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榆木腦袋

“這件事需要告訴大嫂嗎?”紀延生還是問道。

老太太擺擺手,輕聲道:“這件事暫且先不告訴你大嫂了,等解決之後,叫你大哥親自去說。”

紀延生這才點頭。

倒是老太太轉頭和藹地看着裴世澤,問道:“你祖母身子骨可還好?”

“祖母身子一直硬朗,不過一直都甚想念您,”裴世澤微微一笑,溫和地回了老太太的話。

倒是老太太突然感慨道:“這麽一說,竟有十來年沒見過京城的老朋友了。”

自從紀家老太爺告老還鄉之後,紀家便從京城搬回了真定,老太太至此便只離開過真定一回。只是上次去京城去的匆忙,多年的老友都沒有見面。

這次聽到這件事,她自然也是又生氣又難過,只恨兒子都這麽一把年紀了,竟還叫外頭的小妖精迷了魂魄。可是又心疼他,旁人都是一家人在一塊,偏偏老大媳婦為了照顧她這個老太婆,帶着孩子留在了真定。

“世澤,你先回去休息,這次真是勞煩你親自跑這一趟了,”老太太這會是真心實意地,這次的事情可不是簡單地一句話謝謝,就能抵得過的。只是她也知,這孩子什麽都不缺,所以一時倒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裴世澤起身主動告辭。

待他離開後,老太太眯了眯眼睛,說道:“這孩子倒是個好的。”

只是随後嘆了一口氣,又道:“只可惜比咱們沅沅大了太多。”

一旁的紀延生先是一愣,随後才反應過來,母親這是什麽意思,他當即就結舌道:“母親,沅沅才多大點兒啊,你就這般亂點鴛鴦譜。”

“這麽好的孩子,我自是想留給自家的,”老太太理所當然地說,只是說着,她便開始咳了幾聲。

紀延生忙上前,替她撫了撫背,擔憂道:“母親這咳嗽似是越發重了,不如兒子再請周大夫另開別的方子。”

“我這是老毛病了,是藥三分毒,還不如慢慢将養着,”這人啊,其實最是了解自個的身子骨了,所以老太太擺了擺手,顯然是不願意再吃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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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延生垂下圖,歉疚道:“都是兒子無用,叫母親擔心了。”

“你大哥這事,我也不怪他,畢竟這世上男子那麽多,能有幾個守得住的,只是這外頭的野花再香,總是要顧慮到家中人,不要叫家人傷了心才是,”老太太嘆了一口氣。

紀延生立即保證道:“母親,兒子一定謹遵您的教誨。”

老太太是瞧着他和曾榕相處的,雖說兩人差着歲數,可是卻能說到一塊去。如今夫妻兩,瞧着也甜甜蜜蜜的,所以老太太只盼着他能早日有個嫡子,就算她即刻去了九泉之下,也好和老太爺交代。

“先前你大舅兄不是說,可将你調入京城的。這次你上京去瞧你大哥,與他一塊去拜訪你父親的那些同年,特別是溫閣老,顯慶八年的時候,他任職福建布政司參政時,福建遭了臺風,布政使赈災不力,卻将罪責推脫在下屬官員身上。若不是你父親一力為他求情,只怕他當時就要被下獄。所以溫家一向與我們紀家關系良好,這些年,就算我住在真定,溫家年節禮,卻是一次都沒有缺的。”

紀延生有些驚訝,父親就是因為太過勞累,這才早早去世的。所以母親一向不願出門,就算在他們兄弟為官之上,她也從來沒有對他們有什麽要求。

沒想到如今,她竟是願意叫他調回京城。

“說來這也是為家裏的孩子們考慮,榮堂明年參加會試,若是能考過,那便是個舉人。到時候就是說親,也好些。還有寶璟,難道你忍心叫她嫁到那些尋常人家?”老太太說道。

紀延生自然是不願意的,更何況他是為官,就沒聽說哪個官員不願意為宰做輔的。能入京城,那就是天子腳下,在外頭的官員,只能上折子進京,可是在京城的,卻是能見着皇上的。

這自然是叫人拒絕不了的。

只是先前殷廷謹叫兒子威脅他的事情,紀延生也沒忘記,就是為着不被這個大舅兄瞧不起,他也該努力才是。

“母親放心吧,兒子雖不濟,但是這幾年為官還算勤勉,到時候大評中評個優,還是不成問題的,”紀延生說道。

大魏的官員若是無意外的話,都是三年一調任。而吏部則是負責官員任免、調動和考核的,可謂是掌管着全天下官員的命脈。是以吏部也一向就有六部之首的稱呼,吏部尚書必進內閣,也成了定律。

先前殷柏然曾提起過,吏部尚書許佑榮乃是靖王爺的舊故。這個許佑榮曾在遼東州府任過知府,想來那時候兩人便有了往來吧。只是朝廷官員一向與藩王交往不深,上次殷廷謹為了迫使他們答應自個的要求,便将這個底漏給了紀延生。

這次他想調入京城,也不想去求着殷廷謹,左右他官聲不錯,又有銀子,頂多是花些銀兩疏通疏通。他也不需要升調,便是平調,那也可以的。

這邊紀延生正想着法子調入京城,那邊紀清晨卻是被曾榕捉住,要用水仙花給她染指甲。

曾榕見她身子好了,又怕她悶着了,就叫了丫鬟弄了水仙花過來,說是要給她好生打扮打扮。

“瞧瞧這一病,都把沅沅病得瘦了,”曾榕瞧着面前的小姑娘,只覺得她這個後媽做的也太不到位了,好好的一個胖娃娃,到她手裏就被餓瘦了。

所以她不僅帶了水仙花過來,還帶了不少吃食過來,甚至還有帶骨鮑螺,據說是城裏最有名的糕點鋪子裏,新推出來的小吃。

紀清晨一聽,便笑了,這不就是蘇州的小吃。她前世的時候,倒是經常吃,只是南北差異大,她過來之後,反倒沒吃過。

“這點心一天才賣幾盒,還是我特特叫人買回來的,先前我還讓家裏竈上的廚娘瞧了,都不知道是怎麽做出來的,”曾榕打開了盒子裏,裏頭便放着四個帶骨鮑螺,兩只粉紅的,兩只純白的,聞着便有一股甜甜的香味。

紀清晨笑着問道:“不是要染指甲的?”

“你先吃點心,吃完再染,”曾榕笑眯眯地說道,不過說完又問:“你若是現在就想染,那就叫櫻桃喂你,我這就給你染。”

“我要自個吃,”紀清晨哪裏好意思啊,便拿了一個放在嘴邊。

曾榕微微一笑,倒是突然想起來,問道:“沅沅,聽說咱們家裏,來了小客人?”

紀清晨擡頭瞧着她,又咬了一口手中的點心,香甜綿軟,可真是好吃。于是看在小後媽帶來這麽好吃點心的份上,她得意地一擡下巴,“是我柿子哥哥。”

曾榕只是聽了丫鬟說了,只是老太太沒叫她們見客,但是又聽說這位裴公子,之前還在家裏住過,所以她才有些好奇的。

她隐約聽紀延生提起過,似是為寶璟相中了京城的一位公子,所以她便猜想着,該不會就是這位裴公子。

可是她這會瞧着紀清晨得意的小模樣,便笑着問道:“那位裴公子為何而來啊。”

說着,她便抿嘴一笑,卻叫紀清晨看地有些奇怪,問她:“你笑什麽,柿子哥哥來了,有什麽可笑的呢?”

曾榕見她小小年紀,什麽都要問,便低聲道:“這可不能告訴你,小孩子家家可不能什麽都問。”

紀清晨立即便不樂意,說道:“和柿子哥哥有關的事情,我就要問。”

曾榕被她這霸道的話,弄得一愣一愣的,立時便笑了,捏着她的小鼻尖,便道:“裴公子這般大老遠地從京城來,那必是為了要緊的事情。先前你爹爹與我提過,說是瞧中京城的某位公子,要給你大姐姐說親。我想應該就是這位裴公子吧。”

只是說到這裏的時候,曾榕一下捂着她的小嘴兒,輕聲道:“這也就是咱們私底下說說的,沅沅,你可得給我保密。”

紀清晨立即反駁道:“你是弄錯了,爹爹瞧中的不是柿子哥哥。”

曾榕見她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也是笑了,立即便問:“你又知道了?那你說說看,這位裴公子,為何大老遠地從京城過來?”

“柿子哥哥是來辦事的,”紀清晨只一口咬定。

曾榕看着她這般護短的模樣,竟是不知究竟是護着紀寶璟呢,還是護着她口中的柿子哥哥。可是她聽說那位裴公子也該有十四五歲了,估摸着小姑娘就是瞧着人家好看而已。

只是紀清晨雖然這麽說着,可是心底卻還是有些不安。都怪那個溫淩鈞,明明是喜歡大姐姐的,卻是遲遲不來提親。爹爹不會真的瞧上了裴世澤了吧?

她這番思來想去的,恨不得立即跑去問裴世澤,他這次來真定是為了什麽。

大姐姐長得那般好看,身段也好,性子又好,還會畫畫,會詩詞歌賦。這樣一個玲珑剔透的少女,哪有人會不喜歡的。裴世澤也十四歲了,正是慕少艾的年紀,會喜歡大姐姐想必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那個溫淩鈞不就是只見了大姐姐一面,便喜歡地不得了。

一想到這裏,紀清晨小手緊握着,臉上都有點兒嚴肅。

還在一旁逗她的曾榕,也瞧見她忽而變了臉色,便輕聲問道:“沅沅,怎麽了?”

紀清晨卻是一下從羅漢床上跳了下去,自個穿了鞋子,便跑了出去,吓得曾榕趕緊叫丫鬟去追她。

她一路往前院跑,裴世澤來家裏,必是還被安排在先前的院子裏休息。

待她到的時候,便見玉濃正從院子裏出來。紀清晨一頭撞上去,險些将玉濃撞倒,只是玉濃瞧見是她,吓得趕緊将她扶起來,問道:“姑娘,可有哪裏撞着了?”

“你來這裏做什麽?”紀清晨冷不丁地問她。

玉濃聽着她這口吻不善,也有些吓住了。因着她是大姑娘身邊的丫鬟,所以紀清晨尋常瞧見她們,都是歡歡喜喜的,突然瞧見她這冷臉,也叫玉濃吓了一跳,立即解釋道:“是大姑娘吩咐奴婢,過來給裴公子送些用品。今日公子要在這裏住下,明個才回京城。”

是大姐姐叫她來的,紀清晨心底說不出的滋味。

只是退後了一步,垂着臉,說道:“那你回去好好回複大姐姐吧。”

玉濃看着她這模樣,又見她身後竟是連個丫鬟都沒跟着,有些擔憂地問:“姑娘是一個人來的嗎?櫻桃和葡萄兩個怎麽沒跟着姑娘?”

“叫你走,你便走,哪裏來的這麽多廢話,”紀清晨蹙着眉,不耐地說。

玉濃平白地叫她教訓了一頓,也不敢說別的,只是覺得七姑娘今個還是真有些怪。她不想走,可是瞧着七姑娘的臉色不好看,也不敢繼續留下去,只一步步地往前走,時不時地回頭看兩眼。

七姑娘便站在那院子門口,似是想進去,可是又猶豫了好久。

就在玉濃見她擡腳往前邁時,還以為她要進去了,卻不知她卻突然轉了個身,又往另外一處跑了過去,她雖人小,可是跑地卻不慢,沒一會就不見了人影。

玉濃正猶豫着,就見葡萄帶着兩個小丫鬟過來,瞧見她,立即問道:“玉濃姐姐,你可瞧見我們家七姑娘了?”

“你們怎麽才過來,方才姑娘從那邊跑走了,我想跟着過去瞧瞧,可是七姑娘今個卻對我發一通火氣,”玉濃着急地指了那個方向,便是說道。

葡萄說了聲謝謝,便趕緊跑了過去。

只是她領着兩個丫鬟,找了好一會,卻還是沒找到紀清晨。吓得她趕緊又叫一個丫鬟回去禀告太太,好多派些人手過來。

紀清晨是故意躲了起來的,方才她瞧見玉濃的時候,心底居然是生氣,她生氣大姐姐叫人送東西給裴世澤。

一想到這裏,她就有些厭惡自個。大姐姐對她多好啊,她有什麽都是頭一個想到自個的,可是她卻在方才的一瞬間,對她生氣了起來。

她盤腿坐在地上,這處也不知是什麽地方,反正她瞧着沒人就跑了進來,在月亮門後面坐了下來。這會四下無人,她似乎能安靜地整理自個心裏的這些想法。

可是越來卻越亂糟糟的,對她來說,裴世澤是她認識了兩輩子的人,他比這世間的任何一個人,都與她來的親近。她死去之後,只能依附在他身上的玉佩,才能叫魂魄不散。所以即便他是人人所痛罵的大佞臣,卻還是叫她覺得親近。

以至于這一世,她再見到他的時候,便一個勁地想要靠近。

要是他對自己好,是因為大姐姐……

一想到這個可能,紀清晨便覺得好難過。可是她又覺得好累,她跑了那麽遠下來,真是累壞了。

不知不覺中,小姑娘便靠在牆壁上睡着了。

直到一個聲音喊她,紀清晨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就瞧見裴世澤的臉,陡然出現在她的眼前。

她歡喜地喊了一聲,“柿子哥哥。”

裴世澤的臉色有些不好,只看着她不說話。

紀清晨無端端地被他這麽好看,身子往後縮了縮,可她本就靠着牆邊,是退無可退了。

“過來,”裴世澤伸着手,口氣說不出地嚴肅。

紀清晨想撒嬌來着,可是瞧着他這幅模樣,又不敢說話了。只把小手遞到他手裏,叫她拉着起來。只是她在地上坐了許久,腿都麻了,一站起來,就哎喲哎喲地喊了起來。

可是裴世澤卻沒像尋常那樣,立即将她抱起來,反而是在一旁瞧着。

紀清晨可憐兮兮地瞧着他一眼,見他不動,便又彎腰去捏自個腿。只是她腿實在麻地厲害,險些往一旁歪過去。裴世澤這才在她身邊蹲下,捏着她肉乎乎的小腿肚子,修長的手掌在來回地捏着,那股又麻又難受地勁,可真是叫她好不是滋味啊。

“柿子哥哥,你生氣了,”紀清晨最會瞧眼色不過了,這會當然瞧出她不開心了。

好半晌,裴世澤才低聲問:“你為何要躲在這裏,知不知道家裏人為了找你,險些把整個紀府翻了過來。”

秋天本來天色晚地便快,紀清晨這會才注意到,四周已蒙着一層黑,眼看着月頭都要起來了。她竟是在這裏睡了這麽久,沒叫她凍病着,還真是慶幸。

待紀清晨的腿好了不少,裴世澤再将小姑娘身子轉了過來,面對着自個,輕聲問道:“可是有人欺負你了,你與我說,我定是不會叫你受委屈的。”

紀清晨想起自個是為了什麽才跑出來,她要怎麽說呢。她前世死于少女時代,她的心性就停留在了少女時代,她不曾婚嫁過,也不曾生兒育女過,她的靈魂停留在她的少女時代。以至于到現在,即便身子只是個小孩子,可是對她來說,她卻已是個少女。

那些少女心事,她又該怎麽說給別人聽呢。

大家都當她是個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可是偏偏她心底卻不是那樣的。她知道曾榕不是故意在她跟前說那些話的,她只是想與自個分享些秘密罷了。可是她卻不開心,因為對她來說,裴世澤是和她親密的。

她笑自個,竟是不自不覺間,對他有這樣的獨占欲。

此時再聽到他的話,她便忍不住地問:“柿子哥哥,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為什麽對你這麽好?裴世澤聽着她話,低頭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她漂亮的大眼睛被卷翹的睫毛覆蓋着,微微低着頭,叫人看不見。

只是雖然沒瞧見,卻能想到她可憐巴巴地眼神,到底還是舍不得對她發火,他伸手摸了摸她的發頂,柔聲說:“對一個人好,是不需要理由的。”

“可是你為什麽不對三姐姐好,不對五姐姐好,單單對我好呢,”紀清晨帶着濃濃地鼻音問他。

這次她終于擡起了眼睛,只是眼神裏的倔強卻叫裴世澤有些異樣。

“因為沅沅也對我好,”裴世澤這次認真地回答她,雖然面前的小姑娘可能只是一時地好奇,可是他卻不願再敷衍她。

對他來說,能得到的溫情并不多,他沒有母親,很多人對他好,都是因為他未來定國公的身份。

紀清晨想了想,還是問:“那你為什麽突然來真定呢?是因為我姐姐嗎?”

“你姐姐?”裴世澤詫異地看着她,突然神色變了變,最後眼眸深沉地看着她,輕聲說:“所以你是因為這個才跑出來的?”

他霍地站了起來,叫紀清晨吓了一跳。

紀清晨見他這般,一下子往後退了一步。柿子哥哥生氣起來,不會打人吧?

可是她突然想起,前世他生氣的時候,後果是真的非常嚴重。

她果然不該惹他的。

“誰和你說的?”他低聲問道,只是語氣中卻冷地刺骨。

紀清晨吓得立即低頭,她也不忍心把小後媽供出來,立即道:“我是聽下人議論的。”

“沒有的事,我與你姐姐沒有關系。我來真定也不是為了她,”裴世澤低頭瞧着她,嚴肅地地說。

紀清晨聽着他的話,嘴角已經翹了起來,小手交握着,手指戳啊戳,才低聲問:“那是為了誰來的啊?”

小姑娘軟軟甜甜地聲音,透着說不出地期待。

裴世澤深邃地眸子,低頭正瞥見小姑娘戳啊戳的手指,忽而便覺得心頭軟了軟,他一把将她抱了起來,小姑娘被他托着小屁股,正對着她的眼睛,“我說過,小孩子不許多問的。”

紀清晨:“……”哼,難道你上輩子娶不着老婆的,竟是個什麽都不懂的榆木疙瘩。

可是她卻也不想想,她一個五歲的小丫頭,兩條小短腿邁出的步子還沒人一半地大。若是裴世澤說對她有男女之情,那才叫會匪夷所思吧。

雖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可是一想到,要等到她長成一個大姑娘,那該等到什麽時候啊。

真希望她明天就長大。

**

晉陽侯府的門口,只聽一陣馬蹄聲漸近,随後馬背上的人勒住缰繩,馬嘶鳴了一聲,便在門口停住。門房上的小厮開了門,就見竟是定國公府上的三公子,趕緊上前。

裴世澤将自己手上的馬鞭扔到小厮手裏,問道:“你們世子爺在吧?”

“在,在,世子爺近些日子都在家裏讀書呢,”小厮忙是說道。

裴世澤點了點頭,便進了府中。定國公府與晉陽侯府一向關系不錯,兩家還有些轉折親,再加上裴世澤與溫淩鈞的關系一向好,所以時常會過來。

他到門口的時候,溫淩鈞已知他過來了,正叫小厮二寶拿了好茶葉,趕緊去沏茶。

“今個怎麽想着來瞧我,”溫淩鈞有些欣喜地說道。

裴世澤微微點頭,溫淩鈞招呼他坐,卻見他在屋子上懸挂着的一副畫前,站住了。那一副乃是普通的水墨畫,只是裴世澤看了一眼,卻嘴角微彎,輕啓薄唇問道:“聽說你近日都在家中讀書?”

“我打算下科春闱下場了,”溫淩鈞一臉認真地說。

如今他有了心上人,便想着要風風光光地向心上人求親。他雖是晉陽侯府的世子爺,可這世子的名頭都是靠着祖輩上的蔭庇,不是他的真才實學。紀家是耕讀世家,紀家的兩位長輩又都是正正經經地進士出身,他也定要考了進士,再去向寶璟提親。

況且他若是真的成了進士,到時候也可以大方地與父母提,他想要娶的姑娘是誰了。

寶璟,寶璟,每每疲倦之時,這個名字便在唇齒間劃過,似乎便叫他立即又消除了所有疲倦。

“那提前預祝你金榜題名,”裴世澤淡淡地說,溫淩鈞見他這般說,低聲一笑,想着他今日怎麽這般好說話時,站在畫前的少年,又輕聲道:“我這兩日去了一趟真定。”

溫淩鈞霍地一下站了起來,聲音都是顫抖地,“你去紀家了嗎?”

不過他問完之後,又有些後悔,忙描補道:“你不是一向與紀家交好,想必這次也肯定要去紀家拜訪的吧。”

“嗯,确實是去了紀家,而且這次紀家二老爺還是與我一起上京的,”裴世澤口吻依舊淡然。

可是溫淩鈞卻不淡定,連忙問道:“紀大人也上京了,可是有什麽事情?他如今住在何處?你說我是不是應該上門去拜訪一番。”

一想到心上的爹來了京城,他恨不得立即跑到紀延生面前獻一番殷勤。

只是裴世澤卻淡淡回頭,瞧着他如熱鍋上的螞蟻般,心中雖嗤笑,面上卻依舊冷淡地表情,說道:“未曾聽說過晉陽侯府與紀家有什麽淵源,你乍然上門算作怎麽回事?”

溫淩鈞被他說地有些不好意思,立即道:“我上次在真定,也是在紀家拜訪過的,如今紀大人來京城,我得知了卻不去拜訪,豈不是太不合禮數了。”

裴世澤眉眼舒緩,饒有興趣地瞧着他死鴨子嘴硬。

倒是溫淩鈞被他瞧着,立即轉移話題道:“你可知紀大人為何上京?”

“你這幅畫,畫的是哪裏?”裴世澤卻沒回他的話,反而是看着面前的水墨畫,這畫上的場景真是叫人似曾相識。

只是溫淩鈞卻生怕叫他瞧出端倪,連忙道:“我随意畫的,沒什麽。”

“我雖不知道這次紀大人為何而來,只是他上次來京城,是為了紀家大姑娘的婚事而來的。”

裴世澤淡淡的一句話,卻如激起了千層浪般,直叫溫淩鈞大驚失色。

“紀姑娘的婚事?她要訂婚了?”溫淩鈞只覺得心髒猶如被一只手猛地抓住,連呼吸都一下子困難。

他這般努力讀書,就是為着向她提親,可如今她卻要……

“紀姑娘如今也到了适婚年齡,有人上門提親本就是尋常事,也不知人人都像你這般,一心只想立業的,不願成家的,”裴世澤淡淡說着,只是口吻中卻是欽佩,似乎在佩服溫淩鈞一心只讀聖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

可是溫淩鈞哪是為了立業啊,他之所以這麽認真地準備科舉,還不都是為了紀寶璟。

可是轉念一想,紀姑娘今年已十四歲了,下次春闱得等到後年,那時候她都十六歲了。哪家的姑娘十六歲還不訂婚的,更何況,那還是紀姑娘,她那樣的品貌性情,定是有數不清的媒人上門。

溫淩鈞登時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榆木腦袋,竟是白白浪費了半年的時間。

他應該從端午回來的時候,就該向父母提的,而不是讀什麽勞什子書。

“世澤,今日我還有要緊的事情,你先在我院子裏坐着,”溫淩鈞歉意地說。

裴世澤站起身,淡淡道:“你既然有事,那我也便回去了。”

溫淩鈞這次沒挽留他,只說下次再登門拜訪。兩人一同出門,裴世澤看着他匆匆往後院的方向走去,這才嘴角微揚。

這個榆木腦袋,娶個媳婦,竟還要他來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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