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不推
寧虞剛開始不知道為什麽易雪逢要提這種奇怪的要求, 不過等他咬了一口就直接知道了。
寧虞只嘗了一口,那酸澀的感覺瞬間直通天靈蓋, 讓他瞬間就明白為什麽易雪逢這麽生氣了。
哦,原來上回他哭成那樣,不是因為好吃, 而是被酸的。
寧虞皺着眉将一半山楂放了回去,道:“換個吧。”
易雪逢冷笑不已:“不換,吃。”
寧虞道:“你不要這麽無理取鬧。”
易雪逢:“……”
易雪逢再次深吸一口氣,他生怕自己控制不住朝着寧虞出手:“寧劍尊, 您當初逼我吃那半包酸山楂的時候,我說您無理取鬧了嗎?”
他一口一個您,臉上全是怒氣,就算寧虞再蠢也看出他動了大怒。
易雪逢每回生氣時, 也是一口一個您的叫着,有時他疏離冷漠的神色看的寧虞心慌不已, 現在林浮玉也是這個模樣,和之前的易雪逢分毫不差。
都到了這個地步, 寧虞哪裏敢再說其他的重話, 只好皺着眉一口一個地吃了起來。
寧虞吃得飛快, 眉頭一直緊鎖着沒有松開。
易雪逢在一旁看得解氣不已,恨恨地心想:你活該!
只是寧虞吃半包了, 除了皺皺眉頭,臉色一直沒變過,易雪逢氣消了一點後, 開始懷疑這山楂是不是和之前的不一樣。
他試探着湊上前,道:“不酸嗎?”
寧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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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雪逢疑惑:“那你為什麽不哭?”
寧虞:“???”
易雪逢本來就是打算看寧虞難得哭上一回,沒想到寧虞竟然這麽能忍,吃了半包都面不改色。
易雪逢試探着從那紙包裏捏了一顆,覺得可能寧虞今日買的和之前買的不一樣,指不定很甜。
他嘗試着咬了一口,下一瞬眼淚險些出來了。
易雪逢捂住嘴,自小受到的教養讓他沒有不顧形象地吐出來,就算酸得要命依然強行吞了下去。
寧虞姿态優雅地吃完最後一顆,心想:都這樣了他還要再來拿一顆嘗嘗,他果然很喜歡。
他自小判斷人的情感都十分武斷,就像是之前易雪逢每日看他練劍,便是喜歡劍一樣。
寧虞吃完後,微微挑眉,道:“消氣了嗎?”
易雪逢非但沒有消氣,反而更加生氣了,他狠狠瞪了寧虞一眼,懷疑此人沒有情感,連味覺都沒有。
寧虞見他沒有之前火氣那麽大了,才悄無聲息松了一口氣,道:“我已經同宋鏡笙說過了,明日仙道大典一結束,你便随我去蠻荒。”
易雪逢憋着一口氣,根本不想理他,轉身就要去內室。
寧虞還沒有被人這麽撂過臉色,他直接起身一把抓住易雪逢的手腕,沉聲道:“長輩同你說話,你一句不應轉身就走,這就是你們寒淮川的禮儀教養?”
易雪逢冷冷道:“若是所有人都像是劍尊這般說話,那我們寒淮川教養就算再好,也是無濟于事。”
寧虞蹙眉:“你又生氣了?”
為什麽?
易雪逢本來怒氣沖沖,但是看到他滿臉茫然地問“你又生氣了?”,頓時有種無力感湧上心頭。
像寧虞這種人,大概永遠都學不會看人臉色說話。
寧虞道:“你是不想随我一起去蠻荒嗎?”
易雪逢一動不動地同他僵持,等着他自己發現問題。
寧虞依然很有耐心,道:“你現在年紀還小,寒淮川的那些長老們是人是狗你都分不清,要不然你也不會着了別人的道,你随我一起去蠻荒,我會讓清川把你身上的餘毒給解了,若是再拖下去,對往後的修行定會有損。”
他難得說了一大堆,但是易雪逢卻根本沒怎麽聽,只逮着第一句冷冷問他:“我是不知道那些長老到底是人是狗,但是……”
未盡的話太過大逆不道,易雪逢嘗試了一下發現自己根本罵不出口,只好閉上嘴,又恨恨瞪了他一眼。
易雪逢從小到大遇到不能打不能罵的人,只能用憤恨的眼神去瞪他,妄圖讓他感受到自己的怒火。
反正自小到大寧虞從沒被震懾過,反而每回都饒有興致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只炸毛的小奶獸。
寧虞看着怒氣沖沖卻不願用髒話罵人的易雪逢,越看他越覺得像,他心想:七成了,我不能再惹他了。
都想到了這種地步,要是再惹他生氣,恐怕明日真相大白,他想追人都沒地方追去。
寧虞說不惹就不惹,手不着痕跡搓着袖口的金線,盡量讓自己和顏悅色地道:“到時候毒解了,你若是再想回寒淮川,我便送你回來。”
易雪逢冷眼旁觀,見他一臉冷漠無情,手卻在搓袖口就知道他又心虛了,他已經不想再和寧虞多說廢話,直接甩開寧虞的手,頭也不回地進了內室。
寧虞站在外室,皺着眉看着被易雪逢甩得噼裏啪啦作響的珠簾,難得有些茫然。
易雪逢氣咻咻地回到了內室,看見小案上的茶具想要直接甩手給扔到地上去砸一砸發洩怒氣,但是手剛擡起就立刻放下了,一生氣就砸東西這是暴躁的弱者才會做的事情,他那麽溫和,才不要去做。
他正這麽想着,外室突然傳來一聲瓷器落地破碎的聲音,暴躁的弱者終于耐心告罄,氣得半死将面前一個杯子拂地上去了。
易雪逢:“……”
易雪逢沉着臉走出去,剛要撩着珠簾去看寧虞又在搞什麽,卻瞧見那高大的男人正蹲在地上,眉頭緊鎖地将地上破碎的瓷片一點點撿起來。
易雪逢動作頓住,突然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了。
寧虞拂完被子後就後悔了,易雪逢被他自幼教導着不能飲酒,便同寧虞一起喝茶,久而久之,易雪逢便愛上了收集茶具和好茶,每回得了必定要第一個來尋他品嘗。
如果林浮玉真的是易雪逢,他這麽砸了杯子,想來定會怒氣沖沖地來出來罵他。
這麽想着,寧虞才屈尊降貴的蹲下來撿碎片,連用靈力都忘了用。
他撿完後,瞥見微微晃動的珠簾,眸子輕輕動了動,卻沒再說什麽。
易雪逢脫了外袍躺在榻上,将眸子閉上想要睡覺。
切雲化為人形趴在床沿,小聲地給他傳音:“爹爹,你要睡覺嗎?”
易雪逢“嗯”了一聲。
切雲:“可現在還沒到午時啊。”
易雪逢:“午覺。”
切雲:“哦,你真的不是在躲寧虞?”
易雪逢:“……”
易雪逢悄無聲息張開了眼睛,幽怨地對上切雲無辜的眼睛,道:“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瞎子。”
切雲十分茫然,不知道說話和瞎子有什麽聯系,只好眨眨眼睛,道:“你還在生寧虞的氣啊?”
易雪逢悶聲道:“還不夠明顯嗎?”
切雲道:“要是百年前你同他說幾句話都生氣成這樣,早就被他氣死了,何必呢?你方才不是拿酸山楂罰他了嗎?”
易雪逢道:“可他看起來好像很喜歡吃,一點都沒有酸得掉眼淚。”
切雲想了想,道:“那我們偷偷揍他一頓給你解解恨?”
易雪逢:“……”
易雪逢無語道:“我們,還揍他?你覺得我們兩個在一起能夠他吃一盤菜的嗎?洗洗睡吧你。”
他說完,就打算閉眸繼續午睡,切雲忙抓着他的小臂搖了搖,道:“哎別啊,我和你說,我有個辦法……”
被算計而不自知的寧虞将瓷片扔了後,轉身走出了易雪逢的住處,還沒出門,他突然腳步一頓,有些疑惑地擡手摸了摸臉龐。
他将手指拿開看了看,發現指尖全是水漬。
不知何時,他早已淚流滿面。
寧虞皺着眉頭将臉上的淚水胡亂擦了擦,但是那水仿佛是止不住似的,一直從眼眶簌簌往下落。
寧虞邊擦邊心想:娘的,還真酸。
寧虞不想讓人看見他這副模樣,身體直接化為一道黑霧消散在了空中。
在他離開後,夜芳草滿臉駭然地捧着一個小盒子走了過來,連手都在微微發抖。
不過半晌,整個寒淮川就知道,寧劍尊對寒淮川小仙君求而不得,被小仙君冷酷無情地趕了出去,鐵血男兒竟然癡情到淚灑當場。
寧虞:“……”
易雪逢:“……”
易雪逢聽到這個傳言的時候,正在學堂外吃飯,險些一口湯噴出來,面前的夜芳草好在閃得及時,才沒有被噴一身。
夜芳草皺眉道:“我真的看到了,你別不信我啊。”
易雪逢連聲說着“抱歉”,将桌子上的水擦幹淨,才道:“你真的看到的是寧虞?就那個寧劍尊,寧魔頭?”
夜芳草道:“是真的!我見了之後就直接去找我師父去了,我師父當時好像氣得半死,說什麽敗壞倫常,不知羞恥,為老不尊什麽的,我也沒聽懂,然後只是吃個一頓飯的功夫,整個寒淮川就傳成這樣了。”
夜芳草三指指天:“我發誓,這個真的不是我傳的,我才沒那麽大的膽子。”
易雪逢笑得不能行,雖然他知道寧虞落淚怕是後知後覺那酸山楂的味道,但是見一向不喜旁人議論的他被人編排成這樣,還是很開心,之前的怨憤終于出了個一幹二淨。
夜芳草推了推他的手臂,不滿道:“你還笑?他們可說的是寧劍尊對你圖謀不軌啊,你是不是缺心眼啊?”
易雪逢眸子彎彎,接過切雲給他新盛的湯,姿态了流言終歸是流言啊,我在乎這些做什麽,清者自清罷了。”
夜芳草愣了,有些一言難盡地道:“你就……不怕他真的對你有什麽不軌之心?”
易雪逢搖搖頭。
如果寧虞真的有這方面的癖好,當年也不會拒絕自己了。
就是不知道聽到這些流言的寧虞,現在到底是個什麽反應了?
易雪逢有些雀躍地心想:好像去看看啊。
吃晚飯的時間,整個學堂都在說寧虞和小仙君的事,有幾個少女還十分興奮地朝他看來看去,不知道到底在激動個什麽勁。
易雪逢對那些打探的視線視若無睹,自顧自地吃完,便帶着切雲走了出去。
切雲化為人形拎着個燈籠在前面給易雪逢找路,滿臉興奮道:“你不是想揍他一頓嗎?咱們現在就過去!”
易雪逢被他拉着手往前跑,無奈道:“我都說了他警惕性很強,就算是睡着也不會讓人近身的,更何況是揍他。”
切雲回頭笑嘻嘻道:“這個我已經搞定啦,不用擔心。”
易雪逢疑惑道:“你是怎麽弄的?”
切雲回頭,神秘兮兮地湊到易雪逢耳畔,像是做賊似的小聲道:“我把他每晚都要喝的茶兌了酒。”
易雪逢:“……”
易雪逢腳步頓住,反應了半天才猛地倒吸一口涼氣,愕然看着切雲。
“你你你……”
切雲朝他“噓”:“他只要碰一點酒就醉得不省人事,這事整個歸鴻山的人都知道,噓,別說話,咱們馬上就到了,到時候我給你看着,你想揍他哪裏就揍哪裏!”
易雪逢:“……”
大概此舉太過膽大包天,易雪逢捂着嘴,依然掩蓋不住驚駭之色,他有些害怕地扯了扯切雲的手臂,小聲道:“還、還是算了吧,我……我又不惱他了。”
切雲忙道:“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我好不容易潛到為他泡茶的小廚房偷偷兌酒的,雖然只兌了半杯,但是能讓他暈到明天了。快快快,趁這個機會!有仇報仇有冤報冤!爹不要怕,我永遠是你最堅實的後盾。”
易雪逢:“……”
易雪逢一言難盡地看着切雲,最後還是勉為其難地被切雲拉着手偷偷前進了寧虞的住處。
大概是覺得沒人敢對自己下藥,寧虞毫無戒心地喝下了那半杯茶酒,此時已經昏昏沉沉躺在了床上。
切雲化為一團黑霧鑽了進去,來來回回探查了半天才鑽出去,對易雪逢比了個“好”的手勢,小聲道:“去吧,揍他,揍他臉,看他明天怎麽見人。我在外面給你守門。”
易雪逢此時都迷迷瞪瞪的,覺得有些不真實感,他點點頭,扒着窗棂潛入了寧虞的房間中。
寧虞是真的不能碰半滴酒,只是半杯就讓睡覺時都清醒着的他昏睡不醒。
易雪逢緩慢走到了床邊,将垂了一半的床幔撩開後,映入眼簾便是寧虞那張俊美的臉。
寧虞睡覺的時候看着倒像是個人,他眸子輕輕閉着,長長羽睫微顫,薄唇有些發紅,正微微張開一條細縫,微弱地喘息着。
易雪逢試探着爬上了床沿,垂着眸看着不說話時還勉強能入眼的寧虞。
切雲不知道他在做什麽,蹲在牆角給他傳音:“爹,快揍他!”
易雪逢伸出手,嘗試着想在寧虞眼上揍上一拳,但是比劃了半天都不知道要如何下手,反而被寧虞的睡顏給吸引住了全部注意力。
寧虞性子這般惡劣都有魅魔想要同他雙修,也能看出他的容貌到底有多好了,只是他長得好看卻從來不辦人事,就算是秋滿溪也總是叫他“混賬”。
易雪逢将拳頭放松,輕輕地撩起寧虞散開的白發,看着那雪白發絲在他指縫中緩慢落下去,一時間有些失神。
他仿佛魔怔了似的,輕輕啓唇:“師兄。”
寧虞正昏睡着,根本聽不到他的話。
易雪逢更加膽大了,他再次啓唇:“師兄。”
師兄。
他緩慢地俯下身,手臂輕柔地虛抱住寧虞寬闊的肩膀,将額頭深深埋在他肩上,啞聲道:“師兄。”
“你說……”恍惚間,腦海中突然出現一個微弱的聲音,仿佛從記憶深處傳來,震得易雪逢頭皮發麻。
易雪逢突然捂住了頭,本能地想去抓那個聲音,但是記憶卻像是斷斷續續的流水似的,不太真實。
“你說……”
“這張臉,怎麽……就這麽招人?”
“雪逢……等我……接……”
易雪逢瞳孔微微發散,那突如其來的記憶仿佛并不屬于他,炸得他頭疼欲裂。
就在他支撐不住身體險些摔到寧虞身上時,身下的人突然張開了手,一把将他纖瘦的身體抱在了懷裏。
易雪逢一怔,連忙放下手,對上了寧虞冰冷的視線。
易雪逢渾身一僵,被發現了!
他本能地想要逃,但是寧虞卻沒給他這個機會,他緊緊抱着易雪逢不堪一握的腰身,另外一只手擡起手直接按在了他的後頸處。
易雪逢被他碰得渾身發麻,僵硬得不知要如何是好,直到後頸被觸碰,他本能一縮身體,驚駭地心想:“我要被殺了!”
下一瞬,寧虞的手一用力,強行按着他的後頸,将他按在了自己的心口。
易雪逢:“……”
劫後餘生的恐慌讓易雪逢心跳加速,他緊緊貼着寧虞的身體,能感受到寧虞緩慢的心跳聲,以及耳畔似有若無的呼吸聲。
寧虞雖然睜着眼睛,但是只要仔細看就能發現他根本就沒有清醒,他抱着易雪逢猛地一翻身,側着身子将易雪逢的身體整個納入自己懷中。
易雪逢渾身僵直,一動都不敢動,唯恐寧虞将他殺人滅口。
按照寧虞現在冷酷無情的性子,這種事情肯定做得出來。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寧虞将他當成枕頭似的抱在懷中,下巴在易雪逢的頭頂輕輕蹭了蹭,喃喃道:“雪逢。”
易雪逢一怔,茫然地擡頭看他。
寧虞說完後,将易雪逢更緊地抱着,歪着頭貼着易雪逢的側臉,像是靈獸似的在易雪逢脖頸蹭來蹭去。
易雪逢因為擡頭的姿勢,被他蹭得渾身發癢,忙擡手想要将他的頭推開。
寧虞卻仿佛察覺到了他的抗拒,眉頭一皺,有些不滿地又翻了一下身,整個人壓在了易雪逢的身上。
易雪逢險些被他壓得一口血吐出來,忙死命拍他的後背,道:“起開!”
寧虞歪着頭看着他,孩子似的道:“我起開,你不推我。”
易雪逢覺得小命要緊,忙點頭:“不推。”
寧虞這才抱着他又翻了一個身,側着身子把他揉進了懷裏。
易雪逢生無可戀地被他抱着,滿臉寫着疲倦。
寧虞等了一會都沒察覺到易雪逢的掙紮,這才徹底放心地将臉埋在易雪逢脖頸處,心滿意足地繼續睡了。
易雪逢:“……”
作者有話要說:切雲可憐兮兮蹲牆角:爹,好了嗎?蚊子好多啊。
日萬,完成!無敵,是多麽,多麽寂寞!【不】
這幾天更新太晚不好意思哈,評論區發一波紅包哈,感謝支持。看小說,就來! 速度飛快哦,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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