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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睡夢中重生,并無任何緣由。”

……

事實遠比我想象中的簡單。故而得知之際有過稍許茫然:就這樣?但轉念又想,重生過往一事前所未有,本就無規律可尋。我理所當然的猜想陛下或許同我一般,是死後複生,卻是想岔了。

他沒有遭遇過由死複生,這才是好事。

……

我今世仍是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一個,阿爹為了尋我滿城招貼告示,按理說我的清白早就被毀幹淨了。好在如今世道特殊,阿爹找我的告示裏又加了陛下的名,說我兩被歹人拐了。

我跟着陛下,便可借口道是陛下上京一事掩人耳目,雖有留書卻并未道清楚緣由,這才叫阿爹慌了神,算不得是出逃。

會有這麽一通彎繞的處理,乃是因為這幾日與我授課的夫子在陳述在王府教學事實的同時,順帶還誇了我一把聰慧,叫我得了些莫名的才女名聲。

名聲便是給人議論出來的,知曉的人多了,自會開始查核我的背景。機緣巧合之下我的名頭為阿爹知曉,他再如何還是會維護我的清白,只不過陛下說的低調是保不住了,中午的時候,阿爹同人在茶館喝了茶,将什麽都捅了出去。

得知消息的陛下知會我,晚上一同去将阿爹“請”回來。

有陛下作陪,這回我好歹是沒有吃一個閉門羹。

天色漸黑,路上行人不知所終,空蕩蕩留下一片蕭索。

陛下站在門口并沒有入院,有兩人不知從哪裏出來,一人掌燈在陛下跟前站着,另一人低頭牽過馬。

我有點害怕阿爹會湊我,站在門口回眸看陛下:“哥哥不同我一塊去?”

陛下眸光清淡,燈下人如玉,未置一語。

我長長吸了口氣,心道這畢竟是我的家事,陛下的确不好插手,提着裙擺下階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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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要挨揍了,便跑來我這。”陛下在我背後淡淡開口,“機靈點。”

我轉頭朝他一笑,霎時添了幾分底氣:“嗳!”

屋子裏頭點着燈,阿爹就在裏屋坐着,面前放着本泛黃的賬本,面容并不顯病态,卻壓抑着怒氣。見我進門,連頭都沒擡一下。

我自知有錯在先,嗫嚅着先喚了句阿爹,緊接着便同他道了歉。

阿爹聲音冷硬,壓着嗓子開的口,“你哥哥是皇子的事,你是從何得知的?”

我思索了一會,半真不假道:“離家之前,方瞧出了些蛛絲馬跡,一路到了京城才明白過來。”

“再如何說,你同他乃是名義上的兄妹,無媒無聘的,你跟着他跑了,是要将爹,将家裏的名聲置于何地!”他砰的一掌拍在桌上,吓得我心肝膽一同顫了顫,“我雖然挂着一官半職,可這門戶如何攀得上皇族,便是給他做個妾,你也不夠分量!平素見你機靈,怎麽就這麽不曉得好歹呢!無名無份哪裏會有好日子過。”

我聽阿爹越說越歪,忙低咳了一聲,生怕他聲音大,兩嗓子吼得院外的人都聽到了:“阿爹想岔了,殿下是哥哥,并不是……”我喉間一哽,自個有點說不下去。

阿爹卻眸子一亮,仿佛就等着我這一句:“不是什麽?”

我心思一動,按着老套路搬出季雲卿:“我有心儀的人了,并不是哥哥。哥哥也如阿爹所說,萬不可能瞧得上我的。”

“你有心儀的人?”阿爹怒極反笑,“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做主,你這一身反骨究竟是什麽時候長的?敢說這樣荒唐的話!”說着就要上前兩步,要來擰我的胳膊。

我趕忙縮着脖子往後退了兩步,靠在門邊:“我自然知曉阿爹說的都是對的。”此時此刻,同他對着幹就不是我性格,“可心思是管不住的,阿爹覺得荒唐也無妨,左右我也沒有非嫁那人不可。”

阿爹第二次掄起的胳膊一頓,臉上陰晴不定,“你說的,都是真的?”仿佛又想明白,還是在我胳膊上擰了下狠的,“跟你爹玩心眼是吧,若你肯聽話,怎麽還會跑出來!”

我嗷了一聲,抱着胳膊愁眉苦臉地裝傻:“夫子去找過您沒!我沒抄旁人的課業,陰差陽錯卻給誤會了不肯再教我,我怕您會抽死我,怕得整完睡不着覺!這才一閉眼死纏着哥哥跑了。我的膽子您不知道?這不是一步錯,步步錯麽。”

……

連哄帶騙的賠了一個時辰的不是,阿爹氣性總算是壓下去一些,坐在桌邊那眼神剜了我一眼,想要開口卻是一通咳了起來。

我趕忙上去給他拍背順氣,又端來了些水:“阿爹莫要生氣了,我确是不懂事了些,往後定不會讓阿爹這般難做的。”

阿爹咳得臉上泛紅,喝了兩口水才平複下來,“我也不求你其他了。”他擺擺手,揮開我,“再過幾日,京城內守備稍微寬松些,咱們就回去。等日後選個好人家将你嫁了,我死也都瞑目了。”

我自個掂量了許久,仍是沒敢當着好不容易緩和下來的局面,再挑事情挨一回揍,含糊應:“近來城中是不安穩,哥哥說将您也接到王府中住上一陣。我是跟着他出來的,若是要走好歹也許跟他招呼一聲。”

阿爹應了個嗯,“是挺吓人的,昨個前面的巷子裏死了個人,是自個往牆上碰死的。縮在牆角喊了半天,活活給疼死了。”

“怎地沒人……”

“誰敢去啊,這大半夜的,都沒膽子往外面探個頭,都說是惡鬼鬧事,誰沾上誰就得死。不然好生生的人,拿腦子跟石牆碰什麽?”他說到這,自個先打了個顫,匆匆起身往內屋去了,沒一會出來手裏便拎了個包袱。見我一臉微妙的站在那,一聲喝道,“不是說要去王府,愣着做什麽?”一邊推門,一邊自個嘟囔,“誰知道天子腳下,竟還這麽不太平,真是不敢叫人多待一晚上。”

我忽而在想,阿爹自個去茶館将事情捅出去,是不是為了這一茬。他将我趕出去,拉不下面子主動找我,便逼着讓我去找他。

難怪他今個再怎麽生氣也只是擰了我一下,棍棒都沒準備好一根。

幫阿爹提了部分行李,我跟着他身後出門,将門帶關之後回身。陛下的目光沉寂,正越過阿爹,落在我身上。

我朝他咧嘴一笑,示意搞定。

陛下方才抿了下唇,像是個幾不可查的笑。

我這才想到,阿爹罵了我一個多時辰,陛下在外頭也站了一個多時辰,真是叫人惶恐……

阿爹步伐急,快我許多趕到了門前,望見陛下,兩人皆面容冷淡。

陛下一側身,朝不知何時冒出來的馬車,比了個請的手勢。

阿爹冷哼一聲,邁步上車。

等他上車,我才提溜着包袱,從院門口竄出來,小聲:“哥哥久等了。”

陛下從我手裏接過包袱,言簡意赅:“上車。”

我與阿爹乘車,陛下則獨自騎馬,我仿佛更加感知到他兩者之間的不對付。

心裏頭想着,人還是踏實坐到了車廂之內。寂靜的巷道之中,聽到車夫低低駕了一聲,馬蹄噠噠響了兩下,車卻晃都沒晃。

這般無聲無息的,我起初都沒有察覺到什麽不對,直到緊着一股風迎面而來,吹得車簾翻飛,森冷的空氣仿佛浸透了骨髓,攜着一股難以言喻的陰冷。

我一愣,心裏咯噔一沉,在阿爹抱怨般喊了句:“怎麽突然這麽冷”的同時兩步上前,挑開車簾:“哥哥……”

陛下的聲音就在一旁,平靜着:“我在這。”他驅馬,幾乎與車上的我并肩,“無礙的,進去。”

車夫尚未察覺什麽,只是一臉茫然地扯着缰繩。

月光昏暗,馬燈只能模糊照亮面前些的道路。我打着簾,隐約能看到稍遠些的巷道口,更深的黑暗處有一道似有若無的人影。

我眯着眼睛看了好半晌,喉嚨一緊,莫不是當真遇到惡鬼了?

那道人影一直緩慢朝這邊而來。

馬兒一陣嘶鳴,緩緩邁開了腳步。阿爹抱着胳膊搓了兩下,“谷雨?你在看什麽?”

兩方相迎着走,很快就打了照面,那人影也随之走入了燈光之內。

季雲卿一身天師紫色道袍,玉冠高束,神色缥缈,高不可攀,款款在馬車前站定。像是對着挑簾往外觀看,一臉愕然的我,又像是單純對着陛下:“我巡邏的任務完成了。”

“嗯。”陛下如斯應。

“……能搭個順風車嗎?”

季雲卿問罷了,便朝我伸出手,讓我給他拉他一把,面上還緬着一副徒兒扶着你師尊的從容。

我探出車簾,仔細看了看陛下的臉色,見他竟然沒有搭話,這才伸出手,将季雲卿拉起來。

臨近了,才聞到,季雲卿身上那一股混雜着淡淡血腥與其它的氣味。

像是一種香草,卻無端讓人覺得心裏發寒的氣味。仔細再看,他的面容亦是格外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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