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新婚

除夕夜, 陸安撫使要成婚,山谷中少有這麽熱鬧的時候。

大周各地駐兵一向是認将不認官,相比于朝廷, 他們更忠誠于一同出生入死的将領。陸明時在北郡雖然不是品秩最高,卻是威望最高,除了他曾活捉戎羌忠義王世子這一令北郡揚眉吐氣的豐功偉績之外, 他也是北郡最治兵有方、愛兵如子的将領。

譬如此次朝廷削減軍饷,何銘山手下許多士兵被克扣得只剩下幾個冷饅頭, 陸明時不僅未克扣,甚至出錢補足了朝廷削減的部分,重傷、戰亡士兵給與雙倍的津補。

這些錢, 都是孟如韞辛苦奔波一整年賺來的。

聽說他們安撫使要娶這位衣食父母似的仙女為妻, 整片山谷都沸騰了起來,張燈結彩, 殺豬宰羊, 點起篝火, 舉着酒碗高聲歡唱。

營中沒有婢女,孟如韞獨自在營帳中裝扮, 她端坐鏡前, 從箱中取出□□與胭脂, 細細梳妝敷面, 又以手抵眉,輕描螺黛,含染口脂。

清麗出塵的芙蓉面上極盡濃妍,她一遍遍地檢查自己的妝容, 怕太過濃豔, 又怕不勝紅燭。

天色漸漸暗下來, 透過營帳,能望見外面篝火朦胧,聽見歡聲笑語。随着吉時漸近,孟如韞的心跳也越來越快,有些坐立不安。

過了許久,忽聽外面喧嘩聲越來越近,她聽見沈元思的聲音,向望雲的聲音,卻未聽見陸明時的聲音,她好奇地探頭往外瞧,正撞着他們掀簾而入,于是孟如韞忙擡起紅團扇遮住臉。

透過朦胧的團扇,她隐約看見一身紅衣的陸明時朝她走來。

“阿韞,我來接你了。”

他念了卻扇詩,孟如韞緩緩放下扇子,驚豔滿帳看熱鬧的将領。

陸明時望着她失神,直到衆人羨他好福氣才幡然醒悟,也不問孟如韞願不願意跟他走,突然将她橫抱起,将她的頭按在自己懷裏,用婚服的廣袖遮住她的臉。

孟如韞貼在他懷裏小聲笑他,“你是土匪嗎?”

陸明時一邊走一邊與她說悄悄話,“與日月搶良宵,當然心急如焚。”

孟如韞環住他的脖子,只聽得耳畔鞭炮聲與起哄祝福的聲音此起彼伏。今夜是除夕,也是她的新婚夜,連北風都變得不那麽刺骨了。

陸明時将她放到用戰車臨時裝飾成的花轎上,騎馬帶着轎子繞營地轉了一圈,營中各處越發熱鬧,火簇此起彼伏,聽得車外聲響,孟如韞心裏也越發熱絡,她偷偷挑開一角車簾去看前面騎馬的陸明時,只望見他颀長的背影,紅衣在風中翻飛,風流倜傥。

他們繞了一圈,然後停在被裝飾成新房的陸明時的帳前。

陸明時将她抱進帳中,兩人喝過合卺酒,他見四下無人,飛快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我很快回來,等我。”

孟如韞以扇掩面而笑,輕輕點頭。

但她沒想到陸明時說得“很快”竟然不到半個時辰。

眼下剛到酉中時分,月亮還沒升起,他便已經打發完那群看熱鬧的兄弟,火急火燎地跑了回來,留瘸了腿的沈元思在外面替他擋酒。

孟如韞正在洗臉,見狀失笑,“你特地選了這處與世隔絕的好地方,難道還怕我跑了不成?”

“不是我急,”陸明時為她遞上帕子,笑吟吟地望着她,“是有人在心裏勾我。”

孟如韞嗔了他一眼,不說話。

陸明時拉着她的手到床邊坐下,此處沒有梳妝銅鏡,他親手為她摘下發間的釵環,又以指作梳,為她理順頭發。

他低頭在指間青絲上落下一吻,柔聲道:“餘生何短,不過為卿通發三萬遍。”

陸明時擁着她喊夫人,孟如韞嫌他膩歪,陸明時愈發借酒醉之故賴着她。若說從前還顧忌幾分男女大防,今夜結為夫妻,他想怎麽摟摟抱抱就怎麽摟摟抱抱。

今夜就算是霍弋趕過來,也得堂堂正正喊他一聲妹夫。

兩人擁在一處說了會兒閑話,陸明時見她不像自己剛回來時那麽緊張了,突然一把扛起她。

孟如韞冷不防雙腳離地,只覺一陣天旋地轉,下意識抓住他的衣襟,而後仰面倒在鋪着紅被子的寬敞行軍榻上。

陸明時傾身下來問她:“害怕嗎?”

孟如韞一時還有點暈,來不及怕。

陸明時笑了笑,“夫人不怕就好。”

今夜陸明時的吻格外溫柔,溫柔裏又藏着與往日不同的危險意味。孟如韞環住他的脖子任他施為,心裏的忐忑被他的吻與撫摸一點點安撫,填滿。

如春潮破冰,潺潺湧動,如暴雨驟至,嬌莺夜啼。

疼過後是交織綿綿的歡喜與暢快,紅绡滴滿香汗,被衾濡濕鴛鴦,交織處,暴雨欲憐海棠,又不憐海棠。

陸明時的吻落在她後頸的朱砂痣上,直搖得身下牡丹花蕊沁露,粉瓣濃香,教人卧于其中,風流欲死。他夢中曾有過此暧昧情景,每每令他既愧疚又留戀,今夜大夢落于懷中,方知夢中之美不過冰山一角。

良宵何長,不過交偎一酣暢。

孟如韞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陽光透過層層紅紗照進來,照亮了衾被上的戲水鴛鴦。

她緩了許久才慢慢起身,只覺渾身綿軟酸脹,帳外的人聽見動靜,慢悠悠走過來,挑開一角床帳,将新的裏衣遞給她。

孟如韞面色一紅,匆忙接過去,背過身穿衣服,烏發垂落玉背,遮住昨夜留下的暧昧紅痕。

聽他還在背後杵着,孟如韞微微側首,啞聲喊他去倒杯水。

陸明時不動。

孟如韞低低喊了一聲:“夫君。”

陸明時這才起身去将溫了許久的蜂蜜水端給她,一勺一勺喂到她嘴邊。

喂完蜂蜜水,陸明時用指腹幫她抹掉嘴邊的水漬,“剛過巳時,若是覺得身體不舒服就再躺一會兒,等吃過午飯咱們再回城。”

孟如韞搖搖頭,“不躺了,我又不是殘廢了。”

她穿好衣服踩着鞋子下床,剛一邁腿險些踉跄摔到地上,多虧陸明時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陸明時什麽話也沒說,只一副“你看吧我說什麽來着”的表情瞧着她笑,孟如韞自覺丢人,任他将自己抱回床上,又拿來一個棉花軟枕放在她背後讓她靠着。

陸明時也在床邊坐下,慢慢将袖子卷到肘彎處,孟如韞警惕地瞧着他,“你做什麽?”

陸明時道:“我幫你揉一揉,免得你下午騎不了馬。”

為表誠意,他先給孟如韞按了按肩膀,他的穴位找得準,力道深而不疼,按了幾下過後,孟如韞便覺得肩膀發熱,松快了許多,這才乖乖趴在床上,讓他幫自己揉按腰和腿。

孟如韞趴在枕頭上小聲問他,“以後會不會每次都這麽難受啊?”

聞言,陸明時按在她腰上的手一頓,這句話讓他的自尊心極大受挫,他小心翼翼地問道:“矜矜昨夜不舒服嗎?”

孟如韞輕聲哼道:“反正我現在渾身難受。”

“那昨夜呢?”陸明時不依不饒。

“有點疼……”孟如韞将臉埋在胳膊裏,悶悶道:“後面太累了……”

“抱歉,是我孟浪了。”

陸明時眼睜睜瞧着她玉白色的皮膚漸漸如桃花點水,暈染開一片羞紅,從耳朵一直盛開至後頸。在她看不見的背後,陸明時的眸色漸深,“以後不會了。”

“疼!”剛說完,孟如韞被他按得險些從床上跳起來,甩開他捏在自己腿上的手,眼淚汪汪地瞪他。

陸明時頗有些手足無措,十分尴尬地清咳兩聲,“抱歉,我……一時沒注意。”

家養的兔子也經不住三番五次驚吓,何況昨夜陸明時的狼性沒藏好。孟如韞眼下只想離他遠一些,哪裏顧得上他昨夜食髓知味,眼下又起興致,直接将他趕出了帳中。

孟如韞又睡了一覺,起床用過午飯後,與陸明時騎馬回到天煌郡。

雖然是大年初一,但陸明時仍有軍務要處理,他将孟如韞送回租的院子後徑直去了軍營,直至夜深方歸,孟如韞迎他入門,見他懷裏抱着一個小筐,裏面裝滿了紅棗,大的竟有雞蛋般大小,遍體通紅,無一青斑,瞧着十分饞人。

“這是哪來的紅棗?”孟如韞有些驚訝。

陸明時道:“聽說樂央郡有賣的,所以過去看了一眼,剩的不多,好看的只有這些了。”

孟如韞問道:“你為了買這些紅棗,特意跑到了樂央郡?”

“不是你說想吃紅棗嗎?”陸明時攬着她進屋,“我見你這幾日胃口一般,想必是北郡的食物不合你胃口。”

孟如韞從小是被江南水米養大的,吃不慣北郡的面食,但她每次吃飯都努力多吃幾口,沒想到依然被陸明時注意到了。

雖知他是有意讨好,孟如韞心裏仍禁不住地泛甜,拉着他的手去廚房将紅棗一個個洗幹淨。陸明時只嘗了她遞到嘴邊的一個,将剩下的都留給了孟如韞。

“好好地嘆什麽氣呀,有心事?”孟如韞問道。

陸明時輕輕搖頭,不說話,在她側臉親了一下。

孟如韞猜測是軍中的事,便沒有多問,兩人洗漱後吹燈歇息,陸明時的手輕輕揭開了她的衣帶。

年少氣盛,新婚燕爾,嘴上說着來日方長,意念一動,卻如洪水潰堤。

月上中天,照進庭院,帳內風卷雲雨濕海棠,粗轭亂搖錦莺啼,情至濃處,許久方歇。

沐浴過後,孟如韞憊懶地偎在陸明時懷裏,将睡未睡之間,忽聽陸明時說道:“秦王的婚期定在正月十六。”

“嗯……秦王?”孟如韞遲鈍了片刻,緩緩睜開眼睛,“你說六殿下?”

陸明時“嗯”了一聲,“長公主來信說,是他自己點頭同意的。”

“殿下寫信了?她還說什麽了?”孟如韞微微支起身,又被陸明時按回了懷裏,往上扯了扯被子。

陸明時問道:“蕭胤雙成婚的事,你心裏沒有什麽想法嗎?我擔心他是為了讓你能回臨京才答應成婚,若是如此……”

孟如韞說道:“我不在乎他怎麽想,他成不成婚與我沒有關系。當初我未因他失言記恨他,如今也不會因此領他的情。”

陸明時問她,“那你想回臨京嗎?”

孟如韞不說話,将臉埋在他懷裏嘆氣。

第二天,孟如韞思來想去,決定再跑一趟西域和東瀛,将兩邊的事都安排妥當,以求能源源不斷地賺錢,然後再考慮回臨京的事。她打算在北郡待到二月再出發,可是上元節剛過,長公主就又有書信寄了回來。

見孟如韞看完信後一臉凝重,陸明時問她:“怎麽了,臨京又變故?”

孟如韞點點頭,“皇上病重,殿下催我速歸。”

“皇上病重?”陸明時擰眉,“看來臨京的局勢很快要大變了。”

讓孟如韞擔心的事情不止如此。

根據她上一世的記憶,宣成帝駕崩是她死後近十年才發生的事,如今卻提前了這麽長時間,宣成帝年前剛裝病惹得太子逼宮,應該不會想不開故技重施,

她擔心臨京出了不可控的大變故。

“別擔心,矜矜,”陸明時的手指落在她眉心,輕輕揉開她緊皺的眉頭,“臨京有殿下,北郡有我,不會出岔子。你若是放心不下,我這就叫人準備馬車,明日一早就送你啓程回臨京。”

孟如韞點點頭,又問他,“若臨京真的發生了變故,你覺得會是誰?”

陸明時說道:“蕭道全雖被廢,很有可能想要向死而生。秦王新近得勢,想要趁熱打鐵,一步登天。這二人皆有可能。”

孟如韞道:“長公主當年讓你在北郡訓練私兵,防的就是這一天,可眼下戎羌未平,鐵朔軍實力不夠,若臨京有難,你可能相救?”

“我自有辦法遵守我的承諾,”陸明時安撫她道,“你只管保護好自己,不必擔心我,若有需要,随時寫信給我。”

第二天,孟如韞乘馬車離開北郡,不久就改換快馬,回到臨京時正值二月初五,梅花正盛,城外草木也有複蘇的跡象。

孟如韞直奔昭隆長公主府,蕭漪瀾正在拂雲書閣中,聽聞通傳雙眼一亮,忙起身相迎。

“殿下。”孟如韞入室即拜,蕭漪瀾親自扶起她。

“可算是回來了,再不回來,我還以為你在北郡成家了。”

孟如韞:“……”殿下倒是挺會猜。

她尚來不及說自己與陸明時的事,蕭漪瀾讓人去叫霍弋,趁這段工夫,将臨京發生的一系列變故告訴她。

幽禁在冷宮中的廢太子蕭道全有死灰複燃的跡象,據季汝清所言,馬從德似乎與蕭道全達成了某種合作,每當宣成帝對六殿下行事有所不滿的時候,馬從德總會有意無意地提起蕭道全。

季汝清代宣成帝批紅,遲令書也在折子中為蕭道全求情,替蕭道全申父子之情,訴幽禁之苦。

蕭漪瀾道:“在與本宮争權這件事上,小六做得遠不如廢太子做得讓陛下滿意。他對廢太子示恩,是在警告小六。後宮中皇後和娴貴妃也為此鬧得很僵。”

孟如韞問:“您覺得陛下的病,會跟這些人有關系嗎?”

蕭漪瀾眉頭微蹙,“你說皇上的病并非勞累過度,而是人為?此話從何說起?”

孟如韞輕輕搖頭,“只是直覺罷了。”

霍弋推着輪椅緩緩進來,看見孟如韞安然無恙,臉上的神情柔和了許多。

孟如韞過去幫他推輪椅,在茶案前坐下,附身去取茶勺,霍弋從她手中接過去,溫聲道:“你剛回來,歇一歇,我來吧。”

他有一手沏茶的好手藝,銅爐上的泉水燒沸,潺潺倒進汝窯冰玉茶盞中,瞬間水霧升騰,激起茶香袅袅。

孟如韞捧着茶盞抿了一口,緩緩将自己去年一年的經歷告訴長公主和霍弋。有些事她已經在信中提過,可親耳所聽仍覺得不可思議。

蕭漪瀾道:“在外面奔波這一年辛苦你了,接下來在臨京好好休息一段時間,薛平患已經給本宮寫過信,說會幫你照顧好東瀛那邊的生意,你放心便是。”

孟如韞自然放心,“薛叔的船隊甚至能平剿海寇,我當然不擔心。”

正說着話,紫蘇匆匆走進來道:“殿下,馬大伴來傳聖诏了!”

孟如韞與蕭漪瀾一同站起,三人對視了一眼,都有些驚訝。

幾人匆匆往前院聽聖诏,馬從德的視線在霍弋身上掃了一圈,又看向蕭漪瀾。他手捧诏書高聲宣讀,蕭漪瀾越聽臉色越冷,聖诏內容與她無關,竟是要宣霍弋入宮奏對。

一個小小的公主府幕僚,為何能驚動天子親诏?

見蕭漪瀾遲遲不接诏,馬從德又提醒了她一句:“長公主殿下,這是聖诏。”

蕭漪瀾起身,神色冷然地看着馬從德身後的天子親軍。

攜禁軍宣诏,她若敢不接诏,禁軍會當場破府拿人。

如此大的陣仗,意味着皇上要見霍弋,絕不會是為了小事,此去兇多吉少。

雙方正僵持間,霍弋推着輪椅自她身後走出,對馬從德道:“臣接诏,只是臣腿腳不便,還請馬公公找幾個人來将臣擡上馬車。”霍弋說道。

“望之!”蕭漪瀾喊了他一聲。

“天子有诏,殿下不要任性,臣去去就回,”霍弋回頭看了蕭漪瀾一眼,“臣已将佛經抄完,就放在佛堂的青玉案上。”

他說完這句話就跟着馬從德離開了長公主府。

紫蘇将霍弋放在佛堂的黑木匣子取了過來,蕭漪瀾打開匣子,只見裏面放了兩本書冊,一冊記錄着近些年來長公主的重要人情往來與可用之人,另一冊記錄着屬于公主府的産業。

書冊上放着一塊玉玦,是她收他入公主府時送給他的。

這個匣子裏放着所有他能留給蕭漪瀾的東西。

孟如韞霎那無言,蕭漪瀾默然片刻,忽然喊道:“來人!更衣入宮!”

“殿下不可!”孟如韞比她稍微冷靜一些,攔住了她,“眼下諸事未明,您不能妄動,兄長已經入宮,您需要留在外面主持大局!”

蕭漪瀾說道:“望之有危險,本宮不能坐視不理。”

“皇上若真要對兄長下手,您進宮也無濟于事,且有您在宮外坐鎮,皇上才會有所忌憚,”孟如韞勸她道,“咱們先等等消息。”

蕭漪瀾望了眼外面的天色,說道:“若戌時還沒有消息,本宮就要進宮去。”

“好,”孟如韞道,“我陪殿下一起等。”

皇宮,福寧宮。

因為生病,宣成帝近日都沒什麽精神,太醫院的大夫們瞧不出什麽端倪,這次就連許憑易都無可奈何。

身體日漸勞累,宣成帝隐約覺得這次不是小病。

他心裏有些怕。他才五十歲,當了三十六年太子,只坐了十四年皇位。他剛剛坐穩了位子,還沒來得及大展宏圖,好好享樂,這一輩子竟然就要過去了。

他要趁清醒的時候處理好朝堂上的事,此時馬從德又向他提起霍弋,他妹妹蕭漪瀾身邊那個疑似陸氏餘孽的幕僚。

宣成帝雖然早就知道他的身份,卻遲遲沒有捉拿他,為的是放長線釣大魚,想拿住霍弋的把柄,最好能将蕭漪瀾也一起拉下水,清一清黨附于她得爪牙。

未曾想,他的身體傾頹得如此之快,蕭漪瀾與霍弋尚未露出苗頭,他卻快要撐不住了。

于是宣成帝聽了馬從德的建議,宣霍弋入宮一見。

馬從德前往公主府宣诏的工夫,宣成帝于病中做了一場舊夢。

他夢見了他的母親明德太後和他的父親仁帝。他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自幼就被立為太子,十歲時就在太傅的教導下臨朝聽政,但他的表現總是不能令母親滿意,他的政見總是與母親相左。

他做了二十七年太子,直到他的父親仁帝去世,他都沒有得到過母親真心的誇贊。

他夢見了仁帝病重卧榻那天的事情。

那天他去給父皇請安,明德太後也在,他正欲進門,聽見了他們在談論自己,于是躲在屏風後細聽。

他聽見母親說自己“用心不正”、“好弄權而輕民”。他聽見明德太後說:“漪瀾雖年幼,卻可見其志,若阿谵與漪瀾的身份能換一換就好了。”

時為太子的宣成帝心中一陣驚慌,不敢再聽,狼狽地悄悄離開了。

宣成帝從夢中悠悠轉醒,轉頭見宮女正在掌燈,啞聲問道:“幾時了?”

馬從德見他醒了,忙上前來,“回陛下,未時中了。”

宣成帝“嗯”了一聲,讓馬從德扶他坐起來。

馬從德伺候宣成帝喝水,觑着他的臉色說道:“昭隆殿下府中那位姓霍的幕僚已經請來了,正在外面候着,陛下可要見一見?”

宣成帝神情微變,點點頭,“更衣,宣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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