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心中溫暖的地方

一晃眼的功夫,吳金鈴就在楊家住了半個多月了,天氣也越來越冷,北風凜冽,時常吹着枯枝敗葉滿村子打轉,太陽偶爾露個面,村頭的朝陽牆根處就會蹲滿頭戴各色頭巾的老頭,眯着眼睛說說閑話,算是難得出來透透氣。

這一日是書院休沐的日子,楊柳兒早早就讓連君軒捎信給楊志和楊誠,讓他們一定回家來吃晚飯。

她先前畫了圖,特意訂做了一個黃銅火鍋,這樣的天氣,全家圍坐,吃着涮羊肉、喝着酒,那滋味一定美極了,可惜連家馬車到門前時,只有楊誠和連君軒。

楊柳兒好久沒見自家大哥了,不由失望埋怨道:“大哥怎麽比我還財迷,鋪子離了他難道還不賣面了?”

楊誠和連君軒掃了一眼冒着熱氣的竈間,示意楊柳兒噤聲,末了低聲道:“魏春那裏有消息了,大哥出門趕去探看,過幾日才能回來。”

楊柳兒聽到後不由得一愣,轉瞬也猜出事情怕是有些不好,不然大哥也不必特意趕過去處置。

吳金鈴在竈間忙到一半發現楊柳兒不見了,就走到門邊張望。她今日穿了一件蓮青色的襖子,腰上紮着藏藍色的圍裙,這會額上隐隐挂着汗跡,臉色紅潤,看上去很是康健爽朗,見楊柳兒三人站在院子裏,就笑着招呼道:“二少爺和連少爺回來了,飯菜馬上就好了。”

說罷,又問楊柳兒,“柳兒妹妹,那個骨湯熬好了,還要往裏放些什麽調料嗎?”

楊柳兒三人想起方才那番話,心裏發澀,臉色難免有些僵硬。

楊誠和連君軒含糊應了一聲就進屋,還是楊柳兒跑過去抱住吳金鈴的胳膊,笑道:“吳姊姊,前晚做的那個紅油土豆絲特別爽口,你教教我呗,正好一會吃火鍋太油膩,那個壓桌最好了。”

“好啊。”吳金鈴沒看出什麽不妥,當即爽快應了。

楊柳兒三個都是好心,但很多事就是紙裏包着火,根本隐瞞不住。又過了七八日,楊志就帶着吳掌櫃幾件染血的舊衣回來了。

原來這位吝啬又勤謹的吳掌櫃,帶着積攢多年的存銀滿心歡喜回家去,但走到甘沛縣三百裏外的一處偏僻山地時卻遇到了盜匪,銀錢被搶個幹淨不說,連同大師傅也一起把性命搭上了。

官府接到百姓報案時,只來得及給兩人收屍葬到樹林裏,這幾件舊衣還是某個仵作存了萬一的心思留下的,正好方便了楊志辨認,待認出真是吳掌櫃兩人後,找人起出吳掌櫃的屍骨一同運回來,暫放到城外的寺廟裏。

因為母喪被族人欺辱,千裏尋父又聽聞老父命喪,這樣的慘事放在一個大男人身上也不好受,更何況吳金鈴這樣的弱女子,一路上千辛萬苦不說,就是在楊家寄住,她雖然日日笑臉迎人,但全憑一口氣頂着,就盼着老父來接她,如今美好盼望成了泡沫,她再也堅持不住,直挺挺倒了下去。

彼時楊志正好站在她身旁,眼疾手快的一把抱住她,送去屋子裏,楊柳兒、楊杏兒趕緊忙着掐人中、喂茶水,好不容易才把人弄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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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金鈴怔愣了好半晌,終于放聲大哭,哭得撕心裂肺,衆人聽在耳裏,也都忍不住紅了眼眶,命運有時殘忍的沒有道理,這麽好的姑娘,怎麽就忍心讓她雙親盡喪,無依無靠?

這一晚楊家院子安靜至極,輕輕的啜泣聲聽得北風都心酸的繞了路……

第二日一早,吳金鈴出乎衆人意料的早早起了床,幫着楊杏兒做好早飯,便穿戴整齊,頂着紅腫的眼睛請楊志帶她去祭拜亡父。

楊志一疊聲應了下來,楊杏兒擔心吳金鈴又哭暈了,穿了一件大襖也跟去了,楊柳兒膽子小,來到這個世界的方式又有些詭異,對于這些神鬼之事很忌憚,所以老老實實在家裏做飯洗衣。

連君軒本來也想留下,無奈連強捎來信說,皇都老宅那邊送信來了,他只得快馬趕了回去。結果到家一看才知道,寫信的不是連老爺子,而是嫡母和父親。

連老爺子先前聽說孫子進書院讀書還以為他不過是一時興起,沒想到孫子卻輕松摘了個秀才的名頭,他歡喜的恨不能擺酒慶賀三日,但無奈兒子兒媳卻開口阻攔,理由很充分,消息萬一有誤,連家豈不是要被一個庶子連累的臉面盡失?連老爺子聽得惱怒,可最後還是同意派兩個管事到甘沛縣問個明白再說。

而這封家書,字裏行間滿是父親和嫡母的訓斥之言,彷似認定這個庶子又闖了禍一般,三分痛恨七分不屑,直氣得連君軒三兩下就撕了信紙,末了又摔了一套茶具才算平了心氣。

身為兒子,雖然被扔在外面十幾年且不曾聞問,但在他心裏最深處依舊有那麽一絲盼望,特別是這次得了功名,他以為父親就算不誇贊幾句,起碼也不會再像厭惡狗屎一樣看待自己,只可惜現實永遠是那麽殘酷,有些人從來就不該被期待……

家安守在門口,偷偷瞄了瞄自家少爺鐵青的臉色,吓得趕緊又把脖子縮了回去。他正琢磨着找誰來勸勸少爺,就見碧玉領着兩個小丫鬟,抱了些被褥包裹走進院子。

他趕緊迎上去,問道:“碧玉姊姊怎麽來了,可是有事禀告少爺?”

不想碧玉卻是紅了臉,反倒一旁跟随的一個二等丫鬟紫鵑應聲道:“家安,以後可不要叫碧玉姊姊了。大夫人送信來,作主把碧玉姊姊給了二少爺做屋裏人,以後回皇都就要擡姨娘的,你還不趕緊見禮。”

聽到這話,家安驚得嘴巴張得老大,好半晌也沒有回過神來。

碧玉眼裏閃過一抹不喜,但臉上卻笑着說:“都是伺候少爺的,做什麽那麽生分?以後還要家安兄弟多提點我才是呢。”

“哦,好、好……”家安幹笑着應了兩聲,末了又幫忙拿行李。

碧玉自從那次被罰跪丢了臉面,日子過得實在有些憋屈,常聽得人背後說她閑話,夜裏都哭得枕頭濕透,這次乍然接到大夫人的信,雖說沒直接讓她開臉做姨娘,但只要成了少爺的人,有大夫人和爹娘撐腰,她總不會被委屈就是了,因此她特意穿了新襖新裙,打點的喜氣洋洋過來了。

可惜今日許是不吉利,但凡有所求,就沒有能稱心如願的。

連君軒正煩躁的想要出門,打馬跑上個幾圈,剛擡腳就見衆人簇擁着含羞帶怯的碧玉進來,劈頭就問道:“什麽事?”

家安趕緊上前,小聲的把方才之事說了一遍,末了好心多說了一句,“少爺,這是大夫人的吩咐。”

他本意是怕自家少爺又發脾氣,若是傳出忤逆父母的惡名可就大不妙了,但他卻是好心辦了壞事,這話不說還好,一落在連君軒耳朵裏就澈底點燃了他的憤怒。

這算什麽,美人計?他剛剛做了秀才就往他屋裏塞人,總不至于是監督他刻苦讀書的吧。怕是就盼着他沉迷女色,再也不摸書本,這樣皇都那位大哥就算大字不識一個,吃喝嫖賭樣樣精通,也能踩在他頭上一輩子!

碧玉不知她早成了宅鬥的棋子,袅袅婷婷的上前行禮,可惜還來不及說話,就被連君軒一腳踹倒在地,“滾回槐院,別髒了我的地!”

衆人吓得齊齊僵了臉,碧玉美夢驟醒,一時委屈又憤怒,掙紮着爬起來問道:“少爺,可是我哪裏不好?我是真心想伺候少爺,少爺您看在大夫人的情面上……”

平日裏,碧玉絕對是個精明的,可今日實在是亂了分寸,也犯了和家安一樣的錯誤,提起了令連君軒厭煩的人物,連君軒哪裏肯聽她哭訴,一甩袖子就走了。

“家安,備馬!”

“少爺、少爺!”碧玉慌忙起身追上去,最後還是眼睜睜看着連君軒出了府門,留下她站在二門口被奴仆們指指點點。

她羞憤的恨不得一頭撞死,但心底卻不知為何,深深的恨上了楊家。

就是因為那一家破落戶,先前少爺待她不說多好,起碼也是和顏悅色,若不是他們勾了少爺的魂,少爺怎麽會這般冷酷絕情!

“啪”的一聲輕響,精心保養的長指甲硬生生折斷在門框上,她不甘心……

農家俗語有句話叫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今日難得楊杏兒不在跟前唠叨,楊柳兒就準備炸些丸子解饞。

雖然家裏如今日子好過許多,但節儉慣了的楊杏兒還是不允許楊柳兒随便折騰食物,不過楊柳兒算盤打得好,等她回來的時候,丸子也已經香噴噴出爐了,到時候頂多撒個嬌就糊弄過去了。

楊柳兒心裏的小算盤撥的劈啪響,笑咪咪剁了肉餡,焯了蘿蔔絲切碎,蔥姜切末,打上一顆雞蛋,混上土豆粉和各色調料、菜油,攪拌得有黏性後,捏成一粒粒葡萄大小的圓球,小火燒油鍋,滋啦啦的聲音響起,沒半會,誘人的香味就從門口傳了出去。

連君軒下了馬也沒心思拴它,随便扔在院子裏就順着香味指引找到忙碌的楊柳兒。

楊柳兒今日穿了件桃紅的小襖,因為要下廚怕蹭了油污,下邊只穿了條薄棉褲,外面套了件新縫好的連袖長圍裙,胸前袖口都是碎花鑲邊,走動間裙擺飄動,別樣的靈巧可愛。

油鍋熏得她臉色紅撲撲的,眼見第一鍋丸子撈了出來,她忍不住就先捏了一顆,一邊小心吹着氣一邊送到嘴邊,不曾想,丸子卻被突然憑空出現的一只手搶去了。

她驚了一跳,待看清強盜的真面目後,忍不住惱道:“你家裏好吃的那麽多,做什麽又跑來搶我的丸子?”

連君軒被燙得龇牙咧嘴,一邊呼氣一邊笑嘻嘻的道:“真是小氣!我打馬跑了十幾裏,差點沒餓死在路上,就搶你一個丸子,你還舍不得?”

聞言,楊柳兒仔細打量他幾眼,須臾瞪眼埋怨道:“這麽冷的天,你怎麽都不穿披風?”說話間,趕緊拉他坐在竈眼旁邊的板凳上,又跑回屋裏找了一件大襖把他裹得跟個棉球一般,這才繼續炸丸子。

連君軒抱了碗,一邊烤火一邊吃着熱騰騰的丸子,直覺燙得心裏都要開了鍋。那些流着同樣血脈的人待他如同仇人,而在楊家這破舊窯洞裏,他卻得到了此生最多的溫暖,他是該悲哀,還是該慶幸?

楊柳兒不知道連家那些紛争,一邊忙着往鍋裏下丸子,一邊随口問道:“你怎麽這麽快又跑來了,整日在外面晃蕩,也不怕家裏好東西被人搬空了。”

連君軒想起方才之事,臉色倏地一冷,但很快就笑嘻嘻的接口道:“不怕,以後總有人替我看家。”

楊柳兒扭頭見他笑得古怪,猜到幾分,一下子就紅了臉,惱得伸手要搶他手裏的碗。

而與此同時,楊志幾人也到了城外寺廟,雖然陰陽相隔,但吳家父女終于相見了。

吳掌櫃不是壽終正寝,就是運回老家也不能進家族墳地,吳金鈴又是被親戚逼迫出來的,怎麽還敢跑回去自投羅網?于是不過三日,吳掌櫃就躺進一副上好棺木裏,葬到縣城外的一處墳地,并修了墳包,方便以後辨認。

吳金鈴披麻戴孝,哭得昏天暗地,楊家人除了楊誠在書院出不來之外,都去墳頭上祭拜,燒了香燭紙錢。

楊山為人厚道,琢磨着吳金鈴實在可憐,家裏又有兩個閨女在,于是就開口請她繼續住在家裏,将來再請陳老太太等長輩給她找個好婆家嫁了,也算有個依靠。

不想吳金鈴卻是反對,想到老父的喪事足足花了二十兩銀子,還都是楊志墊付的,自己性子堅強,又戀着鋪子是老父曾經經營了十幾年的地方,于是提出進鋪子做工頂債。

這項提議楊家人自然是反對的,但她卻極力堅持,倒是不知楊志想到了什麽,居然開口應下來了,最後,燒雞面鋪子後面的小院裏又單獨拾掇出一間小屋子。

楊志特意找人搭炕,拾掇妥貼了,吳金鈴就住了進去,她白日裏除了在後廚幫忙,還負責大夥的一日三餐,她為人勤快又大方,手藝更是沒得說,不過幾日就同衆人相處的極好,臉上也慢慢有了笑意。

而楊志不知是不是因為吃的好,生意也好,居然長胖許多,惹得楊柳兒給兄長做的新襖又往外放了一寸邊。

農家人一年大半都在忙碌,只有冬日裏清閑許多,特別是窗外寒風呼嘯、大雪紛飛時,躺在熱呼呼的炕頭睡個夠,那滋味真是太美了。

日子在指縫間慢慢溜走了,一晃眼就進了臘月,楊家衆人收了懶意,開始忙碌起來。

楊杏兒琢磨着給家裏人添新衣、置辦幾床新棉被,下窯還要糊新紙,澈底拾掇擦抹竈間,拆洗舊被褥。楊柳兒則整日在小本子上寫寫畫畫,盤算着過幾日進城采買年貨。

今年家裏人多,定然要多準備一些,好在楊家如今雖說算不上大富大貴,但銀錢也絕對足夠過個肥年。

整羊、半扇豬,淘換幾斤牛肉或者驢肉,山上獵回的兔子也要留幾只。夏日裏買回的那些小雞也養得夠肥了,舍兩只來打牙祭,加上秋日裏腌漬的酸菜,儲在窖裏的蘿蔔、白菜、土豆,十幾口人一連吃上半個月都不怕吃空。

而除了準備過年之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楊柳兒的外祖母要過五十五大壽了。

按理說五十五不算整壽,家裏兒女聚在一起吃頓飯,給老人慶賀一下就好了。但陳家兩位舅舅都孝順,又因為楊柳兒的關系,着實賺了一筆,歡喜之下就打定主意要熱鬧熱鬧,也找了劉大師傅整治幾桌八大碗的席面,若不是陳老太太攔着,兩人還想請個戲班子唱一場。

楊山這麽多年來一直都覺得自家受岳家照顧良多,如今手頭寬綽,聽到這事也是拍手稱贊,不但早早同兒女們打了招呼,又囑咐楊志在縣城最好的一家面點鋪子訂了十六斤壽面、十六斤壽桃。

而楊柳兒感念陳老太太對自己的疼愛,親自去挑了兩塊好綢緞,同姊姊一起趕制了一套襖裙。

這也是托了大宇盛産絲綢的福,這裏并沒有什麽嚴格界定,只要家裏富足,能買得起,士農工商都能穿綢緞。當然那些入了賤籍之人還是不成,但那些人畢竟只占了極少部分。

楊家這番忙碌,自然避不開常來往的魏春和連君軒。

連君軒還好,他幫着楊柳兒給陳家送過兩次樹汁,同陳家也算熟識,平日又以晚輩自居,陳老太太過壽,自然要備上一份壽禮去湊個熱鬧,陳家不但不會覺得奇怪,反而會面上有光,歡迎之至。

可魏春就有些尴尬了,雖說如今同楊家衆人相處親近,但畢竟還不是名正言順的楊家女婿,若是冒然去陳家賀壽實在有些唐突,但若是不去,好似又被楊家隔在外邊,真是上不去下不來,很是別扭。

這一日魏春又送了兩罐蜜餞讨好未來媳婦和姨妹,楊柳兒笑嘻嘻吃着蜜餞,想着吃人嘴軟,便極有良心的為這位未來姊夫搭了梯子。

就聽得她道:“阿爹,大哥鋪子裏忙,二哥那裏先生也看得緊,到時候怕是要直接從書院去舅舅家。不如就請魏大哥幫忙取壽面和壽桃吧,好不好?”

魏春聽得眼睛直放光,心裏恨不得再搬幾十壇蜜餞來報答未來姨妹。

楊山正吧嗒着煙袋鍋兒,擡眼望了望滿臉忐忑、期待的魏春,好半晌才說了一句,“明日先找個媒人來吧。”

媒人?未來岳父這是同意把閨女嫁給他了?

幸福來的太突然,魏春直接喜得傻了,呆呆站着也不知行禮道謝。

倒是楊柳兒好心推了推他,見他沒反應,扭頭同父親打趣道:“阿爹,魏大哥好像不想同阿姊訂親呢。要不然,咱們再給阿姊相看一下別的好後生,上次七嬸子提的那個……”

“不成!”魏春差點一跳三尺高,平日的穩重精明全不知飛哪裏去了,撲通一聲就跪倒磕頭,“謝大叔成全,我這就回城找最好的媒人。明日就來提親!”

說剛說完,他轉身就往外跑,結果慌亂間,腦袋撞上了門框,磕得黃土簌簌落下,不過他連疼都沒敢喊一聲,一溜煙又跑了,生怕多留一會楊家就會反悔一般。

連君軒坐在一旁看得心裏直羨慕,臉上卻裝了不屑之色,只是定個親就歡喜的沒了樣子,以後成了親,魏家怕是立刻換兒媳當家了。

俗話說,笑話人不如人。連君軒如此在心裏腹诽,半點也沒料到不久之後他就澈底體會到其中滋味……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楊家沒有主母,楊山也不好當面告知閨女給她訂親了,待擺了飯桌,又有連君軒這個外男在,所以楊杏兒直到忙完躺進被窩,才聽說明日魏家要來提親的消息。

楊柳兒死皮賴臉的鑽進姊姊的被窩,滿臉促狹之意,笑着打趣,“阿姊,你當真喜歡魏大哥嗎?若是你不喜歡,我去告訴阿爹,省得他老人家會錯意,把你草草嫁出去。”

饒是楊杏兒再潑辣,這會也是羞得臉紅如布,她想扯了被子遮臉,又怕小妹當真跑去父親那裏搗亂,一時為難的不知如何是好。後來聽到小妹笑得捂着肚子翻滾,這才明白自己被捉弄了,氣惱之下就伸出了十根手指頭,撓得她連連告饒這才罷休。

末了,楊杏兒還有些不解氣,強自嘴硬的道:“我才不喜歡他呢,不過女孩子總要嫁人,就他還算比較熟識罷了。我可不想成親那日才發現,要過一輩子的漢子是個嘴歪眼斜的……”

“阿姊騙人,每次魏大哥來,你都會多做兩個菜,還都是他喜歡吃的。哼,我都發現了。”楊柳兒毫不客氣的戳破姊姊的小心思,自然又免不了被拾掇了一頓。

姊妹倆鬧累了,就抱在一處說悄悄話。楊杏兒輕輕理着小妹耳邊的碎發,心裏又是甜蜜又是不舍,待回過神來,就見小妹已經睡熟。白嫩嫩的小臉捂得微微泛紅,小嘴輕輕嘟着,頰邊兩個小酒窩若隐若現,甜美又嬌憨,看得她心裏軟的立刻化成一汪水。

她伸手扯了被子把小妹蓋的更嚴實,末了吹了油燈,心裏琢磨着一定要找機會同魏春說晚兩年成親,若是他敢不同意,她寧可不嫁也不能扔下年幼的小妹,自己去享福……

也不知魏春許了多少辛苦銀子,第二日天色剛剛放亮,一個穿戴打扮很是喜氣利落的媒婆就上門了。

楊家熱情的接了客人進來,上茶上點心,很是周到。

那媒婆很歡喜,這種雙方早有默契的親事她是最願意接手的,不必費力氣兩頭吹捧,只需說幾句喜話,仔細收了庚帖就算把銀子賺到手了。

楊家也不是小氣的,待寒暄過後,楊山收了魏春的庚帖,末了又把自家閨女的庚帖遞了過去,自此魏楊兩家就算有了約定,至于什麽時候下定、成親,以後慢慢商量也不遲。畢竟若是着急了,難免有人碎嘴,說楊家女恨嫁,魏家男娶不到婆娘。

楊柳兒笑嘻嘻的遞了一串錢給媒婆,算是楊家的謝禮。

那媒婆瞧着楊柳兒的模樣好,年歲也差不多了,就想再拉一份“生意”,但轉而想起魏春叮囑的那些話,立刻就把話頭又吞了回去。這時候可不能因小失大,萬一惹惱了楊家,豈不是把到手的鴨子也弄丢了,所以她又說了幾句喜慶話就告辭了。

而媒婆這行事,倒是惹得楊山誇贊,“這魏家是個妥貼人家,請的媒人也是穩重知禮的。”

見事情成了,楊柳兒一溜煙跑去跟躲在屋裏做針線的姊姊報信,楊杏兒臉紅,惱得敲了敲小妹,卻也沒有多說什麽。

楊家衆人喝了臘八粥,沒幾日就到了陳老太太的壽辰。一早起來,連家的大馬車就拉着連君軒和楊誠回來了,沒過一會,楊志也同魏春一起取了壽面壽桃,坐着青騾車随後到了門前。

楊田不喜湊熱鬧,自願留下看家。楊山換上閨女早就準備好的新襖褲,藏藍色對襟大襖、墨色棉褲,外加一雙白幫黑絨面的棉靴,頭上包着雪白的帕子。他原本就身形魁梧,這般一拾攝,越發顯得神清氣爽,立時年輕了好幾歲。

再看楊家姊妹也是精心打扮了一番,楊杏兒梳了個簡單的單螺髻,斜插了一支玉蘭花銀簪,耳上戴着一對小巧的銀丁香。上身穿了淺藍繡纏枝玉花夾綢的小襖,下面系了一條蓮青色直紋長裙,外罩一件大紅色絨緞披風,帽沿鑲了雪白的兔毛,整個人看上去清爽利落又不失少女的柔美,直把魏春迷得站在院門口咧嘴傻笑不已。

而楊柳兒身為楊家最受寵的女兒,自然也裝扮的不差,不過她還未到十五歲及笄,所以頭頂兩側照舊梳了辮子,盤成兩個黝黑的小包子,系了粉紅色的絲帶,腦後剩下兩縷頭發直接紮成束,挂上兩個小銀鈴铛,一轉動腦袋就會發出清脆的響聲,分外活撥可愛。

先前楊杏兒特意做好的紫貂毛皮鑲邊的海棠紅錦面羊皮裏的披風,這次也穿了出來,暖暖和和一裹,遮住了裏面的蔥綠繡花小襖和蜜色百褶裙,只露出巴掌大的白淨小臉,怎麽看都像冬日裏趴在洞口往外眺望的小松鼠。

連君軒看得心裏癢癢的,不由湊到她跟前,伸手拍拍她的包子頭,笑道:“有那麽冷嗎,穿得跟個棉球一樣?”

楊柳兒生怕他拍壞了自己的發型,趕緊歪頭躲了躲,嗔怪道:“我是女孩子,當然怕冷了。哪像某些人“玉樹臨風”,誰冷誰知道!”聽到這話,連君軒立刻心虛的摸了摸鼻子。

年輕人哪有不愛美的,特別是今日要去拜訪的還是心儀姑娘的長輩,他早起可是沒少使喚家安翻箱倒櫃。這會,寶藍的錦緞長袍裏只穿了件棉比甲,比起人人臃腫的身形,他自然要挺拔俊秀許多,但冷風吹在身上的滋味确實有些刺骨。

瞧他一身單薄樣,楊柳兒又瞪了他一眼,正琢磨去找件大襖好歹給他擋擋風,就見忙裏忙外的楊志身上穿的襖褲和大氅都很眼生,就問道:“大哥,你在城裏繡莊買成衣了?”

聽到這話,楊志的臉色頓時紅了紅,含糊應道:“我怕你跟大妹做針線太累,所以就……”說罷又怕小妹惱了,趕緊又添了一句,“我也給你們買了好繡線,放屋裏了,晚上回來別忘了收起來。”

不曾想,楊柳兒卻是歡喜應道“謝謝大哥,正好連大哥穿的少,給你準備的那件披風就拿給他先用了。”

楊志生怕小妹再追問自己的新衣,哪還敢說不同意啊,于是,“玉樹臨風”的連君軒到底被同化成了一只熊,可他卻是喜滋滋的,到處顯擺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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