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驚天秘密

因為王府裏的謠言是越來越盛,便是連王妃都聽到這些風言風語。

殷月妍自從醒了之後,整個人便渾渾噩噩的,還真像是中了邪一般。一會說是紀清晨拉她下水的,一會又說是鬼來找她了。就連王妃瞧見了,都難免皺眉。她倒是有意想請白雲觀的道長過來瞧瞧。

畢竟先前紀清晨在白雲觀裏墜崖,都能毫發無損,實在叫王妃不難不相信,白雲觀的那些道長都是有些道行的。得虧這話沒叫紀清晨聽到,要不然她真是要當場翻個眼睛,哪裏是白雲觀的那些道士有道行,是她自個福大命大,沒叫殷月妍害了。

只是王妃有這想法,卻被李氏一口否了。倒不是她不想叫殷月妍好了,只是中邪這話到底是太難聽了,她不願叫別人這般想。

等聽了她的緣由,就連王妃都冷了臉,只道:“月妍雖是你的女兒,可也是咱們靖王府的嫡長孫女,便是你不心疼,我都要心疼。”

可誰知李氏聽到嫡長孫女這四個字,心底便是一通,為何偏偏是嫡長孫女這四個字,若是叫最後一個字去了該有多好。若她是個兒子,該有多好。

自個忍受了那樣的屈辱,可最後卻還是人算不如天算。

“母親,月妍身子已經沒什麽大礙了,她只是這次受了些驚吓,若是在院子裏安靜地休養,定會好起來的,”李氏不由分說道。

王妃見她這般堅持,也便沒再說話,畢竟李氏這麽多年來,不辭辛勞地照顧世子,便是王妃都對她格外地看重。

紀清晨養病好了之後,倒是會去靖王爺的房中,有時候給他老人家讀上一段書。就連丫鬟都說,每天她來了之後,王爺的心情都好了不少,或許有家裏人陪着她說說話,這樣肯定會好吧。

這會紀清晨剛讀了一小截左傳,便放下書,輕聲問道:“外祖,你想去喝些水嗎?”

只見老王爺躺靠在床榻的大迎枕上,安靜地盯着她,紀清晨還以為她臉上有什麽,正要伸手摸,便聽到一聲清晰地:“琳琅。”

是她母親的名字。

紀清晨臉上露出柔軟的笑容,她知道外祖是看見她,想起了她的母親。想必琳琅年輕的時候,也很一定很讨人喜歡吧,要不然舅舅和外祖怎麽都會對她念念不忘呢。

想着的時候,殷廷謹便來了。他一進來,就瞧見紀清晨坐在圓凳上頭,腿上放着一本書,正規規矩矩地與父王說話。這幾日沅沅一直來給父王讀書,要說伺候,有丫鬟在,倒也不需要他們這些個兒子孫子做什麽。只是老人家到底年紀大了,喜歡熱鬧是真的,又成日裏躺在床上,能有個人陪着說說話,便是精神頭都好了不少。

殷廷謹是每日必要來的,他會給父王喂藥喂飯,倒是從來想過給他讀書這事。到底是小姑娘家心思細,知道外祖必是煩悶地很。

“父王,”殷廷謹給老王爺請安,丫鬟又搬了一只圓凳過來,他掀起袍子大馬金刀地坐下。

待他轉頭瞧着紀清晨手上的書,問道:“沅沅,今個給外祖讀什麽書呢?”

“左傳,外祖昨個說想聽這個,”紀清晨擡起書冊,叫他看了個封皮,這本書是老王爺自幼便看的,上頭還有先皇當年的批注。靖王爺一向看地頗重,便是殷廷謹年幼地時候,偷偷拿了一回,都挨了一頓打。誰承想,今日紀清晨倒是捧上。

殷廷謹心裏頭知道,若是沒父王的允許,她是拿不到這本書的。

于是他伸手摸了下她的小腦袋,“好好給外祖讀,舅舅回來有獎勵。”

紀清晨倒是愣住了,立即便問道:“舅舅要出門?”

“是啊,”殷廷謹也沒瞞着他,立即點頭,待他轉頭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靖王爺,又道:“我已經打探神醫雲二先生的下落了。我便親自去将先生請到遼城,為父王診治。”

“雲二先生?”這個名字是紀清晨未曾聽說過的,不過既然是舅舅都費心尋找的人,那麽想必一定是極厲害的人物,要不然舅舅也不會親自去請。

只是躺在病床上的老王爺,卻一下要掙紮起來一般,殷廷謹忙是握住他的手,輕拍了一下,安慰道:“父王不必擔心我,雲二先生此時就草原,聽聞他是去尋找一味中原沒有的藥草。兒子一定會把他請回來,叫他治好父王您的病。”

老王爺眼中露出不舍之情,便是連紀清晨都感同身受。畢竟草原并不是大魏的土地,舅舅身為皇族,卻深入異族之地,若是叫那些外族人知道了,未必就會放過他。畢竟蒙古人才剛和大魏人打過一仗,而他們敗地慘烈。

所以他雖說的輕松,可是連她都知道,此行必是兇險萬分。

“沅沅,舅舅不在家,你可要給外祖好好讀書,待舅舅回來了,可是要檢查的。要不然沒有禮物,”殷廷謹又摸了小姑娘的頭發,打趣地說道。

他真是沒養過女兒,所以一直不知道,女兒竟是這般乖巧可愛。

紀清晨自然點頭,她輕聲說道:“舅舅只管放心,便是沒有禮物,我也會給外祖讀書的。不過我相信,舅舅肯定不會忘記的。”

“小古靈精怪。”

殷廷謹是第二日離開的,不過他倒是沒有說具體的去向,畢竟他去草原的事情,還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只是他之後,也不知為何,紀清晨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不過府中卻是一片風平浪靜,就連殷月妍都好了不少。倒是陳蘊瞧着紀清晨天天來給靖王爺讀書,也被自個母親逼着,過來陪着坐着。

只是她嫌這屋子裏的藥味太濃,不願過來,被殷珍罵了三次才會來一次。

倒是殷珍這會倒是成了貼身的姨母,天天陪着殷月妍,還開解她。陳蘊知道她母親是想叫殷月妍嫁給大哥,只是她倒是覺得不大可能,畢竟大表姐瞧着眼界那般高,應該不會看上她哥哥的。

就在殷廷謹離開的第三日,紀清晨剛從王妃的院子裏請安回來,便被殷柏然捉住了,竟是說她來了這裏許久,也沒帶她去遼城逛逛。

倒是紀清晨說道:“可是我還要給外祖讀書呢?”

“你放心吧,我已與祖父說過了,今日少讀一日也沒事,要不然等逛完回來後,我陪着你去給祖父讀書,”殷柏然安慰她說。

紀清晨見他這般說,自然是點頭同意了。

只是她有些小心地問:“我能叫上柿子哥哥嗎?”

殷柏然大概已經想到她會這麽問了,便說道:“裴世子今日不在府中,他被楊參将請去,只怕會軍營裏待上兩日。”

紀清晨倒是不知道,她只知道這些遼城的守将們,總是上門來請柿子哥哥,畢竟柿子哥哥是上過真正戰場的,很受這些人敬重。

于是她便帶上杏兒,又叫杏兒拿上銀票,畢竟總是叫柏然哥哥買東西,她也有些不好意思。

遼城乃是方圓百裏最大的城市,自是繁華無比。那日她進城時,就瞧見這街上有不少異族之人。而今日在街上,她更是瞧見不少穿着袒露着肩膀和小腿的異族人,正沿街叫賣着一些東西。只是如今是夏日,動物的皮子實在是難賣。倒是一些買草藥的攤子,反倒有些人。

等用午膳的時候,殷柏然帶她嘗鮮,去了一間異族人開的酒樓。一進門就看見門口前擺着一個銅像,上頭擺着好些白色的綢巾。

殷柏然見她好奇,便笑着解釋道:“這些東西叫哈達,這個民族的人會為遠方到來的客人帶上這個哈達,這是表達祝福的意思。”

紀清晨立即笑了起來,歡快地說道:“我在書上讀過,不過卻是頭一回見。”

而随後便有人過來,便要給他們獻上哈達,給紀清晨獻哈達的也是個小姑娘,辮着滿頭小辮子,頭上帶着充滿異族風情的頭飾,叫她看了都覺得喜歡。

等他們到了樓上的包間,紀清晨低頭瞧見脖子上的哈達,上面還撰寫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梵文,不過想必應該也是什麽祈福的話吧。

“沅沅,我現在與你說的每一句話,你都聽清楚了,”對面的殷柏然突然說道。

紀清晨擡起頭,有些震驚地瞧着他,可是卻見他面色嚴肅。

“你現在必須馬上離開,馬車已經準備好了,就停在後門,你從密道離開。不要回頭,一路往西。”

紀清晨猛地吸了一口氣,問:“柏然哥哥,發生什麽事情了,為什麽要這樣?我……”

她連我不走這三個字都沒說完,就被殷柏然打斷,“沅沅,現在一時很難和你解釋。但是靖王府這幾日必有大亂,你不能再留在這裏,所以你必須走。我連聯系裴世子,叫他與你彙合。你們一路往西,一直走到西寧衛,再從西寧衛折返回京城。”

“柏然哥哥,你與我一起走吧,”紀清晨雖然不知道靖王府的大亂會是什麽,可是她卻不能叫殷柏然一個人留在這裏。

“沅沅,我母親還留在王府中,不管如何,我都要與她在一處的,這裏是我們的家。你的家在京城,你不是說想念你爹爹和姐姐,你應該回到京城去,”殷柏然伸手摸了下小姑娘的臉,他一直希望她平安喜樂,卻還是把她牽累了進來。不管如何,總是要叫她平安才是。

紀清晨還想說什麽,可是眼淚卻已落下,因為柏然哥哥說的話,就像是生離死別。

“沅沅,你把這些銀票拿着,待會你們會先去城外的一個山莊,這枚玉佩你交給一個叫素馨的女子,她有個兒子,叫景然。你讓他們跟着你一塊走,不過到了西寧衛之後,你們就得分開。你前往京城,他們一路去雲南。”

殷柏然已經将玉佩放在她的手中,紀清晨竭力壓制住自己的哭聲,可是眼淚卻一直落個不停。

“沅沅,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殷柏然見她這般,雖心疼,可是卻不得不問。

紀清晨猛地握住手中的玉佩,用力地點頭,“我去一個山莊,将玉佩叫給一個叫素馨的女子,她有個兒子叫景然。我帶着他們一起離開,先到西寧衛。然後我回京城,他們去雲南。”

“乖女孩,”殷柏然點頭,便牽着她的手,将她拉了起來。

殷柏然給她準備了一套尋常人穿的男裝,杏兒方才被他支走了,紀清晨臨走的時候,回道看着他:“柏然哥哥,你一定要沒事。”

“走吧,別哭了,我們會再見面的,”殷柏然強打着精神安慰她。

紀清晨用力一點頭,便從一旁的暗門離開。難怪柏然哥哥會帶她來這裏用膳,這裏應該是舅舅或是他的秘密聯絡點,只是今日她從這裏離開,這裏也必然會暴露。

待她坐上馬車,眼淚依舊不能停止。馬車是街上最普通的馬車,就連車夫都是樣貌尋常的人,叫人瞧了一樣都不會注意的。

馬車到了城門口的時候,紀清晨還一臉緊張,畢竟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失蹤是不是已經被發現。好在很快,馬車便被放行,他們很迅速地出了城。

而一路上馬車瘋狂地往前飛奔,她緊緊地握着車裏的抓手,身子被颠來颠去,也沒有叫出一聲。她咬着牙堅持了一路,便是不用察看,此時身上也是青一塊紫一塊的了。

待到了這個依山抱水的山莊,也顧不得欣賞周圍美麗的景致,便站在車夫身後,看着他狠狠地敲響了山莊的門。

等裏頭開了門,還沒等裏面的門房說話,她便将玉佩拿了出來,說道:“我要見你們山莊的主人,立刻馬上。”

果然這枚玉佩極有用,門房竟是連通傳都沒有,就帶着她入內。紀清晨一路急行,只是當她見到素馨的時候,才發現這竟是位三十幾歲的女子。只是她的容貌之美,乃是紀清晨生怕之罕見,便是她一向自傲與自己的容貌,可是也不得不驚嘆與面前之人。

“姑娘,請問你找我何事?”素馨沖着她溫柔一笑,極致的容顏,在微笑綻放的這一瞬更是美地驚心動魄。

“是我表哥殷柏然叫我找你,靖王府有亂,你們必須立刻跟我走,”此時屋子中只有她們兩個人,紀清晨如實說道。

就在她以為女子會問些問題的時候,卻見她立即就站了起來,說道:“你稍等,我去叫人尋我兒子。”

待她叫丫鬟去叫她的兒子時,紀清晨就見她走到旁邊的櫃子,将櫃門打開後,就将裏頭的一個包袱拿了出來,挽在手中。

紀清晨瞧着她這一連串地動作,已是呆了。原來她竟然随時準備逃跑?

感覺只有她自個是處于這個狀況之外的,而等那個叫景然的男孩來了之後,紀清晨便明白這兩人的身份了。只因這個景然長得實在是太像她舅舅了。

所以這個素馨是舅舅養在外面的外室?然後靖王府出亂子,柏然哥哥竟然還叫她帶着舅舅外室和外室所生的兒子一起逃跑?

顯然沒人會給她主動解釋這一切,她也只能等下次再見到柏然哥哥的時候,才能問。

不過這個景然既是舅舅的兒子,她便是她的表弟。

“娘,她是誰?”十幾歲的少年,一臉倨傲。

素馨立即道:“景然,去拿上你的弓弩,咱們該走了。”

誰知她說完這句話後,景然便點了點頭,竟是也一句都不問。

他們重新換了馬車,而這一次顯然不只一個車夫了,有五六個莊子裏的人也跟着他們一起離開。紀清晨聽到景然叫其中一個男子師傅,而那個男子顯然也是個有功夫的,這五六個護衛,身形輕盈,各個沉着冷靜,絲毫沒有因為突然離開而有片刻遲疑。

瞧着這些訓練有素的人,紀清晨心中也有安定了些,顯然柏然哥哥知道莊子上必有護衛陪伴着他們。

可是就算是這般,她還是低估了這趟逃命之旅的兇險。因為當晚,她們就被人追上了。因為怕暴露了行跡,他們甚至不敢在驿站留宿,而是選擇了在露天。他們有一輛馬車,白天是由紀清晨還有素馨母子一起坐着的,待到了晚上,景然到外面與護衛們一起睡,将馬車留給了她們。

這家夥雖然說起話,總是一臉倨傲的模樣,可是心腸倒是不壞。

可是半夜的時候,紀清晨就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她登時驚醒。而身邊的素馨也同樣睜開了眼睛。

她們誰都沒說話,直到一聲破空之聲響起,素馨猛地伸手拉她,兩人同時撲倒在馬車的地壁上,就見一支箭竟是穿透的車廂,插進到了馬車的另一邊。

紀清晨毛骨悚然地看着頭上的那支箭,那個箭穿透的地方,就是她方才坐着的地方。若不是素馨及時将她拉下來,只怕她現在已經命喪黃泉了。

“他們有弓弩,小心,”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就見接二連三地破空聲音響起。

“範師傅,”景然地聲音乍然在外頭響起,直叫車內的兩個人都是身子一繃。只見素馨手腳并用,便要爬出車廂。

紀清晨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不要,你出去只會拖累景然。”

她的一句話,叫素馨頓住了。

外面的聲音又傳來兵器相接的聲音,顯然那幫人已經殺到了馬車外面了。她們聽着馬車外的動靜,誰都不敢說話。

可是随着有人的慘叫聲響起,紀清晨抓着素馨手腕的力道便越來越強,她會死在這裏嗎?

她是不是永遠都見不到爹爹、姐姐,還有柿子哥哥了。

紀清晨不敢落淚,她怕自己發出一丁點聲音,便叫外面的賊人發現車裏有人。可是當一個人猛地撞在車壁上的時候,她一下咬住了自己的嘴唇,鐵鏽味登時彌漫在她的口腔中。

可是鼻尖也是那股揮散不去的血腥味道。

就在不知過去多久時,突然又有弓箭破空的聲音響起,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我們的援兵到了。”

當打鬥的聲音漸漸小去,直到消失的時候,紀清晨才發現,她的後背已經濕透了。甚至她額頭的汗水已順着流到了眼角處。

“娘,出來吧,沒事了,爹爹派人來救我們了,”景然歡喜地聲音從車門那裏傳出來。

車廂裏的兩個人俱是軟了身子,待紀清晨扶着素馨慢慢地走到車門口的時候,就見外面已經亮了火把,濃濃的烈焰直将這黑夜照成白晝。

裴世澤穿着一身黑衣,正站在車下望過來。

她露出一個歡喜地眼神看着他,卻發現他的眼神竟是第一次沒有落在她的身上。她轉頭看着此時正低頭提着裙擺的素馨。

而當她再看向裴世澤的時候,卻發現他的臉上有種巨大的悲傷,她從未見過的悲傷。

直到他顫抖着嘴唇喊了一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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