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柿子機智

天際一片漆黑,原本的月亮也早已被烏雲遮蔽,黑衣人進入院子後,卻是在原地停了一會。他們只知那個人進了宅子,先前抓住的那個胖子,招出來的是,帶他進入內院的人,住在這個宅子的西北角。

于是他們直奔着西北方向而去,一行人雖有不少,可是各個腳步輕盈,所過之處皆是一片安靜。

只是他們卻不知道的是,雖然他們來的悄無聲息,可是先前高個進入裴家時,便已經暴露,是以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盯梢之下。

當又有侍衛來禀告的時候,裴世澤眉心緊皺。

“公子,那幫人大概有八個,只是各個功夫絕頂,只怕咱們想要抓住他們十分難,”侍衛如實說道。

他們雖也有不少人,可乍然遇上這麽一群身份不明之人,心中難免有些遲疑。

裴世澤未開口,一旁的裴游卻嗤笑一聲,薄怒道:“微戰而屈人之下,可真夠有臉的。”

侍衛被罵了一句,當即身子一顫,跪在地上,請罪道:“公子恕罪,屬下不是貪生怕死,只是公子乃是千金之軀,該當保重自己才是。”

院中又是死一般地沉寂,只是天空乍然炸起一道閃電,蜿蜒曲折,似是要将整個天際都劃破,而原本漆黑地不見五指的院落,也在一瞬間亮如白晝。

少年冷靜堅毅地面容,被光亮映照着,若是有旁人在,只怕也要為這容顏所傾倒。只是他的眼眸深邃幽遠,還透着深深寒氣。

“你以為他們來的,只有這八個人嗎?”裴世澤語氣淡然,似乎面對的不是生死難關,而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事情而已。

可此時別說是侍衛,就連裴游臉上都露出驚訝之色,他立即低聲道:“可這是定國公裴家的祖宅,他們想幹什麽,難不成還要屠……”

裴游此時臉上的驚訝已全然轉變成了驚駭,這幫人既是進了來,那肯定早就了解了這戶人家的背景。雖說這個是裴家的祖宅,可是定國公府已在京城立族百年之久,這座宅子也就是個擺設而已。就是這裏看家的管事,都是京城犯了小錯而被趕過來的。

宅子裏頭總過也不過二十多人,也就是裴世澤來了之後,才叫這幫守宅子的看到點盼頭。

這真定不過就這麽大點兒地方,定國公府的祖宅在街上随便打聽兩句,就有人能告訴你在哪條街上。

這些人既然來了,那就是沒打算在這裏留下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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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游比裴世澤大三歲,乃是自幼就跟在他身邊的,如今聽到這些,立即道:“公子,我拼死護着你沖出去,隔着一條街就是紀家,我先前瞧過了,紀家人丁興旺,家中随從也定然衆多,肯定能守到官府趕過來的時候。”

只是此時閃電再次劃破天際,他轉頭看着院落的角房,“裴家可沒出過不戰而逃的孬種,去庫房把剩下的弓、弩都拿上。”

裴游吃驚地看着裴世澤,他跟在公子身邊這麽多年,鮮少見過他如此激動的時候。不過世上好男兒總有一顆上疆場,保家衛國之心。只是如今沒有這樣的機會,但是保護家園,倒也不失是一件叫人振奮之事。

而此時那幫黑衣人,已接近了那個院子,為了不找錯地方,他們拷打了那胖子,知道那人住的院子門口有一種五月槐。

他們在門口站定,為首之人做了個手勢,就見身後出來一個人,掏出爪鎖,抛在牆上,便又撐着越過牆壁。這內院的牆可不比外面的那兩米高牆,是以那個人輕松地翻了過去。随後他走到門口,将門栓打開。

一行人魚貫進入,最後一個人又将門關上。

只是天際又是劃過一道閃電,屋子裏頭只閉着眼睛的高個,卻一下睜開眼睛。只是閃電一閃而過,随後就是滂沱大雨傾盆而下。雨聲砸在房屋、地面上,土腥味登時彌漫在空氣中。院落中的黑衣人此次各個淋着大雨,可藏在面罩之後表情,卻是紋絲不變。

随後只聽一聲踢門的響動聲,屋子裏睡着的人,依舊還躺在床上,可是門口人手中箭卻已發了出去,就聽破空的淩厲聲音響起。随後床上的人再不能動彈了,黑衣人上前,正要察看,就聽門外有動靜。

領頭之人,當即道:“是旁邊那屋,給我追。”

可是當他們跑到門外時,就見一道人影已經越過院門,眼看着就要跑出去了。

領頭之人心道不好,這府裏他們并不熟悉,如果叫他跑了出去,只怕再想找,那就是難上加難了。他揮揮手,追了上去,而身後的人,也跟着上前。

可是當跑到門口的時候,領頭之人的腳步頓住了。

只見門口有幾個拿着弓、弩的男人,此時正對着院門,而因之前高個男人跑了出去,院門早被打開。他們剛到門口,就成了別人的箭靶。而後面的人剛要往後退,突然見幾支弓、箭從身後的屋頂射了過來。

那刺耳地破空之聲,在這樣的雨聲下,依舊驚心動魄。

“各位來我裴家做客,也該和主人家打聲招呼吧,”只見一個身穿勁裝的少年,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只是他手中拿着的是一柄劍,而并非是旁邊人所拿的弓、弩。

他的聲音清冷中帶着幾分肅殺。

為首之人看着對面随從中的弓、弩,這樣的弩、箭可百步穿楊,況且屋頂上早有人埋伏,卻不想他們居然中了別人的圈套而不自知。

只是這人卻怎麽都想不到,這少年究竟是怎麽猜到他們今夜會前來的?

“原本只是想抓一只老鼠,誰承想居然是抓了一群,”少年人說的話雖是調侃,可是聲音中卻沒有一絲玩笑之意。

此時旁邊的一個男子則是拖着手中的人,也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對面的黑衣人卻是瞧出了,這人就是他們此次追殺的目标。

只是他此時癱軟在地上,右邊肩膀上插着一支弓箭,卻是已沒入了大半,只怕是把他人都射了個對穿。他身上的血跡被雨水一直沖刷着,漸漸彙流成一條暗紅的溪流。

“公子,潛入家中實屬無奈,此人乃是朝廷欽犯,我們只是奉命追捕此人,”領頭人此時開口,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既是犯人,何不正大光明地上門索要,難不成我定國公府,還會包庇一個欽犯不成?”

領頭之人自然知道這裏住着什麽人,要不然他們今日也不會這麽悄無聲息地潛入進來。只是主子先前說過,若是未驚動裏面的人,只殺掉一人便可。若是驚動了的話,那就……

只可惜千算萬算,他竟是沒想到,落入圈套無法全身而退的人,居然是自己。

不過這也只能怪他們實在太過倒黴,遇到的是裴世澤。自從他來了裴家祖宅之後,表面上這裏什麽都沒有動過,可實際上每一處都有暗哨,可以說這宅子裏所發生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李明悄然帶了一個不知身份的人進來,他自然不會放過,早叫了侍衛在這院落裏守着。若是那陌生人敢輕舉妄動,就格殺勿論。

可沒想到,半夜又來了這麽一群人。

看來這後頭還真是有不小的事情,畢竟這八個人身手不凡,一看便是大戶人家豢養的侍衛,無論是忠誠度還是功夫都是頂尖的。所以就算此時裴世澤占據上風,他也依舊不會掉以輕心。

“公子,”就在此時,那個被箭射中的高個,突然喊了一聲,在風雨之中,他的聲音有些虛弱,可是他卻又強撐着一口氣,似乎有十分緊急的事情。

裴世澤目光遽然收縮,俊美的臉盤鬥笠下,顯得異常冷峻。

他低頭看着被裴游擒住的男子,輕聲說:“你知你為何會落得如此下場嗎?”

高個面上閃過一絲恍惚,就聽面前俊美之極的少年,卻又柔聲道:“因為你在不合時宜的時候,做了不合時宜的事情。話太多。”

他的聲音溫和,可是說出來的話,卻叫人心底發寒。

這人打得倒是好主意,這幫黑衣人擺明是為了滅他的口而來,可他偏偏此時叫了裴世澤的名字,一副要告密的模樣。不就是存着,叫他們雙方惡鬥的心思。

一旁的裴游卻是捏着他的嘴,匕首從袖口滑落,刀光之間,血跡噴濺而出。

饒是對面的黑衣人此時都各個呆如木雞,這少年竟是說下手就下手,一出手就叫人割了那人的舌頭。領頭之人心底也是百感交集,如今主子再也不必擔心這個人把消息透露出去了。

可他卻如冷水過心,整個人都繃直了身體。

“這個人我可以交給你們,只是回去告訴你們的主子,定國公府可不是他想來就來的地方,”裴世澤雙手背與身後,冷冷地看着他。

領頭之人豈會不知,這是裴世澤留了他們的一條性命。

主子本來就不願招惹定國公府,畢竟住在這裏的是嫡長孫,若到時候他出了事,定國公府肯定是徹查到底。這樣就是平白給自己招來了一個大敵而已。

想到這裏,領頭人也心生退意,只是他看着那在地上依舊半死不活的高個。

裴世澤心底冷笑,揮了揮手,旁邊的裴游拎住那人的頭發,對準脖子就是一刀下去。血一下子迸濺了出來,只看得人膽戰心驚。

領頭人也算是狠手,可是比起面前的少年來,他卻有一種從心底迸發出來的寒意。

“你們應該慶幸,我不想髒了家裏的宅子。”

**

“他當真這麽說?”殷廷謹站在窗前,此時窗外的大雨聲依舊滂沱,這雨勢竟是有連綿不絕之勢。

他身後站着的黑衣人,此時面上的黑巾雖已摘掉,但是身上的衣裳依舊是濕透的。他站在那處,渾身都在往下滴水,腳邊的地上很快就彙聚一灘水跡。

“是屬下無能,我們進院子的時候,就已經被他們發現,而且對方提前躲在院落的房屋上狙擊我們,”黑衣人低頭。

殷廷謹伸手轉了下拇指上的扳指,卻是低笑一聲,他道:“你方才說他出手狠辣,既然他已經将你們包圍,那你以為他又是為什麽要放你們離開呢?”

黑衣人微微一愣,随後輕聲道:“自然不想與我們起正面沖突,畢竟我們若是拼死反抗的話,也會叫他們有不小的傷亡。”

這是黑衣人能想到的理由,畢竟他們八個雖然人少,可各個都身手不凡,只要拼死抵抗,重傷對方也是有可能的。既然他已經幫自己殺了叛徒,雙方又何必拼死相搏呢。

殷廷謹面色已冷了下來,斥道:“蠢貨,難道你還猜不出來嗎?他根本就沒有和你們一戰之力。”

此時殷廷謹轉過身,盯着面前的手下,怒道:“就如你所說的那般,他出手狠辣,陳賀那個叛徒不過是動了點腦筋,就叫他一刀給宰了。如果他能全殲你們,他為什麽要放你們離開?所以他根本就是在唱空城計。”

黑衣人聽罷,面色蒼白。

殷廷謹冷冷地看着他,“鄭碩潛伏在靖王府這麽久,你們居然都沒發現他的不對勁。還被他從遼東一直跑到這裏來。”

“屬下無能,還請主子懲罰,”黑衣男子立即跪在地上。

殷廷謹慢慢地轉動着手上的扳指,一個鄭碩就險些叫他這些年的心血功虧一篑,看來他真的需要再忍耐。

只是又該忍到何時?

他忍不住想着今日,小外甥女同自己說的話,難道小孩子真的可以看見未來不成?

裴家祖宅中,裴游看着不遠處正緩緩冒起來的煙火,輕聲道:“公子,已叫人澆上了松油,不過外面正下着雨,只怕燒不起來。”

“那就叫他們多加點油,”裴世澤坐在桌後,此時房中燈火亮如白晝,而外面門口則是站着兩個侍衛,整個院子幾乎是五步一人,十步一崗。

裴游有些不解地問道:“公子,這幫人既然都已經離開了,咱們又何必放這把火?”

“你怎麽知道他們不會回來,況且那個男人的屍首雖被拿走了,可是他身上的信卻被你拿來了,你以為他們的主子會猜不到?”裴世澤雖然這麽說着,可是臉上卻是輕松之色。

裴游點頭,但心中也是忍不住後怕。因為那群人離開後,宅子周圍也撤走了一批人。若他們硬拼的話,後果真是不堪設想。裴家祖宅裏的弓弩乃是當初第一任定國公所留下的,弓弩雖勉強還能用,可弓箭的數量卻遠遠不足。

所以他們方才不過就是詐了那幫人而已,公子唱了一出空城計,就叫這幫人退了出去。

此時他桌子上面就擺着一封,只見淺褐色的信封上,沒有寫上一個字。背面則是火漆封緘,叫裴世澤看地忍不住蹙眉。

沒一會,就見外面有人來通禀,說是二門上有官府的人來拍門。

裴世澤點點頭,裴游便走了出去。

此時二門上的侍衛,已看過了來人遞進來的腰牌,确實是真定府府衙的腰牌。只聽那官差在外頭說道:“我們是接到打更之人的回禀,說貴府上失火了,所以過來瞧瞧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因着方才剛經歷過黑衣人闖進家門的事情,所以門房上此時都是有些功夫的随從在守着。之前已遣人去請示公子了,所以門內的人只叫外面的官差等着。

随後就聽到外面傳來不滿,大意就是他們過來幫忙,卻被攔在門外,這實在是太過分了些。

裴游到的時候,立即叫人開了門,雙手抱拳,對官差道:“衆位官爺請息怒,并非是家中随從無禮,只是今夜家裏遭遇賊人入室,難免提高了些警惕。”

“賊人,哪裏來的賊人,”為首的男人乃是真定府府衙的鄭捕頭,他年過三十歲,一身武藝都算不錯,在這真定府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人物。

此時一聽在自己的管轄之地,竟是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當即就驚訝地問道。

裴游做了個請的姿勢,說道:“我們也不知這賊人是從何處來的,只是先前我家公子都已被驚動,幸虧家中随從還有些用處,勉力打跑了賊人。只是家中的奴仆卻死了一個人,實在叫人心疼。”

鄭捕頭跟着他到了出事的院落,就瞧見躺在床上卻人射殺的李明,他上前一看,殺人的兇器乃是一枚袖箭,只是傷口四周已開始發黑,他忍不住道:“這上頭有毒?”

裴游點了點頭。

只聽鄭捕頭又問:“那府上失火的事情?”

“是我家公子叫放的,”裴游說完,就瞧見鄭捕頭臉上的吃驚之色,他苦笑道:“家中遭了賊,只是咱們守衛不足,也不敢叫人追出去。公子便叫人放一把火,外頭人瞧見了,也算是個通風報信吧。”

鄭捕頭當即心中一點頭,這個法子确實管用,這不他們這些值班的捕快就找了過來。

只是就太費錢了。

“不知公子現如何?”鄭捕頭此時倒是想見見這位赫赫有名的裴家三公子,畢竟他身為堂堂國公府的嫡長孫,如今卻在這真定待着,這私底下的流言,那可都是傳遍了。

有人說那是因為定國公世子娶了後娘,後娘不待見這位公子,便使計将他趕到真定來了。雖說這座宅子說的好聽,那是定國公府的祖宅,可真定誰不知道這宅子也就是個冷宮,連裏頭的管事,那都是京城定國公府裏犯了錯,被趕過來的。

裴游輕聲嘆了一口氣,臉上皆是擔憂,說道:“我家公子身子一向不好,經了今晚之事,又是受了極大的驚吓。”

鄭捕頭點頭,這位公子身子不好的事情,也是聽說的,據說他連入藥都得用百年的人參。哎,真定地方不大,有些流言啊,沒幾天就能傳地滿城皆是。

所以鄭捕頭立即正色道:“還請這位小哥帶鄭某去見見公子,在我管轄之地,叫出了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太過慚愧。”

既然人家有心,裴游自是沒有拒絕。

待到了院子時,鄭捕頭就發現這院子裏都是随從,裴游解釋道:“因着公子尊貴,是以我将家中所有的随從都調到這院子裏來了。”

鄭捕頭點頭贊同,确實應該。

等他們進了院子,鄭捕頭擡頭,就瞧見從屋子裏走出一個人,只見那人跨過門檻,站在在廊庑下,身上身着銀白色衣裳,因隔着雨幕,他瞧不清這人的模樣。

只是猜想中,難道這位就是裴公子?

當他走到臺階下,仰着頭看過去時,心中再無懷疑。只因廊下的這少年實在是太過鐘靈毓秀,饒是鄭捕頭自然閱人無數,可是也從未見過這樣俊美的少年。

你看着他的時候,心底只會感慨,為何這世上還有如此好看之人。而這少年面色清冷,渾身散發着一股疏離地驕矜,只會叫你覺得覺得,你多看他幾眼,都是冒犯。

“捕頭鄭方,見過裴公子。聽聞府上發生這樣的事情,是鄭某失職,”鄭捕頭立即說道。

“無妨,“裴世澤輕聲開口,只是一說話,卻是又輕咳了兩聲。

這會從屋子出來一個小厮,手裏拿着一件玄色繡暗紋披風,就要給他披上,還道:“公子,您身子骨不好,可別凍壞了。”

還真是位病美人,鄭捕頭心想。

***

紀清晨起床洗漱好之後,正要給老太太請安,結果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裏面在說:“昨個夜裏,裴家遭了賊人進門,死了一個管事的,還燒了兩間房子。”

是紀延生的聲音。

紀清晨眨了眨眼睛,心裏突突地直跳。

她也顧不得叫人通禀,便跑了進去,着急地問:“爹爹,柿子哥哥怎麽樣啊?他有沒有受傷啊?”

“你這孩子,”紀延生見她問,面上微微露出尴尬,又板着臉教訓道:“怎麽能偷聽大人說話呢?”

“爹爹,你快告訴啊,”紀清晨心裏着急,拉着紀延生的手臂,直撒嬌。

紀延生見她這着急的模樣,心裏也是奇怪了,這孩子才與裴世澤見過幾面,便這般喜歡人家。不過他還是說:“你柿子哥哥啊,沒有受傷。只是受了點驚吓。”

“人沒事就好,這孩子可是怎麽了,這三災五難的,真是叫人擔心啊,”老太太在一旁連忙轉動佛珠,可不就是,先前是身上有傷,這會又是家裏進了賊。

“爹爹,你帶我去看看柿子哥哥吧,”紀清晨撒嬌地說。

紀延生立即就不同意了,連忙搖頭道:“那可不行,如今那家裏正死了人,你一個小孩子哪裏能去。”

“我不,我要去,”小姑娘白嫩可愛的包子臉,此時皺成一團,看起來是真的擔心的不行。

“他家裏着火了,要不叫他來咱們家裏住吧,這樣就不會有壞人害他了,”紀清晨眼珠子一轉,又說道。

紀延生目瞪口呆,這孩子怎麽主意出的這麽快。

倒是老太太臉上露出笑意,說道:“我瞧着沅沅這法子倒是好,他祖母到底與我有些交情,孩子如今在真定連個親人都沒得靠的,怎麽能叫他一個人在那地方再住着呢。”

紀延生立即嗤笑,說道:“娘,你這擔心可真是多餘的。裴家在真定也算是大家族,雖說大多數在京城攀附着定國公府,可是這裏總有裴家族人在的。”

“可柿子哥哥都不喜歡他們啊,”紀清晨撅嘴道。

其實裴世澤剛來真定的時候,那些裴家族人都上門求見過,只是他一個都沒見。剛開始還可以說是身子有傷,可是後來就是身體康複了,也沒見他們。

紀延生瞧了這小家夥一眼,怎麽專拆她親爹的臺?

可是紀清晨也不怕他,不高興地瞪着他,末了,還伸手去拉老太太的手,求道:“祖母,你說說爹爹嘛。”

“嘿,你個吃裏爬外的小東西,”紀延生一把将她抱在懷裏,就是按在腿上,看着就要打她的小屁股了。

虧得老太太在一旁,這才叫她逃出了魔爪。

最後紀延生還是帶着她去了裴家,只是在去的路上,她卻一直在想着,真定一向民風淳樸,連個小偷小摸都甚少,怎麽就進了殺人的盜賊。

這肯定是外來人幹的。

可是當一個人出現在她腦海中時,紀清晨的身子不自覺地抖了一下。舅舅為何不遠千裏從遼東趕過來呢?他已派了表哥過來,自然不應該是為了紀家分家産的事情,而且他還叫自己和姐姐對他的行蹤保密,連爹爹和祖母都不能說。

不會吧……

紀清晨心底有些發怵,可是明明在将來,柿子哥哥會成為舅舅的左膀右臂,他也是在舅舅登基之後,才權傾朝野的啊。

饒是她是做了弊的人,可是有很多事情,她還是不清楚的。

就比如說,舅舅為何會信用年紀輕輕的裴世澤呢?或許,在他登基之前,他們之間就有私底下的來往?

當這個想法騰空而出的時候,她似乎看見了一條隐隐的脈絡,那條脈絡,從遼東一直通向京城。

等到了裴家,就見有府衙的人在,而衆人見是紀延生,趕緊過來請安。

偏偏紀清晨牽着他的手,衆人瞧着平日裏威嚴的紀大人,這會手裏牽着一個粉嫩嫩的胖娃娃,倒是有種別樣的和諧,都在心底偷笑不已。

紀延生在門口與這幾個官差多問了幾句,紀清晨可是等不及了,邁開小短腿,一路朝着裴世澤的院子跑過去。

等到門口的時候,就見連院門都站着人,她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

結果,居然沒人攔着她。

于是她一路小跑,一直到門口,連門口站着的人,都對她視若無睹。她歡快地跳過門檻,立即喊道:“柿子哥哥。”

她才剛了一句,就聽見有腳步聲,從裏面傳了過來。沒一會她就瞧見穿着玄色暗紋番西花刻絲長袍的裴世澤,他本就生得白皙,此時被這身上玄色長袍映襯下,更顯得面如冠玉,直看得人迷醉。

只是她正沉浸在這等美貌中時,就見自個軟軟的後背,被人托了起來,接着整個人就落在他的懷抱中。她立即伸手圈住他的脖子,細聲問:“柿子哥哥,你有沒有受傷啊?有沒有被吓到啊?”

裴世澤看着她,耳邊是小孩子軟軟糯糯的聲音,可是聽在他耳中,卻是異常地不同。

這是頭一次,有祖父母之外的人關心他。

也是一次有人問他,他害不害怕。

裴世澤轉過頭,在小姑娘臉上淺淺地親了一下,“柿子哥哥,不怕。”

紀清晨眨了眨眼睛,她這是被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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