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主演(四)
16.
我叫梁恩,發生了太多的事讓我想要逃避,去逃到一個隔絕外界一切的角落。哪怕那個世界只有我。
程陌出去了,而我昏昏沉沉睡過去,被設定的整點鬧鐘吵醒。以前每天的行程都會很滿,所以我總是習慣性的設置很多鬧鐘,以防出現差錯。
嘛,這次的話……如果不是他把手機電板拆了,我就不會曠工了呢……我的笑容裏不禁多了幾分隐隐猙獰。
當我趕到學校時,不出意外的遲到了,想是路上耽誤了太多的時間。也許是平時存在感太低的緣故,并沒有什麽人注意到我不在,就連程陌也不在教室裏,我也算是因禍得福躲過一劫。
這一節是體育課,教室裏的人都三三兩兩結伴去了操場,所以教室裏除了我也沒幾個人了。
我默默将書包撂下習慣性褪到手邊,正走着,腳上卻突然被絆得一個踉跄。失衡的我連帶着書包一齊,猝不及防的跌上了桌角,小腹上狠狠一撞被磕得生疼。
“嘶……”大病初愈的我臉色難忍的白上幾分。
“你沒事吧?”賀寧擺出一副意外的表情,可那伸出來的腳卻是沒有收回去的意思。
忽略小腹傳來的隐隐抽痛,我起身回以淺淺微笑,“沒事呢。”我盡可能的讓自己如往常那般,回到角落的位置上坐下。
這樣“意外”的小插曲很快就被人遺忘,教室裏殘剩的幾人也走光了。
見教室裏沒了人,賀寧也更肆無忌憚起來,一挑眉就到我跟前坐下,拿了些審視琢磨的目光看我,“喂喂,這就不好玩了吧?”他摸了摸下巴,歪着嘴角頑劣的笑,“梁恩,你說你連這樣都不生氣麽?一點脾氣沒有是不是太奇怪了?”
我不明意圖的看他一眼,見他忽而笑着,眸色複雜不明,“這跟你Liqueur的樣子……差得真多呢。”
賀寧突然湊近了我,耳語道,“不過,我還蠻喜歡你那個模樣的。”似是回味着,他忽而晦暗一笑道,“嗯……讓人捉摸不透,像個女王高高在上,而如今看人眼色卑躬屈膝的模樣,就像條……可憐蟲。”
斂了眉眼,我低低一笑不置可否。
賀寧見我還是不溫不火的,不禁咋舌。忽而玩心起,把幾張照片甩在了我的眼前,那是幾張濃妝衣着清涼的少女徘徊在不同男人身邊的照片。
從角度看來應該是偷拍的。
他直勾勾的盯着我的眼眸,希望從我眼中看到一絲波瀾,帶着慌亂無措一起。
賀寧頑劣勾唇,“你說,校方的人如果看到這樣的照片,按照他們的那些假正經的規章制度,會把你如何處理呢?”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我已經知道了他的意思。
哦,他是在威脅我。我明了一笑。
一挑眉,我擡頭雙眼對上他的,聲音帶了笑,“那賀少想找我談些什麽呢?”
“我們來談個交易如何?”他開門見山,見我似是起了興趣,笑意擴大幾分,一副吃定我的姿态。
賀寧将身體靠近,幾乎貼近了我,“聽說你很缺錢,最近又丢了工作?那麽……我給你工作,你跟我,怎麽樣?”隐隐的,我感受到來自窗外的一道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哦?聽說?我垂眸明了一笑,我想我知道了被辭退的真正原因。
我唇畔輕勾,很有趣,希望他能再給我一點驚喜呢。
我知道,獵人與獵物的游戲,開始了。
我倏而勾了笑微微傾向他,雙臂無骨般攀上了他的肩,一時四目,距離無限拉近。對上他貪婪的瞳孔,我笑靥如花,偏偏聲音帶了幾分慵懶,“那就要看賀少的條件能否讓我心動了。”
賀寧反手緊了我的腰,鼻息吹在我的臉上,“那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全部給你。”
我的唇畔湊近了他,而後又輕巧躲開,“賀少喜歡我什麽?”
“看上了你的野,像只欠調、教的貓。”
我聞言輕笑,不動聲色的往他胸口一按,退開了他的雙臂。擡起眸子,我将唇湊到了他的耳邊帶起一陣熱氣,輕柔道,“那,我說我要你的命……你給不給?”
他笑了一聲,只當我是、調、情的話,當下不假思索的應了。
而我暗自嗤笑這個男人的頭腦太過簡單,根本不需要花費我太多的精力。勾了笑,我翻出白紙拟定了兩份合同,标題處白紙黑字寫着“器官捐賣意向書”。
我對這些合同文字并不陌生,反而感到異常親切。從從容容的拟完了兩份合同,我将紙攤在他的眼前,唇畔似笑非笑,“喏,簽了它,我跟你走。”
賀寧看着我,表情微微變化,直直盯上我的眼睛,似要從我眼中找到一絲玩笑的痕跡。但他失敗了,他只望見了一池毫無波瀾的深潭,毫無起伏。
他捏着紙張的手微微一顫,嘴角似笑上揚,又似是要故作淡定而抿緊。
嗯,他的這個表情很棒,像是到故事結尾才驚恐發現自己成為了被捕者的獵人。呵,讓我沒來由的興奮,我期待他的反應,會不會發生什麽更有趣的事來。或許,我該做些更有趣的事來回報他呢?
我斜勾了笑,打開手機的視頻錄像,對上他的臉。
“你,你幹什麽!”他終于慌亂,臉色一變避開攝像頭。
而我靠近他,指尖點住了他的心髒,笑靥如薔薇甜美,“那,簽下名字。”我的聲色慵懶從容着,“怎麽樣……嗯?”
“哈?”賀寧錯開視線,不敢直視我的雙眼,“……有病!”驚措之下,他一手拂開了我的手機,手機應聲跌落,而他沖出了教室。
瞧了他倉皇而逃的身影,我不禁勾唇冷笑,“呵。”接着撿起被摔在地上的手機,按了按鍵,嗯,還沒壞,我暗自感嘆質量還不錯。
稍微懂點法的人,都知道這種事不可能拟份合同就解決了。只能說那只獵人,太不合格。我嘲弄的笑,将“合同”撕作兩半,團成團丢進了紙簍。
“時間也差不多了,也該去上課了。”于是我走出教室,往操場方向而去。
路過階梯轉角,視線不經意掃過,我瞥見一份鮮奶豆漿的早餐被原封不動的摔進了垃圾桶……想起教室外的那道目光,皺了眉,“……程陌?”
心上一瞬“咯噔”一聲,我忽而想起自己忘了什麽重要的事……
該死的,他是不是看到了剛才的那一幕?我不禁眉頭緊皺。
“……該死的。”我有點頭疼。
我跑出了教室,一路找去操場。可是,我找不到他。
沒辦法,原路返回教學樓一間間的找,接着又從過道找去體育館。一節體育課短暫的結束了,我渾身是汗。
最終,班上的人三三兩兩回了教室,而我終于在空曠的操場一角找到了他。他高挑纖瘦的身影遙遙站在樹下,而後一步不停,似要走出我的世界。
我氣都喘不勻了,偏偏用盡全身力氣大吼,“程陌!你給我站住!”看他身影一滞,我忙上前一把拽住了他,“喂你之前是不是去了教室?聽我說這件事……”
程陌就這麽站在我面前,不回頭,不動作,沒有回答。
“你為什麽……不說話?”
他閉上眼,不看我。
“程……”
“你為什麽不等我。”他冷不丁出聲。
“……”
“讓我找不到你,很愉快麽?”
“不是……我只是,想起來曠工的事,就去了酒吧看看。”我艱難的回答。
程陌的聲音帶了笑,“嗯,工作重要,然後你又來了學校,對,學校也重要。”
他鋒銳的話讓我皺眉,我不解,“這些都是正事,都是我必須要做的……你在,氣什麽?”
“嗯我知道,你是辦‘正事’。”他微微側過臉,一句話堵住了我,眼中是我從沒見過的溫度,涼薄的,淺淡的,眼前的他讓我看不真切。他淡淡的笑,“我想我沒有打擾到你,你可以繼續。”
“你能不能不要這樣……?”我有些無措。
“那麽你想讓我怎麽樣呢?”程陌那張清俊的臉上勾起的弧度太過殘忍,“讓我看着你跟別的男人親近麽?”他忽而低低一笑,“也對,你跟哪個男人親近自然與我無關。我忘了……我不是你的誰,你的事我都不必過問的不是麽?梁恩……讓我別再見到你就好了。”
……別,再見到我?
如同一個魔咒,他的笑容帶着刺痛,我緊了牙間,“這就是你想告訴我的?”汗水順着發梢滴進我的眼中,火辣辣的疼。毫無防備的,我的眼前開始撲朔不清。
他不回答我,也不再看我。
“好,我知道了。”緊握的指尖刺痛了掌心,我盯着他的臉一字一頓,“你放心,我以後,都不會出現在你的面前。”
喂……程陌,你說得對,我是該走開的。遠比小腹的隐隐作痛更深刻的,是他對我嘲諷的笑。我想,從酒吧起的遇見到現在,他都是厭惡我的。
他是真的讨厭我。
不知為何,得出這個結論的同時,心髒尖銳的傳來刺痛。
遠比他走得幹脆,我一步不停,似是再無留戀。
沒錯,梁恩就是這樣……就該這樣。
可難以抑制的,偏偏眼眶濕潤了。
下一秒,腕上一陣受力,我被向後一拽帶得一個踉跄,後背狠狠撞上了一旁的圍牆,疼得我哼了一聲。猝不及防的,一顆淚珠滾落,我大吼出聲,“你幹什麽!”
“看着我!”程陌傾下身來緊緊锢住了我的肩臂,眼眸一動不動的盯住我,漆黑的瞳孔印着我的狼狽和發紅的眼眶,“你不是很厲害,很會逞能麽?現在露出這樣的表情是怎麽樣?你想怎麽樣?”
“程陌你有病!你是不是有毛病!?快放開我!放開我!”我像個炸了毛的貓,豎起鋒利的爪牙,偏偏紅了眼,用盡全身的力氣掙紮,“不是再也不想看見我了嗎?你放開我啊!我今後都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滾燙的淚珠燒灼了他,似是回過神來,程陌略略松了力道卻沒有放開我,雙眼盯住我,聲音沉着,“你聽着,梁恩,放開我的一直是你。”
我拼命掙紮,“我什麽時候!”
而後他的手掌又一緊,锢得我生疼。程陌咬緊了牙,難得的暴躁,“蠢女人,你就是仗着我的喜歡有恃無恐。”
我驚愕。
下一秒,帶着他身上好聞的衣料氣味,窒息了我的世界。
低頭那瞬,涼薄的唇緊貼住了我的,霸道強勢,懲戒一般咬住了我的唇。被禁锢的我無法掙紮,驀然睜大了雙眼,眼睜睜看着近在咫尺的纖長睫毛微微一顫。
他說,他喜歡我。
17.
我叫梁恩,我一直都是一個人,一個人沉默,一個人孤獨,一個人頹廢,一個人堕落……一直,都是一個人。
如今,卻有一個人反過來質問我。他說,是我放開的他。
他在……說什麽?
他說,他喜歡我。
他……瘋了吧?
我怔然,像個木偶一動不動。
直到他自嘲一笑放開了我,直到他離我越來越遠,直到他快離開我的視線。
恍若隔世,我叫住了他,聲音飄忽的不像自己的,“喂……你剛才說的,是假的對不對?”
他閉上涼薄的眼眸,似是笑了,“嗯,假的。”
眼前這道樹影就像劃分了界限,将我與他分作兩個世界。我沒有勇氣再叫住他,所以腳步不停,看着他離開。
良久,我發了良久的呆,是不是過了一個世紀?不然我為什麽感覺這麽累?我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去面對這一切,于是逃避允許我漠了一張臉,面無表情。
視線漫無目的瞥過周圍,忽而定格在操場一角的上……那是一張被遺落的相片。
站定,彎腰,拾起。我微眯起眼來細細識別,然後呆怔。
那是我放在房間裏忘了收進的東西,是那年我翹課拉着小海歸去了游樂園時的合照……怎麽會在這裏?可,去過我房間的只有程陌。
如同世紀末的沉默,我的腦子裏“突突”的隐隐浮現一個念頭。
他……是他……麽?同一個人?
所以,他才說,放開他的一直是……我?
我突然記起那年離開的夏夜,被司機送到機場的我帶着行李,等待到時間登機去巴黎跟“父母”會面。
我記得……小海歸他一路跟着我到了機場,然後在衆目睽睽之下擁抱我。發狠的擁抱,像個犯上作亂的賊子,偏偏雙臂顫抖。
“別忘了我,梁恩……別忘了我。”他在我耳邊反複呢喃。
沒等我回答,他卻先我一步放了手離開,我沒有叫住他……我沒有勇氣給他期待,不能信誓旦旦告訴他“我會的”“你等我”……因為那都是空口白話。
那年的我以為我再也不會回來,而小海歸也只能存在我的記憶中。
……所以,放開他的是我。
我忽而一笑,那,小海歸,真抱歉呢。我終是變成了這副模樣。
……失望了嗎?
後來的一天,我都沒有看見程陌,想是他不願再見到這樣的我所以離開了,而賀寧也因為“獵人游戲”不敢再來招惹我,而我還是像往常那樣小心的斂好棱角,帶了僞裝的笑。
放學之後,我去了銀行取錢,想着先去交了房租再說。
掂了掂厚度,我覺得雖然不夠……但起碼可以充個數。最好能拖上幾天,到時候再打個兼職就是了……不過,兼職最好是能預支薪水的那種。
這麽想着,我先去找了房主。可當她聽清了我的來因,卻一臉的驚訝詫異,嘴邊的牙簽一下就卡在了牙縫間。
她忙剔了牙又查了賬本給我,“先前你一個朋友幫你交的,他倒是大方,一口氣交了你半年的房租。”她望着我僵住的表情,試探着問道,“你,不知道?”
我深呼吸,“那是什麽時候的事了?”
房主一翻頁,指了指上面的日期,“就今天,原來我一大早就要去找你收租的,可你的門怎麽敲門都不應,然後你朋友正好跟我門口碰上了,一聽我來收租,他就幫你交了……哦對了,你那個朋友手上好像還拿着什麽東西……好像是……早餐!”
……哦,是程陌麽……又是他呢。
再無心交談,我随意應付了兩句,就回房休息。
沖了澡換好衣服,我一下撲躺在床上,手掌遮了眼,卻擋不住刺眼的燈光從指縫滲透。燈光灼目,我卻沒有移開視線,一句無聲呢喃。
“……那,程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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