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來信

蕭漪瀾讓侍衛放行, 沈元摯歡歡喜喜跑上前來。

他容貌與沈元思的确有幾分相似,沈元思眉眼更加風流多情,沈元摯相貌雖不如其兄打眼, 但瞧着也是溫潤公子,俊俏少年郎。

沈元摯抱拳行禮,“見過長公主殿下, 能在這裏遇見您,真是巧。”

蕭漪瀾道:“出來散散心, 從淳來此何事?”

沈元摯道:“哦,我娘聽說鹿山腳下的桂花開得比城中好,讓我出來搖一些回去, 她要做桂花糕送給兄長。”

孟如韞聞言, 心中驚訝,從旁問道:“沈元思沒有随陸明時一起回北郡嗎?”

沈元摯打量她一番, “敢問姑娘是?”

孟如韞道:“我與令兄相識, 是令兄的朋友。”

沈元摯長長地“哦”了一聲, 自以為發覺了什麽了不得的秘密,孟如韞怕他誤會, 忙解釋道:“只是普通朋友, 沈公子別多心。”

“普通朋友?那姑娘是如何得知家兄行蹤的?”沈元摯明顯不信。

這要孟如韞如何解釋?她求助地看向蕭漪瀾, 蕭漪瀾輕咳一聲, 對沈元摯道:“從淳,回本宮的話。”

沈元摯道:“回殿下,家兄的确是回北郡了,他年初剛從北郡回來的時候嚷嚷着要吃桂花糕, 好不容易盼到了桂月, 結果一口沒吃上又走了。我表叔的商隊過幾天要去北郡, 我娘想做些桂花糕,讓他順路捎給家兄。”

孟如韞忍不住問道:“商隊從臨京去北郡至少要走半個月,桂花糕豈不是都放壞了?”

“陸路确實要走半個月,走水路更快一些。”

這下連蕭漪瀾也十分驚訝,“從臨京去北郡還能走水路?據本宮所知,臨京的水運向北只能通到曹州,曹州距北十四郡仍有八百多裏要走陸路,将貨物在碼頭上來回搬運,論速度和成本,恐怕不如直接從臨京走陸路到北郡方便。”

沈元摯一拱手,“殿下明察,但曹州以北并非沒有船,只是河淺流小,冬季又結冰,所以運不了重貨,不夠發達而不為人所知,但其實載一兩個人足矣。表叔打算帶着桂花糕快船先行,路途順利的話,七八天即可到達北郡。我娘很會做吃食,有辦法保證桂花糕存放一旬,今年新鮮的桂花糕家兄是吃不着了,我娘說,能嘗個味道解解饞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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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陽郡主有心了,”蕭漪瀾感慨道,“那你快些去采吧,別耽擱得天色太晚。”

“哎,殿下!”見蕭漪瀾要走,沈元摯忙叫住了她,頗有些不好意思,躊躇一番,小聲問道:“紅纓姑娘今天怎麽沒跟您一起出來?”

蕭漪瀾笑了,“怪不得遠遠見了本宮這麽高興,本宮還以為是自己親切,讨人喜歡呢。”

沈元摯忙道:“殿下風華無雙,小人見之如神,歡喜無以言表!”

“真貧,”蕭漪瀾“啧”了一聲,“勞你代本宮向尚陽郡主下個帖子,就說本宮明日過府拜訪,向她請教桂花糕的做法。記住,不必興師動衆。”

“是!”沈元摯高興地問道:“紅纓姑娘也來嗎?”

蕭漪瀾策馬而去,頭也不回地答道:“待本宮回去問問她樂意見你否。”

孟如韞忙上馬跟上。

“殿下明天要去尚陽郡主府,可否帶我一起?”孟如韞問道。

蕭漪瀾瞥了一眼她裝滿桂花脹鼓鼓的袖子,取笑她道:“怎麽,你也要學桂花糕十天不壞的做法,送到北郡去?”

孟如韞臉色微紅,卻沒有反駁。

蕭漪瀾道:“明日你與紅纓随我同去尚陽郡主府,若要捎信,今晚可寫一封随附送去北郡。”

“謝謝殿下!”孟如韞高興道。

孟如韞回府之後就開始寫信,這是她第一次給陸明時寫信。

她鋪上紙,研好墨,提筆思忖許久,竟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想與他講近些日子的見聞,又想問他最近過得如何,可否吃好睡好。她寫了一段,嫌自己肉麻,起紙重寫,又覺得語氣太稀松平常,删删改改許多遍才寫得差強人意。

信的最後一頁,她提到了今日在馬球場的事。

今天修平公主的侍女說,皇上賞了修平公主三十多盤戎羌貢來的水果,每一盤都要費近千斤的冰保持其鮮度。孟如韞猜想,除了修平公主外,皇上應該也賞了別人,加上後宮自留,戎羌這次送來的水果應該不下百盤,需要至少十萬斤冰一路護送,運載這十萬斤冰的車隊必然龐大。

孟如韞下意識覺得,若是這支車隊想夾帶點什麽進臨京,應該也是很容易的事,畢竟載冰車不方便在過城關的時候挨個打開仔細查驗。

這事她回府的路上也與長公主說過,因為是揣測所以提了三言兩語,長公主說會派人查證,孟如韞覺得臨京的線索未必好找,想提醒陸明時在北方多加留心戎羌人的動靜。

說完這個,孟如韞又想起了修平公主。這位氣驕焰盛的嫡公主顯然已經将陸明時視為未來的驸馬,自己的私有物。孟如韞心中不太舒坦,想問問他何時教過修平公主打馬球。

她一個字一個字地在信紙上寫道:“聞君馬術過人,曾以策馬回旋之技大放異彩,并親教修平公主,傳為臨京佳話,人皆以未來驸馬視君,妾今方聞,聊以恭賀。”

寫完之後,孟如韞頓覺出了一口惡氣。

孟如韞松了松肩膀,起身去浴室洗澡,然後熄燈上床睡覺,翻了個身,又開始後悔。

她心想陸明時在北郡帶兵,心裏記挂的都是要緊事,本就吃不好也睡不好,她寫信是為了讓他高興,何必提不相關的人擾他心緒。陸明時待她的心是否真誠,孟如韞上輩子就十分清楚,何況上一世他官至五軍都督後也并沒有娶修平公主,想來只是無關緊要的人。

孟如韞将自己開解了七八分,越想越覺得自己無聊,又披衣起身,将最後一頁信紙撤去重寫了一次,去掉最後一段,這才安心回去睡覺。

第二天一早,孟如韞與蕭漪瀾前去尚陽郡主府拜訪,同行的還有紅纓。得了她要來的準信,沈元摯一早就換了身新衣服在門口張望,見到昭隆公主府的車駕,忙出門來迎,尚陽郡主跟在他後面迎出來。

看見尚陽郡主的那一刻,孟如韞臉色微變。

尚陽郡主今年四十二歲,年輕時也是臨京城裏有名的美人。她是南寧王的女兒,嫁給仁帝時的新科狀元為婚,夫死後就帶着兩個兒子獨居,皇上贊她賢德,特意賞下了這座郡主府。

望着笑盈盈迎出來的尚陽郡主,孟如韞心裏不是滋味。

上一世時她曾見過這位郡主,那時她剛死不久,魂魄游于天地間無處歸依,常常前往臨京城內外的各大道觀佛寺,求禱往生解脫。那年臨京城裏新修建了一座高近百丈的浮屠塔,據說是宣成帝送給長公主的生辰禮物,為此耗費了國庫近一整年的進項,強行遷出了城內七個街坊的居民。

讓孟如韞印象深刻的是在浮屠塔建成那天,尚陽郡主于塔內落發出家,以為長公主祈福為名,在浮屠塔前坐地自焚。

那天孟如韞也在,她隐匿在松蔭之下,遠遠望見菩提枯枝堆成龛臺,剛剃度完的尚陽郡主身披袈裟盤坐其上,手裏撚着一串佛珠,口念《地藏經》。有幾個小沙門裝扮的人往菩提枯枝上澆火油,主持高聲道:“阿彌陀佛,尚陽郡主願坐身成佛,與浮屠塔永為一體,為長公主殿下祈福,祈願殿下千歲,大周永昌——點火!”

火光倏然而起,尚陽郡主坐在當中死死咬着牙,沙門誦經的嗡嗡聲與木頭燃燒的噼啪聲蓋過了她的慘叫。孟如韞永遠忘不了那張臉,那張哀怨而絕望的臉,是如何被火焰一點點撕裂,吞噬。

許多年已經過去,孟如韞忘了她的身份,她的名字,可是在看見尚陽郡主的那一刻,孟如韞就認出了她。

堂堂郡主,為何會在浮屠塔自焚呢?

尚陽郡主招呼長公主入府,孟如韞靜靜跟在蕭漪瀾身後,沈元摯則繞到一旁去與紅纓搭話,紅纓面色羞紅,求助地看向蕭漪瀾。

“這孩子,”尚陽郡主見狀又好氣又好笑,板着臉對沈元摯道:“從淳,不得無禮。”

沈元摯也看向蕭漪瀾,“我想帶紅纓姑娘去采幾蓬蓮子,殿下允不允?”

蕭漪瀾對紅纓道:“想去便去吧,難得出府,不必拘束。”

紅纓仍有些踟蹰,奈何沈元摯十分熱情,見她猶豫竟要伸手去牽她,紅纓怕他在長公主面前太過失禮,只好半推半就地跟着沈元摯走了。

蕭漪瀾随尚陽郡主同行,問道:“從淳多大了?”

尚陽郡主道:“今年十九,明年六月加冠。”

“當年本宮去西域時,他還是個小孩子,一轉眼也到了該成家的年紀。”蕭漪瀾感慨道。

尚陽郡主道:“勞殿下記挂,臣婦也想早點給他娶婦,管着他收收心,奈何這小混賬一心只念着紅纓姑娘,惦記着兩人幼時定過的親事。”

“非是本宮扣着人不放,”蕭漪瀾笑道,“我視紅纓如自家妹妹,從淳想娶,你讓他明年考了功名再來。”

尚陽郡主聞言十分高興,“只要您肯點頭,從淳什麽條件都答應。”

“既如此,本宮還有一言要提前講明。”

“殿下請講。”

蕭漪瀾道:“紅纓從七八歲時就跟在本宮身邊,本宮離不了她,公主府也離不了她。就算她日後成了沈家新婦,也要每日到公主府去為本宮做事,郡主能接受嗎?”

尚陽郡主道:“只要從淳願意,臣婦更無二話。看從淳那樣子,能娶到紅纓姑娘,讓他搬去公主府住也是使得的。”

蕭漪瀾笑道:“公主府可容不下這猴子。”

孟如韞在身後靜靜聽着,心中越發不解。依方才所見,這尚陽郡主是個寬和包容的人,言語間待殿下也十分親切,為何幾年後會看不開,在浮屠塔前坐地自焚,置殿下于不仁不義呢?

莫非是受人蠱惑,或者……脅迫?

孟如韞一時想不通,只得暫時壓在心裏,所幸距離發生的時間尚早,一切還有轉圜的餘地。

幾人來到待客的院子,府中下人已将制作桂花糕的材料和工具準備好。蕭漪瀾不感興趣,只端着碗冰糖桂花茶在一旁看,一切都交給了孟如韞。孟如韞學得很認真,幾番練習下來就做得有模有樣,除打算送給陸明時的兩屜之外,又另作了兩屜打算帶回公主府。

尚陽郡主很喜歡她這種有書香氣的姑娘,聽說她與沈元思認識時眼睛一亮,卻被告知這幾屜桂花糕是送給陸安撫使的,難免有些遺憾。

“我視子夙也如自家子侄,孟姑娘有空可常來我這兒坐坐,我家表親經商,常往北郡去,有要捎帶的書信物件,放心托付便是。”尚陽郡主握着孟如韞的手,親切地說道。

能與尚陽郡主常來往,孟如韞求之不得,“那小女日後可要常來叨擾,到時候郡主可不能嫌我煩。”

尚陽郡主高興道:“我膝下無女,歡喜尚來不及,哪裏會煩?”

孟如韞将昨夜寫好的信放在桂花糕食盒中間的夾層裏,一起交與尚陽郡主,餘下兩屜被蕭漪瀾帶了回去,吩咐将其中一屜送往洵光院。

霍弋得了賞後不久便來主院謝恩,得知此桂花糕是孟如韞為陸明時所作後挑剩下的,食不甘味地嘆了口氣。

霍弋說道:“殿下怎麽忙起保媒拉纖的事了,臣還以為只有兒女成人的婦人才會樂于此道。”

蕭漪瀾聞言瞪了他一眼,“你是在說本宮年紀老?”

“臣不敢。”

“本宮看你敢得很,”蕭漪瀾伸手将盛着桂花糕的食盒從他懷裏奪出來,“這是阿韞給本宮的,本宮賞你倒賞出了個白眼狼,不給你了。”

連挑剩的桂花糕都沒有的霍弋長長嘆了口氣,推着輪椅跟在蕭漪瀾身後賠禮道歉。

十一月初,沈元摯的表叔孫博攜着桂花糕到達天煌郡,見到了正在帶兵巡邏的校尉沈元思,将東西交給了他。

沈元思剛在演武場上被陸明時當衆摔了個狗啃泥,恨得他牙根癢癢,聽說竟然還有兩食盒桂花糕是給陸明時的,當場就表示要昧下,幸而被孫博攔住,轉而交給了及時趕來的陸明時。

陸明時身穿銀甲,一躍下馬,皮笑肉不笑地摟着沈元思的肩膀道:“阿韞捎給我的東西你也想吞,演武場的方戟你吃不吃啊?”

沈元思險些被他一身冷冰冰的鐵甲壓吐血,忙抱着他娘給他做的桂花糕上馬而逃。

陸明時将食盒拎回軍營,待晚上練兵回來,淨過了手,才小心又期待地将食盒打開。

食盒一共兩屜,每屜整齊地碼放着八塊金黃色的桂花糕,做成了五瓣梅花狀,最上面一層刷着桂花蜜,拈起來時仍晶瑩剔透,如琥珀似的,封存着來自臨京的桂花。

陸明時像窮人家的孩子得了蜜糖,戀戀不舍地吃了一塊,數了數剩下的,又拈起一塊吃掉。

桂花糕甜而不膩,軟而不黏,每一口都含着桂花的香和蜜糖的甜,是北郡這種苦寒之地嘗不到的精致和味道。他忍不住想象孟如韞如何站在桂花樹下仰頭挑選桂花,然後洗手挽袖,不厭其煩地經過一道道工序,将這精巧的桂花糕送到他手中。

陸明時打開下層的食盒,發現了放在食盒夾層中的信。

他放下桂花糕,又洗了一遍手,躺到床上将信拆開。這封信一共三頁,比起孟如韞寫過的文章來說并不算長,多是一些瑣事,并無訴衷情的剖白,但陸明時看得很歡喜,仿佛見她娓娓道來,讓他在北郡添衣加食,不要牽挂。

看第三遍的時候,陸明時在最後一頁信紙上發現了一些淺淡的墨痕。

剛開始他以為是不小心蹭上的墨水,仔細看卻發現那幾道墨痕并非雜亂無章,更像是某些字的筆畫順序。

陸明時猜測可能是寫信時前頁的墨透過紙張印在了下一頁,可當他窮極無聊地比對時,卻發現最後一頁那幾道墨痕與前頁信紙上的字對不上。

那就是她曾寫了什麽,又後悔重寫,删掉了一些內容。

陸明時頓時好奇了起來,從床上一躍而起,将信往懷裏一揣,披上衣服去找沈元思。

可憐沈元思剛吃完親娘送來的桂花糕,正躺在被子裏呼呼大睡,做着在臨京錦衣玉食的春秋大夢,夢見他娘給他娶了個貌美如花的媳婦兒,正要掀蓋頭入洞房,被陸明時一把薅開了被子。

“沈元思,起來!”

沈元思恍惚地睜開眼,看見的卻是陸明時的臉。

“我去你大爺的陸明時!”

沈校尉帳中傳來一聲驚叫,以及噼裏啪啦的打鬥聲,陸明時三兩下就将沈元思反手按在桌子上,看了眼探頭進來看熱鬧的守衛,無奈地對仍罵罵咧咧的沈元思說道:“我找你有正經事,你也不想招來更多的人看你丢人吧?”

沈元思冷哼了一聲,他倒要看看陸明時三更半夜有什麽正事。

陸明時将孟如韞給他寫的最後一頁信遞給沈元思,“你幫我看一下這些字印原來的內容。”

沈元思翻了個白眼,“你去問寫信人啊,問我做什麽?”

“你該不會是做不了吧?”陸明時斜了他一眼。

沈元思一激便起,一把奪過信紙,“去找鉛粉和朱砂!”

陸明時吩咐守衛将這兩樣東西找來,沈元思撸起袖子,将兩種粉末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然後用藥匙均勻灑在紙面上。

“掌燈。”

陸明時擎着蠟燭靠近他,沈元思一口氣将紙上的粉末吹掉,只見粉末的殘留處隐約顯出了一些字的輪廓。

沈元思仔細辨認道:“君什麽……策馬回旋……教修平公……佳話……驸馬……妾什麽……恭賀?”

沈元思放下信紙,一頭霧水,“修平公是誰?”

“不是修平公,是修平公主。”陸明時在一旁幽幽答道。

沈元思一愣,既而反應過來,頓時拊掌大笑,幸災樂禍地指着陸明時道:“陸子夙啊陸子夙,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看來老天也覺得你日子過得太舒坦了!”

陸明時一臉晦氣地将信紙拿過去,借着粉末的痕跡将那段被删掉的話又讀了一邊,已辨認了個七七八八。

讀完後,陸明時長嘆了一口氣,深刻地感受到了什麽叫時運不濟。

他才剛到北郡,就被人翻舊賬了。

他恨聲道:“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年我剛中進士,朝廷舉辦的馬球比賽我不能不去,那一招不過是臨時起意,誰知皇上讓我教一群後妃打馬球,我哪裏知道裏面會有修平公主,又哪裏知道她竟然真學會了,還到處招搖?我……我……”

沈元思語氣閑閑地奚落他道:“你跟我說這些有什麽用,你家孟姑娘聽得見嗎?哦,也許人家根本就不想聽,所以寫了之後又撕掉。”

陸明時:“……”

她若寫信問了,他還能借機解釋,可她寫了又撕掉,欲問又未問,明顯是心有誤會卻不肯給他一個解釋的契機,這要他怎麽辦?

“從慎,你說我要不要寫信解釋一下?”陸明時問沈元思。

沈元思道:“寫吧,寫了就是欲蓋彌彰,此地無銀三百兩。”

“那我裝作不知?”

沈元思又道:“也行,那就是聽之任之,心灰意冷一拍兩散。”

陸明時頭疼,“那你說我該怎麽辦?”

“你該……”沈元思認真思索半天,出主意道:“你該拒絕陛下讓你教後妃打馬球的主意。”

陸明時:“……”

他該先把沈元思挂到校場的旗杆上示衆。

指望不了沈元思出主意,陸明時拿着信唉聲嘆氣地走了,也不知道他一晚上琢磨了些什麽,第二天一早對沈元思道:“我要回臨京。”

沈元思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要去哪裏?”

“臨京。”

“怎麽去,走黃泉路去?”沈元思嘲諷他,“陸子夙,你快照鏡子看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吧,你知不知道邊關守将無诏私歸是大罪?”

“我當然知道,”昨天晚上陸明時一夜沒睡着,想了個天衣無縫的計劃,“如今是整饬軍隊的關鍵時期,我沒打算現在就走。十二月初戎羌人要往朝裏送年貢,同時迎他們世子回戎羌,儀仗隊的人肯定少不了,屆時我就混進他們隊伍裏,正好借機查探一番,被朝廷發現也算有個借口。”

沈元思仔細思索了一番他的話,一時竟找不出什麽破綻來。

“行啊子夙兄,挺會假公濟私。”

陸明時哼了一聲,開始裝模作樣,“我這可都是為了公務,與私情無關。”

沈元思壓低聲音道:“到時候帶我一起呗,我可以跟你打配合接應你。”

“你能做什麽?”陸明時輕嗤,“給我出馊主意讓我別教馬球嗎?”

沈元思拽住了他,“哎,玩笑話,何必放在心上。子夙兄,看在我娘教孟姑娘做桂花糕的份上,你就帶帶我呗。我回去讓我娘多教幾種,這樣孟姑娘也能給你多送幾次,你說對吧?”

他能屈能伸,一改昨天冷嘲熱諷看熱鬧的态度,變成了陸安撫使鞍前馬後的好下屬。畢竟他也想能偷偷摸摸回臨京一趟,吃他娘親自下廚煮的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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