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天賜福星
“世子爺,世子爺,求您了,”裴游幾乎是抱着裴世澤的腰身,就算這會是以下犯上,他也不敢松開一下了。
裴世澤看着山下那漫無邊際的樹林,若不是裴游一直抱着他,只怕他都要跳下去了。而此時殷柏然才趕過來,他方才下山去了,聽說沅沅出事了,便立即回來。
就連一向泰然的殷柏然,此時臉色都白地像一張紙般,只見他匆匆走過來,卻是被絆了下,要不是旁邊的侍衛及時扶着,只怕真要摔出去了。
侍衛大驚,立即道:“大少爺,小心啊。”
殷柏然撥開他的手,匆匆走到崖邊,便呵斥道:“怎麽還不救人,還不救人?”
“回大少爺,我們已經派了一隊人緊急下山去了,只是這路途有些遠。而我們也叫人去準備繩子了,準備從半山上吊人下去,救表姑娘,”在此處的侍衛隊長立即回道。
“我下去,”此時裴世澤已經徹底了冷靜了下來,便是以他的功夫,下這樣的山崖也實在實在是危險。但是如果有繩索的話,他便有九成的把握。
殷柏然斷然拒絕道:“不行,你不能下去。”
此時殷柏然也恨不得自個下去,可是沅沅已經掉下去了,這會卻不能叫裴世澤去冒險。所以他轉身對侍衛隊長道:“去拿我的護甲來,我親自下去。”
他看着已漸漸隐沒在天際的太陽,只怕再過兩刻鐘,這天便要徹底地黑了。
而此時站在一旁的裴世澤也瞧了一眼天空,便是連天上的星辰都隐隐被瞧見了。她那麽嬌氣的一個人,摔下去的,肯定會疼吧。可是他不在她身邊,她連個能撒嬌的人都沒有。而且馬上就要天黑了,沅沅肯定會害怕吧。
“怎麽繩子還不沒拿來,”裴世澤臉上勃然大怒。
侍衛隊長又催了一遍,好在很快繩子終于來了。只是麻繩不夠長,所以衆人便趕緊将繩索接了起來。
此時一直站在旁邊哭泣的殷月妍,在聽到裴世澤要下去時,立即柔聲勸說道:“裴世子,這下頭實在是兇險。我知道你關心表妹,可是也該考慮些自身的安危才是啊。”
可是卻叫她尴尬的是,裴世澤自始自終都沒有搭理她。
一旁的杏兒哭的好不凄慘,香寧不見了,小姐又掉下山去了。她恨不得是自個跳下去的才好呢,此時她看向殷月妍。雖然當時就只有她和小姐在,可是以小姐的性子,絕對不可能像表姑娘說的那樣,一時好奇張望着掉下去的。
殷柏然自然不可能叫裴世澤下去,說道:“世子爺,我知道你自幼便與沅沅相識,可是沅沅是我的表妹,要下去自然也是該我下去。”
“沅沅是我從京城,一路護着她到遼城來的,”裴世澤雖然語氣十分克制冷靜,可是一擡頭卻還是叫殷柏然吓了一跳,因為他的眼眶已泛着殷紅。
可是聽着這兩位主子的話,卻把旁邊的侍衛和裴游着急死了,這兩位主子一位比一位精貴的,要是真的下去出事了,他們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都別活了。
但現在誰勸都沒用啊,這兩位主子自個都要為争下去,而差點打起來了。
“我功夫比這在場的所有人都好,所以我下去救她,才是最可行的,”裴世澤說着,便又問裴游:“我叫你給我準備的藥箱呢。”
“已經準備好了,可是主子……”裴游着急地想要勸說,可是裴世澤已經轉身不去聽他的話。
倒是對面的殷柏然輕聲說:“下去救人不是誰的功夫好便行的。”
“我師從鏡天國師,你說在場有誰比我更有資格下去救人?”裴世澤豁地轉頭,此時在場所有人都驚愕地看着他。
國師梅鏡天,就像是從天而降又忽然消失在人海中的人物。沒人知道他從何處來,也沒人知道他最後去了何處。只是大魏的百姓,都知道國師在的那六十年,大魏風調雨順,別說外族入侵這樣的事情,便是連大災小難都是極少的。
只是國師太過受人矚目了,所以連他親授的徒弟都惹人矚目。只是梅信遠這個徒弟,卻不曾将國師的威名發揚,只沉迷與幻戲之中。
可就算這樣,梅信遠在京城所表演的幻戲,依舊是一票難求。
但誰都沒想到,連裴世澤都是。
靖王府自然也有情報系統,殷廷謹徹底掌握了靖王府的核心權力之後,殷柏然也能享有這份情報系統裏所帶來的情報。但是關于那位神秘的國師,除了知道梅信遠是他的徒弟之外,便再無旁的消息。
“你一切小心,若是需要我們拉你們上來,發穿雲箭,”殷柏然親自将穿雲箭遞到他手上。
裴世澤點了點頭,而此時已有人開始試這根繩索。
“沅沅的性命就靠你了,”殷柏然站在懸崖上,此時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只是這裏卻是點滿了火把,将這周圍照成白晝一般。
裴世澤點頭,又道:“沅沅摔下去,身體必會有所損傷。我不能直接帶着她上來,需要你的人,從下面接應我。”
“你放心,他們早已經出發了,”殷柏然點頭。
一旁的殷月妍聽着他們的話,見他們都這麽篤定紀清晨沒有死,心底一陣害怕。是她親手把她推下去的,從這麽高的地方摔下去,肯定會摔死的,而且會粉身碎骨的。
她這般想着,心底又覺得安慰。
而裴世澤已經背着藥箱,拉着繩索直接下去了。他手上帶着牛皮手套,雙腳蹬着山壁,便慢慢地往下走。只是山壁有些濕滑,好幾次他蹬上去時,卻打滑。幸虧他一直緊緊地抓着繩索。
待他到了下面,便掏出懷中的夜明珠。只是胸口卻一片溫熱,他伸手摸了摸一直懸挂在脖子上的玉佩。這枚玉佩乃是師父臨行前所賜,只是不知為何,卻突然變得溫熱起來。
不過他此時也顧不得玉佩的反常,拿着夜明珠一路向前,大聲喊着紀清晨的名字。可是周圍只有偶爾響起的鳥鳴聲,卻沒有她的回應。
這密林實在是太麻煩了,便是地上的青草都已長到了他的腳踝處,地上的泥土是松軟的。在察看了這裏的地形後,裴世澤心底又升起了幾分希望。這上面的樹木極茂盛,她掉下來的時候,肯定會有所緩沖,再摔到這青草地上,肯定不會有事的。
這般想着,他的腳步便已加快了起來。他估算着她摔下來的方位,只是如今是晚上,樹林裏又太過茂盛了。于是他将火折子拿出來,登時視野又清楚了些。
而當他在一顆兩人合抱都不夠的大樹下,發現紀清晨的時候。他站在原地,看着她安靜地靠在樹幹上,就像睡着了一樣。
她身上的衣裙被劃破了,手臂還露出雪白的一截,那樣柔軟白嫩的皮膚,在火折子與夜明珠交輝照映下,美地像是羊脂白玉般。她還是那麽好看,可是裴世澤卻突然生出了無窮無盡地怯弱。
他從未曾害怕過,可是這一刻卻比任何時候,都叫他膽怯。
他以為這世上再沒什麽能難倒他,叫他害怕。可是此時他卻不敢上前,不敢将手指伸在她的鼻尖下,探一探她的呼吸。
直到她的頭微微動了下……
裴世澤幾乎是在一瞬間撲了上去,他的心髒瘋狂地跳動,跪在她身邊後,便輕輕地拍着她的臉頰,喊道:“沅沅,沅沅。”
紀清晨只覺得渾身都在疼,卻聽到有人在叫她。待她睜開眼睛後,便瞧見了近在咫尺的裴世澤,他俊逸深刻的五官,比任何一次都要靠近她。
連一絲猶豫都沒有,她撲進他的懷中,将他緊緊抱住,呢喃:“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裴世澤想要狠狠地抱着她,将她揉進自己的身體中,可卻又怕她身上有骨折之處。他小心地捧着她的頭,滑如綢緞的黑發在他的指尖纏繞着,這種真實地觸感,還有心底那種失而複得狂喜,叫他不知道該與她說什麽。
“沅沅,你沒事就好,”到了最後,脫口而出的,竟是最最最平凡又普通的一句話。
只要你沒事就好。
倒是紀清晨從山上掉下來,再到一個人在這密林中,眼看着周圍漸漸黑下來,連什麽都看不見,都一直沒有哭出來。
反倒抱着裴世澤的時候,眼淚便是如雨般落下,打在他的肩頭,沾濕了他的衣裳。她嘤嘤地哭着,就是小奶貓在叫,軟軟的輕輕的,便是再鐵石心腸的人,都能叫她哭得心軟了。
更何況,裴世澤在她面前一向沒有原則。
待紀清晨哭了個夠後,裴世澤才問她,身上可有哪裏疼得厲害。
可是紀清晨卻搖了搖頭,說道:“我沒有地方疼。”
裴世澤自然是不信的,還以為她是羞澀,不想叫自己幫她檢查。所以他又安慰她,還告訴她他連藥箱都帶來了。若是有哪裏骨折的,便告訴他。
畢竟他也是經歷過戰場的人,有時候傷兵太多,所以他幹脆便自己給自己治療。便是接骨這門手藝,他如今都十分熟練。
但紀清晨卻又一次搖頭了,其實別說裴世澤不相信,便是連她自個都不敢相信。她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竟然會毫發無損。如果要把手臂上的那個劃傷擦傷算上的,那她就只是受了那麽點小傷。
待紀清晨告訴他,便是裴世澤都有些愣住了。
“柿子哥哥,我真的沒有騙你。我也以為我自己必死無疑了,可是我摔下來之後,發現自己可以站起來,還能走路。我身上也沒別的傷,”紀清晨也是滿心地疑惑。
原以為她竟是要像上一世那般,慘死在這山腳之下。可是卻沒想到,她摔下來之後,只是後背被震地生疼,卻很快就能自己站了起來。
“沅沅,沅沅,”裴世澤重新将她抱在懷中,她到底要給他帶來多少驚喜。
裴世澤立即将穿雲箭放響,這是他與殷柏然的約定,若是找到紀清晨,便放出這支令箭。而很快,便有火光從遠處傳來,而渾厚的叫喊聲,也越來越近。
裴世澤拿出随行攜帶的短笛,這笛子不僅聲音悠揚也能傳下去極遠。
等侍衛們找他們的時候,看見站在裴世澤身邊的紀清晨,各個也都是大吃一驚。畢竟從這麽高的地方摔下來,這位姑娘居然沒事?
于是侍衛護送着他們返回道觀。
而此時就連殷廷謹都已經在觀中了,他們回來的時候,就見王妃的院子裏燈火通明,裏頭更是影影綽綽。
待進去之後,紀清晨便瞧見了跪在地上的殷柏然。
“柏然哥哥,”她擔心地喊了一聲,倒是此時坐着的殷廷謹霍地站了起來。
待他走到紀清晨面前,也是滿臉不敢相信,他聽說沅沅從懸崖上摔下去。已經是抱着極最壞的打算,要不然他也不至于當衆沖着殷柏然發火。
可是小姑娘卻這般毫發無損地站在他的面前。
此時殷廷謹不知為何,又突然想起紀清晨年幼時,與他說過的那個夢。那個叫他自個做夢都不敢想的夢。
可此時他卻突然升出一股說不出的希望。
或許沅沅,她真的不是普通人。
想到這裏,殷廷謹便是哈哈大笑,摸着小姑娘的頭,便道:“沅沅,你可天賜福星,天賜福星啊。”
他一連說了兩遍,而此時屋子裏的所有人,也都吃驚地看着紀清晨。
一個從那麽高的懸崖上摔下去,卻毫發無損的人。
倒是殷廷謹又關心地問:“沅沅,你究竟是怎麽落下山崖的?”
因着當時那裏只有紀清晨和殷月妍兩人,而殷月妍卻一口咬定是紀清晨自個貪玩。于是他便開口問道。
紀清晨朝着殷月妍的方向看過去,只見她從自個進門以來,便沒有朝這邊看過來,甚至都再也沒有擡起頭過。
“舅舅,對不起,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她自己的仇,她要自己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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