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馬球

陸明時動身前往北郡後, 孟如韞整日待在公主府中不出門,白日常在拂雲書閣中,有時揣摩寫作《大周通紀》, 有時為蕭漪瀾整理書籍,或摘錄文章,或攥寫評議。

但她心裏也常常記挂着陸明時。這幾年北郡只是表面上太平, 外有戎羌虎視眈眈,內有周宣帝提防多疑, 他想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培養一支私兵,個中艱險,如當風秉燭, 時有倒懸之患。

雖然根據前世的記憶來看, 他最終能成功整治北郡,可這一世畢竟又有變故, 至少從時間上來說, 提前了将近十年。

她偶爾憂思在懷, 望着窗外發呆,就連蕭漪瀾也注意到了她過分的沉默和眉眼間的倦怠。

有幾次她發現孟如韞手裏提着筆, 眼睛卻望着窗外發呆, 墨汁将紙面和袖子染了一大片都沒發覺。

她悄悄走過去, 發現孟如韞正在抄書, 筆下正抄到一句“月将明時”。

“阿韞,阿韞。”蕭漪瀾輕聲喚她。

孟如韞猛得回過神,撐案而起,“殿下, 怎麽了?”

蕭漪瀾端詳着她, “昨晚沒睡好嗎, 怎麽臉色如此蒼白?”

孟如韞摸了摸自己的臉,“睡得尚好,也許是因為天冷了。”

蕭漪瀾推開她旁邊的窗,清爽的秋風送進一陣馥郁的桂花香,她說道:“再過幾個月天氣更冷,不如趁現在天氣還算暖和出門走走,好不好?”

“出門?殿下是有什麽事要我做嗎?”

“不是正經事,修平約我過幾天去打馬球,你也別在屋裏悶着了,随我一同去。”

“馬球?”孟如韞驚訝,“可是殿下,我不會騎馬。”

蕭漪瀾笑了,“不會當然要學,你非尋常閨秀,難道還能一輩子不騎馬?剛好我近日得了一匹性格溫馴的紅棗矮馬,讓紫蘇教你怎麽騎。”

“可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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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漪瀾不容她拒絕,當即将紫蘇喊過來吩咐了一番。紫蘇正閑得無聊,十分喜歡這個差事,不容分說地就拉着孟如韞看馬去了。

蕭漪瀾将孟如韞那頁寫毀的文章拿給霍弋看,霍弋看完後臉色十分精彩,頗有一種細心侍養不忍驚擾的小白菜被人連根掘走的微妙挫敗感。

“陸明時一介莽夫,有什麽好,竟值得阿韞如此惦記?”

蕭漪瀾道:“聽說他是進士出身,怎麽到你嘴裏竟成莽夫了?”

霍弋不以為然,“阿韞之才可堪狀元,他不過區區二甲進士,配阿韞屬實是高攀了。”

蕭漪瀾笑道:“我大周近十年的文狀元要麽年紀太大,要麽已成婚,照你的意思,阿韞豈不是要孤孤單單一輩子?”

“若他只是才學不夠,在別的地方長進,倒也差強人意,”霍弋咬牙切齒道,“可這個姓陸的生得一臉薄情相,性子霸道多疑,家世也不夠顯赫。阿韞若是同他在一起,日後只有吃苦和受欺負的份。而且此人先前還與修平公主不清不楚,眼下又來糾纏阿韞,簡直恬不知恥,阿韞太年輕了,肯定是受這莽夫的欺騙。”

霍弋一口氣列數了他數條罪狀,遠在北郡的陸明時一連打了五六個噴嚏,險些從馬背上摔下來。

霍弋這充滿偏見的評價惹得蕭漪瀾發笑,蕭漪瀾與他的看法正相反,她覺得陸明時文韬武略,有出将入相之才,性格上雖不是溫柔随和之人,待阿韞倒也珍重。

蕭漪瀾道:“你百般不情願有什麽用,阿韞若是心悅誠陸安撫使,将來等他回臨京,本宮倒願意為他們主婚。”

霍弋聞言,對陸明時的成見更深,“等他回京?阿韞大好的年華,難道還要空為他蹉跎?”

“怎麽,十六七歲是好年華,二十六七歲就不是了?”蕭漪瀾緩聲問道。

“臣不是這個意思,”霍弋自知失言,推着輪椅靠近蕭漪瀾,解釋道,“若能改命,臣亦想與殿下相逢少年時,正是因為我自己錯失了太多,所以才希望阿韞的遺憾能少一些。”

蕭漪瀾笑了笑,“本宮若是十六七歲時遇見你,未必願意與你有什麽糾葛。”

那時正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候,朝政有母後,還輪不到她操心,皇兄表面上仍溫煦和藹。她和薛青涯剛成婚不久,尚未有分歧,正是情深意重的時候。

霍弋大概也想到了這些,望着她的背影沉默了片刻。

“臣也希望您能像十六七歲時那樣快樂,即使……即使一輩子都不會遇見臣。”

蕭漪瀾并不領他的情,“你倒是挺會替別人安排,圖自己感動。你與阿韞,那是你孟家的家事,本宮不愛插手,可本宮是流連從前還是希冀以後,尚輪不到你來強施好意。”

她大概真的覺得被冒犯,話說得有些重,霍弋心中長長嘆息,“臣明白了。”

可他心裏,還是忍不住想按照自己的方式,期望她過得好一些。

又過了四五天,天氣晴好,蕭漪瀾應修平公主蕭荔丹的邀請,去她新修建的馬球場打馬球,給她熱熱場子。

孟如韞跟随蕭漪瀾同去,騎着蕭漪瀾送給她的那匹性格溫馴的小馬,十分緊張地跟在蕭漪瀾後面搖晃前行,幸好街市上道路平坦,身側又有侍衛看護,一路還算順利地到達了城東馬球場。

“小姑姑!小姑姑!”

修平公主早已在跑馬場中等候,一身火紅的束袖騎裝,學着男子将頭發全部高束,露出光潔的額頭,明豔又利落。她馭馬跑過來,一勒缰繩,棗紅色的駿馬噴出一聲響亮的響鼻,把孟如韞□□的馬吓得後退了兩步。

修平公主蕭荔丹一眼看見了孟如韞,頗有些不高興地沖蕭漪瀾撒嬌道:“你來便來,帶些礙事的尾巴做什麽,我可記得她,慣會投機取巧,打馬球是光明磊落的快事,可別來掃我的興致。”

蕭漪瀾淡淡掃了她一眼,“那本宮這就打馬回去?”

“哎,不行,小姑姑不許走!”蕭荔丹一把拉住了她。

孟如韞見狀出聲道:“殿下放心,我騎術不精,不會上場掃興,只在一旁觀戰。”

“露怯了呀,”蕭荔丹輕哼一聲,“那正好,我與小姑姑先玩個痛快。”

馬球場設有觀覽席,兩位公主去場中跑馬熱身,孟如韞小心地翻身下馬,獨自走到觀覽席上坐定。席前桌案上各擺着幾個冰盤,裏面盛着黑瑪瑙似的葡萄和切成小塊的蜜瓜。

孟如韞飲了一盞蜜茶解渴,指着冰盤裏的水果問侍立的婢女,“眼下已過了葡萄的時令,請教這些是哪裏來的葡萄,竟如此新鮮水靈?”

那婢女是修平公主從府裏帶出來的,聞言得意又輕蔑地答道:“這些都是戎羌來的果子,聽說用一千斤的冰才能運來這一小盤,尋常人家當然見都沒見過。”

孟如韞作出驚訝的神色,“既如此珍貴,為何随随便便切開擺在這裏,放壞了豈不是可惜?”

那婢女聽此言神情更驕傲,說道:“我家殿下可是今上唯一的嫡公主,富有四海,不過是幾盤果子,不新鮮了扔掉便是,陛下賞了三十盤下來,何需吝惜?”

“殿下真是氣派。”孟如韞緩緩點頭,望着那幾盤果子陷入了沉思。

場上傳來女子清脆的笑聲,孟如韞擡頭望去,原來是蕭荔丹在蕭漪瀾手下連進三球。她這一精彩絕倫的探身側馬回旋惹來滿場歡呼叫好,孟如韞聽見男人的聲音,一回頭,瞧見幾個衣着不俗的男人朝這邊走來。

正中那人身穿玄色錦袍,右肩上是大片金線繡成的麒麟,頭戴白玉點金發冠,腰上佩着玉玦,看年紀約二十五六歲,模樣長得周正,望過來的眼神卻烏沉沉的,讓人心裏發怵。

孟如韞不認識他,卻認識走在他身後點頭哈腰的羅錫文。數月前他在舉業坊外欺負陳芳跡,讓兩人對彼此都留下了深刻印象。

羅錫文也認出了孟如韞,附在領頭男人耳邊說了幾句話,那男人望向孟如韞的眼光頓時含了幾分玩味的笑意。

他慢悠悠地踱步到孟如韞身邊,上下掃了她一眼,“你是哪家的小姐,為何不上場去玩?”

孟如韞猜出了他的身份,放下茶盞不言語。

羅錫文斥她道:“大膽!太子殿下問話,為何不答?”

孟如韞這才起身屈膝行禮,“殿下萬安,不知是太子殿下,多有得罪。”

“不必多禮。”蕭道全欲伸手扶她,孟如韞不動聲色避開,蕭道全笑了笑,問道:“怎麽,見孤不喜?”

孟如韞垂眼淡聲道:“東宮之尊,不敢沖撞。”

“殿下,我就說這小妮子牙尖嘴利,是不是?”羅錫文在旁嬉笑。

蕭道全斜了他一眼,“你這副德行,人家姑娘見了你若是不潑辣一些,得吃多少虧?”

羅錫文陪笑道:“殿下教訓的是,我不值錢,可是見了殿下您還拿喬作态,那就是不識擡舉了。”

孟如韞冷冷看了羅錫文一眼。

蕭道全似乎對孟如韞很感興趣,仍要搭話,卻見蕭漪瀾馭馬跑過來,沖得極近了才猛一勒馬,馬噴出的腥熱鼻息噴了那幾人一臉。

蕭漪瀾睨着蕭道全,“太子今日也得閑來打馬球嗎?”

“小姑姑萬安,”蕭道全在臉上抹了一把,皮笑肉不笑道,“丹兒約孤來玩的,說是讓孤找幾個人來熱鬧熱鬧。”

“又不是青樓酒肆,太子自己來便是,喊着這幾位,難免誤會是去給青樓暖場。”蕭漪瀾冷嘲熱諷地笑着說道。

蕭道全臉色不太好看,剩下那幾個以羅錫文、錢帏為代表的纨绔,要麽是曾經親自被蕭漪瀾收拾過,要麽是族中在朝為官的長輩被蕭漪瀾收拾過,此刻都縮在蕭道全身後像幾只頭也不敢擡的鹌鹑。

正此時,蕭荔丹也馭馬跑了過來,坐在馬上意氣風發地朝蕭道全拱手,“太子哥哥終于來啦,這下咱們能組隊了!”

“本宮累了,先休息會兒吧。”蕭漪瀾翻身下馬,将馬交給侍衛牽下去喂草,孟如韞倒了杯蜜茶端給蕭漪瀾解渴。

蕭道全見狀,了然說道:“原來這位孟姑娘不是丹兒請來的閨友,是小姑姑帶來的侍女。”

蕭荔丹輕嗤了一聲,“我才不會請這種軟嬌娘來馬球場,一個馬球飛過來把人砸壞了怎麽辦?”

蕭道全覺得“軟嬌娘”這個詞用在孟如韞身上真是貼切極了。看那出水芙蓉的面容,清麗雅致的氣質,纖細不堪一握的腰肢,真是極軟極嬌,教人心生疼愛之情。

蕭漪瀾入座,孟如韞侍立在她身後,有蕭漪瀾擋着,蕭道全不好總盯着她看,便旁敲側擊問蕭漪瀾,“小姑姑今天怎麽沒帶紅纓,是換侍女了嗎?不知小姑姑從哪裏尋來的如此佳人,我若得之,定也要時時帶在身邊,賞心悅目。”

蕭漪瀾面無表情地說道:“東宮一位正妃兩位側妃,四位良娣八位良媛,太子若願意帶着身邊,縱勤更如衣服,也夠半個月不重樣了。”

“孤憐惜美人,倒叫小姑姑取笑了。”蕭道全好脾氣地笑了笑。

蕭漪瀾道:“阿韞不是侍女,是本宮身邊的女官,于本宮而言不可替代,所以太子還是收收心吧。”

蕭道全說道:“哦?竟是女官?看來也是個腹有詩書的才女,小姑姑身邊女官真是個個似天仙,聽說前些日子在蘇和州與陸安撫使一起阻止了劫官糧的也是小姑姑的女官。”

“什麽?與誰一起?”蕭荔丹聞言拂開了身後捏肩的侍女,“哪個陸安撫使,難道是陸明時?”

孟如韞看了眼蕭道全,又看了眼蕭荔丹,飛快垂下眼,作出一副與己無關的模樣,靜靜站着。

蕭漪瀾輕笑,“太子聽誰說的?”

“自然是聽程鶴年說的。”

蕭漪瀾道:“程鶴年是劫官糧的主犯,自檻送入京後就被關在刑部地牢裏,太子如何能聽他說?莫非是私下相見過?”

蕭道全道:“父皇已經免了他的死刑,準備年底放人,小姑姑別太較真。”

“本宮只是好奇,太子金尊玉貴,親臨地牢見程鶴年,只是為了探聽本宮身邊女官的逸事,還是另有什麽要事相商?”

“此處不是朝堂,小姑姑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蕭道全打哈哈道。

蕭荔丹見機插話,對蕭漪瀾道:“小姑姑,你也太不厚道了,明知我喜歡陸大人,為何不讓我去蘇和州,竟然還派別的女官勾引他!”

“修平,”蕭漪瀾望着她,聲音微冷,“你是公主,不是市井潑婦,注意你的措辭。”

蕭荔丹不情願地哼了一聲,又去纏蕭道全,“太子哥哥你說,什麽樣的女官,姓甚名誰,還與陸大人一起做了什麽?”

見蕭荔丹上鈎,蕭道全但笑不語,裝作被她問得煩了,也學着蕭漪瀾的語氣教訓她道:“你是中宮所出的公主,要端得住公主的架子。剛才我見你贏過小姑姑的那兩招都是男子打馬球才會用的招式,十分考驗腰腹的力量,該不會是陸明時教你的吧?”

蕭荔丹得意地一揚眉,“陸大人親自教我的,如何?恐怕太子哥哥你也敵不過。”

“臨京會這招的少年郎沒幾個,你學便學了,不要四處招搖,叫人見了笑話,萬一他不肯做你的驸馬,你的面子往哪擱?”蕭道全說着,慢悠悠喝了口茶。

“他敢!”蕭荔丹美眸一瞪,“本公主先看上的人,誰敢來搶?”

蕭道全笑了笑,“臨京這麽大,也不是誰都懼你的威名。”

蕭荔丹是嫡公主不錯,可蕭漪瀾是長公主。蕭荔丹的尊榮全仰仗父兄,尋常閨閣女子不敢得罪,但蕭漪瀾手裏卻實打實地攥着權力與聲望,閨閣之外,更威震朝堂。兩人雖同為公主,差得卻不止一星半點。

若是有蕭漪瀾撐腰,陸明時有什麽不敢嫁的。

蕭荔丹聽懂了蕭道全的言外之意,忙搖着蕭漪瀾的胳膊撒嬌道:“小姑姑,你是最疼我的對吧?”

蕭漪瀾被她這給根蘿蔔就牽着走的蠢樣氣笑了,“怎麽,要本宮把陸明時從北郡綁回來給你做驸馬?”

“那倒也不是,只要小姑姑別把府裏的女官往他身邊塞就行。咱倆關系這麽好,你想拉攏他,誰會比我更合适,是吧?”

蕭漪瀾不言,孟如韞在身後默不作聲地聽着,悄悄在心裏小聲反駁道,誰都比你更合适。

因為蕭道全幾人的到來,蕭漪瀾下午玩得十分不痛快,又不放心将孟如韞獨自留在觀覽席上,于是借故辭別,帶着孟如韞離開了馬球場。

蕭荔丹望着她離去的背影,一臉的掃興,對蕭道全抱怨道:“小姑姑整天忙東忙西,好不容易約出來一次,沒打兩圈又跑了。”

“此事怪孤,小姑姑與孤在政事上意見不合,難免将情緒牽涉到朝堂之外。今日是孤擾了你與小姑姑的興致。”蕭道全說道。

蕭荔丹哼道:“朝堂之事無聊至極,真不知道小姑姑心裏怎麽想的,跟皇祖母一樣,愛做些牝雞司晨的事。”

蕭道全作冷臉,“丹兒不得胡說,小姑姑是長輩,豈容你如此編排?”

“她剛剛還說我潑婦呢,”蕭荔丹越發不高興,“你與父皇都偏心小姑姑,待她比我這個親妹妹、親閨女都好!”

蕭荔丹氣得拂袖而去,蕭道全望着她氣沖沖的背影,嘴角一勾。

蕭漪瀾與孟如韞離開馬球場時天色尚早,孟如韞馭馬跟在她後邊問道:“殿下打算回府嗎?”

“眼下時辰尚早,聽說鹿山腳下桂花開得正盛,咱們去城外散散心,帶你熟練一下騎術。”蕭漪瀾道。

孟如韞笑了笑,“聽殿下的安排。”

兩人馭馬并行,蕭漪瀾優哉游哉地遷就孟如韞的速度,轉頭與她說話,“今日見了太子,怕嗎?”

孟如韞不解,“太子有何可怕?”

“他對你起意。”

“有殿下在,太子并不能把我怎麽樣,”孟如韞笑了笑,低聲說道:“說實話,未見太子之前,因石合鐵與赈災銀等事,我以為他是極有城府與謀略之人,今日一見,反倒覺得不過如此。觀其面相,眉淺目游,乃心志不堅之相;聽起言語,挑撥修平殿下那幾句,還不如後宅婦人周全高明。太子啊,為虎狼則不足,為蛇蠍尚有餘,若非位居東宮,不足與殿下一比。”

“你倒是心大,”蕭漪瀾道,“修平對陸安撫使心思如此,你不生氣嗎?”

孟如韞微愣,“殿下怎麽知道我與陸……”

“本宮沒瞎,”蕭漪瀾笑了,“自他去北郡後,你這些日子神思不定,怕是三魂六魄跟去了一半,誰看不出你害的是相思?”

孟如韞臉色微紅,小聲道:“我……讓殿下見笑了。”

“倒不是責怪你,兩情相悅是雅事,但過猶不及,多思傷身,所以今天帶你出來走走。”

兩人出了城,在官道上縱馬跑了一段,這是孟如韞頭一回驅馬快跑,只聽得馬蹄清脆,涼風過耳,雙目餘光裏草木蔥茏後退,雖然緊張刺激,也覺得暢快淋漓,胸中塊壘頓消,勒馬時出了一身汗。

蕭漪瀾從身後慢悠悠追上來,“短短幾日,進步不小。”

孟如韞十分高興,“是殿下與紅纓姐姐教的好。”

“前方山路較窄,敢走嗎?”蕭漪瀾問。

孟如韞點頭,“我跟在殿下後面。”

說是山路,卻并不難走,因為山上有佛寺也有道觀,所以山路修葺得十分平整,能容兩架馬車擦肩而行。她們不打算往遠處去,在山腳兜了一圈,見桂花開得茂盛,芳香遠逸,孟如韞沒忍住摘了許多,兜在袖子裏,打算帶回去研汁入墨。

不遠處又有一人馭馬而來,走進了發現是個年輕的錦衣男子,見了她們不避讓,反倒要上前,被侍衛擡刀攔住了腳步。

“敢問前方可是長公主殿下?”那男子跳着招手,似十分高興,“我是沈元摯呀,殿下!”

蕭漪瀾遠遠望了他一眼,頗有些頭疼,“怎麽碰上了這猴子。”

“殿下認得他?”孟如韞攏着袖子問。

蕭漪瀾道:“認得,是尚陽郡主家的二公子,沈元摯。”

尚陽郡主的二公子……那不就是沈元思的弟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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