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相見懷念

紀清晨匆匆回了院子裏,杏兒瞧着她不斷喘氣,還往後頭瞧了一眼,也沒追着啊,自家姑娘這是怎麽了?

“姑娘,奴婢給您倒杯水吧?”杏兒輕聲說道。

紀清晨立即搖頭,卻是揮揮手叫她出去。等她房中無人後,她一個人扶着小幾桌角,慢慢地坐下了下來。而心髒跳躍地頻率,卻比先前還要快,她伸手撫摸着胸口。

那個聲音,是他的聲音吧?

雖然聽大姐姐說過,他要回來了,她一直以為自己能坦然面對。畢竟這麽多年過去了,她也長大了。可是,可是,紀清晨深吸了一口氣,可是心房那砰砰砰地聲音,猶如鼓擊般。

一直快到午膳的時候,她都一個人待在房中。

門口的杏兒和香寧面面相觑,姑娘只是去了趟老爺的書房,為何就這般了?可是她們兩個也問了,跟去的丫鬟,卻聽說姑娘只是走到門口,連房門都未入,就轉身離開了。所以姑娘,到底是怎麽了?

“姑娘,該傳膳了,”杏兒還是在隔扇上敲了敲,只是屋子裏太過安靜,竟是不像有人在一般。

杏兒不死心,又敲了兩下,“今個你想用些什麽?奴婢要吩咐竈上準備。”

就在她以為還是不會有回應時,卻見隔扇突然被打開,紀清晨一臉冷靜地出現門口,瞧見她們都站在門前,輕聲道:“前幾日做的那道金絲卷兒吃着倒是不錯,今個叫廚娘再做一道送來,還有白玉蝦球、糖醋小排骨,對了,叫他們再弄個清心百合湯。”

葷素搭配,還有清心地湯,這餐倒是叫地不錯。

等她重新關上門,杏兒和香寧又對視了一眼,兩人趕緊往外走。待走到門口的時候,就瞧見一個少婦打扮的女子進了院子,瞧見她們凝重的表情,便問道:“這是怎麽了?一個個這模樣。”

“葡萄姐姐,你可算來了,”原來這是女子乃是已嫁為人婦的葡萄,她如今是這院子裏的管事媳婦,只是前兩日她孩子病了,便告假幾日回去照顧孩子了。

杏兒趕緊将今日的事情,告訴了葡萄,她還心有餘悸地說道:“我瞧着姑娘這可太不對勁了。”

“你瞧瞧你們一個個的,就是大驚小怪的,”葡萄倒是沒放在心上,只是叫她們趕緊去竈上通知一聲,別耽誤了姑娘用膳,畢竟這個點已比平日晚了兩刻鐘了。

杏兒點頭,便招了小丫鬟過來。

而葡萄又叫香寧去忙,自個則是進來屋子裏。此時只有門口站着兩個小丫鬟,房中倒是沒人了,葡萄敲了敲門,屋子裏頭還是照舊沒人。

“姑娘,奴婢是葡萄,”她輕聲說道。

好在這次屋子裏有動靜了,只是這聲音有些有氣無力,“進來吧。”

待葡萄進去時,就瞧見紀清晨斜靠在羅漢床上的大迎枕上,眼睛盯着對面,只是眼神卻是放空的,她轉頭順着她看得方向瞧過去,只是什麽都沒有啊。

“姑娘,”她又輕喚了一聲。

“小魚的病好了嗎?”紀清晨依舊靠着,卻開口問她。

小魚便是葡萄的兒子,前幾日孩子高燒不退,紀清晨怕葡萄擔心,便叫她回去照看孩子了。她身邊的兩個大丫鬟,前幾年就被買了出去嫁人,葡萄嫁的是家裏管事的兒子,丈夫也在府上,在前院裏頭當差,手底下也有兩個小厮。

至于櫻桃,則是嫁了出去,她嫁的是外頭掌櫃的兒子。而那個掌櫃便是紀清晨鋪子裏頭的,所以櫻桃如今便在紀清晨的鋪子裏幫手,偶爾進來給她請安。

她一向待身邊的丫鬟,知道嫁人也是她們一輩子的大事。所以當初要放出去的時候,都是請曾榕幫忙掌看的,挑的都是老實本分的人。

“多謝姑娘關心,這孩子皮實,昨個就好地差不多了,還要多謝姑娘給請的大夫呢,”葡萄感激地說道。

葡萄回去沒多久後,大夫便到家裏了,聽說就是紀清晨請來的。所以她心裏感激,孩子這才剛好,便趕緊回來。

紀清晨點了點頭,“既是沒事,那就好了。這幾日你都回去住,我這裏也有人伺候。”

“我知道姑娘寬厚,只是奴婢可不能蹬鼻子上臉的,”葡萄立即笑着說,她從紀清晨小的時候便伺候在身邊,可以說是瞧着紀清晨長大的,所以這會她雖面上沒什麽表情,可是葡萄卻還是瞧出了她的不對勁。

于是葡萄有些小心地問道:“姑娘,可是有什麽心事。”

“沒有,”紀清晨立即反駁,只是她說地太快,反倒有些欲蓋彌彰地意思。

待她自個說完了,便惱火地閉嘴,果真是說多錯多。

葡萄瞧着她露出薄怒地表情,反倒一下子放心了,這能生氣就表示沒事。若是心底生着氣,但面上卻沒什麽表情,那才叫真有心事呢。

只是自家姑娘一向豁達,極少有事情能叫她為難的事情,今日卻獨自生悶氣。

紀清晨自個生了那麽久的氣,誰知曾榕卻派人過來請她。她怕在那裏遇上裴世澤,便捂着肚子,有些為難地說:“我今日肚子有些不舒服,便不過去了。”

來的是曾榕身邊的司琴,一聽這話,當即便道:“姑娘身子不舒服?那奴婢即可便去回禀太太,請大夫來瞧瞧吧。”

“倒也無妨,大概是小日子快到了,這才有些不适吧,”紀清晨随口找了個理由。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司琴素來心細,加上紀清晨這邊有什麽事情,曾榕總是派司琴過來,所以司琴對她的事情多少有些了解。她心底正奇怪着呢,按理說七姑娘的小日子才過去沒幾日啊,又怎麽會是快到了呢。

不過她也沒打算戳破,只回道:“那奴婢現在就去回禀太太。”

待司琴離開後,紀清晨便哼了一聲,她才不要過去呢,肯定是某人的手法,她如今可長大了,才不會吃他那一套呢。

只是午膳上來之後,她今個卻是多吃了半碗,叫杏兒和香寧又驚訝不已。

姑娘之前不是不高興的呢,怎麽這會就突然又像是心情不錯的樣子。

等晚膳的時候,曾榕又派人來了一趟,這次紀清晨想着裴世澤肯定已經走了,這才沒拒絕。待她到院子裏的時候,紀湛已經在房中。

只是待丫鬟掀了簾子請她進去時,她就見紀湛手中拿着一把弓箭,這會正興奮地作出拉弓的姿勢,只是那弓箭瞧着雖然古樸,但是卻極堅固,并不是如今的他能拉開的。

不過就算是這樣,紀湛還是一點兒都沒失望,反而是興奮地仔細打量着手中的弓箭。

“姐姐,你看我的弓箭,”紀湛瞧她進來了,立即跑到她跟前炫耀道。

紀清晨低頭瞧着這弓箭,心底一哼,明知故問地說:“這弓箭是從何處來的?”

“是裴哥哥給我的,他還說過幾日帶我去打獵呢,到時候我就可以用這個弓箭打兔子了,”紀湛說完,又興奮地看着她,說道:“姐姐,你與我去吧,到時候我就把我的獵物都給你。”

可是紀清晨瞧着他興奮地拉着自己的模樣,卻是想起了幾年前的真定街上,她一臉開心地瞧着溫淩鈞,叫他給自個買糖葫蘆,這樣才帶他去見大姐姐。

當真是天道好輪回,如今竟是這事又發生在了自個身上。

只是瞧着她這個傻弟弟的樣子,只怕他自己都不知道,已被別人利用了呢。

“好了,別拉着你姐姐了,姐姐今個身子不舒服,叫她趕緊過來坐着,”曾榕坐在羅漢床上,立即教訓道。

紀湛立即擔心地問:“姐姐,你身子不舒服嗎?”

紀清晨自然不好意思承認,這就是她今個找的一個借口而已,所以笑着道:“姐姐先前已經躺了一會,不礙事了。”

紀湛這才放心地點頭,不過他又立即說:“姐姐,今日裴哥哥送了好多東西過來,你也去瞧瞧吧。”

待紀清晨坐下後,曾榕才笑着說:“今日裴世子來家中了,本來想叫你們見一面的,畢竟你們小時候那般熟悉,說來你那會可是極喜歡纏着人家的。”

曾榕說笑道,紀清晨臉頰一紅,當即表示:“太太就別打趣我了,那都是小時候的事情,都算不作數的,如今我都長大了,應該避諱些才是。”

這話倒是曾榕沒想到的,只是她瞧着紀清晨一臉認真地模樣,又好像是認真地。不過想想也是,那會她才是個五六歲的孩子,便是再喜歡裴世子,這會長大了也忘記地差不多了。

“姐姐和裴哥哥也認識?”紀湛登時便好奇地問道,他怎麽覺得姐姐雖然不出門,但是誰都認識啊。

“那當然了,你姐姐小時候可比你讨人喜歡的多,長得又可愛,當然有很多小哥哥喜歡了,”曾榕摸着兒子的小腦袋表示。

紀清晨聽到這話,登時低下頭。

倒是紀湛立即說:“可是姐姐現在也長得漂亮啊,反正我覺得姐姐比誰都好看。”

“這個倒是真的,”曾榕抿嘴一笑,捏了下兒子白嫩細滑的小臉,表示同意。

紀清晨簡直就要被他們打趣的無地自容,立即說道:“你們要是再這樣,我可要生氣了。”

“別生氣,別生氣,來瞧瞧人家裴世子給你帶的禮物,這孩子也真是太客氣了,一回來啊,知道你爹爹要過生辰了,便送了禮物上門來。”

裴世澤确實是送了不少東西過來,還有一箱子的上等好皮子,據說都是從北方運回來的,光是這箱子皮子就價值幾千兩銀子了,所以他出手可真夠大方。

就連紀延生回來後,都一直在誇贊裴世澤,說他如今雖立了戰功,可為人一點兒也不驕縱。大軍就駐紮在城外,過兩日回城,到時候會有百姓去迎接。而他則是自個低調先回來了。

文人雅士一向就喜歡風骨二字,她爹雖為官,可是骨子裏就是個文人雅士,就喜歡低調不争這樣的性格。

只是她爹也不想想,裴世澤這樣的人若真是個低調不争的,那麽如今名揚天下的還會是他嗎?只怕他這一身皮肉早就在,剛上戰場的那會就被人生吞活剝了。

**

一晃又過了幾日,總算第二日就是爹爹生辰了。紀清晨怕客人來的多,會在花園裏閑逛,便又去了兔舍一趟,吩咐專門伺候這群小兔子的婆子,明日千萬不要叫人進去吓住它們。

婆子自是滿口應承,保證定會看好這些寶貝的。

紀清晨這才放心,倒是杏兒見她興致不錯,提議道:“姑娘這幾日花園裏可被收拾地漂亮極了,您都沒逛過,要不我們逛逛再回去吧。”

“是你自個想逛吧,”紀清晨笑她。

不過卻還是去了花園,只見不遠處就有一團雲霞,竟是家中的一小片桃樹開花了,因着枝繁葉茂,粉紅的花瓣擠在一處,遠遠看過去就像是粉色的雲彩。

她緩緩地踱步過去,待站在桃樹邊上時,一陣清風拂過,吹地桃枝亂顫,樹上的花瓣紛紛如雨般落下,地上被鋪着一層淺淺的粉色花瓣,此情此景,真是美地叫人不想說話。

“就是這裏,”只是一個突兀地聲音響起,紀清晨睜開輕閉着的眼睛,轉頭看過去。

就見紀湛一手拉着一把弓箭,另一手卻是拉着一個男人。只是那男子的臉被桃樹枝擋住,紀清晨沒瞧見,瞧着身影她還以為是家中人,便開口喊道:“湛哥兒,你在做什麽?”

此時那男子往旁邊走了幾步,她終于瞧見了男子的臉。

這張她早已見過千萬次的臉,當在今生第一次出現在她的眼前時候,她還是覺得心髒在這一瞬間窒息了。

他的好看是那種叫你一瞧見他,便将全部注意裏只會放在他身上在,再也不會注意到旁人。那樣清冷如玉的人,叫你想象不到他竟是一個軍人,況且他的清冷是那種精致地疏淡,十足地世家公子範兒。

這麽多年地軍中生活,只叫他身姿更加挺拔俊逸了,那一身錦袍穿在他身上,就有種飄逸俊朗之感。

“姐姐,”紀湛興奮地拉着裴世澤過來,立即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紀清晨連眼角地餘光都不朝旁邊瞟,只低頭看着小家夥問:“我去了一趟兔舍,你又怎麽在這裏了?”

“我來打麻雀,裴哥哥說他可以教我拉弓,”紀湛興奮地說,小男孩到底還是喜歡這些刀槍棍棒,只是平日曾榕怕他傷着,哪裏許他碰這些。

紀清晨淡淡地點頭,說道:“那你先打吧,姐姐要回去了。”

紀湛瞧着她冷淡地模樣,立即說道:“姐姐,你怎麽都不跟裴哥哥打招呼啊?”

他撓了一下頭,不是說姐姐小時候和裴哥哥極好的?

“湛哥兒,你瞧前頭是不是麻雀?”裴世澤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家夥眼睛一亮,趕緊跑了過去,他可是來打麻雀的,可是今個這些麻雀就好像知道他要來一樣,一個個都跑沒了。

他跑走了,就聽裴世澤又對紀清晨身後的杏兒道:“小少爺一個人有些危險,你先去瞧着。”

杏兒沒想到這位裴公子這般吩咐,當即瞧了自家姑娘一眼,可是紀清晨卻撇頭瞧向另外一處。所以杏兒想了想,還是轉身跟了上去。

此時四下無人,只有微風吹在樹枝上發出的沙沙聲音,樹上那些花瓣緩緩地往下落。

就聽對面那個清冷地聲音,再次響起,只是這次卻是含着淺淺地笑意,“你長大了。”

你長大了。

紀清晨聽到這句話,登時咬着唇。

可是一直不說話,又像是她犯錯了一般,于是她心中一橫,便擡頭瞧着他,只是驀然看見他站地這般近,還是叫她心中一顫。

她道:“你也變老了。”

裴世澤微微挑眉,沒想到小姑娘與他說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個。只是瞧着面前雪膚紅唇的小姑娘,她長得比他想象中還要美一百倍,甚至是更美,就連此時臉頰上淺淺的紅暈,都是那般地叫人覺得可愛。

“前幾日見了我,為何轉身就跑?”

紀清晨聽到這話便更生氣了,立即就反駁道:“誰轉身就跑了,我……”

可是面前的男子又突然上前一步,他們之間的距離是那麽那麽地近,仿佛只要他一低頭。只是他沒低頭,卻是緩緩地擡起了手,當他的手要到她的臉頰邊時,紀清晨也不知為何,一下便閉上了眼睛。

只是好久,那只手都沒落在她的臉頰上,她又忍不住地睜開眼睛。

就見他手上捏着一片桃花瓣,竟是在手中把玩。

紀清晨羞地耳朵滾燙,臉頰更是要滴出血一般,她有些惱羞地轉身,只是身子剛轉,手掌卻被握住。

一個冰涼的東西,被塞進她的手心。

“這是給你的禮物,不要和我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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