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命運
由于白日裏會來人,洛瑾只休息了一會兒,就去幫着寧娘燒火做飯。
在鍋裏添了水,将要熱的飯食放到箅子上。兩天沒有好好休息,洛瑾覺得頭重腳輕。
莫大郎只拿了一塊餅子,便出門了,糧鋪那邊莫振邦今日去不了,就差了他過去,還有學堂那邊也是要過去給莫恩庭告假的。
張婆子的臉拉的老長,昨晚平白送出去十斤白面,今天還要讓一幫人在家裏吃吃喝喝,她心裏覺得堵得慌。
家裏人多,所以幾乎每天都要糊餅子,洛瑾一邊燒火,一邊聽寧娘說着昨晚的事。
莫鐘是莫振邦大哥家的獨子,大哥早年因病去了,也是他們這邊幫襯着莫鐘那邊過下來的。但是莫鐘這人好吃懶做,人長得身高馬大卻不想好好出力幹活,家裏條件不好,老娘常年有病,所以适婚年齡沒有姑娘願意跟。
也就是有一年,外面有個地方遭了災,幾個人逃難來到村裏,其中就有素萍,無依無靠的她就這樣,在莫振邦的安排下跟了莫鐘。
洛瑾一直聽着,好像在素萍的身上又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看來這次素萍是鐵了心不想和大哥過了。”寧娘糊好餅子,蓋好蓋簾,雙手搓了搓,“其實她有過孩子,只是被大哥……”
餘下的話變成了一聲嘆息,洛瑾沒說話,她不應該管這些事,她更應該擔心的是那三十兩銀子。
“你一會兒好好梳梳頭,今天家裏人多,你也好認認。”寧娘看着一頭亂發的洛瑾,真恨不得自己拿把梳子給她理上一番。“既然進了這個家門,你也不要一聲不吭的。”
“知道了。”洛瑾将柴火折成一樣的長短。
大峪坐在正間的小凳子上抱怨,說是莫三郎上山不帶他,小小的年紀正在堵着氣。
和昨日一樣,天空湛藍空曠,檐下的冰淩柱子晶瑩剔透,像是上好的晶石。
飯後,洛瑾收拾好碗筷,回到西廂屋,看到外間的木盆裏有莫恩庭昨日換下來的衣袍。
正好莫恩庭進來,洛瑾便問了聲,“要我幫你洗嗎?”她指着那件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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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都是自己洗,偶爾大嫂會幫忙。但是莫恩庭覺得眼前的髒女人住在他在地方,為他做事也是應該的,只嗯了聲,便走了出去。
天氣寒冷,冷水洗衣根本洗不幹淨,只有溫水才會下灰。洛瑾去了正屋,試試鐵鍋裏還有一點兒熱度,便舀了些水進去。
洛瑾将溫水倒進木盆,蹲在院中洗了起來。她以前在家的時候會給家裏人洗衣服,所以并不覺得吃力。
洗了一半,洛瑾正準備擰幹換水,幾件衣服從她的頭頂落到木盆裏。她擡頭,只看見張婆子進屋的身影。
現在這種情形,沒人會管你委不委屈,只有你做或是不做。洛瑾鼻頭一酸,深吸了一口氣,将幾件衣裳泡到水裏,水已經冷透。
“你怎麽不用熱水?”大峪覺得看住洛瑾,就是他的任務。
她想用,可是洛瑾知道自己和寧娘是不一樣的,寧娘是娶回來的,而她是買回來的,說句不好聽的,她和家裏以前的婢子是一樣的。
将衣服曬在院子的晾衣繩上,時間已經到了半晌,家裏陸續來了幾個老人。張婆子見狀,說了幾句客套話就進了東廂屋。
洛瑾記得莫振邦要她過去,便一直待在正間,她看了眼西廂屋,莫恩庭還沒有過來。
裏屋是素萍的抽泣聲,訴說着這幾年被打的苦日子,臨了希望村裏的長輩讓莫鐘休了她,放她離去。
“自來都是嫁到夫家,就必須以夫家為大,這被休豈是你一個婦道人家說的算?”說話的村長,嗓子沙啞,像被煙熏壞了似得。“當年你差點兒餓死,沒有莫鐘你活的了?”
素萍依舊哭着,說着莫鐘的種種。
“行了!”這是另一個長輩,“做人要守本分,你作為莫鐘的媳婦兒就要孝順婆婆,聽男人的話,莫要生出些別的心思。”
外間的洛瑾聽了這話都覺得心涼,這哪裏是來解決事情,這分明讓素萍繼續跟着莫鐘。
“我不!”應該也是忍無可忍了,素萍停止了哭泣,“求求各位叔伯,讓莫鐘休了我吧,我傷了身子,也無法給莫家添丁。我給你們跪下了。”
一時間裏屋沒了聲音,只聽見腦袋撞地的磕頭聲。
“這樣吧。”莫振邦開口,“你想離開,最起碼給莫鐘留個後。我說了算,有了孩子你就走。至于身子好好養養。”
素萍的額頭上一層黑灰,隐隐泛着青紫,眼中的淚水留下,“二叔……”
“你二叔二嬸兒平日裏對你好你也知道,做人要知恩圖報。”村長接話,“既然你二叔說了,就一定算數,就這麽辦吧。”
幾個長輩你一言我一語,簡簡單單就定了素萍的去留,最後還搬出了恩情二字。
寧娘扶着木木的素萍去了後面的老屋,臉上也帶着一絲不忍。畢竟嫁了人,只有丈夫能決定你的去留。
“洛瑾,爹讓你和二叔進去。”寧娘說了句,回頭看見大峪在打冰淩柱子,呵斥了一聲,“砸破你的腦袋,可別喊痛。”
洛瑾看過去,見大峪拖着棍子跑了,正撞上前來的莫恩庭。白雪的映照下,他的一張俊臉越發白皙好看,只伸手摸了摸那小子光溜溜的後腦。
進屋後,看了眼乖順站在一旁的洛瑾,莫恩庭掀開門簾,回頭示意了下,洛瑾連忙跟了上去。
裏屋炕上坐着三個老人,地上的凳子上坐着一個,見人進來,俱是擡眼看去。
閉塞的屋子裏飄着嗆人的煙味,洛瑾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腳尖。
“這就是你給二郎帶回來的媳婦兒?”村長問道,黝黑的臉上是層層的褶皺。
“從平縣領回來的,是個聽話的孩子。”莫振邦道,“今日你們都過來了,正好商量着将他倆的事情辦了。”
洛瑾心中一驚,雙手不由攥緊,餘光看見身旁的人一動不動,越發心裏發慌。
村長點頭,盤着腿看着站在地上的一對兒人,“你把他倆的生辰八字寫來給我,等着去到縣裏衙門,我去給他們求張婚書。”
婚書!那就要一輩子待在這裏了,洛瑾抿着嘴唇,她又比素萍強的了多少?一樣是被人三言兩語定了命運。
“諸位叔伯。”莫恩庭開口,“晚輩覺得此事不必過急。”
莫恩庭讀書好,十裏八鄉的都知道,連帶着村裏的人都引以為榮。相比對素萍的态度,村長現在說話倒是和緩,“二郎怎麽說?”
“這年後的二月就是縣試,我想着應該多溫習。”莫恩庭說的合情合理,沒有強加抗議,“若是僥幸,過了縣試,那四月就是州試,的确是不能分心的時候。”
幾位長輩也覺得在理,這兩場考試過了的話,莫恩庭可就是進縣學了,那可是大石村有史以來的第一位秀才。所有事在考試面前那都不算什麽,更何況是一個買回來的媳婦兒,左右人攤上一個這樣出色的郎君,也不會傻得跑掉。
“那就再等等。”村長發話,這莫家二郎出息,他自己出去說起來都長臉。他又看了眼一旁髒髒的姑娘,總覺得兩人不相配。這惦記着莫二郎的人家可不少,誰知道這姑娘是莫振邦從哪個旮旯裏帶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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