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Lost and find(一)

我們的存在已經被質疑。

透過那層視網膜,看到的。

——你是誰。

(一)

五月的午後,溫和的光線透過落地窗,緩和着她繃緊的側顏,陽光懶洋洋的灑在純白的琴鍵上。少女用心記着譜子,發力的十指在琴鍵上認真彈奏。

這一畫面如同時間定格,怎麽看都像一道風景。

——練琴。是她每天必修的功課。

她叫安曲,是個優等生。彈得一手好琴不說,她成績佳,品貌佳,就連桃花都濫得上上佳。

不過美中不足的,她可能像潘多拉一樣,缺少了雅典娜給的腦子……所以上下系錯了紐扣,襪子穿錯半邊……諸如此類,這些都屬于日常。

她合上琴蓋,将被調皮跑出來的碎發乖乖梳理到耳後。等到放松下來,又悠哉的伸了個懶腰,“哈……”安曲揉揉雙眼,軟白的小臉配着一雙略顯呆萌的無辜大眼,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某種小動物。

這種屬性仿佛與生俱來,這不,剛出門就迎面跟人撞了個滿懷。

“啊,對不起對不起……”安曲捂着鼻子連忙後退。

不過,也許是聲音太小的緣故,那個人沒有回頭,甚至連腳步都沒有停下。

“……?”

安曲呆呆的盯着他的背影瞧。等到看不見人影了,她才小小的皺了下鼻子,歪着頭打量自己身上的短袖白襯衫。

那個人,有點奇怪吧?頭發長又亂糟糟的,而且臨近夏天的天氣,竟然還是一身的毛線嗎?安曲并不理解。隐隐的,她仿佛聞見了一種不知從哪兒來的……金屬味道。

難道……他其實是個機器人?不然,他根本就是穿越過來的……

她撓了撓頭,胡亂的想着。

走廊上來往的學生很多,對着哪個人指手畫腳的也實在不是稀罕事了。交談間,只聽怪胎異類的詞反複出現,接着一個名字跳進耳朵。

——江粟。

安曲不解,小聲嘀咕,“……罂粟的粟?确實也有點怪怪的……”

正當她納悶着,就聽見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聲音由遠及近。

“安……曲?”

“嗯?”當她注意到的時候,面前已經站着一個身材頗有些高挑的學長。

在确定之後,高挑學長松了口氣,“果然是你啊。”接着對着自己笑笑,“快到放學時間了,你也是一個人麽?要不要我送你回家。”言罷,過道四周皆傳來了細微的倒抽冷氣的聲音。

要說原因嘛,大概就是眼前這個男孩子笑起來比較很好看,臉白白的眉眼清秀。

聽這些旁觀的人說……他好像還是只什麽什麽草的。

而安曲的大腦正處于當機狀态。茫然看着這張陌生的臉,想了半天也沒個所以然,一句你誰,就憋在嗓子眼沒有問出口。

“還記得我嗎?付軒。”他俯下身子把臉湊近她,“我們見過的。”

安曲眨了眨眼,努力的回想。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就當付軒的臉快挂不住的時候。她突然把雙手一敲,發出頓悟的聲音,“哦!我想起來了!你就是上個月在辦公室拉住我死活不讓我走的作業男,對不對!”

聞言,付軒尴尬的笑笑,至少她終于記起自己了。

也許是因為分貝稍稍有些大了的緣故,二人立刻成了矚目焦點……

安曲在不明所以,又有點手足無措。

“怎,怎麽了?為什麽都看着我們……”她一縮脖子,有些不安。

她瞅了瞅左右的人,目光的衆多讓她擡不起頭來,猶豫片刻後終是弱弱對着付軒道,“我們先走……好不好?”她緊張的揪着衣服下擺。

看着她一臉困獸的模樣,付軒眸色一深,說了聲“好。”就護着她出了人群。

安曲不自在的低着頭,不去看那些投來的或好奇或惡意的目光。而付軒的動作紳士有度,可她就是感覺哪裏不适應……也許是第一次和男生距離這麽近的緣故吧。

……就連身上沐浴露的味道都能夠清晰的聞到。

出了校門,她才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對付軒揚起笑,“好啦……今天謝謝你。”

在夕陽下,那雙眼眸裏仿佛碎入了無數光茫。直到安曲小跑着離開,他才後知後覺的綻了笑,“安曲……你真可愛。”

而急着回家的安曲,卻被小巷裏幾只叫聲兇狠的野狗吓得到處逃竄,上演了一出人狗追逐的戲碼……

(二)

夕陽向夜晚過渡。餘晖落在街道上,漸漸步入酷暑的氣溫開始燥熱,路上行人來往匆匆。

在人群中格格不入的,有一異類。明明是這麽悶熱的天氣,卻唯獨他穿着一身毛衫将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風。明明不是女生,卻蓄着頗有些長的短發,亂糟糟的也不經修剪。

——他真的很怕冷,每當臨近夜晚。

異類在街道一側拐進,映入眼簾的是一家炸雞店,店內的風扇開得呼呼作響。

門口大叔低頭正在擺弄着食材,一見他來,臉上就笑開了花,趕忙招呼他進屋道,“阿粟來啦?到裏面去坐一會吧。不過每天過來幫忙也別耽誤了學習,劃不來的。”

“不會。”他的目光落在角落上,壓抑喑啞的聲音一頓,“沒關系。”

聽得回答,大叔兀自嘆了口氣,拍着他的肩,“先休息一會,想吃什麽就自己拿,就把這裏當作自己家。”見他點了頭,大叔就系上圍裙忙活去了。

這房間裏一時沒了說話的人,瞬間就靜下來了。将手掌撫上胸膛,能感受得到心髒間隔的跳動。

他知道自己還活着。

“太|安靜了。”少年的眼眸微斂。

異類的誕生是不受歡迎的,像一個詛咒,他比常人更加畏寒。

自他年幼,美好的記憶不多。印象中,這個不富裕的鄰家不時會給他送些東西,偶爾關切幾句,讓他知道在這個世上還被人所記憶。

還不至于凍僵。

他如往常一樣,會在放學之後徑直來到這家店裏幫忙,在天黑之前離開。

出了店,穿過幾條商業街,再沿着河岸一直走。過了橋就可以看到一條大道,他的住處就在那條大道上。

這條必經之路上有一棵長得不那麽繁茂的樹,向着沒有圍欄的河生長得歪斜。

而在他意料之外的,這條平日裏少有人煙的小道上,竟讓他遇到了人。還是以仰視的方式……

樹上蹲爬着一個因一路逃蹿爬上樹,卻下不來了的……安曲。

她此時雙手扒着樹,腳上不敢用力就胡亂的踩着樹杈,又像只樹袋熊緊抓着樹幹不放。安曲向來怕水,而這次她不僅離水很近,運氣再好一點,也許還能夠獲得與它們親密接觸一番。

因為,這杈樹枝看起來随時都會斷裂的樣子。

于是當安曲看到了人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管不了其他,用力向來人大聲呼喊,“幫幫我,請幫幫我!我……我下不來了。”

自己被狗追得一路狼狽,為了躲狗逃到樹上結果下不來……這種事,她自己都覺得臉熱。

安曲欲哭無淚,踩着随時會斷裂的樹枝不知所措,急得都快哭出來,“拜托好不好……我真的下不來……”

但即便她懇求再三。怎奈何,那個異類無動于衷。

“咔——”樹枝順應情節發展,裂了道口子。

她終于有些着急了,迫切道,“請幫幫我……我,我不會游泳……而且,樹,這樹快斷了!”天也快黑了,當下能救自己的只有這個怪異的人了。

但,與她的渴望截然相反的,異類仿似從始至終都全然看不見她,從始至終也沒有一句話。

與她接觸,會有很多麻煩。他對自己說。

于是,他漠然退了兩步,然後轉身離開。

“……我讨厭你。”哭腔帶着破碎的哽咽。

下一秒,脆弱的樹枝終于不堪重負。一聲斷裂,伴随着失控的尖叫,河面突然飛濺起了巨大的水花。

激起的水花嗆進了她的鼻腔咽喉,睜不開雙眼,後腦一陣陣的疼痛。安曲用四肢拼命拍打着水面,“救……命。咕……咳咳咳,救,救救我!”

這樣的求救斷斷續續,小小的身形在水面沉浮。

天空的餘霞褪去,光亮也所剩無幾。

刺痛從他的大腦傳來,眼前一黑,他的身體在了地面。仿佛在承受某種痛苦,他的右手緊緊扣住了地面的泥土,松開的手掌一再緊握,“不,不可以。給我回去……滾回去!”如神經受到壓迫一般,就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下一秒,手掌無力垂落。

短短的幾秒,沒有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掙紮過久的安曲終于脫力,冰冷刺骨的河水漸漸将她淹沒,就像一只無形的手将她往死亡的深淵拉扯,伸手所能觸及的光線也成了奢望。

缺氧,無盡的黑暗籠罩下來。

……誰來,救救我。

她無法掙紮,只覺身體不停下落。

黑暗。

無盡的黑暗。

……

(三)

“撲通——”破水聲從身邊傳來。

“……是誰?”安曲睜不開雙眼,仿佛眼皮有千斤重,只能感知到水流在四周急促的波動。

沉浮中,突然有什麽抓住了自己,靈活的游動着将自己送出水面。被激起了求生欲的安曲,雙臂想要找到依附,卻只能觸到衣料。出水的剎那,她雙手扒住了來人的脖子,貪婪的呼吸又不斷的嗆咳。

一只手臂有力的往她腰上一攬,接着又是出水聲,“咳……”出水的人将臉上的水拂去,轉頭拍了拍安曲的臉,“喂,感覺怎麽樣?”

“咳……咳咳咳咳。”被水嗆足的安曲,小臉咳得通紅,大腦因缺氧而意識不清,只能嗅到淡淡帶着冰涼河水混合鐵鏽的氣息,一時也不記得在哪裏聞過。

她下意識的将這個救命稻草緊緊抓住,只得任由那個把自己救起的人帶着自己送往岸邊。

隐約間,她聽見身邊傳來一聲輕笑。

直到她被送上了岸,清楚地感受到了踏實的地面,才敢松開雙手徹底放松下來。安曲揉了揉眼,将貼在臉上濕噠噠的頭發捋到一邊,然後……看着眼前的人愣住。

這個救了自己的人将濕透的發撩開,露出一張俊秀異常的臉。是她從沒見過的,完勝付軒的臉。

一雙眼眸如同碎入了繁星,俊挺的鼻梁恰到好處,仿似與異國混了血的眉眼,單薄的唇角勾着随性的笑。此時他的身上只着一件襯衫,而領口已被自己拽開大半,水滴不斷順着鎖骨和大塊白皙的胸膛淌下。

見她盯着自己毫無反應,俊秀少年的唇角微微上挑,透着一種與外表不符的妖邪,“怎麽?被我迷住了。”低沉的嗓音似乎帶了幾分暧昧。

如此直白的問話讓她小臉一燙,立刻別過臉去,“……少,少說奇怪的話了!”

他笑得更肆意了些,不懷好意。

下一秒,他把唯一的那件襯衫脫了下來。

看到他此刻赤|裸着上身,引得安曲叫喊連連。

“如果你想引別人來圍觀,可以繼續叫。”只聽他一聲嗤笑,“我還不至于對一個小學生下手。”接着将襯衫丢給安曲,“拿去擦。”

“……才不是小學生呢,我都高中了。”她發出細弱的聲音,說完也別扭起來。安曲漲紅着臉,背過身胡亂擦起了頭發。

默了很久,安曲悶聲問道,“哎,你叫什麽?”

“肆。”他頓了下,“我的名字。”

“……肆?”這個名字倒是讓她覺得挺新鮮的,“你叫肆,哈,那你是不是還有很多兄弟姐妹叫叁陸柒的?”

對于她開玩笑式的問話,肆倒是很認真的思考了,“嗯,确實有兩個,不過不叫這麽奇怪的名字就是了。”

“兩個……還不少呢。”安曲撓撓頭思考着,“我呢,是家裏的獨生女,沒有哥哥姐姐的……诶我問你哦,有哥哥姐姐什麽的是不是感覺很好啊?”

“呵。”他冷笑,“我可不覺得他會慶幸我的存在。那些成天盼着自己死掉的人,也能被叫做親人麽。”

她不解,眼眸裏漸漸多了一種類似受傷的複雜情緒。

收起冷笑,他一挑眼角道,“喂女人,你知不知道一直盯着一個男人看,會發生什麽事?”

“……什麽啊。”

見她一臉茫然,肆不禁起了玩弄的心思,低頭湊近了她的耳朵,嗓音低迷蠱惑,“像這樣。”

“啊?”

下一秒,一張俊臉在自己面前迅速放大。如同觸電一般,安曲只覺唇上觸感柔軟微涼,呼吸間滿是河水的冰冷氣息。

直到唇分,她才反應過來了似的,瞪大眼睛捂着唇“你你你”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肆勾唇輕挑的揩了唇角,半是回味道,“嗯,還不錯。倒是不想就這麽放過你了。”

安曲一下變了臉色,剛剛才獲救,又入虎穴?!他?!她抖了抖肩膀,如一只警戒的小白兔,“你你你你你,你還想做什麽?”

見她一副吓壞的樣子,後退了就想跑。肆唇角勾了笑,強硬着一手把她拽進懷裏緊緊锢住。

此時的二人近得就連心跳都能清晰聽見。安曲何時跟異性如此靠近過?當下就不斷想要掙脫。

“噓。別亂動呢,不然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了。”耳邊的聲音又蠱惑又危險。

安曲吓得臉都白了,僵硬了雙臂不敢動彈,任由這個赤|裸着上身的人将自己更锢緊幾分。

随着一分一秒的過去,她開始發現了些異樣,眼前這個少年……遠比自己顫抖得厲害。

她有些擔心,就用手戳了戳他的背,“诶……你,你還好吧?”

“別動。”他蹙眉。

肆把頭埋向更貼近她的頸窩處蹭了蹭,如同呓語。

“……好冷。”

對于他下意識的動作,就讓人聯想起什麽貓科動物。

她的手臂頓了頓,輕輕環上他的腰,像哄小孩那樣道,“乖……沒事啦……”

(四)

白日裏的燥熱散去,不時帶來一陣涼風,此時夜幕已是一片墨色。

肆首先放開了她,接着把濕衣服重新穿回身上。

“對了……剛才你來的時候,有沒有遇到一個很奇怪的人,頭發有點長……還穿着毛線襯衫!”

昏暗的光線并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覺他頓了頓,道,“沒見過你說的人。”

“……哦。”

雖是這麽說的,肆的目光卻瞥着不遠處的一團,接着伸起一腳就踢了下去。

聽見落水聲,安曲好奇的問,“剛才那個是什麽?”

“那個?土的掉渣。”留下一句沒頭沒尾的話,肆整好衣領,“走吧,送你回家。”

安曲本想拒絕,可四周已是一片漆黑,最重要的……自己還不認識路。于是她扯了扯他的袖子,“嗯……那個,送我到附近的學校就好了……”

肆上下打量了她,打量得……有點仔細,吓得她連忙抱住了自己幾次後退。

“呵。”他眯起眼來,意味深長的看着她,“渾身濕透的女孩子,一個人深夜裏步行?”

想到自己的處境,安曲的唇瓣動了動,說不出幾句反駁的話來,只好耷拉着腦袋,“拜托請一定要送我回家。”

“哦?你叫我什麽。”他把雙臂環在自己身前,頗有幾分慵懶。

“……肆。”

見她蔫了似得乖乖聽話,肆滿意的眯起了眼,唇角一揚,“走了。”

“哎!等等我!”

這小丫頭倒是跟得緊,問過了地址後他不說話,她也不吱聲。大晚上也不會遇到堵車,于是很順利的把她送走,而自己也改道返回家中。

夜深了,一路上濕透的衣服幾乎被風幹了。忽閃的路燈打亮了他發紫的嘴唇,單薄襯衫下的身體毫無血色的近乎透着灰白。

“那個女人倒是不讨厭,就是,蠢了點。”肆扯着嘴角笑。

來到頗有些模樣的房屋前,門口放着一盒便當,上面貼着一張便條,大概是叮囑他不要挑食一類的文字。

估計是鄰家過來放着的。

肆目光掃過一遍,在地毯下找到了鑰匙,上面布滿了鏽漬。

打開門,從外面看頗有些造型的房子,內部卻是慘不忍睹,梁壁上滿是無法清理幹淨的灰礫和燒灼的痕跡。如同礦墟的房屋就暴露在空氣中,大塊牆面被熏黑,內設布置清一色的銅褐,如同進行了什麽詭異的祭祀。

這怕早已是危房了,很難想象會有人在這樣的地方住了近十年。

當他瞥見門邊鏽跡斑斑的鐵鎖鏈,便冷哼着将它踢在一邊。肆知道那不是用來鎖門的,這樣的房子也根本不值得小偷來冒險光顧。

是那個“鄉下人”用來鎖住自己的。

“怎麽能讓你如願呢。”肆上樓的步伐一頓,“不然,就太沒意思了。”

——這可是我的時間呢。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了修改了 下一章開始碼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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