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離京

宣成帝心中有了決斷, 對蕭道全的處置也很快拿定了主意。

他派季汝青去了趟刑部天牢,暗示蕭道全寫份失火請罪的折子。蕭道全問為什麽不殺他,季汝青說道:“陛下與您是親父子, 虎毒尚不食子。”

蕭道全自然不信這種虛僞的話,季汝青提醒他道:“殺了您,最得意的是長公主, 陛下自然不會這樣做。留您一命,關鍵時候說不定會有大用處。”

蕭道全冷笑道:“什麽用處, 給他當替罪羊嗎?”

季汝青不答,恭聲勸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還望太子殿下保重。”

蕭道全最終還是寫了失火請罪的折子, 宣成帝饒了他一命, 将他從刑部天牢裏放出來後,幽禁在冷宮之中。

相比之下, 與蕭道全同謀的錢兆松、何缽等人就沒那麽幸運, 二人均被錦衣衛秘密處死, 家資抄沒。這二人皆是舉足輕重的大臣,竟無聲無息死于錦衣衛诏獄, 滿朝文武對此嘩然, 要宣成帝給個說法。

宣成帝并不想将太子逼宮的事擺到臺面上來, 幹脆将所有折子全部留中, 宣布罷朝一個月,又揪出幾個鬧得厲害的官員處置了一番。

長公主對這些事始終不置一詞,保持沉默旁觀的态度。

該知道的內情,季汝青已經都告訴她了。

馬從德向皇後暗示了皇上有意擡舉六皇子的事, 皇後很高興, 狀似無意地給宣成帝提供了一個契機。

她趁宣成帝留宿中宮時對他說道:“小六今年四月加冠, 也到了出宮開府,成家立業的年紀了。”

“你說的是,朕子嗣不豐,小六的事要重視一些,”宣成帝深以為然,思忖許久後問皇後,“朕欲封小六為秦王,你覺得如何?”

秦王是親王中最為尊貴的封號,與太子只有一步之遙。

“陛下要封小六為親王?”皇後心中先驚後喜,“小六還年輕,這樣重的封賞,會不會太過了?”

宣成帝哼了一聲,“當年道全十二歲就封了太子,小六不過是封個親王,有何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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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忙起身行禮,“那妾身先代小六謝過陛下!”

宣成帝說道:“親王要有親王的儀态,你平常要多教導小六,沒事別總往昭隆那裏跑,那只是他姑姑,你才是他娘親,旁人未必如你一般事事為他着想。”

皇後心中一動,“妾身明白了,會仔細教導六殿下。”

“至于他的王妃,朕打算好好為他選個得力的岳家,能輔佐他在朝堂上有所作為。”宣成帝說道。

六皇子蕭胤雙要被冊封為親王一事在朝堂上引起了很大動蕩,孟如韞也聽說了這件事,感慨道:“在咱們陛下心裏,果然還是制衡您最重要,竟饑不擇食到連六殿下都要搬出來用了。”

蕭漪瀾笑了,問她:“這難道不是好事嗎?”

“六殿下與廢太子不同,一來品質更潔,二來與您更親近,從這一點上來說,當然是好事,”孟如韞說着,又微微嘆氣道,“但六殿下臨朝,會讓朝堂局勢更加複雜,百官或為求自保而急流勇退,或欲謀名利而蠅營狗茍,個中牽扯太多,難以安下心來做實事。而且依照六殿下的性子,恐怕一時半會接受不了皇上要他對抗您、打壓您的做法。”

蕭漪瀾道:“你說得不錯,昨天小六來見本宮,說不想封親王開府,被本宮罵了回去。他是個直性子,也是個軟心腸,可是有什麽辦法呢,他是皇子,不能一輩子都這樣。”

孟如韞沉默片刻,問道:“您真的決定,這一切都為六殿下謀劃嗎?”

蕭漪瀾望向她,“難道你與望之一樣,都覺得不甘心?”

孟如韞說道:“兄長是為殿下您不甘心,我則是為大周不甘心。六殿下的确心地純良,與今上和太子有別,可他并非明君之才,他的心思不在如何禦下,平定四方,治理萬民。六殿下這樣的人,若承繼盛世尚可治之,但如今的大周國力疲敝,亟待明君革舊立新,振蕩朝政,六殿下并不合适,您想将他推到皇位上,是拿皇位困住了他,也是拿他困住了大周。”

蕭漪瀾問道:“那阿韞覺得誰合适?”

“此事我與兄長觀點一樣,”孟如韞說道,“先太後遺诏欲立您為君,殿下不可自謙。”

蕭漪瀾笑了笑,說道:“本宮非自謙,本宮是害怕。母後她有着明君的頭腦與手腕,可秉政十年間,時時面臨朝臣質疑,說她後宮攝政,無君夫人倫,更難聽的,說她牝雞司晨。她為大周盡心竭力至此,可她屍骨未寒,朝堂上卻已是一片口誅筆伐。母後賢明尚且如此,本宮不想步母後的後塵。”

孟如韞勸她道:“天下人的功過評說,殿下不該局限在朝堂寥寥幾人身上,我幼時住在道觀中,常有人在鹿雲觀中為先太後祈願,求她往生再臨人世。蒼生有心,殿下應該多聽一聽。”

逢年過節,她的母親也會帶着她給先太後燒香。對很多人而言,明德太後的薨逝意味着仁帝時代的結束,此後這些年國祚日衰,山河日下,越發令人哀天地之不仁,悲聖賢之不壽。

在蕭漪瀾身邊這些日子,讓孟如韞意識到這位長公主在政事方面并不遜于其母親,她與許多平凡世人一樣,期待着她中興大周,再現明德太後年間的盛世安康。

“此事,容本宮再審慎考慮一番。”蕭漪瀾沉思許久後,态度似乎終于有所動搖。

禮部很快定下了蕭胤雙加冠封親王的典禮,宣成帝也定好了他的王妃人選,是五軍都督吳郏的女兒。

大周的五軍都督官居從一品,總率天下兵馬調度。吳郏有出将入相之才,更因當年擁護宣成帝登基有功,宣成帝賜其帶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之榮寵。吳郏的長女是太子蕭道全的王妃,如今太子雖倒,但宣成帝為了安撫他,賜封他為一品國公,如今又将他的小女兒指做秦王妃。

皇後知道宣成帝十分信任吳郏,有這門親事作保,蕭胤雙距離太子之位只差一個名分了。

皇上高興,皇後高興,可是蕭胤雙本人不高興。婚姻大事講究的是兩情相悅,他不想被随意指作政治的籌碼,何況他心裏清楚,這樁婚事是為了與長公主抗衡,他不想這樣對待他的小姑姑。

蕭胤雙跪在宣成帝面前力拒這門婚事,把宣成帝氣得險些當場廢了立他為親王的旨意,幸虧皇後聞聲趕來,将蕭胤雙呵斥出去,勸開了兩人。

但六皇子抗婚的風聲還是傳到了有心人的耳朵裏,蘇和州知州梁重安與吳郏交好,給吳郏寫了封信,告訴他去年秋天六殿下在蘇和州赈災時,長公主府曾派一女官協助他,而六殿下對其言談親近,甚至在議事會上明言“吾心悅之”。

吳郏收到梁重安的信後,當即将這件事告訴了宣成帝。

宣成帝大怒,在他看來,這是蕭漪瀾在以女色拉攏蕭胤雙,若非此事發生在先,他倒要掂量掂量,蕭漪瀾是不是刻意與他對着幹。

他将蕭漪瀾與蕭胤雙同時宣到面前詢問此事,蕭胤雙臉色一白,搶聲辯解道:“兒臣與那女官清清白白,毫無私情,請父皇不要牽扯無辜之人!”

“她無辜?吳都督之女被你無故拒婚就不無辜嗎?”宣成帝冷哼,“打從蘇和州赈災回來,你數次往昭隆府上跑,朕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漪瀾,此事你可知曉?”

蕭漪瀾沒料到此事會将孟如韞牽扯進來,謹慎回答道:“回皇兄,那女官是臣妹貼身女官,臣妹從未聽說她與六殿下有私,許是外面誤傳。”

宣成帝不信,“究竟是誤傳,還是你替他們遮掩?”

蕭漪瀾忙道:“臣女不會容許此荒唐事發生。”

“小六正是慕艾的年紀,喜歡一兩個侍女倒也沒什麽,可若為此推拒婚姻也太荒唐了,漪瀾,你要好好管束身邊侍女,小六尊貴,莫讓她們生出僭越的心思。”宣成帝語氣裏隐含警告。

蕭漪瀾沒有分辯,恭敬應是。

然而蕭胤雙卻聽不得宣成帝如此诋毀孟如韞,跪地說道:“兒臣雖愛慕孟女官心性高潔,卻從未有狎昵之意,她更不曾起攀附之心。兒臣不想娶吳家女,是因為兒臣認為婚姻大事,當彼此心許,不可倉促而定,與孟女官無關。”

宣成帝冷聲斥責他道:“你是天家皇子,別學那些浮浪子弟,被幾個女人迷昏了頭。朕給你擇的王妃是最适合你的,成婚之後,你愛納多少女人朕不管,但你的正妻,必須是吳郏之女。”

“兒臣不是這個意思——”

“好了,”宣成帝不耐煩地揚手,“你即将成為親王之尊,不要在女人身上失了身份,過幾天攜禮到吳都督府上拜訪一趟,然後安心備婚,不要再生事端了。”

蕭胤雙還想說什麽,蕭漪瀾以眼色制止了他,他這才不情不願地閉上了嘴。

回府之後,蕭漪瀾将此事告訴了霍弋,霍弋的臉色比當初得知陸明時觊觎孟如韞時還難看。

“六殿下簡直是越描越黑,将阿韞架在了刀尖上,他自己抗旨拒婚,錯處反而全都推到了阿韞身上,阿韞一介女流,如何能承擔得起此種罪名,扛得住天子之怒?”

蕭漪瀾嘆了口氣,“今日小六的确是失言,他太天真了,在咱們陛下面前,越是喜歡什麽,越不能表露出來。”

“六殿下的喜歡阿韞承受不起,”霍弋道,“眼下皇上已經注意到了阿韞的存在,若六殿下一直抗旨拒婚,陛下一定會遷怒于阿韞。”

蕭漪瀾安撫他道:“你放心,我不會讓小六的事牽連阿韞。”

“殿下有什麽打算?”

蕭漪瀾道:“其實不是本宮的打算,是陸明時的意思。上次他離京之前囑托了本宮幾件事,除戎羌連弩之外,他也提到了阿韞。他說他已經給阜陽韓士杞老先生去信,若是臨京有變,請他将阿韞收在門下,讓她跟随韓老先生安心治學。”

“難為他有心了,”霍弋展眉道,“如此也好,待臨京的風頭過去再接她回來。”

韓老先生為天下文人之首,有他護着,宣成帝不能把阿韞如何。

蕭漪瀾與霍弋都覺得讓孟如韞去阜陽是最安全的選擇。她沒有與孟如韞說實情,只說自己想在士人中立聲望,準備了一些禮物,請孟如韞代為去阜陽拜見韓士杞老先生。蕭漪瀾特意叮囑她在阜陽多住段時間,聽聽韓老先生開壇講學,将內容整理成冊帶回來供她品讀。

蕭漪瀾讓她這兩天就出發,孟如韞動身之前去找許憑易開了幾副藥,回公主府的路上卻偶然遇到了一個人。

程鶴年瞧着仿佛大病初愈,身上披着厚厚的鶴氅,對孟如韞溫溫一笑,“我正在酒樓吃酒,不期偶遇故人,此刻酒正酣熱,阿韞不妨同飲一杯?”

孟如韞點點頭,“程兄請。”

程鶴年帶她進酒樓,沿着木梯登上二樓雅間,見她手裏拎着一摞藥草包,問道:“聽聞許憑易醫術不錯,怎麽,你的身體還不好嗎?”

“已經好多了,只是懶得出門,所以一次多拿了些,”孟如韞臨窗入席,打量着程鶴年,“還未恭喜程兄平安出來。”

程鶴年說道:“茍全一條性命而已,被褫奪官職與功名,如今已是一身白衣,有何可喜。”

孟如韞舉杯道:“聽說程兄婚期将近,那便提前賀程兄新婚之喜。”

程鶴年神色淡淡,問她:“你會來喝喜酒嗎?”

孟如韞婉拒道:“今日這酒權作喜酒,程兄的大婚我就不去敗興了。”

程鶴年道:“既無興,有何可敗?”

孟如韞問他:“程兄既不願,何必結這門親?”

程鶴年道:“結兩姓之好,若不因情,便只能圖利。既然我娶的人不是阿韞,那麽對我來說娶誰都一樣,無非是互相圖利,何談情願。”

“天下怨偶何其多,兩情相悅何其難,可人活百年之久,難道要為一執念而毀兩人終身嗎?”孟如韞望向窗外,想起前世的程鶴年與其夫人遲琬,兩人相敬如賓,外人瞧着也是一對佳偶。

重來一世,因為她的參與,有些事情提前發生,有些事情則被徹底改變。孟如韞想為自己謀一世好命,但不想自己存在破壞了別人該有的運道,否則她心中有愧。

程鶴年看着她問:“阿韞想讓我如何,歡歡喜喜地娶了別人,好教我從此放下你,你心裏也好過一些嗎?”

孟如韞道:“程兄娶不娶妻,我心裏都很好過。”

程鶴年聞言笑了笑,“也是,你非尋常女子,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以你的資質與聰慧,便是皇後也做得,何必在乎這些虛無缥缈的東西。”

孟如韞端着酒杯微微一頓,不解他話中之意,“皇後?”

“曾聽聞太子對你有意,”程鶴年說道,“而今又聞秦王殿下為了你抗旨拒婚,其待你情意深厚,說不定将來真能立阿韞為後。”

“秦王殿下……你說六殿下拒婚,是因為我?”孟如韞蹙眉。

“皇上面責長公主管教不嚴,六殿下冒龍顏之怒為你分辯,怎麽,此事長公主沒告訴你嗎?”

程鶴年見孟如韞一頭霧水的表情,半是嘲諷半是嘆息道:“我還以為長公主待你不錯,所以你才肯不惜性命為她所用。而今看來,她待你也不過如此,汝為舟楫,抵岸舍舟罷了。”

孟如韞心情十分複雜,如此與她切身攸關的事,她竟然是從程鶴年口中得知的。

怪不得眼下非年非節非壽,長公主卻突然催她去阜陽,說什麽讓她安心治學,等待召回,其實只是為了将她打發走而已。

皇上欲擡舉蕭胤雙與蕭漪瀾抗衡,必然不樂意見到他與蕭漪瀾的女官有瓜葛,将她送去阜陽,是為了保護她,也是為了保護蕭胤雙。或許這是最理智、損害最小的辦法,孟如韞試着去理解長公主的立場,可心裏總覺得有些委屈。

話是六殿下說的,是非也是他招惹的,為何他安然無恙,卻要她來承擔這飛來橫禍?

因為她是女子,所以可以肆意遣谪,只需施舍安身立命之地,而不必尊重其欲有所為之志是嗎?

孟如韞不是第一次遭受這種偏見,譬如程鶴年知她有大抱負,可是在他的想象裏,這種大抱負頂破天也不過是帝王之妻妾,他堅信她是在尋求終身依附,而非要憑自己有所作為。

程鶴年的看法孟如韞已經不在意,別人如何評說她也能一笑置之。可是長公主不同,她會是大周第一位女帝,她應當比任何人都能體察自己行至今昔的艱難。

長公主授她以機宜,許她以權柄,孟如韞以為她是明白自己、信任自己的,卻為何如今如此輕而易舉地棄她,如同打發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婢女?

又或者長公主這樣做并非出于男女之別,而是六殿下對她而言過于重要,假如是兄長與他起了沖突,或許長公主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保六殿下。

會是這樣嗎?孟如韞試着說服自己相信,并非自己過于不重要,而是蕭胤雙過于重要的緣故。可是這樣想也并未讓她心裏好受多少,程鶴年略帶嘲諷的話像一根針刺在她心上。

汝視彼同舟共渡,彼視汝為舟楫,抵岸而舍舟。

孟如韞越想越難受,覺得不能再放任自己胡思亂想,告別程鶴年後匆匆回到長公主府。

她在公主府中行走早已不必通報,行至拂雲書閣外,她聽見蕭漪瀾與霍弋正在談論自己。孟如韞腳步一頓,站在外面靜靜聽着。

蕭漪瀾說道:“阜陽郡守曾欠本宮人情,阿韞出發後,本宮會去信給他,讓他多加照拂。”

霍弋說道:“韓士杞老先生已被恩封一品國公,有他護着,殿下不必再多牽挂。”

“阜陽雖好,畢竟離臨京遙遠,阿韞這一去短則數載,長則無定期,不容本宮不牽挂,本宮真有些舍不得阿韞,”她對霍弋道,“你倒是比本宮坐得住。”

霍弋笑了笑,“這麽多年,臣已習慣她不在身邊,知她安好足矣。”

聽至此,孟如韞心中的猜測被坐實。長公主的确要以去阜陽訪賢為名,将她逐出臨京。

短則數載,長則餘生。

又或者,數載即是餘生。

孟如韞想起前世拘在江家後院的那幾年,她已經受夠了等待,也過夠了這種名為安穩實如棄履的日子。

思及此,孟如韞下定了某種決心,她站在廊下緩了緩情緒,然後走進了拂雲書閣。

她行至殿中,鄭重地撩裙跪在蕭漪瀾面前。

蕭漪瀾蹙眉,“好端端的,你這是做什麽?”

孟如韞道:“我不願去阜陽,請殿下收回成命。”

“這是為何?”蕭漪瀾頗為驚訝,“你不是經常說仰慕韓老先生學識,想随其治學嗎,昨日說得好好的,怎麽又突然不想去了?”

孟如韞道:“與韓老先生無關,與六殿下一事有關。我不願因為如此荒唐的理由被差遣去阜陽……殿下,強人所好與強人所難同樣不近人情。”

她話說得有些負氣。

蕭漪瀾與霍弋對視一眼,看向直直跪在地上的孟如韞,緩緩嘆了口氣,“你先起來,此事可以商量。”

孟如韞并不想與他們商量,依然跪着,徑自說道:“因我之過,令您與六殿下煩心,實屬不該。您之前打算與通寶錢莊合作建立商隊,為陸安撫使建立親軍籌集軍饷,既愁無人可信,不如派我去。”

蕭漪瀾驚訝,“你說你要跟着去跑商隊?”

“不行,”霍弋斷然回絕,“且不說商隊辛苦,你身體未必吃得消,如今臨京之外常有流民糾集為匪,萬一遇到危險——”

“我生死自負,不勞兄長費心。”

霍弋也被她堵了回去。

孟如韞鐵了心不聽勸,對蕭漪瀾道:“若殿下不允,我自請離開長公主府。”

蕭漪瀾聲音微冷,“你的意思是寧可離開我公主府,也不肯奉命去阜陽?”

“是。”

霍弋的臉色很難看,他正欲說什麽,蕭漪瀾擡手阻止了他。

蕭漪瀾問孟如韞:“本宮不聽負氣之言,本宮要聽理由。”

負責與通寶錢莊合作組建商隊這件事雖是臨時想到的,卻是眼下唯一可行的辦法,既能解長公主與六殿下之憂,又不必被排擠出局,孟如韞希望能争取到這個機會。

于是孟如韞說道:“一則,我離開臨京,可免您與六殿下後顧之憂;二則,此事事關長公主府與北郡兩地機密,非極可信之人不能托付,我自認為不二人選,今自薦之,還望殿下慎思。”

她雖心中負氣,然字字誠懇,句句關乎大局。

蕭漪瀾望着她,想起自己年少的時候,那時明德太後尚在世,她也是這樣跪在殿中,聲聲決然,以情兼理,要母後準許自己去北郡巡視,探察戎羌的動靜。

霍弋聞言亦默然,他看着耿耿跪在堂中的孟如韞,心中既快慰亦擔憂。

蕭漪瀾思慮過後說道:“如此,本宮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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