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秀女入宮 (1)

溫貴嫔悄無聲息的走了，後宮沒有人再記得她，或者說，是不敢記得她。

而華裳也已經從悲痛中走了出來，說到底，只是一個還未出生的孩子，對于華裳而言，并沒有那樣的痛徹心扉。

畢竟，在上一世，她所有的親人都死光光了，即使那樣，她也堅強的活到了最後，并且找到了生命的意義。

人真的是一種非常堅韌的動物，不經歷過，就永遠不知道自己有多強大。

華裳對如今的處理結果并沒有什麽不滿，即使在法制健全的現代，謀害一個還在肚子裏的胎兒也不算殺人罪。這樣算來，在古代，她反而更加受到保護了。

至于幕後的黑手，沒有什麽計劃是真的天衣無縫的，她等着看呢！

慈寧宮。

太後穿着一身常服，頭上戴着深灰色的抹額，倚在榻上，整個人顯得病怏怏的，沒什麽精神，聲音也帶着幾分弱氣：“五皇子你打算怎麽辦？”

皇帝坐在下首的大椅子上，微微低頭道：“勞母後費心了。皇後也和兒臣提過這事，只是兒臣如今實在是心情沉重，不耐瑣事，才一直沒有決定。”

太後皺起眉頭，嘆氣道：“五皇子是你的兒子，怎麽就成了瑣事了？哀家知道你剛失了賢妃肚子裏的皇兒心情難受，可是也不能不管其他的兒子啊？溫貴嫔固然可恨，可是到底五皇子是無辜的，說起來，五皇子也并非溫貴嫔的親生血脈，也不擔心他随了溫貴嫔的性子。”

皇帝勉強的笑了笑，沉聲道：“五皇子也四歲了，是個記事、懂事的年紀了。小四和小五本是同胞兄弟，如今卻成了反目的仇人。每每想到這裏，朕心裏就越發怨恨溫貴嫔，以致遷怒小五，不知如何是好。”

五皇子和四皇子是雙生子，長得本應該十分相似，但是因為分別養在華裳和溫貴嫔膝下，所以模樣性情竟然截然不同。

五皇子更加沉默內斂，學習用功，如今四歲，就能寫幾百個大字了，身材高挑，面色冷淡，有些随了溫貴嫔的性情，內斂自持，帶着種疏離。

而四皇子開朗外向，偷奸耍滑，要是說大字不識一個有些誇張，但是也差不多了。身材圓滾滾的，見誰都笑，像個福娃。

所以，其實看過去，兩人差別還挺大。

無論是太後還是皇上，其實都更加偏愛小四，畢竟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對于長輩來說，這個年紀的小孩，還是胖乎乎的會撒嬌的惹人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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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嘆了口氣，兒子大了，威勢慎重，她這個當娘的有時候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兒子是皇帝，好，也不好。

“五皇子哀家看着不錯，是個聰慧的，不管怎麽樣，總在慈寧宮待着不是個事啊。”

皇帝點了點頭道：“朕想了想，易母就不必了，不然後宮的女人又是一番争搶，朕看着鬧心。不如就直接養在淑妃膝下吧，反正她本就是椒房宮的一宮之主，也算正常。”

太後開口道：“淑妃不一定願意，當初她就哪個孩子都不要。”

皇帝皺眉：“朕說的話就是金口玉言，她若不想要，就把她那兩個女兒也交出來，別養了。”

太後一聽皇帝這口氣，就知道皇帝是煩躁了，不願再多說這個話題，無奈點頭：“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哀家老了，管不了那許多。”

未央宮。

皇帝從慈寧宮出來之後就去了皇後的未央宮。

皇後仍在病中，勉強見禮：“切身參見皇上，皇上吉祥。”

皇帝坐下，開口道：“免禮。”

皇後臉色蒼白，伸出手理了理鬓角，輕聲道：“皇上怎麽來了？有什麽要緊事麽？”

皇帝看着皇後憔悴的樣子，皺起了眉頭，然後深深嘆了口氣，沉聲開口道：“朕那天對你說話重了些，不該如今申饬于你，你在病中，苦了你。”

皇後楞了一下，然後努力笑了笑，眼圈一下子紅了，柔聲道：“皇上言重了，妾身本就有錯，身為皇後，沒能管理好後宮，以致發生龍胎流産這樣的事情，實在是難辭其咎。皇上教訓的對，妾身謹記，希望以後能夠做的更好。”

皇帝點了點頭，就算是揭過這一頁了，然後開口道：“朕剛才去了慈寧宮，和母後談了一下小五的事情，決定養在淑妃膝下就是了。溫貴嫔雖然賜死，但并未剝奪封號，也并未貶斥，不好易母，就算了。”

皇後其實松了口氣，溫柔的回道：“皇上英明。”

這對于她來說是最好的結果，只要不易母，一方面不會突然提高哪一個妃嫔的地位，另一方面，五皇子有溫貴嫔這樣的母妃，将來成就也必定有限了。

皇後看着皇帝心情不佳，也不多問，轉而開口道：“皇上，秀女選拔已經完全結束了，雖然皇上還有幾個沒能看到，但是好歹留下了一些人，名單內府已經遞上來了，皇上看看？”

皇帝挑了挑眉，開口道：“朕差點都忘了還有這回事，也實在是不該。”

接過皇後呈上來的名單，皇帝仔細的浏覽了一下，過了一會兒，開口道：“多事之秋，今年入宮的秀女不宜太多，三四個吧。”

皇後笑着回道：“臣妾草拟了一個入宮的名單：骁騎參領馬赟的嫡長女，馬氏；翰林學士朱鄲次女，朱氏；通政司參議王硯的嫡長女，王氏；寧安知縣周绉的次女，周氏。皇上瞧瞧？”

皇帝看着名單點了點頭：“馬氏是一定要進宮的，朱氏和周氏也選了吧，至于王氏，宮裏已經有個王美人了，同姓不好區分，難不成朕還給她個封號不成？算了啊。”

皇後低頭應是：“是，那皇上給個位份吧，也好早些下旨，讓人準備入宮。”

皇帝的手指無意識的敲着桌子，沉吟了一會兒道：“周氏出身低些，就封正七品良儀吧；朱氏家世也一般，封從五品美人；至于，馬氏，朕有意許以從二品九嫔之位，皇後覺得昭容如何？”

皇後驚了一下，然後趕緊笑了一下，開口道：“馬氏的位份會不會略高呢？雖然其父勇武，受皇上看重，以為肱骨，但是如今畢竟不顯。馬氏若是一入宮便是九嫔，與寧妹妹平起平坐，這恐怕不太好，大皇子也要納側了，好歹給寧妹妹幾分面子。”

皇帝皺了下眉，思索了一會兒，開口道：“皇後言之有理，是朕思慮不周了。那就正三品貴嫔吧，朕記得馬氏似乎叫玉兒？恩典一個封號：玉，也算是全了朕與馬赟的君臣相惜之情。”

皇後低頭淺笑：“皇上英明。若是皇上喜歡，等入宮以後繼續加封就是了，妾身也看着馬氏那個孩子靈巧，是個惹人疼愛的。話說，皇上準備安排她們三個都在哪裏居住呢？”

皇帝伸手揉了揉額頭，低聲道：“皇後安排吧。”

皇後想了想，緩緩道：“周氏容貌好，出身低，選秀時看着內向的很，不如安排到長樂宮，寧昭儀是個好相處的；朱氏性情溫和，進退有度，妾身看安排到儲秀宮合适，嚴修儀也是個溫和的性子，定能相處的來。至于馬氏……妾身可做不了主了，皇上怎麽想？”

皇帝思考了一會兒道：“馬氏天真活潑，住到上陽宮吧，賢妃受失子之苦，希望馬氏開朗的性格能帶給她一點歡笑和安慰。”

皇後內心腹诽，恐怕不會。但微笑柔和，輕聲道：“皇上英明。”

皇後其實慶幸了一下，看皇帝如此看重馬氏的樣子，甚至要封九嫔，這架勢以後要位列四妃啊！那就必定是一宮之主了，可是如今安排到上陽宮，那就幾乎不可能了，畢竟，上陽宮華裳才是正兒八經的主人，不可能被動搖。

很顯然，皇後娘娘忽略了可能會遷宮的可能，囧。

皇帝又看了看名單，開口道：“奉天府丞杜笙的女兒就賜給倫兒吧，做個庶妃就是了，以後若是看着是個好的，倫兒也喜歡，在晉封也不遲。”

皇後握緊了帕子，正四品的奉天府丞之女難道就只配成為大皇子的庶妃麽？連個側妃都夠不上。看來，皇上心中不是一般的看重大皇子……

“是，皇上英明。”不管心裏想什麽，皇後面上仍舊是溫柔的慈母微笑。

見皇上有些疲累，皇後讓人倒了參湯來，輕聲道：“皇上最近操勞國事，又經喪子之痛，妾身身子不好，沒能為皇上分憂，十分愧疚，皇上要好好保重龍體啊。”

皇帝不喜歡參味，但是還是給皇後面子，喝了一碗，擦了擦嘴道：“無事，勞皇後擔憂了。”

一個月後，晚春時節，秀女入宮。

第 125 章 玉貴嫔

未央宮.

衆位嫔妃同以往一樣踩着時辰前來請安, 只不過今日大家都安靜了許多, 因為新進宮的三位妃嫔也在場, 她們都是今日一齊入宮的, 正式前來請安.

皇後穿着一身明黃色的宮裝, 頭上帶着金鑲珠镂空扁方, 看着倒是十分莊重簡單, 面色依舊帶着點蠟黃, 但是起色已經不錯了.

皇後看人來的差不多了, 剛想開口, 就聽到門口的小太監高聲道 ︰"祈賢妃娘娘到!"

華裳穿着一身流彩暗花雲錦宮裝, 帶着的首飾發簪也都是銀制的, 面上也脂粉不顯, 整個人素淨的很, 緩步走來, 緩緩下拜 ︰"臣妾參見皇後娘娘, 娘娘吉祥. 臣妾似乎來晚了, 還請皇後娘娘恕罪."

皇後露出寬宥的笑容, 溫聲道 ︰"賢妃妹妹多禮了, 并不晚, 快坐吧, 你身子不好, 何苦還跑這一趟."

華裳落座, 微微低頭輕聲道 ︰"皇後開恩, 準許臣妾養病, 臣妾十分感激. 只是今日新進宮的三位妹妹第一次請安, 又有分到臣妾宮中居住的, 若是不來, 有些失禮了."

皇後露出無奈的表情, 嗔道 ︰"你就是太多禮了, 舉止行動都有大家之風, 只是苦了自己, 便是不來, 也沒人挑理, 大家都十分體諒你."

華裳微微低頭應是.

沁淑妃因為還在禁足中, 所以未來, 皇後見華裳來了, 怕觸到華裳的傷心事, 也就沒有提椒房宮的相關話題.

三位新進宮的妃嫔顯得有些拘謹, 尤其是玉貴嫔看到華裳來了, 更是緊張幾分. 以後再要人家的手底下讨生活, 自然心中忐忑.

更別提, 這位主位娘娘剛剛失了孩子. 玉貴嫔是無奈加驚慌, 只希望這位娘娘別遷怒到自己.

德妃穿着一身镂金絲鈕牡丹花紋蜀宮裝, 頭上帶着一支白玉嵌紅珊瑚珠雙結如意釵, 十分醒目耀眼, 看着倒比皇後, 華裳都富麗堂皇許多.

此時笑着開口道 ︰"還是讓三位新妹妹見禮吧, 臣妾看着花一樣的女孩, 十分喜歡."

皇後笑道 ︰"可惜這次沒往你玉華宮進人, 不然你又有人作伴了."

德妃擡手笑道 ︰"可不是, 沈榮華啊像個木頭人似的, 臣妾都快悶死了."

沈榮華腼腆的笑了笑, 豐腴的她其實看着很美, 有一種柔和的氣質, 輕聲道 ︰"嫔妾木讷了."

皇後笑了笑, 擡頭道 ︰"玉貴嫔, 朱美人, 周良儀, 你們上前見禮吧."

三位新人都給皇後敬了茶, 分別給在座的高位妃嫔一一請安之後, 就算是全了禮數, 正式成為皇上的女人了.

皇後笑容柔和溫暖, 輕垂眼簾, 肅聲道 ︰"你們進宮之前都是學過了宮規的, 本宮也相信你們的教養, 以後都是姐妹, 定要和睦相處, 為皇上綿延子嗣."

"嫔妾謹遵娘娘教誨!"

請安散了之後, 華裳帶着玉貴嫔回到了上陽宮. 安貴姬也陪坐在旁.

華裳坐在上首, 蘭芝站在華裳的身後輕輕的按着華裳的肩膀, 玉貴嫔和安貴姬分別坐在兩邊的椅子上, 玉貴嫔顯得更緊張些, 安貴姬則從容許多.

華裳擡眼仔細地打量了一下玉貴嫔.

玉貴嫔今天穿着一身木蘭青雙繡緞裳宮裝, 梳着一個雙螺髻, 頭上戴着一支雲腳珍珠卷須簪, 圓潤的珍珠耳墜和項鏈都十分符合她的氣質.

玉貴嫔幾年似乎才 14, 整個人都小小的, 還帶着點嬰兒肥, 臉蛋圓圓的, 眼楮小小的, 按照正常的審美她絕對算不上美麗, 但是就是讓人看着喜歡.

華裳溫柔的笑了笑, 開口道 ︰"你剛入宮, 雖然位份高, 但年紀小, 若是有什麽不懂的盡可來問本宮, 或者與安貴姬交流一下, 她也是個性子好的."

玉貴嫔趕忙福身應是.

華裳笑着道 ︰"本宮前些日子小産, 如今還病着, 有時候恐怕顧不上你, 基本上請安本宮都不去了, 以後你就帶着安貴姬前去未央宮和慈寧宮請安就行. 本宮把左偏殿收拾了出來, 你直接入住就可以."

玉貴嫔福身行禮 ︰"是, 謝娘娘關愛, 嫔妾不甚感激."

此後的三個月內, 後宮風頭最盛的就是這位玉貴嫔了, 皇上似乎格外寵愛于她, 一個月至少要去五六次, 這可是一個相當可怕的數字了, 因為皇上節制, 一個月入後宮的次數也不過十多次.

聽說沁淑妃氣得不行, 卻又在禁足, 無能為力, 已然氣病了.

其他的妃嫔雖然嫉妒, 但是一來玉貴嫔位份高, 不好打壓, 二來又是華裳護着的人, 不好下手. 所以玉貴嫔風頭真是一時無二啊.

華裳對玉貴嫔受到了這樣的寵愛, 并無多少嫉妒之心, 畢竟皇上不去玉貴嫔那裏, 也會去別人那裏, 寵幸誰不是寵幸?

玉貴嫔畢竟是上陽宮的人, 她得利總比別人得利要好. 華裳看的很清楚.

玉貴嫔自己倒是心裏忐忑的緊, 對華裳很是恭敬, 加之性格天真可愛, 又帶着幾分憨氣, 華裳還頗為喜歡她.

後宮很難得有這樣的孩子了, 相處起來輕松, 自然讨人喜愛.

至于朱美人和周良儀, 幾乎和以往的低位妃嫔一樣, 泯然衆人矣.

上陽宮, 正殿.

皇帝常來上陽宮, 一方面來探望華裳, 一方面是他的新寵玉貴嫔也住在這裏.

華裳身子已經好了很多, 基本算是痊愈了, 只是還有些消瘦, 看着讓人心憐.

皇帝坐在椅子上, 看着端茶倒水的華裳, 輕聲笑道 ︰"玉貴嫔這幾日如何了? 夏天正熱呢, 她卻得了風寒, 依朕看, 就是小孩子就是經不住熱, 用冰多了些."

華裳溫柔的輕笑 ︰"皇上這可冤枉玉貴嫔了, 太醫剛來看過. 恭喜皇上, 賀喜皇上, 玉貴嫔已經有了将近三月的身孕了."

皇帝愣住了, 反應過來後首先看了看華裳的臉色, 雖然心裏有些開心, 但也有幾分說不出的別扭. 皇帝面上并沒有表現出來, 只是翹了翹嘴角, 平靜道 ︰"是麽? 倒是喜事."

華裳跟着笑了笑, 沒有說話.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 皇帝首先開口 ︰"朕本沒想讓她這麽早有孕, 一個是她年紀還小, 有了也不一定保得住; 在一個你... 這并非朕所願. 朕和太醫院說過這事, 太醫說經常食用一些寒性食物或可避孕. 沒想到, 似乎沒什麽作用."

華裳慢慢搖搖頭, 輕聲道 ︰"臣妾無事. 失去了那個孩子, 臣妾雖然悲傷, 但是如今看到玉貴嫔有孕, 臣妾也替皇上高興. 希望這個孩子的來臨能夠讓皇上開心一點, 露出笑顏."

在古代避孕是十分困難的, 尤其是不傷身子的避孕. 大多數避孕就是絕育了, 基本都是用 □□, 例如水銀一類, 弄不好連命都沒了, 十分兇險.

對玉貴嫔自然不能如此, 所以失敗也是正常.

皇帝笑容有些苦澀, 他似乎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 明明是件天大的喜事, 可是就是高興不起來, 似乎做了錯事一般.

華裳大約能夠感覺到皇帝的心情, 心裏還是覺得安慰的, 無論如何, 這個男人還顧忌她就好 ︰"皇上, 去看看玉貴嫔吧, 她年紀小不經事, 看到皇上應該會心安很多."

皇帝見華裳并無異色, 便點了點頭 ︰"朕去看看她, 待會回來."

華裳溫柔的點頭, 目送皇帝離開.

皇帝走後, 華裳轉頭對蘭芝道 ︰"派人去各宮報喜吧, 尤其慈寧宮和未央宮, 玉貴嫔有孕是好事."

蘭芝福身應是, 緩緩退下.

芍藥輕聲道 ︰"玉貴嫔入宮也就三個月出頭, 這麽快就有孕, 也是幸運."

華裳親手倒了杯茶被自己, 輕聲道 ︰"一看就知道玉貴嫔不是那種富貴之家嬌生慣養的女孩, 他父親是武将, 想來家中生活得粗犷, 不過這樣也使得玉貴嫔健康活潑, 元氣十足的, 底子好, 懷孕自然就容易."

芍藥輕輕地垂下眼簾, 低聲苦澀道 ︰"奴婢只是心疼娘娘, 若是娘娘的孩子還在, 哪裏還有玉貴嫔什麽事..."

華裳的笑容頓了頓 ︰"本宮的孩子就算還在, 別人也會有孩子的. 凡事不能鑽牛角尖, 不是所有人都要以你為中心的."

芍藥看着自家娘娘平靜的面龐, 心裏充滿了苦澀. 娘娘最讓人心疼的地方在于, 她不知道心疼自己, 也不知道自己該被心疼.

華裳慢慢的走到窗前, 看着外面陽光明媚的天空, 淡淡道 ︰"将本宮殿中有經驗的老嬷嬷派幾個去, 本宮要玉貴嫔的孩子平安的生下來."

華裳不是真正古代大門不買二門不出的貴女, 雖然限于閨閣, 但是她的眼界還在, 玉貴嫔的父親不是池中之物, 千軍易得一将難求, 西北戰事持續多年, 也唯有那個男人力挽狂瀾, 如今戰事已然将要結束, 等大軍班師回京, 玉貴嫔的身價自然也就不一樣了. 甚至不僅她, 整個馬氏都會不一樣.

這就是新貴, 這就是隆寵.

從一開始, 華裳就知道, 皇帝是一定會寵愛玉貴嫔的. 無論是真的喜歡還是一時迷戀.

第 126 章 雙喜臨門?

上陽宮.

華裳倚在窗前, 看着窗外樹木見見枯黃的葉子, 倒也的确生出了幾分蕭瑟之感, 似乎年紀大了, 人更沉穩了, 心卻漸漸老了.

蘭芝手裏捧着一件淡藍繡花披帛, 輕輕的披在了華裳的肩上, 柔聲開口道 ︰"入秋了, 天冷, 娘娘多穿些."

華裳微微翹起嘴角, 溫潤柔和 ︰"知道了, 玉貴嫔那裏怎麽樣了?"

蘭芝柔聲回道 ︰"太醫一日請一次平安脈, 如今胎像平穩, 無事." 說罷輕輕擡起頭, 開口道 ︰"娘娘何苦還得想着她? 照顧好自己才最重要."

華裳聲音柔和 ︰"玉貴嫔如今住在上陽宮, 本宮哪裏能夠不聞不問呢? 平白讓人笑話."

正說着話, 芍藥輕手輕腳的走進殿中, 小心翼翼地擡眼看了看華裳的面色, 福身行禮後, 猶豫着, 不知道怎麽開口.

華裳見狀, 微微抿了抿唇, 柔聲道 ︰"芍藥, 有什麽事情麽?"

芍藥垂眸, 聲音細小, 輕聲道 ︰"啓禀娘娘, 今日太醫前來請平安脈, 後殿的安貴姬傳來喜訊, 有喜了."

蘭芝瞪大了眼楮, 重重地喘了一口氣, 看向華裳, 嘴唇氣得都有些抖了.

華裳愣了一會兒, 神情有些迷茫, 然後回過神來, 露出微笑, 輕聲道 ︰"這是喜事, 上陽宮倒是雙喜臨門了, 打發小太監去各宮報喜吧, 皇上, 太後會高興的."

算算日子應該和玉貴嫔差不多. 上陽宮是皇帝銮駕駕臨最多的地方, 華裳和玉貴嫔都是寵妃, 安貴姬也算是沾了點光, 被召幸了一兩次, 沒曾想, 如今竟是有了, 也算幸運.

芍藥福了福身, 小心地退了出去.

蘭芝氣不過, 憤怒的壓低聲音道 ︰"這簡直是欺人太甚! 娘娘! 玉貴嫔我們動不得, 只能讓她在我們眼皮子底下膈應人! 如今安貴姬難道還動不得麽? 有那個命懷上, 也得看她有沒有那個命生下來!"

華裳沉下面色, 厲聲呵斥道 ︰"慎言!"

蘭芝眼圈都含着淚, 娘娘的命為何這麽苦?

華裳則是慢慢地閉上眼楮, 緩緩開口道 ︰"孩子什麽時候來, 豈是她能夠做得了主的, 你遷怒安貴姬又有什麽用?"

蘭芝看着華裳面無表情的臉, 壓低了聲音, 狠聲道 ︰"孩子什麽時候來, 誰都做不了主, 但是孩子什麽時候走, 又有誰攔得住?"

華裳嗤笑一聲, 開口道 ︰"安貴姬, 本宮的确做得到, 甚至是天衣無縫. 但是有什麽意義? 只是為了洩憤麽? 你若是真有能耐, 謀害安貴姬肚子裏的皇嗣作甚, 去謀害太子試試!"

蘭芝被華裳嚴厲的語氣吓得砰的一聲跪下了, 不敢說話.

華裳很少發這麽大的火, 蘭芝瑟瑟發抖, 眼淚刷的流了下來, 既害怕又委屈.

"娘娘息怒, 奴婢錯了, 娘娘別氣壞了身子." 蘭芝伸出手微微扯着華裳的裙角, 低聲認錯.

華裳面無表情的閉眼嘆氣, 微微能夠看出眉宇間的一點疲憊, 聲音清冷 ︰"安貴姬有孕是喜事, 賞."

蘭芝磕頭應是 ︰"是, 奴婢親自去整理禮單."

這邊華裳也許因為自己宮中的兩個孕婦而覺得不痛快, 殊不知這兩個孕婦心中也怕得很.

上陽宮, 後殿.

安貴姬躺在床上, 身上蓋着湖藍色疊絲薄衾, 神情既喜且憂.

喜的是進宮六年, 雖寵愛不深, 卻到底上天垂憐, 有了這一胎, 以後終身有靠; 憂的是這個時間太壞了, 太壞了...

安貴姬很害怕, 十分害怕. 先是主位娘娘賢妃流産, 然後偏殿的貴嫔有孕, 緊接着她又有了身孕, 這就是雪上加霜, 變本加厲啊! 這不是在活生生的戳痛主位娘娘的眼楮麽?

如果可以, 她也不想在這個時候懷孕.

何況, 她和玉貴嫔還不同, 玉貴嫔有家世, 有寵愛, 就算有了孩子, 賢妃也不會失去理智的朝她動手.

可是她自己卻只是一個小小的貴姬, 家世, 寵愛都可以忽略不計, 在賢妃面前, 如同蝼蟻, 如今又怎麽能夠不擔驚受怕呢?

安貴姬看着殿內滿是皇帝, 太後, 皇後以及高位嫔妃送來的賞賜就覺得不寒而栗.

第二日, 清晨, 上陽宮正殿.

華裳穿了一身常服, 簡單的挽了一個發簪, 坐在上首的大椅上, 下邊臨近着坐着的正是懷有身孕的安貴姬.

安貴姬身上穿着一件品月色直領錦衣, 梳着整齊的發髻, 頭上手上的釵環首飾都十分素淨, 和往常沒什麽兩樣.

華裳打量了幾眼, 微微笑了笑, 也是難為她這樣謹慎又玲珑的心思了, 然後低頭抿了口茶水.

安貴姬如今的打扮, 妝容, 舉止都和以往一樣, 一點也看不出是個孕婦的樣子, 想來也是不願意招了她的眼吧?

安貴姬露出笑容, 聲音謙卑溫潤 ︰"娘娘卧病多日, 嫔妾也十分擔憂想念, 才特意前來請安, 望娘娘早日康複."

華裳微微點了點頭, 招了招手, 開口道 ︰"坐到本宮身邊來."

安貴姬垂下頭, 輕聲應是. 然後站起身, 緩步走到華裳面前, 輕輕的坐在了華裳的身邊.

華裳仔細地看了看安貴姬的面色, 拍了拍安貴姬的手背, 開口道 ︰"氣色還不錯, 你如今也是有身子的人了, 注意保養."

安貴姬誠惶誠恐的笑道 ︰"多謝娘娘關懷, 娘娘待嫔妾的好, 嫔妾銘記在心."

華裳拿起一旁小幾上的茶杯, 輕輕吹了吹滾燙的茶水, 豔紅的唇拉開一個弧度, 輕輕地開口道 ︰"你在害怕."

安貴姬神色倉皇, 急忙道 ︰"娘娘這六年來, 待嫔妾恩重如山, 嫔妾并不怕."

華裳喝了口茶, 悠閑地放下茶杯, 緩緩道 ︰"本宮若是你, 也會害怕. 但是你若是本宮, 會做什麽呢?"

安貴姬冷靜了下來, 看了看華裳平靜的面容, 輕聲開口道 ︰"娘娘在嫔妾心中一直是那個高高在上, 卻又讓人嫉妒不起來的那個人, 女子一切美好的品德似乎都能夠在娘娘身上看到影子, 嫔妾永遠成為不了娘娘."

華裳微微轉頭, 看着身姿端正的安貴姬, 輕輕嘆了嘆氣, 搖搖頭, 開口道 ︰"本宮沒瘋, 本宮也不傻. 本宮會護着你的. 好好養着身子吧, 別害怕."

安貴姬似乎松了口氣, 然後小心翼翼的擡頭, 輕聲道 ︰"娘娘, 嫔妾一直是娘娘手底下的人, 雖然不能為娘娘帶來什麽幫助, 但是嫔妾的孩子可以幫助嫔妾完成嫔妾想做卻做不到的事情."

安貴姬這句話是在隐晦的表忠心.

華裳心裏也很明白, 她有些忌憚玉貴嫔, 因為玉貴嫔是不可控的, 玉貴嫔的孩子也是不可控的. 但是安貴姬不同, 安貴姬是可控的, 她的孩子也是可控的.

華裳伸手摸了摸安貴姬的頭發, 輕聲道 ︰"回去好好休息吧, 本宮這裏也有不少有經驗的老嬷嬷, 也帶回去幾個."

安貴姬恭謹地福身行禮 ︰"是, 謝娘娘愛護."

蘭芝一直站在華裳的身後沉默着, 等安貴姬走了, 才輕聲開口道 ︰"安貴姬遇到娘娘才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幸運."

華裳勾了勾嘴角, 有幾分自嘲, 也有幾分理智 ︰"既然決定大度了, 就一定要大度到底, 從頭到尾地做一個好人, 讓人感激你; 而不是害怕你, 恐懼你, 夾雜着怨恨你. 有了孩子的安貴姬死心塌地的效忠才是利益最大化."

蘭芝垂下眼簾, 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滋味, 她本來是一個穩重冷靜的丫鬟, 被夫人調. 教長大的, 可是如今卻越來越失去了冷靜, 不過是因為太在乎了.

她太在乎大小姐了, 甚至感同身受.

華裳緩緩地起身, 走到內殿, 倚在榻上, 沉聲開口道 ︰"派個人去建章宮說聲, 若是皇上有空閑, 就來上陽宮一趟."

蘭芝福身應是.

晚間, 正殿燈火明亮, 而後殿的安貴姬靠在門口望着正殿的方向, 神思不屬.

小宮女拿着披風給安貴姬披在肩上, 輕聲道 ︰"天色晚, 風大, 娘娘進屋吧."

安貴姬緩緩地搖了搖頭, 開口道 ︰"我只是想在這裏站一會兒, 不用管我."

她知道皇帝來了, 就在正殿, 在賢妃娘娘的身邊.

安貴姬垂下眼簾, 嘴角是自嘲的笑意, 懷孕的消息在後宮風風火火的傳了兩天, 皇帝也沒來看她一眼, 即使他們僅僅相隔幾十米的距離.

她的心酸又有誰能夠明白?

六年如一日般的生活着, 枯燥, 乏味, 甚至帶着絕望的孤單.

她并不怨恨誰, 也不知道該怨恨誰.

如今有孕, 已經是上天待她不薄的證明了, 不該奢求更多了.

安貴姬的手輕輕的放在小腹上, 臉上緩緩地露出溫柔的笑意, 孩子, 只要你在, 什麽都無所謂.

這個孩子是她唯一的希望, 也是她的家族唯一的希望.

上陽宮, 正殿.

皇帝和華裳正在沉默地用着晚膳. 兩個人似乎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 殿內顯得有些寂靜, 只有碗筷輕微的碰撞聲.

好不容易吃完了這頓糾結的晚膳後, 皇帝也緩緩地松了口氣.

皇帝現在也十分蛋疼, 原本他将玉貴嫔放在上陽宮, 就是希望小女孩的天真無邪能夠給華裳帶來點快樂和安慰.

可是, 沒想到, 玉貴嫔懷孕了. 這不是活生生的打臉麽? ! 皇帝只能忍下這口老血, 自認倒黴了.

可是, 又沒想到, 安貴姬這個節骨眼也懷孕了! 你們懷孕難道是一起商量好的麽? 這麽坑朕你們家人知道嘛? !

朕之前期盼孩子盼了三年, 你們都不懷, 偏偏這個時候懷!

雖然有了孩子, 皇帝很高興, 但是要不要這麽快? 要不要這麽趕? 要不要紮堆一起啊!

皇帝這個時候就是心思再粗也覺得這對華裳不太好了.

這剛流産, 宮裏就有兩個懷孕的, 誰看着誰糟心啊.

華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