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林臨
寧虞自負狂妄慣了,沒有将秋滿溪的勸誡放在心上, 等到易雪逢歡天喜地收拾好了東西, 便帶着他直接禦劍而去。
易雪逢之前那次下山, 是被寧虞牽着一路沿着山階走下去的, 這是他第一次禦劍出門,整個人新奇的不行, 一直扒着寧虞的肩膀東張西望,看什麽都覺得新奇,就像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寧虞怕他把自己摔下去,只好将他攬在自己懷裏, 順便為他擋住呼嘯的風。
易雪逢玩什麽都是一會熱度, 在劍上鬧騰了一會就覺得無趣了, 但是畢竟是自己鬧着出來的,也不好說自己煩了,只好扒着寧虞的手臂,有一句沒一句地和寧虞說話。
沒一會,他實在沒支撐住,頭一點一點地打起了瞌睡。
寧虞看着他挂在自己臂彎間困成這樣, 解開寬大衣袍将易雪逢瘦弱的身體包裹在懷裏, 禦劍禦得更穩了。
半晌後, 寧虞一處城鎮落了地,易雪逢已經窩在他懷裏睡了一覺,乍一落地猛地驚醒過來,撥開蓋在自己頭上的衣袍, 迷迷瞪瞪道:“師兄,我們到啦?”
寧虞将劍收回,道:“明日才能到。”
易雪逢茫然道:“那我們下來做什麽?”
“你還未辟谷,還是吃些東西比較好。”寧虞冷淡道,“我順道換身衣服。”
易雪逢正要問為什麽要換衣服,就瞥見寧虞胸口的衣襟上似乎有一小片水漬。
易雪逢愣了一下,等明白那水漬到底是什麽時直接就清醒了,他臉頰燒得有些緋紅,忙撩着袖子去擦自己的口水,羞愧地含糊道:“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睡着的……就是昨天晚上和切雲一起去山頂看星河,回去得晚了些。”
寧虞有些潔症,但是見易雪逢耳根發紅,也沒有多說什麽,一動不動任由他越擦越髒,聽到這句話眉頭皺起:“哪個山一聲嗎?”
易雪逢手一頓,讷讷道:“只是去主山上走一遭而已,沒多遠。”
寧虞依然不滿地看着他。
易雪逢想起來寧虞平日裏對他操不盡的老媽子心,只好垂着頭認錯:“我錯了,下回一定事先告知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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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虞臉色這才緩和了些,道:“除了切雲,還有誰?”
易雪逢連忙搖頭:“沒有誰了,就我們兩個。”
寧虞微微眯起眼睛:“你什麽時候學會對師兄說謊了?”
易雪逢見瞞不過,只好小聲道:“和……雀聲,是她和我說想去看星河,我怕她出事,就陪着去了。”
寧虞看了他良久,才伸手摸摸易雪逢的頭頂,心道:果然雪逢不會主動去做這種叛逆之事,定是那個雀聲哄騙他。
寧虞道:“下次我帶你去。”
易雪逢見他不生氣,忙點點頭:“好。”
寧虞落腳的城鎮和歸鴻山腳下的差不多,晌午時街上到處都是人來人往,兩人随意買了些東西,沒有多待便繼續禦劍離開。
路上,易雪逢窩在寧虞懷裏看秋滿溪給的那個玉軸,慢吞吞地念道:“……夏日結霜,心口化雪,貌似癫狂,有數人自殘而死,屍身半日後仍殘餘黑氣……唔,師兄,就後面這句黑氣,大概就是魔修所為了吧。”
寧虞低頭看了一眼,道:“不一定是魔息。”
易雪逢歪了歪頭,繼續往下看,只是看了半天都沒瞧出來什麽有用的,他看得眼花,只好将玉軸卷起來塞回寧虞懷裏,扒着他的手臂往下看,百無聊賴道:“我還沒見過魔修呢,據說各個相貌醜陋,專行惡事,是不是這樣啊?”
寧虞道:“醜是醜,只是不是所有魔修都是這般行惡,等你長大後就明白了。”
寧虞常年下山同各式各樣的魔修打交道,反而比其他人看得透徹。
魔修做惡固然可惡,只是卻不能以一概全,認定所有魔修都是這般心性。
易雪逢似懂非懂,關于魔修他都是從其他師兄口中得知的,全都是關于他們作惡多端的壞話,而同他朝夕相處的秋滿溪每每教導他時,并不對他說魔修之惡,反而将天底下道修魔修全都歸為豺狼虎豹之流,不可接近。
易雪逢讀了很多書,不至于被秋滿溪帶歪對全世間都心懷警惕,每次嘗試着反駁時,秋滿溪總是會抓住他的肩膀,認真地道:“當年想買你的是魔修,拐賣你的卻是人類,這兩者皆有作惡,你厭惡哪個?”
易雪逢長大後,對小時候的事情已經記得不太清楚了,那些苦難在他心中沒有留下多少痕跡,唯一記得的,便是當初在他最絕望之際,滿臉漠然朝他逆光而來的寧虞。
易雪逢說不出對魔修多厭惡,聽秋滿溪這樣說,也連帶着對歸鴻山外的其他人類有了些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忌憚。
易雪逢擡着頭看着寧虞,小聲道:“師兄,我還會被人拐賣嗎?”
寧虞嗤笑了一聲:“你這麽難養活,除了我,誰願意買你?”
易雪逢:“……”
易雪逢朝他伸出手,認真地道:“那你買了我,還沒給我錢呢。”
寧虞許是禦劍太過無聊,也樂意同易雪逢閑聊,他挑眉:“哦?那你值多少?”
易雪逢掰着手指算了算,自以為獅子大開口地道:“再怎麽說也要十塊靈石吧。”
寧虞伸出手指勾了勾他頭發上的紅玉冠,淡淡道:“就這個護身靈器就值一百靈石。”
易雪逢愣了愣,他對靈石沒多少概念,只好再把自己的“賣身”價格往上提了提:“那、那好吧,那兩百靈石吧。”
寧虞屈指彈了一下他的眉心,淡淡道:“胡說八道。”
兩人禦劍半日,終于在翌日天亮前到達了昭陽城。
若是在平日裏,破曉後昭陽城便城門大開人來人往開始準備早市了,只是近日來的魔修殺人之言傳的沸沸揚揚,幾乎無人敢出門,就算是守城的官兵也少了一大半。
整座城池仿佛變成了空城,放眼望去只能瞧見空蕩蕩的長街,時不時幾個路人匆匆而過,臉上都是如出一轍的懼怕。
寧虞帶着易雪逢在城門口落了地,守城的官兵瞧見兩人仿佛仙人從天而降,立刻将城門大開将二人迎了進來。
易雪逢沒見過多少人,一路上都在盯着官兵身上的鐵甲看個不停。
官兵在前方引路,聲音又輕又怕,仿佛怕是驚擾到了什麽:“……這段時日不知是誰在城中傳言,說是那些人無端慘死,全都得了什麽不得了的怪病,怕是會傳染,所以這些日子早市晚市全都被迫關了,就算開着也沒幾個人願意出門。在仙師來之前,昨晚又有一個人被害,屍身正在前面的醫館裏。”
寧虞面無表情地往前走,易雪逢好奇地道:“人都已經死了,為何要送去醫館?”
官兵道:“小仙師有所不知,那些城民在患怪病後,渾身結冰宛如癫狂,幾個人都按不住,就那般掙紮了半日才死去的,發病時我們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将他送去醫館,只是那幾位醫師對其也束手無策。”
只能眼睜睜看着人痛苦掙紮半日後死去。
幾句話的功夫,幾人到達了醫館。
此時已是三伏天,整個醫館卻仿佛冬日之寒,處處散發着徹骨的寒意。
易雪逢嗅了嗅周圍的氣息,扯了扯寧虞的袖子,道:“奇怪的味道。”
寧虞也察覺到了,道:“跟緊我。”
官兵大概也聽信了那怪病會傳染的傳言,将他們送到了醫館門口,便找了個機會溜了。
寧虞和易雪逢推開醫館的門走進去,迎面瞥見了一個半張臉帶着白色面紗的白衣男人。
醫館中到處都是冰冷的寒意,任誰都想不出此時會是炎夏,這醫館大概是整個昭陽城最好的了,空間很大,寬闊的院子裏種着一排排靈藥,木框上還曬着各種草藥。
幾個醫師行色匆匆,身上披着厚厚的衣袍,看來被冷得不輕。
白衣男人見到他們,迎上來蹙眉道:“無關人等不要随意進來。”
寧虞根本懶得和人交談,易雪逢只好道:“閣下安好,我們是受昭陽城之托從歸鴻山過來的。”
白衣男人一聽到歸鴻山,忙将臉上的白紗扯下,臉上浮現些許恭敬之色:“原來是歸鴻山的仙師,方才多有冒犯,請多見諒。”
寧虞耐心告罄,冷冷道:“人在哪?”
醫師忙道:“在裏面,仙師請随我來。”
停放屍身的地方是個竹屋,若是在平日裏屍身要不了兩天就會腐爛散發異味,但是因這古怪的寒意,那死去的七具屍身皆完好無損,只是身體上已經結起了白白的冰霜。
寧虞走進去,在一具屍身面前面無表情地查探一番,又伸手用靈力在那冰冷的屍身中轉了一圈,視線停留在那已經是一團白雪的心口。
易雪逢是第一次見到死人,原本躲在寧虞身後不敢去看,但是瞧見寧虞這麽鎮定,他心中的不安也逐漸散去,也學着寧虞上前用靈力探查那些屍身。
到最後,易雪逢無意中瞥見了第一個身死之人的身體,蹲下來探查了半天,朝着寧虞道:“師兄,快來看。”
寧虞擰眉走上前。
易雪逢将那屍身身上蓋着的白布扯開,露出他的半個身子,指着那人的腿道:“這個人不光心口,現在整個下半身都化為了雪。”
寧虞看過去,易雪逢還以為他不信,正要擡手敲給他看,寧虞卻道:“我知道。”
易雪逢放下了手,對門口不敢進來的醫師道:“這人是剛死時就是這樣嗎?”
醫師讷讷道:“是,而且……他不是第一個死的人,而是第二個。”
第一個死的人已經死無全屍,整個身體都化為了白雪,在衆人眼中紛紛落下,被烈日灼燒飛快化為雪水。
易雪逢數了數人,竹屋裏只有七個人,算上方才那官兵說的昨晚又死了的那個,人數剛剛好。
這七具屍身按照死去時間,身上的損傷一點點的減少,第二具半個身子都化為雪塊,第三具只有雙臂,到昨晚死去的第七八具時,身上除了臉上的薄薄冰霜,已經沒有雪塊了。
寧虞站起身道:“是奪舍。”
應該是最開始奪舍時沒有完全操控身體的靈力,才讓被奪舍之人直接被那龐大的靈力化為雪花,而之後那厲鬼似乎又連試了許多次,才終于在昨日能完整地奪舍人軀體而不會損傷。
易雪逢點點頭,正要說什麽時,寧虞仿佛察覺到了什麽,視線冷冷朝着竹屋的窗戶看去。
易雪逢也察覺到了人,沒等寧虞出手,直接一擡手,腰間切雲劍瞬間出鞘,呼嘯一聲射在竹屋的竹子縫隙中。
接着外面傳來一聲驚呼。
易雪逢手撐着窗戶一躍而出,姿态潇灑地抓着一個人從窗口甩了進來。
寧虞一看,是一個才六七歲的孩子。
那孩子渾身髒兮兮的,身上散發着污泥的氣息,讓寧虞瞬間厭惡得皺眉往後退了幾步。
那孩子方才的領子被切雲劍穿透,生死一線的恐懼令他渾身瑟瑟發抖,蜷縮在地上一直嗚嗚個不停。
易雪逢從窗戶又躍了回來,看見寧虞對那孩子避之唯恐不及的架勢笑得眸子都彎起來了,他走到那孩子面前,問道:“你是誰?為什麽在外面偷聽我們講話?”
那孩子畏畏縮縮擡起頭,眸中全是恐懼:“別……別殺我!”
易雪逢見他吓成這樣,笑吟吟道:“好啊,你告訴我你是誰,我就不殺你。”
孩子愣了愣,才用着細弱的聲音讷讷道:“林……林臨。”
易雪逢歪頭:“林林林?好奇怪的名字。”
寧虞聽到這個名字,眉頭皺起,忍着嫌惡盯了那髒兮兮的孩子半晌,才道:“是林臨,寒淮川的小少主。”
作者有話要說:臨樊君的黑歷史。【bhi】
回憶沒寫完,可能還要再寫一點,明天盡量寫多一點,周末快落!看小說,就來! 速度飛快哦,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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