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喜中秀才
一夜冷風吹,第二日一早起來,楊柳兒就坐上連家的馬車進城蹓跶.原本她對連君軒還有些別扭,但他卻像是忘了昨晚之事,說笑一如往日,倒惹得她暗暗氣惱,起了争勝之心。
山村的早晨是清冷的,路上極少見到騾車或行人,車廂內的連君軒和楊柳兒極“熱絡”的聊着天。你說山色好,我就說麥田俏,你說冬日涼爽,我就說夏日暖。
這一來一往,聽得前邊駕車的連強樂個不停,壞心的故意壓過一塊石頭,颠得專心鬧別扭的楊柳兒身子一歪,當下就栽到連君軒的懷裏,讓兩人立刻紅了臉。
楊柳兒略帶尴尬的趕緊坐好,不時理頭發、扯衣衫,連君軒也高聲抱怨連強,“怎麽趕車的,好好看路!”
連強悶悶應了一聲,卻越發朝着石塊或者土坑使勁,楊柳兒被颠得左歪右倒,連君軒藉機直接把她拉身邊坐着,一手環住她的肩膀。
看她還要掙紮,連君軒不由低聲道:“別氣了,我們還是像以前一樣,好不好?”
一聽見這話,楊柳兒僵了下,也覺得自己有些孩子氣,便輕輕應了句,“好。”
馬車裏終于回歸平靜,連強貼在壁板上聽了好幾次,心裏好奇的好似貓抓,可到底不敢再使壞,一路平安進了城門。
雖然天氣涼了,街上的人少了,但燒雞面鋪子依舊熱鬧。
前幾日楊志就看着後廚把面湯換成滾熱的,熱騰騰的端上一大碗,添兩勺辣油,吃到肚子裏就是再冷也不怕。
連君軒原想送了楊柳兒就回書院,不想楊誠卻是在鋪子裏,楊家三兄妹加連君軒湊在一處,寒暄幾句就去鋪子後面的房間坐了,一杯茶還沒喝完,楊誠就按捺不住興奮說了原委。
原來先前因為皇帝病重而被拖延下來的科考終于要開始了,書院先生打算帶着楊誠和連君軒兩個去府城準備一月後的考試,若是一切順利,兩人博個秀才功名還不算難。
連家是軍功發家,澤被幾代子孫,代代錦衣玉食。對于功名二字,連君軒還不是那麽在意,但不依靠老爺子的顏面,憑借自己的本事謀前程,他也很歡喜。
而楊家不同,世代農人,跳出龍門考取功名,絕對是光耀門楣的大事,所以楊志一聽見這個消息,當即歡喜的大力拍打弟弟的後背。
楊柳兒也拍着手直道:“太好了,我二哥要做秀才了。我回去就找阿姊,一起給二哥準備行李!”
楊誠一聽,趕緊攔着小妹,“我不缺衣衫,不必做新的了。再說還有三日就上路,也趕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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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就別推辭了,這麽冷的天上路,要準備的東西多着呢。”
連君軒在一旁聽着他們兄妹說的熱烈,再想想自家冷冰冰的大宅和畢恭畢敬的丫鬟仆役,忍不住心頭泛酸,唉聲嘆氣的道:“師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像我想要人準備行李,可惜……”話沒說完,一口氣就先嘆了出來,模樣很是可憐。
楊誠也知他家中情況,有心要小妹多準備一份,又怕小妹挨累,就有些犯難了。
倒是楊柳兒想起連君軒一路上都在做她的“靠墊”,有些心虛,就順勢道:“連大哥想要偷懶就直說好了,做什麽為難我二哥?你那份我同阿姊也一起準備了,但你路上可要多照顧我二哥啊。”
“那是當然,我家裏還有些厚料子,一會讓人取來。”連君軒歡喜得眉眼都眯在一起,好似偷了小雞的狐貍,看得楊志、楊誠都覺得自家好像吃了虧,但仔細琢磨又說不出個究竟,也就扔到一旁不理了。
楊誠最近被先生拘在書院苦讀已是一月有餘,突然回到家裏,可把楊山樂壞了,待聽說二兒子要去趕考,更是一疊聲的嚷着要閨女多做好菜,多備厚實的襖子被褥。
楊柳兒姊妹煎炒烹炸,做了滿滿一桌的飯菜,楊山和楊田帶着楊志、楊誠,還有連君軒一同吃喝說閑話,她倆則草草吃了一口就回屋忙開了。
連君軒送來的衣衫料子有四匹棉布,織得很厚實,顏色也正,姊妹倆就琢磨着給兩人各做一套厚實的棉袍,外加一件連帽披風,內裏挂上柔軟的羊羔皮,既保暖擋風又不打眼,出門在外行走最合适。
另外還有兩匹蜀錦、兩匹柔軟的三梭布,正好做被裏被面,添上棉花就是被褥。天氣漸漸冷了,路上小睡或者露宿都用的上,若還有剩下就做成棉比甲,暖着前胸後背又露着胳膊,平時動手寫字都方便。
姊妹倆商量妥當,楊杏兒就急急動工了,楊柳兒只幫着做些力所能及的小活計,大半時間都鑽在竈間裏琢磨路上的幹糧。
如今已是落雪,不說滴水成冰,起碼扔出去一塊肉也能凍得結實,因此她琢磨許久才把幹糧定了,凍餃子、湯圓和豬肉梅幹菜的小燒餅,前兩樣餡料的可以做出很多種吃食,不管到哪裏,只要燒鍋熱水就能吃得香噴噴、熱呼呼,後者是飯菜混合,若能配上一鍋熱粥或者熱湯就更美味了。
最主要的是,這三樣吃食都極容易存放,不說路上七八日,就是到了府城,吃飯一時不可口也能換換味道。當然,除了這些,她還做了四樣小菜,一起裝在西瓜大小的白瓷蓋罐裏,但凡吃飯舀上幾碟子就成了。
忙完這些她還嫌準備不足,又費了一晚功夫熬了一壇子肉湯,濃稠的幾乎同肉凍一般。
舀上一勺子,添上幾瓢水,配上一些切碎的幹菜、臘肉,外加切片曬好的葉子面,煮上一鍋也足以填飽肚子。
這些事說起來慢,但日子卻是過得極快,這一日天色剛剛放亮,連強同另一個護衛連海,帶着家安,趕着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到了楊家門外。
楊柳兒喊了家安和連強,把準備好的東西同兩人仔細交代了,特別是家安,她還打開各個壇罐箱子,一一讓他看個清楚。
楊山拍着二兒子的肩膀,嘴巴動了好幾下,最後只囑咐了一句,“天冷,別凍着了,早去早回。”雖然盼着光耀門楣,但疼愛兒子的心還是戰勝了一切,他半字沒提功名,就是不願二兒子心思太重,反倒對身子不好。
楊誠怎會不知父親所想,跪倒磕了頭,就是連君軒也在一旁躬身行禮。
楊山想起他家裏無人相送,倒是多說了幾句,“出門在外,你們互相照料着,別惹禍,但也別讓人欺負了。早去早回,要聽先生的話,若是考得順利自然好,若是不好也別上火,以後再考就是。”
這話讓連君軒聽得心暖,趕緊應是。末了望向忙碌的楊柳兒,眼裏閃過一抹不舍。
楊柳兒似心有所感,扭頭沖着他燦爛一笑,臉頰上的酒窩深陷,“連大哥,路上不許欺負我二哥啊。還有,狀元一定是我二哥的!”
狀元是要進京殿試才能取得,這次府城之行頂多是謀個秀才身分,就是累死也考不到狀元,所以一聽到這話,不只連君軒,就是楊誠都是笑個不停,反而沖淡了濃濃的離愁。
楊誠惦記還要去書院接先生,于是催着趕路,衆人又說了幾句話,一輛馬車裝了行李,一輛馬車坐了人,就匆匆出了村子。
楊家人一直送到路口,望着馬車沒了影子才回家去。
不提楊家人如何一邊惦記一邊照舊過日子,只說連君軒和楊誠接了先生,一共三輛馬車往府城去。
原本走的時候天色還好,不想下午就落了雪,眼見雪越來越大,緊趕慢趕還是沒抵達投宿的鎮子,天黑之時就在一座破廟裏落了腳。
楊誠和連君軒的先生姓史,為人正派,但一輩子讀書,難免有些迂腐,随身跟着伺候的也是個頭發花白的老仆,不知他是心裏沒成算,還是存了歷練兩個弟子的心思,凡事都不出聲,只憑連君軒和楊誠張羅。
原本他見夜宿破廟,兩人許會着急慌亂。不曾想,馬車剛在廟外停下,連強和連海卸車,家安就不知在哪裏抽出個掃帚,一個箭步沖進廟裏,不一會,大殿就打掃幹淨了。
連強跳起扯開車頂的棕繩,眨眼就卸了很多東西下來。嶄新的草席、厚實的棉墊子,怪模怪樣的鐵架子,甚至還有一大捆劈砍的整整齊齊的木頭板子,待點起火堆,扣上鐵架子,家安就拎着銅壺燒熱水泡茶。
史先生坐在軟乎乎的棉墊子上,手裏捧着青花白瓷茶碗,一時間還有些恍惚。難道他犯了癔症,這不是在破廟,而是在書院裏喝茶賞景?
楊誠和連君軒兩人早把史先生的神色看在眼裏,忍不住相視一笑,那模樣如同戲弄了大人的小孩子一般得意驕傲。
家安也是存心顯擺,撤了茶壺就在火堆上架了雙耳銅鍋,不一會就煮了半鍋餃子,接着在棉墊子的空處擺好折疊小桌子,盛好小菜、裝好餃子就請主子們開飯了。
史先生放下茶碗,一掃桌面,三盤子白胖水靈的餃子,熱騰騰散着誘人的香氣,旁邊還有四只小碟子,分別裝了芹菜花生米、鹵百葉絲、香辣豆幹、酸豆角炒肉末,翠綠、金黃、紅豔三色摻雜,分外惹人垂涎。
他琢磨着是不是要訓誡弟子幾句,出門在外還這般奢靡,實在太過注重享樂了,不是苦讀之道啊。可惜雙手卻不聽他的使喚,嘴巴一張就塞進一顆餃子,牙齒皎合間,鮮香油潤的滋味讓他再也沒空閑端架子。
“罷了,還是吃過飯再說吧。”史先生暗暗嘆氣,到底沒法抵抗自己肚裏的饞蟲。
結果吃了飯,火堆被移走,鋪上墊子和厚被褥,被窩裏暖的同家裏一樣,他的眼皮就開始打架,直到入夢了也沒記起要說什麽。
之後一路上,白粥配酥餅,骨湯小面片,香甜小湯圓,一日三頓吃下來,直到進了府城找客棧落腳,史先生也沒找到機會“擺威風”,最後只能早出晚歸尋同年好友請酒,替兩個弟子打通關節。
沒辦法,吃人家的……嘴軟啊!
北風刮得一日冷似一日,田裏的麥子已經蓋着雪被安然睡去了,尋常日子,路上幾乎看不到行人。柳樹溝裏,家家戶戶都開始貓了冬,男人們做些小活計,婆娘們則聚在某家大炕上做針線、說閑話,偶爾舉着鞋底子敲打兩下淘氣的娃子。
楊山上了兩次山,見收獲少,家裏又不急着用銀錢,反倒是大兒子鋪子裏每日都有進項,于是也收了弓箭柴刀,帶着楊田出門去蹓跶幾圈,偶爾讓楊柳兒姊妹炒幾個菜,尋三五個交好的村人回家來喝碗老酒、吹吹牛,日子過得倒也快。
當楊柳兒無聊的把錢匣子裏的銅錢清點了幾十次後,楊誠和連君軒終于回來了。
這一日楊志正在鋪裏同幾個熟客說笑,突然見自家二弟歸來,喜得立刻迎了出去。他也是個精明圓滑的,先前聽弟弟隐隐說過,書院裏的讀書郎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适合去考秀才的只有他們兩人。明白內情的人自然不會說什麽,但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還不知道要扯出些什麽閑話,所以在弟弟的秀才功名沒有牢牢戴在頭上之前,他是絕對不會多嘴聲張。
楊誠多日不見大哥也很是激動,開口就問家裏人都好不好,連君軒也是笑着上前寒暄幾句。
說話間,楊志就要把兩人帶到後面廂房,可楊誠卻示意他看向門外。原來連家馬車旁還站了一個手挽包裹、身穿素色襖裙的年輕姑娘。
楊志看得一愣,腦海裏閃過那些香豔的戲文,立時就沉了臉,不管這女子是同弟弟還是連君軒哪個有牽連,都不是好事。
“大哥,這位是吳掌櫃的獨生女,還是把人請去後面再說吧。”楊誠猜出大哥誤會了,但也不好多說,只得稍稍解釋了一句。
楊志一時沒反應過來,皺着眉頭點了點頭。
而那吳姑娘長得濃眉大眼、身形高挑,進了鋪子見幾個客人望向她,趕緊低了頭,随着楊誠往後走,行事倒也規矩的很。
不過幾步路,衆人就進了楊志平日歇息的小屋,待上了茶水,楊誠也不敢耽擱,仔細把事情說了一遍。
原來史先生帶着他們兩人到府城趕考很是順利,兩人筆試都名列前茅,學正大人同史先生是同年,私底下也常走動,當面考校時又怎會為難,于是兩人當堂就被點了秀才,只等明年秋日再去皇都大考。當然,若想要多準備兩年,等三年後那屆再考也成。
師徒三個自然是歡喜非常,在府城游玩幾日,采買了一些東西就準備回來了,結果臨行前一日,晚間宿在客棧,見這吳姑娘因為沒有銀錢付帳被店家驅趕,兩人一時好心上前解圍,不想越問越覺得熟悉,最後才知道,這吳姑娘原來就是燒雞鋪吳掌櫃的女兒。
只是吳掌櫃早就兌了鋪子回老家去了,怎麽他的女兒還千裏迢迢跑來尋親,難道哪裏出了岔子?兩人想不出個所以然,又不敢讓吳姑娘自己趕路,就直接捎帶她一起回來了。
楊志聽完也是滿肚子疑惑,剛琢磨着要仔細問一問,吳姑娘倒是先開口了,起身行禮之後就問道:“這燒雞鋪子不是我阿爹開的嗎,為什麽不見我阿爹?”
楊志幾個對視一眼,這才慢慢說道:“吳姑娘,這鋪子在兩個月前就出兌了,吳掌櫃拿了銀錢,同大師傅結伴回鄉去了。你路上不曾遇到嗎,還是走岔了?”
“什麽?”吳姑娘稱得上是個美人,但一路受了些苦楚,消瘦許多。這會受驚之下,眼睛瞪得很大,讓人很是擔心她的眼珠會從眼眶裏掉出來。
就聽得她道:“我一路并未見到阿爹啊,再說我娘病重沒了,我叔叔要把我賣進大戶人家做奴婢,我一着急就偷偷賣了家裏的房子和幾畝旱田做盤纏,跑出來尋阿爹作主。阿爹若是回去,怕是要着急了!”
楊志幾個這才知吳姑娘尋親背後還有這樣的事,心裏都有些佩服。少年本就熱血,路見不平必然拔刀相助,更何況楊志多少還念着和吳掌櫃相識多年的情分,于是勸說道:“吳姑娘,南北行走,岔路很多,說不定吳掌櫃真是同你走岔了,若你再回身去尋,許是又要錯過。不如你先等上一些時日吧,吳掌櫃必然會回來尋你。”
一聽到這話,吳姑娘也覺這話有道理,但她身上盤纏都花盡了,以後吃住都沒着落,一時間就為難的紅了臉。
楊志同楊誠對視一眼,心裏當下就有些計較,開口邀請吳姑娘去自家暫住,還道:“我家裏有兩個妹妹,正好也能同你做個伴。”
吳姑娘只猶豫了一會就應了,但心裏默默盤算着,以後見了阿爹一定要多送楊家一些謝禮,但她卻不知道世事難料,很多事都不會順着自己的心意發展……
楊家人估摸着這幾日楊誠要回來,盼望的脖子都要拉長了,不時跑去門口探看,好不容易見到馬車到了門前,老老少少就都歡喜跑出來迎接。
楊誠難得毛躁了一次,下車直接跪倒,同父親禀告,“阿爹,我考上了,我是秀才了!”
“真的?”楊山一聽,喜得手都哆嗦了,扶起二兒子直道:“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而楊柳兒笑着圍着二哥轉了一圈,末了才偷偷看向連君軒,見他臉上三分得意七分歡喜,就說道:“恭喜連大哥。”
連君軒一下車目光就沒從她身上離開過,聞言就湊上前,小聲地道:“我給你買了好多新奇玩意,你見了一定喜歡。”
聽到這話,楊柳兒心裏甜滋滋的,可嘴上卻照舊反駁,“我還沒看過呢,你怎麽知道我喜歡?”
衆人說了會話就要進院子,可在這當口,楊志卻是把吳姑娘從馬車上請了下來。見到家人一副又好奇又疑惑的樣子,楊志趕緊簡單解釋了幾句。
楊家人都是好心腸,吳姑娘既是楊誠救回來,也是楊志作主帶家裏來的,紛紛客套見禮,末了讓楊柳兒帶她去上窯歇着。
楊杏兒燒了水沖完茶,生怕小妹招待不好客人,趕緊回屋去探看,沒想到,兩人正坐在一處說針線,聊得很是投機的樣子,就放心的去張羅午飯了。
吳姑娘一路風餐露宿,心裏又壓着事,如今終于落了腳,這一放松就覺疲憊,不等吃午飯就倚在山牆睡了過去。
楊柳兒扶着她躺好,又替她蓋了被子,心底對她倒是三分敬佩七分憐憫,但轉瞬想起早早就歸鄉的吳掌櫃,總覺得事情有些蹊跷。
今日家裏人湊得齊全,楊家過年才用到的大桌面也擡了出來,楊杏兒把家裏存的好吃食都拿了出來,張羅了六個菜還有一小盆粳米飯、一簸籮雪白的饅頭。
楊山開了一壇老酒,但凡是男人,有一個算一個,面前都倒了一碗,農家有規矩,沒成家的後生是不能沾酒的,若是有什麽特大喜事,這規矩才可以放一邊。而楊誠帶着秀才功名回來,楊山簡直喜瘋了,別說一碗酒,一壇都不足以宣洩他的喜意。
楊柳兒姊妹也破例上了桌,一家人熱熱鬧鬧就吃喝起來,席間,說過科考之事,自然又說起吳掌櫃父女。
楊柳兒一邊啃着雞爪子,一邊順口就把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咱們縣城到吳掌櫃老家要走多久的路?吳掌櫃和吳姊姊怎麽就沒遇到,是不是有什麽事啊?”
楊杏兒給小妹挾了一筷子羊肉,嗔怪道:“好好吃飯,平白咒人家做什麽?”
無故遭罵,楊柳兒委屈的噘了嘴巴,連君軒見了舍不得,趕緊應道:“我倒覺得柳兒說的有些道理,路上不太平,別是吳掌櫃遇到什麽難事也不見得。”
楊志一聽也覺得有理,點了點頭道:“不如我明日回城,托南下的商隊打聽看看?”
他的話音剛落,門外卻是有人開口道:“誰要找南下商隊?我就認識很多啊。”
楊柳兒聽出是魏春的聲音,趕緊跳起來去開門,楊杏兒則羞紅着臉避到屋角。
魏春這一個月來,借口連君軒走前囑托,可是沒少往楊家跑。今日給楊山捎上二兩煙絲,明日幫楊柳兒買盒繡線,後日又專程跑來幫忙掃雪,真是下足了功夫。
楊山到底是個厚道的,雖然心裏有些不喜,但見他好歹也是個鋪子東家,這般低三下四的央求賠情,也就慢慢地給他一些好臉色,只是依舊不許大女兒同魏春見面。
魏春也是個機靈的,一進門見了禮就趕緊笑道:“我聽說連少爺和楊兄弟趕考回來了,正好又在附近辦事,所以就拐來湊個熱鬧,沾沾喜氣。”
楊山聽他說話好聽,連君軒又在場,難得沒黑臉,開口喊閨女添副幹淨碗筷。
楊杏兒趁機就避了出去。可楊柳兒惦記要聽吳家的事,不理姊姊拉扯,厚着臉皮留了下來,楊杏兒拿她沒辦法,只能裝了一碗米飯,撥了點菜,回窯洞守着吳姑娘去了。
甘沛這裏雖說窮苦,山林也因為開礦被破壞了大半,但也有一些特産的藥材和皮毛。每年這個時候都有南邊來的商隊采買。
魏春先前在安和堂就管着采買一事,識得很多門路,這兩個月自開了牙行,替買賣雙方牽線,賺的辛苦錢豐厚,口碑也漸漸樹立起來了,所以對找商隊打聽消息的事,別人沒頭緒,魏春辦起來卻簡單,方才他又怕楊山攆人,這才開口應了下來。
楊志兄弟倆,一個因為魏春介紹,多了很多生意;一個出門在外也沒少接到魏春托人捎帶去的吃食用物,冷眼看了這麽久,也覺他人品不錯,所以待他都很客氣。
一時間,衆人重新落座,酒桌上又熱鬧了起來,而魏春也是言而有信,當晚回城就托人打聽。
吳姑娘閨名金鈴,睡醒後聽得消息,鄭重行禮謝過衆人,就安心在楊家暫時住下。
原本楊柳兒姊妹還怕吳金鈴是個難相處的人,但只一日下來,楊家上下就真心喜歡上這個姑娘了。
她實在太勤快了,洗衣、拾掇屋子,做得是又快又好,就是竈間裏的活計也是一把好手,自己燒火、炒菜,小半時辰就能整出四菜一湯,口味絕對是吳家老家的風味做法,楊家人吃的新奇又美味,贊不絕口。
俗話說來者是客,自然也沒有讓客人幫忙做活兒的道理,可楊柳兒姊妹,連同楊山都開口勸了很多次,吳金鈴也不聽,反倒更勤快了,楊家人沒辦法,只能替她添置些換洗衣衫和用物,算是回報。
楊柳兒原本就被姊姊寵着,除了偶爾下廚,別的活計都不曾沾手幾次,吳金鈴一來,她澈底成了嬌嬌小姐,每日除了吃就是睡,偶爾做做針線、數數銅錢,沒半個月倒是養得臉色紅潤、白胖可人,惹得楊家上下更歡喜不已。
楊誠特意帶了一盒點心要謝吳金鈴,楊志則不知道在哪裏淘換了一支雕花烏木簪,至于連君軒每次出入捎帶的吃用玩物也少不了她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