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等不及天明（上）

親愛的。

你知道嗎，

我的每個故事裏都有你。

一個回憶，可以當作笑話講給別人聽，也可以像我一樣微笑。

不會落淚，我早已痛的麻木。

那個記憶裏被我視為空氣的人，無處不在。所以當你離開，我就窒息在過去，無法喘息。

1.

那天，你離我很近很近。

我伸出手，卻擁抱不到你。

你說對不起，我看着你突然紅了雙眼，心底跟着一齊恐慌起來。

你說，救救我，救救我。

“你在哪裏！你在哪裏！我要去哪裏找你！”

我喊的聲嘶力竭。

聲音越來越大，然後被自己吵醒。

喉嚨沙啞。

——淩晨三點整。還沒天亮，這一覺有些漫長。

可能是沒睡夠的關系，雙眼幹澀的發痛。

揉了揉眼睛，發現臉上起了淡淡的顆粒，摸起來的手感像是鹽巴。

做了一場噩夢，全身都是濕的，枕巾是濕的，也許是被汗水浸透的緣故。

後知後覺的，我意識到一個事實。

哦……你已經離開了。

你說你給不了我未來。

于是我允許你離開，允許你收回那年像個傻瓜一樣許下的承諾。

所以……你走了。一步不停。

你的離開帶走了我周身所有的溫度。好冷，突然感覺好冷。

好冷好冷，冷得快連保持站立都做不到。

閻祁，可不可以……擁抱我？

你好像愣了一瞬。

可直到我閉上眼。你那空了的雙臂。

終是沒有來抱住我。

2.

這是你離開的第一年，生活像是缺了一塊空白，在家中的每一天我都會掰着手指計算。

我想我的身邊曾經有過好多好多人。

他她。他她。他她。他她。他她。他她。他她。

人人都不懷好意，在自己的劇本中出演角色，誰也無法抽離。

明明想要将那些壞死了的血肉連同細胞回憶一起丢棄，結果卻是舍不得。

舍不得丢掉任何一件讓我痛苦的東西。

比如你。

我不懂我在說什麽，我想你也一定不懂。

不管怎麽樣，我想只要微笑就夠了，誰會在意自己到底悲傷與否。

突然電話響起來的，接通後我聽見尹佳一股腦說了很多關于事情，有關她的秘密和最近的生活。

她說她與隔壁班的秦安逸在一起了。

她說她這次的期中考砸了。

她說她在家打掃衛生了一天特別累。

她說她昨晚吃的很飽估計又要長肉。

……

可她說了這麽多，也沒有問我想不想聽想不想知道。

沒注意到我的沉默，尹佳繼續很歡樂的問我，“鐘荨我們下午一起去商場購物好不好？”

我從不拒絕別人，至少在表面上是這樣的，于是我應了尹佳的邀約出門。

路過江臨公園，我才發現我們曾有很多很多的回憶。

過去的過去，我都心痛不已，所以都被藏起來，或者忘了。

直到如今，卻突然被翻湧着硬生生挖出來，還是覺得殘忍呢。

那就不去看了吧？

不去在意那些曾經引以為傲的，被用來證明曾經相愛的證據。

嗯不在意了不在意了。我對自己說。

可連我自己都覺得可笑的是，自己竟然到現在都還忘不了那個稀薄的笑容。

一路上雙眼放空，我習慣了低着頭走得飛快，不去看紅綠燈不去在意路人的目光不去管下一刻的自己會如何。

碰了面，尹佳拉着我進了店。

她的臉上帶着愁容，“鐘荨你不要總把心事都藏起來，會憋壞的！”

我回以一個笑容。

心事什麽的。不去想的話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

什麽時候開始我換了一種奇怪的思維。

一切事實都被籠罩在陰影裏看不真切。

低頭那瞬，我連微笑都懶得僞裝。

目光掠過櫥窗裏擺放的毛絨玩具——是粉白的hello ketty.

它們不會微笑，不會哭泣，甚至不會說話。因為它們沒有嘴巴。

不公平的一切。

喂你們會難過嗎。怕黑嗎。

可你們甚至都不能閉上眼睛。

我無心的把玩着它們的手臂，猝不及防的，透過玻璃櫥窗對上一雙空茫的目光。

——如同夜色濃重的眼眸。我曾愛極了那雙眼，深邃如旋渦。

……是他？

是他！是他！

我一瞬睜大了雙眼，像突然被人甩一巴掌打醒。我突然沒命似的跑出店外，餘下售貨員同樣發愣的神情。

眼前什麽模糊了視線，然後洶湧而出。

我站在街頭茫然張望着繁華街道的車水馬龍，如同舊電影暫停，然後不斷回放，重播。

沒有他，沒有他。

售貨員追上了我，她從背後拉住了我，“不好意思，客人您還沒付錢呢……”

我還沉浸在真空的世界中，大腦一片空白，聽不到任何聲音。

像是突然失去了站立的能力，我無力癱倒在地上，然後捂着臉哭的不能自己，發出嗚咽不清的聲音，“對不起……對不起……”

情緒不由自己，不顧路人詫異的目光，我哭着哭着就開始大笑。

那麽狼狽，活像個瘋子。

售貨員沒有來安慰我，因為連她自己都手足無措。

這場鬧劇直到尹佳從店裏匆匆跑出來才得以收尾。

而直到現在。

我都不确定那天是不是真的看到了那雙眼。

只是忽然控制不住情緒，然後哭的不能自己。

3.

我的房間裏總是充滿了酒精的氣味。

這能麻痹我的神經讓我安睡，讓情緒沒來由的平靜。

像死了一樣。

我不是一個自閉症患者，也沒有精分現象。

我很好，我也曾經是一個對未來抱着無限憧憬與幻想的人，也曾與要好的朋友一起笑得很傻，哭得很醜，吵得很兇。

我打了個哈欠。

困了，大概是剛才吃的安眠藥起了藥效。

終于想睡覺。

終于能睡覺。

我沒來由的做了個夢，夢裏我們還相愛着。

我問你有沒有什麽想要的東西，你只是淡淡的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你總這樣，不肯定也不否定。

得不到答案，我生氣了，夢裏的我氣鼓鼓的轉過頭去，然後你突然就笑了，笑容稀薄卻出奇的好看。一雙眼眸如同印入了滿天星辰，那麽明亮，讓人移不開視線。

我沉溺在你的眼中，忘了自己正在生氣。

你似笑非笑的低頭，然後揉亂了我的長發，“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喜歡你這麽一個笨蛋。”

你毒舌的開口，卻是我聽過最動聽的情話。

我笑了，夢醒了，然後淚就落下來了，就連笑聲都是刺耳的。

靠着床腳坐在地上，藏在袖管裏的手臂微微震痛——傷口發炎了快一個星期。

沒有去管它，我想象着你像過去那樣幫我包紮，然後什麽話也不說只是擁住我。

還記得我曾嚎啕大哭着像個瘋子。

我伸手撫上疤痕，微笑。

很多事，我到現在才開始懷念。

喂，閻祁。

如果可以，我想把你印在我的眼中。

然後我死了，葬在黑夜裏。

這樣，我無法醒來，你無法離開。

我以這樣的方式，留住你。

你看我又在說胡話。

明明是昨天的喝酒宿醉，為什麽到現在都沒有醒過來。

4.

如一場醒不來的夢，我們的曾經重複上演，一場大雨将你我過往的感動悲傷盡數沖刷殆盡。

誰跌坐在那個街口哭得像個孩子？渾身濕透……像個被人當成垃圾丢棄的娃娃。

起床洗漱，上學上課，下課放學回家。我每天都活得像個行屍走肉。

“鐘荨你是怎麽回事？這樣的成績也考得出來？”班主任一臉怒意拍板，将一張不及格的卷子甩在了我的面前，“不想讀下去就盡早滾蛋，不要浪費在這裏學校的物力資源！”

“老師，對不起。”我認了錯。

走出辦公室，我的手上緊攥着卷子，默着一張臉無悲無喜。

忽而一只手自身後拍上了我的肩。

“閻……”

我近乎本能的喊出你的名字，回頭卻對上一雙焦慮的眼眸。

尹佳急切的問，“鐘荨……你還好吧？”

我扯出笑來，“沒事啊……只是這次考砸了而已，再考呗。”

“嗯……沒事就好！”

放學我與尹佳同路回家，走着走着尹佳就與我談起了八卦，跟着話題我也笑了笑表示在聽。

走過江臨公園，一個身影就這麽猝不及防的砸進了我的視線。

之前挂在臉上的笑意還沒來得及褪下，就這麽僵在了臉上。

我從沒想過會以這樣的方式遇見你。你的身影高挑纖瘦，我一眼就望見了你。

“閻祁，有個人在看你哦。”你身旁的少女笑靥如花。

“什麽。”

沒等你發現我的存在，我突然沒命似的掉頭就跑。

不顧尹佳的極力呼喊，我沒命的跑，沒命的跑。什麽都聽不真切了，只覺得自己被什麽人扼住了喉，呼吸困難，神經都快斷裂心髒都快休克。

直到精疲力盡，直到滿腔的冷風灌入了喉，直到踉跄的狼狽摔在了水坑裏。

我突然冷的發抖。

閻祁。你說你給不了未來所以離開了。

我以為你誰都不要。

原來……只有我而已啊。

笑啊笑着的，眼淚就突然掉下來了。

沒有多難過，只是突然失去了站立的力氣，于是我允許自己跌坐在地上。

尹佳追了上來，看着狼狽着渾身濕透的我一副要哭不哭的神情。

她不嫌髒的抱住了我，沒有那麽寬闊的胸膛，卻那麽暖的抱着我，“鐘荨乖……不難過不難過……你還有我……”

那樣小心翼翼的語氣讓我不由得酸了鼻子，惶恐地發現自己快要哽咽。

是人類的劣根性嗎？跌倒是時候，一個人爬起來，可以若無其事繼續走。

可如果跌倒的時候，有人扶你起來，溫柔并憐憫的為你拍去塵土，反而會讓自己委屈到大哭呢。

那麽……是不是一個人呆着會更好呢，我是不是該馬上推開扶起我的人呢？

……

下次吧。

下一次，我一定推開。

讓我再縱容這劣根性一次。

我想這會是最後一次。

5.

開始胃疼了。

也許是沒有吃早飯的緣故，我躺在床上雙眼緊閉，假裝自己已經睡着了。

然後把呼吸也停止。

為什麽明明不能呼吸，眼淚卻掉下來了。

想要疼痛。

或者說想要懲罰那個到現在都還忘不掉你的我。

想要用疼痛麻痹神經……卻偏偏害怕疼痛。

怕的渾身顫抖，怕的淚水都控制不住掉下來。我卻握緊了匕首，在手腕上落下清晰的刻痕，一道，兩道……

血就這麽從手臂上緩緩湧了出來，那暗紅色依舊刺目，然後混淆着淚水一起滑落，燙得灼人。

似乎心跳都有了聲音，累贅的可怕。

喂，吵死了，安靜！

我數三二一，不許說話！

聽到了嗎？

好……

那麽我數三……二……一……

我要忘了你。

知道嗎？我要忘了你。

6.

似一場醒不來的夢。閉上眼，是握不住的曾經。

只因夢中的世界有你，所以執着着不願清醒。

“你要搬家嗎？”

“嗯。”

“一定要搬嗎？”有個女孩淚眼朦胧的望着你。明明只是搬個家，卻被她弄得好像生離死別。

沒有說話，你只是無聲的笑笑。

女孩從口袋裏摸出一張早就準備好的字條，然後塞進你的手裏。

——WXRNSYW.（我想讓你屬于我。）

你皺起眉，猶豫一瞬，“W，是什麽？”

“是‘我’……”

“兩個都是？”

“……對。提示夠多了！再多就不好玩了！”女孩局促的低下頭，紅着臉說得格外大聲。

沉默。

雙方都在沉默。

她低下頭，似乎在思索這樣的告白會不會太突兀，會不會被拒絕。

如果被拒絕的話……就太丢臉了。不然……就開溜好啦？

就在女孩內心交鋒正激烈時，擡頭看到你緊縮的眉間。

果然……不可以嗎？

女孩垂了眼無奈的笑笑，嘴角都沉重起來，轉身就要走，卻被你突然從背後拉住了衣領。

“矮子，你寫的是什麽。”

“……”

她猝不及防的低落表情上又帶着幾分猙獰，“誰是矮子啊啊啊！”發狠着胡亂拍打着夠不到的腦袋。

累了……女孩喘着氣瞪你。

自顧自喘了一會，女孩忽而意識到對話偏離了重點，于是又回歸正題……接着是如蜜蜂嗡鳴的複述那張紙條的內容。

只見你作沉思狀，也不回答，然後莫名的看了女孩一眼。

被你看得心裏直發毛，但女孩硬撐着問，“你的答案呢？”

如果你再拒絕一次，我就一定狠狠的咬你一口！一定！

女孩暗自發狠的想。

你在手機上按下幾個鍵，然後伸到她的面前，“喂，那個自诩情商高的。看得懂麽。”

——WXHNJGWSL.（我喜歡你嫁給我算了。）

盯了一瞬，後知後覺的她紅了臉，然後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揚。

你瞥去一眼，“笑什麽。”

“哼哼哼。”

“不說就走了。”

“喂喂喂！”女孩見他轉身真要走，氣得直跺腳，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惡劣的人？

嘴角一抽，她深呼吸氣沉丹田……然後，“好嘛好嘛……我也喜歡你，我們在一起呗。”

在胸口小鹿亂撞時刻，女孩擡頭，然後撞見你微微上揚的嘴角。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你的笑容，稀薄着讓人看不真切，如同星光都印在了你的眼眸裏，似是旋渦讓人深深陷入。

我也笑了。

像哭那樣。

我無端覺得可笑，可笑那時的你肆無忌憚的逗弄那個女孩，可笑那個女孩竟就真的跟着你的步伐走了。

最可笑的，那個沒頭腦跟着你轉的那個女孩。

竟會是當年的我。

不可思議吧？

我也不敢置信。

我笑着，笑容浮誇且瘋狂。

然後眼淚落了滿地。

痛苦有盡頭嗎？

那我是不是快熬到頭了。

我該忘了你。

對，我該忘了你。

這麽想着，可我突然就紅了眼，然後身體不住的顫抖。

然後胸口被掏空了，被無限放大。

喂，閻祁。

在你身旁的那個女孩，比我好吧？

能比我給你快樂吧？

好。

那麽我祝福你。

允許你幸福，比我幸福。

7.

21:57

我把自己灌醉，頹廢的像個只能在黑夜中存活的可悲生物。

手機重複着你最愛的那首歌。

寂靜。

深深的寂靜。

像死了一樣。

當我享受片刻安寧時，手機卻因電量不足而突然亮起，光芒在漆黑深夜中刺目得快讓我流淚。

記得屏幕上曾經放着一張你我的合照，那時的你一臉嫌棄，我卻笑的一臉滿足。

真蠢。

是啊真蠢。

這麽蠢的我竟還幻想着能再見你一面。

可那個蠢貨很想你。

那個蠢貨想告訴你那個傷口又開始疼，因為我又讓它疼。

那個蠢貨想象你會像過去那樣幫她包紮傷口，會心疼的皺眉，然後緊緊抱住她。

那個蠢貨又在懷念曾經一幕幕你重複說不會離開。

你怎麽會離開。

瞧。

我又在說胡話了。

可為什麽喝醉了而我到現在都沒有醒來。

讓我再想想你。

讓我再流眼淚之前。

在醒來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