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山林奇遇
日子不緊不慢的過着,盛夏也在眨眼間就到來了。老天爺矜持的下了兩場小雨就不肯再開恩,田裏的玉米苗眼見就曬蔫巴了,這一次家家戶戶都沒了指望,開始老老實實的挑水澆地。
楊柳兒原本就覺得甘沛縣的氣候不适合種地,水是萬物之源,只要幹旱不解決,能否填飽肚子就只能靠老天爺的心情,因此眼見着家裏的存銀越來越少,她又開始心急尋找新的財路了。
這一日,楊杏兒照舊打理菜園子,把家裏攢在桶裏的洗臉水、洗米水,用瓢舀了澆在菜根上,盼着它們長的好,畢竟一家人的飯桌都指望它們增色呢。
楊柳兒蹲在牆根陰涼之處發呆,正午的太陽很毒,曬得所有草木都蔫頭耷腦,隐隐泛着淺黃,只有不遠處迷霧山上依舊一片青翠,光是這麽望着就讓人覺得分外清涼,想必這時候上山逛逛,一定很舒坦。
“哎呀!”楊柳兒突然一拍大腿,嚷道:“我這豬腦子,怎麽把這個聚寶盆給忘了。”
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柳樹溝附近沒有大的江河,根本不能指望開辟打漁之類的副業,但迷霧山卻是近在眼前啊,不論是上山采山貨還是挖藥材,都是無本的好買賣啊。
想罷,當即決定行動,扭頭就對着楊杏兒道:“阿姊,下午咱們上山去。”
楊杏兒被小妹一驚一乍的吓了一跳,還沒開口問就見她指着迷霧山說要去玩耍。她吓得立時扔了水瓢,喝罵道:“你趕緊給我歇了這念頭,迷霧山哪是能去的,你不想活了!”
楊柳兒眨了眨大眼睛,委屈的癟了小嘴,不明白一向疼她的姊姊怎麽就發脾氣了。
見狀,楊杏兒也覺得自己方才有些嚴厲,趕緊上前拉着小妹溫聲勸道:“你先前身子不好,沒在外邊走動,家裏人怕吓到你也沒敢說,可那迷霧山實在是去不得,據說上山的人沒一個有好下場。有些上的不高,卻在林子裏迷了路,醒過來時候就在山腳躺着了,這還是好的,有些爬得高的,幹脆就連屍首都找不到了。”
聞言,楊柳兒吓得咋舌,眼睛卻再次瞄了瞄郁郁蔥蔥的山林,偏她怎麽看也不像危機四伏的模樣。
楊杏兒生怕小妹不相信,鳳眼一瞪,“你可別打什麽鬼主意,那山若是好上的,這十裏八村的鄉親還能忍這麽多年?別說藥材野物,就是野菜怕是都挖光了。”
聽到這裏,楊柳兒眼珠轉了轉,假作不在意的問道:“阿姊,那山上這麽多年不見人,肯定有很多好東西吧?”
“當然了。”楊杏兒轉身拾掇木桶和水瓢,随口應道:“聽人家說山上遍地都是藥材,黃芪、人參最少都是幾十年分的。”說到一半,她才想起自家妹子的財迷脾氣,立刻改口,“就是滿山黃金也同咱們沒關系。走吧,回去做午飯,一會阿爹就該回來了。”
“哦,好啊。”楊柳兒笑着應下,那模樣要多乖巧有多乖巧,但出菜園的時候,她的目光忍不住又在迷霧山上溜了一圈……
六月的早晨,東方天邊剛剛露出魚肚白,許是多了青草覆蓋地表,亦或許是前日那場不大不小的雨水功勞,總之漫天的黃沙終于被趕跑,村莊田野難得的露出一絲清透,在晨起淡淡的薄霧裏顯得安寧又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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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兒背着個柳條籮筐,小心翼翼的開了自家院門,一溜煙的朝着不遠處的迷霧山出發了。
雖然那日楊杏兒竭盡所能的吓唬楊柳兒,但無奈她的小妹內裏裝的是個三十歲的靈魂,又經過現代科技大爆炸熏陶過,神經粗壯,哪裏肯信那些鬼神怪事。
楊柳兒前世也去過不少地方旅行,別說一般的山林,就是熱帶雨林都去過,自認野外生存知識還算豐富,起碼辨認方向絕對不成問題,更何況她今日也沒打算一口氣爬到山頂,想着先在山腳附近轉轉,待熟悉了再琢磨往上去。
畢竟她這個小身板武力值太低,若是碰到什麽野獸,說不定就給人家當食物了,她是愛財又膽大,但不代表她愚蠢,量力而為的道理她還是明白的。
順着山路走了足足兩刻鐘,楊柳兒才終于到了迷霧山腳下。
陳氏的墳頭就在不遠處,楊柳兒想了想就拐了過去,掏出懷裏打算墊肚子的兩個肉包子,恭敬的放在墳前供奉了一會,末了行了禮就打算拿起肉包子離開,可一只不知從哪裏突然竄出小小的紅狐貍,竟叼起一個肉包子就大嚼起來。
“呀,這是我的午飯!”楊柳兒一個前撲,趕緊把剩下那個肉包子搶回手裏。
小狐貍不屑的掃了她一眼,繼續啃包子,根本沒有半點愧疚的模樣。
見狀,楊柳兒氣得瞪眼睛,眼見小狐貍三兩口吃完包子,又望着她手裏的那一個,她一時鬧了脾氣,擡手就要往嘴邊送,豈料小狐貍臉上瞬間布滿了濃濃的沮喪,小腦袋有氣無力的垂着,嘴裏嗚嗚輕聲叫着,那模樣別提有多可憐了。
楊柳兒看得有些心軟,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把肉包子遞了過去,“這個也給你吧,吃完就趕緊走,我中午怕是要餓肚子了。”
看見肉包子遞到了跟前,小狐貍歡快的繼續啃包子,也不知道聽沒聽懂她的話。
楊柳兒緊了緊背上的籮筐,再次同陳氏的墳頭打了個招呼就要往山裏走,可是沒走幾步,她就聽見身後有窸窸窣窣的聲音,扭頭一看,原來小狐貍吃完肉包子又跟了上來。
“喂,小狐貍,我真沒有包子了,你跟上來也沒用,還是趕緊回家吧。”
小狐貍卻是不理會,幾步竄到楊柳兒跟前,張口咬了她的裙角就往左側拽。
楊柳兒差點被拽了個趔趄,好不容易站穩,表情疑惑的問道:“你讓我跟你走?”
小狐貍點點頭,跟着甩了甩毛茸茸的大尾巴,有些不耐煩的叫了兩聲。
楊柳兒第一次上迷霧山,原本也沒有什麽計劃,見這頭小狐貍想要引路,真是覺得新奇又古怪,于是擡腳就跟了上去。
一狐一人慢悠悠走在灌木叢裏,很快就繞着山腳走了足有三四裏,就在楊柳兒開始懷疑小狐貍故意帶她轉悠繞遠路的時候,小狐貍終于鑽進了樹林。
許是當真多年未曾被人類打擾的關系,山林極繁盛茂密,與柳樹溝通往縣城路旁那些被挖掘的只剩一半,或溝壑處處的廢棄礦山完全不同,豐富的氧氣撲面而來,清爽的讓楊柳兒忍不住連連深呼吸,只覺胸腔裏舒坦之極。
小狐貍這會也不着急了,走上一會就在一株金錢松轉幾圈,末了沖着楊柳兒吱吱叫上兩聲。
楊柳兒一開始還不明白,後來坐下歇息,仔細看看來路才琢磨出一些規律。
這一路上樹木很茂密,金錢松卻很少,每隔十幾米才會出現一株,小狐貍引她走過的路就是按照金錢松的排布,有時候不是直上直下,甚至還會左右繞行。
難道這才是上山的正确路線?先前那些迷路失蹤的人是因為不知道竅門才會遭了難?
帶着這樣的疑問又爬了半個時辰,小狐貍終于在半山腰一片朝陽處停了下來。這裏樹木相對稀疏,甚至還有幾塊大石錯落散放其間。
爬了大半座的山,楊柳兒累極了,剛要在大石頭上躺一會,不想腳下一個踉跄,像是絆到了什麽,她一邊揉着腳踩一邊低頭細看,差點驚喜的跳了起來,原來罪魁禍首是幾株黃芪的藤蔓!
說起來,楊柳兒也沒學過什麽中醫,按理說根本不認識黃芪長什麽模樣,但前世有一回去甘肅旅行,旅行社安排的行程裏就有參觀黃芪田,甚至她還動手采收過兩株,這會自然就認出來了。
雖然不知道這東西進城賣給藥鋪會得多少銀子,但這黃芪也不是自家辛苦種的,就是賣個幾文銅錢也是白賺的,這般想着,楊柳兒也顧不得自己酸疼的腳踩了,抄起柳條筐裏的小鏟子就奮力挖了起來。
黃芪根深,若想不傷到表皮就得擴大挖掘範圍,一陣忙碌下來,楊柳兒累得揮汗如雨,好不容易才把黃芪都收到籮筐裏,看着籮筐裏的成果,樂得她簡直要手舞足蹈。
原因無他,黃芪一共五根,各個都有小兒手臂那麽粗,怎麽也長了七八年,絕對是個好東西。
收拾完畢,她累得爬上一旁的大石頭就想好好歇一歇,可剛剛躺下,眼角目光掃過大石頭的另一側,卻是驚得汗毛都豎了起來。
那一座座的墳頭密密麻麻排列着,陽光透過樹枝的縫隙投下來,星星點點的亮光,不但沒有讓這處墳地多些生氣,反倒更顯詭異陰森。
楊柳兒并不是膽小又迷信的人,但任誰突然發現自己身旁就是墓群也要驚懼不已,更何況還是在這樣安靜又陌生的山林裏,她下意識扭頭去找小狐貍,可惜這小東西早就不知道跑哪裏玩去了。
楊柳兒悄悄擦擦手心的汗珠子,想了想就在大石頭上直接行了一禮,小聲祝禱,“各位前輩,小女子不知各位在此安眠,實在是冒犯了。若有打擾之處,還望各位不要見怪。”說着,她就軟着腿想要趕緊撤退,可惜她的心髒今日注定要經受一重又一重的鍛煉。
墓群後面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死狐貍,放開!”
突如其來的聲音吓得楊柳兒一個踉跄,差點直接栽下大石頭。鬼魂開口?白日詐屍了?
無數鬼片裏的恐怖片段在她的腦海裏狂奔而過,吓得她再也忍不住的尖叫出聲。
“誰在鬼叫?”那個聲音很是不耐煩的又吼了一句,可落在楊柳兒耳朵裏,她倒是奇妙的退了驚懼。
就見那小狐貍不知什麽時候也轉到墓群後面,嘴角正咬着一片青色衣角奮力的往外拉扯。
既然有衣角,那就是有人了,絕對不是鬼魂!
楊柳兒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忍不住又開始火冒三丈,人吓人,真能吓死人!
她拎起小鏟子,大步繞開那些墳頭,奔到小狐貍身邊,只見一個穿着青色衣褲的少年正僵硬的躺在草地上,衣衫被霧氣打得濕透,頭發上的發髻也散了,模樣實在有些狼狽,再細看他的容貌,難得有些熟悉之感。
“你怎麽在這裏?”不等楊柳兒多想,那少年更是驚訝的高聲喝問。
“啊,原來是騎馬惡少!”楊柳兒恍然大悟,轉而更是惱火,反駁道:“喊什麽喊,這山是你家的啊,憑什麽我不能來?”
“這山就是我家的!你到底怎麽上來的,快說!”連君軒緊皺了眉頭,不知想到了什麽,臉色更黑了。
楊柳兒接二連三受到驚吓,這會見他喝問不止,倔脾氣也上來了,翻了個白眼嘲諷道:“你打算騙誰呢,我家住山下好多年,怎麽沒聽說這山頭姓連?要不然你叫一聲,看這山頭答應不?”
“你!”連君軒沒想到她如此伶牙俐齒,當下被堵得臉紅脖子粗,心裏不由得有些郁悶。
孫叔這幾日不知抽了什麽邪風,把他往死裏操練,讓他實在疲憊至極,好不容易完成了任務,正想在這裏小歇片刻,結果一不小心睡了過去,失了警覺,被一條白麻蛇咬到手臂。
這白麻蛇算不上毒蛇,被它咬到,一般會昏迷兩個時辰,比較麻煩的是一日內會全身酸麻,不能動彈。
他剛剛醒過來就見孫叔養的小狐貍在咬自己衣角,生怕孫叔聽見動靜趕來,自己肯定又會被罰的很慘,不想剛出聲喝斥,居然又冒出個小丫頭……
楊柳兒正運足了氣,打算同連君軒鬥智鬥勇,可是等了半晌也不見他應聲,仔細一瞧才發現其中蹊跷,“怎麽,你身子動不了?”
連君軒不置可否的冷哼一聲,驕傲如他,被一個小丫頭看破處境,實在有些尴尬。
楊柳兒眼珠子轉了轉,上前踢了踢他的手臂,見他惱得瞪了眼睛卻沒有半點動作,立刻就得意歡喜起來。
“哦,原來縱馬闖街、意氣風發的連少爺也有落難的時候啊,怎麽樣,要不要我這個野丫頭幫你一把啊?”
聞言,連君軒氣得咬牙,兩道濃黑的眉毛皺成了一團,心思在吹一日冷風和請求一個野丫頭援手之間搖擺不定。
楊柳兒看得好笑,作勢背了籮筐就要走,“我問這句怕是多餘了,連少爺怎麽可能需要我一個野丫頭援手?那我先下山了,你慢慢吹風賞景吧。”
“等一等。”連君軒趕緊喊出聲,忍着氣,小聲道:“楊姑娘,請你幫在下一把。”
一聽他示弱,楊柳兒捂嘴偷笑了半晌,可轉眼又覺得自己實在有些小肚雞腸,就算先前因為跑馬那事,這連家少爺雖有不對之處,但後來汽水攤子因為連家每日買上兩桶的關系,生意興隆許多,更別提那十兩“訂金”可是幫了楊家大忙,起碼飯桌上的雜糧團子直接換上了白面饅頭,這般想來,她倒是不好再戲弄人家。
“連少爺客氣了,出門在外,互相援手是應該的。”
楊柳兒一反方才的刁難,蹲身扶連君軒起來,甚至還低頭幫他拍打掉身上的泥土。
少女白皙的小手在自己身上揮動,隐隐有股淡淡的體香鑽進連君軒的鼻孔,惹得他愣了好半晌,末了居然紅了臉,讷讷地道:“嗯,謝謝楊姑娘。”
楊柳兒粗心的沒有發現他的異樣,幹脆道:“不謝,咱們趕緊下山吧,再耽擱下去,天黑就不好走了。”
“好。”
楊柳兒身形矮小,這會倒是正好頂在連君軒的肩窩之下,一手扶着他的後背,一手抓着他的手臂,略顯吃力地帶他下山。而連君軒到底有武藝在身,雖然全身麻木,腿腳卻能勉強挪動,楊柳兒又分了他的大半體重,所以這一大段迂回的山路,兩人走起來倒也不算艱難。
楊柳兒前世受的是開放教育,男女大防在她心裏的界限比這個時空要寬的多,因此她并不覺得這樣扶着一個男子有什麽不妥,畢竟她是在救人。
但連君軒卻是不同,平生第一次同女子如此貼近,近得甚至他只要眼睛一轉就能看到她微紅的臉頰,淺淺的酒窩,挺翹的鼻子,長長的睫毛,紅潤的小嘴……
“咳咳!”他慌亂的咳了幾聲,趕緊找個話岔開心思,“你不是在街上賣汽水嗎,怎麽跑到山裏來了?”
楊柳兒順手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珠子,聽他問起,想起她夭折的財路也是懊惱,抱怨道:“汽水早就不賣了,城裏有家叫雲中仙的酒樓把汽水方子琢磨透了。人家的汽水裏放的都是甜瓜,我家哪裏争得過啊。”
“咳咳,咳咳。”連君軒聞言卻是咳得更厲害了,那雲中仙可是連家的産業,他平日也沒在意過,哪裏知道酒樓居然搶了楊家的財路,當下真是尴尬得可以,瞧着她氣呼呼的模樣,略帶心虛地試探問道:“呃,那你以後還想做什麽?”
“當然是上山挖藥了!”楊柳兒晃晃身後籮筐裏的幾根黃芪,歡喜道:“這山裏少有人來,好藥材很多呢。”
“不成!”聽她說起,連君軒這才驚覺他忽略了一件大事,“你怎麽找到墳地的,誰帶你上山的?”
楊柳兒聽他口氣轉硬,就有些惱了,應道:“你是不是太霸道了,又不是你家的山,我上來挖藥到底礙着你什麽了?”
連君軒不好說出實情,只得忍下煩躁,耐着性子又道:“這山上蛇蟲野獸太多,你一個姑娘家太危險了。”
楊柳兒疑惑的掃了他一眼,撇了撇嘴道:“我可以讓我阿爹來啊,誰說我一定要自己冒險。本來我今日只打算在山腳轉轉的,後來是小狐貍引着我找金錢松,這才爬那麽高的。”
一聽到這話,連君軒狠狠的回身瞪了山林一眼,恨不得扒了小狐貍的皮。他在心裏迅速琢磨了一會,怎麽也不好把楊柳兒殺了滅口,只得正色囑咐道:“你以後要上山也成,但是要記得,絕對不能把上山路徑告訴外人,否則小心有殺身之禍。”
楊柳兒還想反駁兩句,但不知為何突然想起那成片的墓群,下意識打了個哆嗦,嘴裏也麻利的應了下來,“我知道了,這樣吃獨食的好事本來就不能告訴外人。”
聽到她這麽說,連君軒勉強放了心。
許是吵嘴之後都有些尴尬,兩人一路無話,很快到了山腳,隐隐可以聽到柳樹溝裏的雞鳴狗叫。
連君軒想了想就道:“你把我放在這裏吧。”
楊柳兒掃了一眼空無人影的山林,有些不放心,“你在這裏怎麽回城裏?不如去我家歇一歇,請我阿爹跑一趟城裏送信吧。”
連君軒聽得心頭微微一暖,但依舊搖頭拒絕,“不必,你趕緊回家吧,我自有辦法。”
楊柳兒疑惑的掃了他一眼,都說上杆子不是買賣,人家不樂意,她也不好堅持,就點點頭,整了整肩上的籮筐趕緊往家裏趕了。
連君軒眼見楊柳兒有些瘦小的身影消失在樹影間,忽然有種失落無依之感,愣了好半晌才抓起胸前的一個骨哨吹了起來。
沒一會功夫,一臉急色的連強不知從哪裏鑽了出來,乍見自家少爺依靠在枯樹下很是吃驚。
“少爺,您這是怎麽了,可是哪裏傷到了?”
連君軒怎會再把丢臉之事宣揚一遍,只吩咐他背自己下山,坐車回城,正要下山,似是又想到了什麽,又囑咐了連強幾句,連強聽得一頭霧水,但依舊答應了下來……
楊柳兒緊趕慢趕的回到自家,果然如她預料一般,家裏早就亂了套。
遠遠瞧着,就見楊杏兒蹲在院門口,哭得眼睛都紅了,桃花正好聲安慰,偶然擡頭正巧見到楊柳兒走過來,驚喜喊道:“杏兒,你快看啊,柳丫頭回來了。”
楊杏兒聞言,立時就跳了起來,見得自家小妹笑嘻嘻的讨好模樣,她又是氣惱又是歡喜,擡手朝着小妹後背就給了兩巴掌。
“你個死丫頭跑哪裏去了,阿爹急得都去村裏找人尋你了!”
楊柳兒嘿嘿笑着不敢應聲,畢竟還有桃花這個外人在跟前呢。
好在桃花是個熱心腸,見得楊柳兒回來就笑道:“你們姊妹倆進屋說話吧,我去找楊大叔回來,大夥怕是還沒出發呢。”
楊杏兒趕緊謝過她,末了緊緊拉着楊柳兒就往院裏走。
楊柳兒進了窯洞,獻寶一樣把籮筐裏的黃芪拿了出來,得意道:“阿姊,你看我在山上挖到的藥材,不知道能賣多少銀子?”
楊杏兒氣憤的在她額頭狠狠敲了一記,罵道:“你這個財迷,讓我罵你什麽好!你到底哪裏來的膽子,你是不是真上迷霧山了?”
“嘿嘿。”楊柳兒讨好的抱着姊姊的胳膊,應道:“阿姊,那山上根本沒有你說的可怕。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
楊杏兒剛要應聲,楊山卻是大步從門外走了進來,許是走得急了,他額頭上蒙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子,乍見以為走丢的小女兒就在眼前,他長長松了一口氣,末了卻是怒火中燒,喝斥一聲,“楊柳兒,你給我跪下!”
楊柳兒剛想上前抱着父親撒嬌,指望像以前犯錯一樣糊弄過去,沒想到父親這次真是氣狠了,她趕緊跪倒,雙手好似無意的放在膝蓋上,露出手背上一道道紅通通的刮痕。
要知道,上山這半日雖然沒碰到野獸毒蛇,但荊棘樹枝卻不少,下山時候還扶着連君軒那個累贅,多少也讓她吃了些苦頭。
果然,楊山的目光一掃過那些小傷口,心疼得差點功虧一篑,但轉瞬想起這個小女兒的大膽,又勉強硬了心腸,喝罵道:“不同家裏說一聲就随便跑出去,你知道錯了嗎?”
“我知錯了,阿爹別生氣,我以後再也不讓阿爹擔心了。”楊柳兒耷拉着腦袋,盡量裝做可憐兮兮的模樣,可惜偷偷吐出的小舌頭又出賣了她的真心。
楊杏兒在一旁看得氣惱,又不敢揭穿她,就怕萬一父親真的動了藤鞭,到時她可勸不住。
就見楊山數落幾句就停了口,末了才道:“這次就罷了,下次再上山就直接把你鎖在窯洞裏,不許你踏出一步。”
“不要啊,阿爹,你聽我說。”楊柳兒剛要起身,聽到這話趕緊又過去抱住父親的大腿,小嘴簡潔明快地把上山所遇之事都說了一遍,當然順路救了連君軒又扶着他下山之事,她聰明的只字未提。
語畢,楊柳兒又道:“小紅狐貍特意給我引路,我上去的順利,下來的也容易,保管不會迷路。阿爹若是不信,哪日随我一同去試試就知道了。”
聽了這段奇遇,楊山沒有探看那籮筐的藥材,反倒翻來覆去詢問墓群的方位,顯然也發現其中蹊跷之處,他最後皺着眉頭下了決定,“明日一早,我同你一起上山。”說罷,又吩咐楊杏兒,“準備一些紙錢元寶和供品。”
楊杏兒不知父親為何如此安排,卻趕緊應了下來,又給小妹使了個眼色,楊柳兒會意,立刻就說傷口疼,楊山果然心疼了,趕緊攆她回房擦藥。
折騰了大半日,楊柳兒實在是倦了,就着楊杏兒的數落吃了一碗手擀面就要昏昏睡去,不想這時候家裏卻是來了外人。
一個穿着藍衣、戴着小帽,打扮的很是利落的年輕男子推開了楊家的院門,和和氣氣的同正在院子裏洗碗的楊杏兒打了招呼。
楊杏兒趕緊把他迎進來,又喊了父親出來待客。
楊柳兒好奇,見狀也不願睡了,極力撐着眼皮坐在屋角聽個原由,結果這一聽卻是喜出望外。
原來這人是城裏安和堂的藥材采買管事,姓魏名春。因為藥堂裏急缺年分高的黃芪配藥,偏偏店裏的年分不足,無可奈何之下就在周圍幾村轉悠,看看能不能找到好貨色。
這真是瞌睡的時候天上落枕頭,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別說楊柳兒歡喜,就是楊山和楊杏兒也忍不住感慨楊柳兒的好運氣。
魏春不過二十歲年紀,許是常年在外走動,風吹日曬,臉色有些黑紅,行事大方,眼神也清透,他也是個聰明的,一見楊家人這般神色就笑道:“難道我今日真是來對了,大叔家裏真有我苦尋不到的好藥不成?”
楊山點頭,無奈笑道:“不瞞魏兄弟,我家小丫頭貪玩,今日當真在山上得了幾根黃芪。不如拿來給你看看?”
“好,勞煩大叔了。”
不等楊山發話,楊柳兒已樂颠颠的跑出去尋籮筐了,楊杏兒生怕魏春笑話小妹心急,上前替他續了一杯溫茶。
魏春擡頭接茶碗,許是心裏藏了事,一時失了分寸,手指就觸到了楊杏兒的手背,兩人齊齊尴尬的紅了臉。
好在楊柳兒很快就跑了回來,魏春接過那幾根尚且帶着泥土的黃芪一看,登時贊不絕口,直道:“這樣年分久的黃芪真是少見,難得沒有黑心爛皮,炮制過後一定能出不少切片。”
楊柳兒越聽眼睛越亮,開口就要詢問價格,不曾想楊杏兒太了解她的脾氣,及時伸手捂住她的嘴,拉到一旁。
家裏有長輩在,哪有她們姑娘家開口的餘地?哪怕這黃芪是她挖回來的也不行。
魏春把姊妹倆的模樣看在眼裏,嘴角忍不住偷偷翹了起來,他本是受人之托,不過這藥材又當真是好東西,于是爽快開口道:“楊大叔,這幾根黃芪我收了。價格就按照世面最高價,每根二兩銀子,總共十兩,您看如何?”
以前甘沛縣周邊的山林還沒被破壞的時候,村裏也有人挖了藥材去城裏賣,當時三年生的上好黃芪也才幾十文錢一根,楊柳兒挖回的這幾根就算年分高些,價格卻翻了幾十倍,這實在是出乎楊山的意料。
楊山生性又老實厚道,趕緊擺手拒絕,“魏兄弟太客氣了,這些藥材不值這麽多銀錢,給個三兩銀子就拿走吧。”
楊柳兒見父親把到手的銀子往外推,急得眼睛冒火,結果又被姊姊在胳膊上掐了一記。
這一幕恰恰進了魏春眼裏,他極力忍住笑,直接從荷包裏掏出兩錠五兩的銀锞子放到桌上,說道:“大叔,這幾根黃芪當真值這個價錢。我們藥堂開門做生意,怎麽可能賠本,您就放心收着吧,以後再挖到好藥材,就讓人去安和堂給我送個信,我保管早早過來。”
楊山見他給的誠心,确實不像有勉強的模樣,猶豫半晌這才點頭收下銀子。
楊杏兒送魏春出門,想着父親和小妹還要上山,就詢問幾句藥堂裏什麽藥材價格高,魏春極有耐心的給她講解了好半晌,末了才告辭離開。
楊杏兒回身進屋就見楊柳兒抱着銀锞子往她的寶貝錢匣子裏放,她好笑的搖了頭。不知小妹将來要嫁個什麽樣的婆家,但凡窮一點的也養不住她這個小財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