏特發動連續的攻擊，很遺憾，奧林從前妻那裏學會的技巧足夠他應對。加上一些耐心和對疼痛的忍耐，奧林結束吟唱。

“‘回歸’。”

侄子憑空消失，奧林擦了擦頭上的汗，揉捏疼痛的肩膀，用會議桌頂住門。他需要盡快回去。

“哈……”

奧林伏在桌上，大口喘着粗氣，這是他今天第三次用這個法術了，不免有些力不從心。外頭響起沉重的砸門聲，想必是朱利安帶了護衛。奧林擦了擦額頭，繼續施法，吟唱三番五次被粗重的呼吸打斷，直到他的體力和魔力被點滴耗盡。

“只是教育孩子，就不行了嗎……”

奧林自嘲地說，看着房門上部裂開縫隙。

“該死……”

房門上部破開。

這時他腦內響起一個聲音。

“舊國的攝政王，我在迪蘭的首都賽特勒姆呼喚你，請響應呼喚，前來我身邊。”

奧林嘴角綻放笑容，柔聲說：“我回應你的呼喚。”

熟悉的魔力包圍了他。

☆、第 121 章

奧林再次睜開眼睛時，身處賽特勒姆北門的城牆上、卡拉斯的懷裏。這時太陽已經升起，城下幹幹淨淨，道路整齊，完全不像打過仗。

“你回來了，”卡拉斯慢慢蹲下身，貼上奧林的臉。

“呼喚得正是時候，”奧林回貼了上去。

“我感到你的魔力衰弱至極，想必是頻繁用新得的法術，”卡拉斯把他放到地上，伸手摸了摸他的左眼。

“我的好奇心是重了點。”

等到魔力傳輸結束，卡拉斯把奧林抱起。

“陸地上沒有交戰嗎？”奧林問。

“差一點，”卡拉斯說。

“如何？”

“我送他們回去了，你侄子的軍隊，我把他們送到了西方大陸的王城祖登。”

“那倒和他們的王子彙合了，真是成人之美。我差點忘了，你是一個神，”奧林笑出了聲。

卡拉斯看着他，揚起眉毛。送一支軍隊到祖登的後果從奧林腦中閃過，他頓時覺得腦袋炸了開來。

“曼德刻裏特不會和他母親的軍隊打起來吧？”奧林問。

“他的部隊有明顯的标志，三重的環形。母親思念兒子，日夜呼喚，把他的标志挂得到處都是。”

奧林放松身體，癱在地上。

“消息傳到玫瑰堡的話，其他的侄子侄女們不會善罷甘休的，”奧林仰起頭，看着卡拉斯的眼睛，“也許這是我最後一次作為自己和你擁抱了。”

“然後你會是祖登的守護神，”卡拉斯揉揉奧林的頭發。

“而你是我的神。”

奧林伸出尾巴，纏滿卡拉斯的雙腿。

“只是我承受不了被信仰的壓力。請回到那個夜晚，重新決斷我的生命吧。”

寒涼的觸感覆蓋奧林的臉，蓋上他的眼睛。等他睜開眼睛，已經置身鄉野漁村的卧榻。卡拉斯躺在他身邊，把他抱在懷裏。

“你終于使用了這個機會。”

“我懇求你的慈悲，”奧林貼上卡拉斯的胸膛，“讓時空從此重新開始，隐藏你的身份，摒除血祭和戰争、拯救賽特勒姆人民的性命，挽留我哥哥的尊嚴。”

“為什麽突然這麽想？”卡拉斯問，“在歸來的瞬間，而不是發生的時刻？”

奧林坐起來，鄭重地闡述他作為王族和政治家的判斷。王位就在那裏，一位競争者倒下了，另一位絕不會就此罷休，而是覺得機會來了。有他們的保護，前來進軍的公主王子們必将一個個敗北，最終使皇室顏面掃地、國家貧瘠，倒逼君主親自出馬。

“結果要讓你失望……”

卡拉斯撫摸他的臉，訴說他的命運。如果時間就此流動，無論如何奧林都會做出相同的選擇，獲得相同的結果。中間的細節也許有所不同，但最終的結果永恒不變。奧林皺起眉頭，他們都明白這結果不是神靈的安排，而是他的性格和錯綜的事件綜合的必然。

“既然如此，你讓我回到這個夜晚，是什麽用意？”

卡拉斯看着他，展露微笑。

“雖然脾性不會改變，但你從未來帶回來了一些改變。”

奧林的眉頭又擰到了一起。

“‘改變’，”卡拉斯重複。

各種念頭從奧林腦中奔流而過，他抱緊卡拉斯。

“今晚之所以是你我的永恒，是因為我對你的愛剛剛開始，你對我的照顧和保護也是如此。如果我不能承擔統治的責任和他人的命運，起碼讓我們的陶醉再久一些，”奧林親吻卡拉斯的額頭，“‘改變’。”

空間停滞了下來，卡拉斯驚愕的表情像是琥珀中的美麗蟲子一般被定格。這次的法術超乎了奧林自己的預料，幾次使用下來，他已經能略過漫長的前搖讓它生效了。

“你可愛的誤會有些麻煩，”卡拉斯的聲音響起，有如琥珀迅速消解，“甚至在瞬間非常接近她了……在這個空間的未來裏，你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勇武、有力，但毫無感情。獲得了永恒的勝利，但那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奧林搖搖頭，安慰的吻貼上他的額頭。

“我不是想讓你扭轉現實，有些結果必須接受，”卡拉斯低聲說，“你能給雷甘王位，但不能幫他保住。這個星球的格局已經很明朗了。”

“不……”

“你答應他的是王位，不是永恒的疆土，已經足夠了，別苛求自己。”

奧林把臉貼進卡拉斯懷裏，輕輕搖擺。卡拉斯撫摸他的臉頰，訴說舊事：

“……你母親需要你作為陪伴，她有了愛她的小兒子，也收獲了開疆拓土的先鋒……”

“……你哥哥需要你為他監國，任何一個普通的君主都能做到，你做到了，還為他掃清了敵人……”

“……你的朋友要的是一個将軍的職位，而你給了他君主的榮耀……”

“……放下吧，已經夠了……”

奧林抱緊卡拉斯，如果說“理解”的聲明開啓了他的法術，那麽此刻的安慰喚醒了他已死的情感。他依偎在卡拉斯懷裏，久久不動。

“我明白，”奧林輕聲說，“我這就回去，準備……打一場注定不會贏的戰争。”

“我陪着你。”

“然後和你去群星上。”

☆、第 122 章

卡拉斯騎在亞龍背上，奧林摟着他的腰，全身各處的鐐铐随着氣流颠簸輕聲作響。六名翼騎兵分列亞龍左右，首尾另有兩名。

“這是你第一次飛行吧，”奧林貼着他的耳朵輕聲說。

“……嗯。”

“咳咳……沒想到是這種方式實現的……到群星上之後……我要載你飛一次……咳咳……”

奧林吐了口血出來。

“別說話，我背着你。”

奧林放松身體，把體重壓在卡拉斯身上。他們繼續飛行，轉眼之間，面前就是坦珀圖斯的驿站，翼騎兵和亞龍緩緩着陸。卡拉斯回過手，用衣袖擦去他嘴邊的血跡，把奧林抱了起來。

先前在賽特勒姆的大戰歷歷在目。

曼德克裏特被迫退場後，餘下的公主王子們也被雷甘打得節節敗退。戰争持續了三個月，雷甘收複了整個迪蘭，國家尊他為王，各地的稅收和農業也得到了統一，并适應戰争做了調整。

然而現實的殘酷令人發指。

艾德埃塔帶了七萬陸軍和兩千海軍，陸軍總量比迪蘭的獵魔人還少一些。先前的戰報中，他已經摸清了東南大陸的平原地形、海洋狀況、将領特性。他有精良的軍隊和裝備，本人又是優秀的戰略家和戰術家。艾德埃塔用五天時間為子女們上了一堂課，一天登陸、兩天急行軍閃擊，兩天對賽特勒姆攻城。

賽特勒姆王城不比玫瑰堡，沒有能源和法術的加持，只是普通的城池。奧林率領剩餘的獵魔人垂死抵抗，他的全部魔偶被擊碎，本人兵敗被俘。雷甘和盧卡則帶着獨自歸來的康絲坦斯乘船流亡，不知所蹤。

卡拉斯只得自己走入艾德埃塔的營帳，要求照顧他的情人，因為只有他知道怎麽治好。艾德埃塔允許了，讓他們同乘亞龍過海，畢竟整個星球全部納入他的國度了，完成這點小心願不在話下。

翼騎兵逐一從身邊掠過，卡拉斯收緊手臂，免得奧林被翼騎兵剮蹭，他對着隊首呼喊：“指揮官！”

金光閃爍，維玻停在他身邊。

“卡拉斯殿下，有何吩咐？”

“我需要一些藥材來為親王治療，”卡拉斯放下奧林，“請問最近的商鋪和金庫在哪裏，金錢如何兌換？”

維玻露出意外的表情。

“列個清單，我讓人去辦就好。”

騎士送上紙筆，卡拉斯口述了藥物種類和劑量，附加幾種食物。幾名騎士絕塵而去。卡拉斯又把奧林抱了起來，跟着維玻步入營地，維玻命令侍從鋪設營帳、安放床鋪。等到營帳收拾完畢，卡拉斯為奧林摘下鬥篷，把他放到床鋪上。

“親王的狀态怎麽樣？”維玻問。

“穩定恢複，這個疾病的後期是會嗜睡，”卡拉斯把鬥篷蓋到奧林身上。

“好體貼，你看起來不像一個神，”維玻點燃燈火，“親王身處糾纏的利益中，喜歡你這種淡然事外的人，也是情有可原。”

卡拉斯笑了笑，怎麽算介入其中呢，像前一位被艾德埃塔殺死的神靈那樣，親自披堅執銳上戰場嗎？

“請問君主去了哪裏？”

“首都還有要事，先回去了。”

“啊，”卡拉斯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還請妥善照顧親王，我先告退，”維玻退出營帳。

沒過多久，先前需求的藥物和食品也送來了。他慢慢烹調食物，香氣四起，奧林坐了起來。

“我們到哪裏了？”他問。

“東南大陸邊境的坦珀圖斯，”卡拉斯端過餐盤。

“這麽快啊，”奧林揉揉眼睛，“他們沒為難你吧。”

“與其說是為難，倒不如說是沒看見，”卡拉斯挖起一勺土豆，送到奧林嘴邊，“吃吧。”

奧林張開嘴，迎上溫熱的土豆。等七個土豆下肚，他就翻身下了卧榻。

“我們現在走吧，”卡拉斯摸了摸奧林。

“現在？去哪？”

“群星。”

“現在嗎，”奧林□□了幾聲，“我還沒準備好。我想的是……給哥哥個交代，給國家一個交代。”

“但是他現在不在這裏。”

奧林僵直了一會。

“我明白他的用意了。”

先前在戰場上，他們有了應盡的告別，一場盛大的戰鬥，不需要再多言語了。

卡拉斯默默調制草藥，營帳裏泛起清香。等待藥劑沸騰的時候，他把其他的草藥裝入口袋，系上繩子。

“我竟然有些不适應，”奧林橫過鬥篷，披在背上。

“我陪着你，”卡拉斯貼了貼他的額頭。

藥劑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卡拉斯把鍋拿下來，将藥劑倒入碗中。

“冷一些再喝，”他說。

“我又不怕熱，”奧林轉轉手腕，藥碗飄入手中，他把藥劑一飲而盡，“還是那麽苦，既然決定要走，那就快些吧。”

卡拉斯點點頭，清理研缽和餐具，奧林停到他身邊，幫他收拾，。

“這些藥草我會帶走，剛好夠用到你恢複，”卡拉斯指了指口袋。

奧林抱住卡拉斯，注視他閃亮的眼睛。卡拉斯摟住他的腰，敘說閑雜的瑣事，營帳裏彌漫着平和的氛圍，仿佛只是普通的一天，與任何時候都沒有差別。

華美的傳送門從他們腳下浮起，營帳變得空蕩蕩的，充滿靜寂。這是他們在地上留下的最後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