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Lost and find（八）

（二十五）

安曲使勁憋着笑，一臉幽怨“我錯了”的表情跪坐着。江粟仿似原地石化。

“你不打算問我點什麽？”

“……”

她眨眨眼，“那我先說咯……咳學校那裏我已經給你請好假了。”說着不怕仇恨深的，比出兩根手指頭，“倆星期起步。”

“……”他臉色更黑，“你。”

安曲一見“壞了”，立刻抱頭蹲下，期期艾艾的拉長了調子，又帶着些許委屈，“是小多拉同意的！誰知道今天就是你這個家夥冒出來了！”

“……我這個家夥？”他似是氣笑了一瞬，接着滿目仇光，安曲以為，這種表情只能用“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來形容了。

把一個面癱臉逼出這種表情……安曲很有成就感。

其實江粟也開始郁悶，明明他才是核心人格，由自身衍生出多拉和肆……他倆受歡迎就算了，可為什麽輪到他卻被如此一陣嫌棄？這個不對吧？！這個沒道理的吧？！

安曲瞪大眼睛，一看狀況不對，甚至還有愈演愈烈之勢，“呀——”的一聲就趕緊沖到樓下去了。跑到樓下一看，根本沒有自己的房間，于是……安曲沖進了浴室廁所，關門、上鎖！

隔了一扇門對江粟“嘿嘿”傻笑起來，安曲揚眉吐氣！總有一種……抗戰勝利，的感覺！

門外他淡淡道，“出來。”

“不出來！”她立刻回絕。

“……确定不出來？”

她突然一陣頭皮發麻，還是嘴硬，“當然不出來！”

江粟似是一聲冷笑，“厲害。那就別出來好了。”

于是……他在外面把門也鎖住了。

……也鎖住了？

安曲臉一僵，色裏內斂強撐士氣，“你把我鎖住了，你也別想進來！”別忘了這是什麽地方，還不信他不需要！

只聽門外一聲冷哼，“誰告訴你，這裏只有一間浴室廁所的。”

“……”她的臉一下垮了，對哦……這裏可是別墅……樓上的房間少說還有幾處吧？安曲的笑一下僵死在臉上。那現在怎麽辦現在怎麽辦？就由着他把自己關鎖在廁所了？！

她趕緊求饒，“別啊別啊，放我出去……我錯了，錯了還不行嗎！”

聞言。

得到的卻是……遠走的腳步聲。

安曲抱着門鎖狂喊，“啊！江粟你這個混蛋！還我還我霸道狂狷拽的肆還有溫柔可人的多拉啊啊啊啊——”

任由她在裏面折騰，江粟卻是獨自上了樓，一副“難得清靜”的模樣。于是接了耳機，開始聽音樂。

而安曲一臉的苦瓜相，看着四壁難得的琉璃白色，蹲在牆角左手畫圈圈右手托腮，“……怎麽辦啊。”

現實告訴她，等江粟給她開門是癡心妄想！所以……安曲一直在廁所被關到下午，等到多拉發現了異樣才來開的門。

“……好餓。”安曲抱着多拉手臂不撒手的一陣哭泣，“江粟真是太壞了太壞了太壞了……”對此，多拉只是有些好奇的看着自己，無聲笑笑。

等到被拯救出來的安曲終于涉足人間，由多拉攙着，雙腿一軟就直接撲到了沙發上。安曲閉着眼嗅嗅，“……好香，什麽味道。”

多拉戳戳她，指了桌上的食物——兩份便當盒飯。

她頓時眼前一亮，形容似狼虎的就撲到桌子上開始吃，被關了大半天……她是真餓了。

多拉看着自己的吃相若有所思，一雙澄澈的眸子卻不見得有絲毫嫌棄。被這麽看着，安曲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咳了一聲放下盒飯，“這個，挺好吃的哈。”

多拉看着自己，眼睛亮亮的，彎起微不可見的笑。

再次塞下一口飯，安曲問，“是你買的嗎？”

“……”

安曲一拍額頭，“啊不對。”多拉可是不出門的小孩子啊。一想到這些都是江粟買來的，她古怪了表情，就像是先給了一巴掌再給塊糖，嘴裏的食物就變得有些難以咀嚼，于是她撂下筷子道，“……我吃飽了。”

見多拉還看着自己，安曲琢磨了下，試探着問，“……想去，外面玩了嗎？”

他遲疑一瞬，卻搖頭了。

她撓撓頭不理解，“為什麽啊？”明明昨天還玩得根本不想走的樣子，現在就厭了？

多拉“噠噠噠”跑到樓上，又“噠噠噠”的抱着“米爾”跑過來，手上端着一本子“禁忌”翻開了給她看。

只見上面清冷的字跡——不許出門，不許靠近陌生人。

“……陌生人？我嗎？！”安曲氣急，捏起筆來就開始信手塗鴉，“去死去死去死去死！”把他留下的字跡全部塗黑，這下一聲“好啦。”就指着日記說，“這下就沒有咯。”

多拉唇角微彎，“……不可以哦。”

“好吧好吧，你是個聽話的孩子。”安曲無奈。看了看書上的文字，她突然好奇起來，“這本東西，到底是什麽。”

“嗯……”多拉想了想，卻是願意說的，“是日記。”一頓，又補充道，“用來記錄……被偷走的時間。”

（二十六）

“偷走？”安曲皺了眉，“這個詞太嚴重了。換成借用好了，嗯。借用。”

他不說話，抱緊了懷中的熊娃娃。

“你們的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麽……”她揉了揉他的額發，輕聲安慰，“如果是可怕的事情，它們也已經過去了。”

沒成想，多拉擡頭看着自己，灰霧色的眸子有些空洞，有些奇怪的問，“小姐姐，也一定會離開吧。”

安曲怔了一瞬，在他身上，她仿似看到了影射在多拉身上江粟的影子……冷漠、疏離。

“你……”安曲遲疑，“……江粟？”

聞言，多拉搖頭，“小粟是小粟，多拉是多拉。”

見他管江粟稱得“平易近人”，似乎一點也不怕他。安曲疑問，“那你把肆叫什麽呢？”

多拉一頓，坦言道，“肆哥哥。”

安曲眨了眨眼，樂了，“為什麽叫江粟叫小粟，卻管肆叫哥哥呢？”

“因為多拉接觸小粟的時候，都是八歲。”

“……那你不是，一點都沒長大？”她不是很理解。

多拉恍然若失的斂起眸子，“每次醒來，都會看到父親……多拉很害怕。”

“為什麽？”安曲錯愕，“你很害怕，你的父親？”

“他很讨厭我。”

安曲驚呆了，卻聽他繼續道，“他喜歡抽煙，把房間弄得很難聞……”多拉一頓，身體微不可見的一顫，“他也喜歡喝酒，喝醉後……就用多拉熄煙。”

似乎有什麽堵住了喉嚨，“用你……熄煙？”聲音飄忽到不敢置信。

“就是，把煙蒂，按在身上。”

安曲用力眨了眨眼睛，把眼眶中的霧蒙蒙|逼了回去。

多拉笑了笑，眼眸有些黯淡，“多拉以為，乖孩子就該這樣，這是理所當然的。”

“沒有人保護你嗎？”這句質問的話幾乎脫口而出，“你的母親呢？”下一秒反應過來，他的母親是難産而死的，“對，對不起……”

多拉搖搖頭，笑容有些蒼白，“父親是不喜歡我的。”他歪着頭，那雙灰霧色的眸子看着自己，“因為母親被我害死了。”

“他說……我害死了這個世界上唯一跟自己有血緣關系的人。”

安曲一怔，江父與他，沒有血緣關系嗎……

“喝醉之後，就會用腳踹，用酒瓶砸。他會說，‘不知羞恥麽，怎麽配用這張臉活着’‘你就是個雜種’。”多拉無聲笑笑，“對，他說得對……多拉本就不該存在的。”

很多事情都解釋得通了，包括他養起長發，包括他戴起口罩，包括他與人疏離……他根本不敢與人接觸。

——害怕疼痛。

所以他把整個人蜷縮起來，不願照鏡子，更不願看到自己，索性将自己像一個麻袋一樣封起來。

安曲沉默，把高瘦的身型抱進懷裏，撫摸着他的額發，聲音微顫，“就沒有人來保護你嗎……肆呢……”

“那個時候，肆哥哥還沒有出現呢。”多拉把腦袋往她的肩窩處蹭了蹭，“小粟也很害怕……像我一樣害怕。所以，既然知道沒有人會出現……”他聲音很輕，卻笑了起來。

“那就讓多拉，來保護他。”

用瘦弱的身軀扛起江粟滿是殘破的世界……小小的他像個蓋世英雄。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把他擁得更緊，口不擇言不知道說什麽好。明明發生在別人身上，可她難過的卻快要哭出來，“疼嗎是不是很疼……對不起對不起……”眼淚滾燙，滴落在了他的脖頸上。

多拉沉默，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眼前這個哭得狼狽不堪的小姐姐。其實八歲的他還不能理解，為什麽發生他身上的疼痛，屬于他的記憶，她會哭。

他那灰霧色的眼眸空洞着，見她抱着自己不放。多拉就将頭埋得很低。

“……謝謝。”

（二十七）

後來，多拉睡着了。因為過去的創傷被連帶着血肉疤痂的翻起……疼痛不已。于是，他躲起來了。

當江粟再次醒來，卻見安曲抱着自己哭得不能自已。他嘴角一抽，當機立斷拖開手臂就把她從身上扒下來。

“你在做什麽。”他黑着臉看她。

眼前明明還是那張極讨人厭的死人臉，可是對着他，安曲這次卻一點都生不起氣來，“……對不起。”她紅着眼眶用手揉着。

“……”江粟眼眸微眯，“發生什麽了。”

安曲不答，兀自揉着濕漉漉的眼睛。

這樣的反常，讓他一下子察覺到不對勁。江粟瞥見桌子上的日記本，似是猜到了什麽。他瞬間冷了面容，漠然道，“收起你廉價的同情和多餘的好奇。”

“如若不然，出去。從這裏離開。”他轉身上樓。

“……”

一張張相同的面容，或冷漠，或微笑，或疏離，或陰霾，或彷徨。都是他，這都是他。

從頭至尾她都沒有說話。他說得對，這是他們的隐私，想必也是江粟不願外人知道的……可是他越是拒人于千裏之外，安曲就越想找他好好談談。

于是，安曲的做法就是……洗衣做飯任勞任怨，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對着江粟面帶微笑盈盈見人。

對于安曲的“積極熱心”，江粟面帶抽搐，他只做了一件事——關門、上鎖。

歷史驚人的相似，安曲掩面嘆息。默默拾起破碎成渣渣的玻璃心，粘粘補補之後繼續大無畏的往前沖。

這樣的劇情直到多拉的出現才算告了一個段落。

已經是第二天的晚上了。當安曲捧着做好的飯菜上樓，本以為又會被拒之門外，他卻開了門……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這個人不會是江粟的。

多拉一聲不吭的坐在房間的角落裏，懷裏抱着那只熊娃娃，透過厚重的窗簾看外面的世界。

“你在想什麽呢？”安曲輕悄悄的也在他身邊坐下來，飯菜被放在了門口處的地板上。往他的視線看去，安曲眨了眨眼，“想去看看嗎？”一頓，她又補充一句，“別聽江粟的，咱們想去就去。”

多拉稍稍側着腦袋，“外面，很危險吧。”

“沒關系，我來保護你。”安曲打下保票，說着又揉了他的額發，“吃完東西，一起出去吧。”

“……嗯。”一塵不染的瞳孔望着她，由心而論，多拉選擇相信她。因為，安曲從沒有傷害過自己，而且……她笑起來很溫柔很好看。

等解決了食物後出門，安曲就體會到了什麽叫打臉……

原先還是豔陽天，太陽剛剛落下。轉眼間雷鳴電閃，暴雨傾盆說下就下，“嘩——”的一下就把他們澆了個透心涼。

安曲還得護着他，嘴裏喊着“快跑快跑”，最終拽着多拉到一家商店前躲雨，雨棚外的水花濺得很高。

其實落入這種情節，安曲該是脫一件外套給小孩子穿的……可是她脫不出來脫不出來！全身上下就一條小裙子！

反而是多拉還想把自己的外套給她穿。安曲很是欣慰，可是她能穿嗎？她不能！她沒這麽厚的臉皮在說好照顧人家後，還讓人家陪着自己淋雨，最後還讓他脫了衣服給自己穿。這是，哪門子的照顧啊喂？

于是……安曲毅然決然的拒絕了！

兩人蹲在棚裏躲雨，原本的出行去玩也泡湯了。原本最失落的應該是多拉，可他卻半眯着雙眼，感受絲絲涼風唇角微揚，“我好像……很喜歡雨。”

安曲眨眨雙眼，“是嗎……”

“嗯。”多拉看向自己，“肆哥哥也很喜歡雨。雖然濕濕的很冷。”

“……咦？”

“在父親去世之後，肆哥哥就出現了。他是個很厲害的人。”多拉用着羨慕的語氣說，“我雖然不經常出來，但是每次遇到危險，肆哥哥都會跑出來擋在我們前面。”

“是嗎？”安曲撓了撓頭，有些不解，“可是……你是怎麽知道的呢？”就算是好幾個不同的人格，就算非核心人格之間可以交流，可多拉是怎麽看見的呢……她可想象不到肆吹噓自己多麽多麽厲害的畫面。

“因為我偶爾可以透過肆哥哥的眼睛，看到一些本不屬于我記憶的畫面。”多拉笑了笑，“很神奇吧。”

安曲忙不疊點頭，他的這番話又是刷新了她的認知。

多拉雙手托着腮，開始講述他心目中的英雄。

他說。肆從小就是個打架鬥毆的惹事精。只要是他或小粟受欺負了，不管誰對誰錯，肆都會冒出來把對方打一頓。有時事情鬧大被老師知道了，老師揪着他到辦公室，讓他跟對方道歉。肆就唇角一勾笑得張揚，“哦？錯在哪。”氣的老師狂跳腳。

聽完之後，安曲默默點了頭，嗯确認完畢，這就是他沒錯。

“我問你哦，如果江粟和肆同時掉進水裏，多拉先救誰？”

“……”

多拉一臉莫名的看着自己，“……如果會游泳的話，我自己游上來就好了。”

“是，是嗎……”

安曲拿手捂了臉，第一次感覺被小孩子低估了智商。

“……不過。”

“嗯？”她挪開手。

“我還是很喜歡小粟跟肆哥哥的。”多拉微笑着說，“還是不想分開。”

安曲突然笑不出來了，說起來，江粟，肆，多拉三個。可其實，他們是一個人。

她好像明白了為什麽他繼承了這麽多的錢也不想着治療。

不是不能，而是不願。

“……江粟他，其實也很珍惜吧。”

作者有話要說： 雙更！一天1w字！什麽叫成就感？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