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一回賭錢啊?”葉誦芳的姨表妹,尚家七小姐尚玉萍抿嘴笑

坐不住了,心裏犯嘀咕,也不知淮王是有事走開了,或是還在那裏坐着,便借口要更衣,溜出來了。

呼鳳想跟着江蕙一起出去,“我也要更衣。”

馮蘭笑着把呼鳳攔住了,“對不住,小女現在不喜歡有人打擾。三公主上門是客,客随主便吧。”

呼鳳無奈的坐了回去。

江蕙慢悠悠邁着小碎步,“我要不要過去啊?要不要見他啊?方才的話如果他聽到了,我是不是……唉,我是不是要跟他解釋一下,我是在安慰呼鳳……”

到了地方之後,江蕙偷眼望去,咦,竟然沒人了?

江蕙哈着腰,輕手輕腳,探頭探腦,“人呢?”

“表妹是在找我麽?”耳畔是淮王帶笑的聲音。

江蕙直起腰,一本正經,“不是的。我方才在這裏掉了支發釵,我來找發釵的。”

“哎,我自作多情了,原來表妹不是找我。”淮王在石椅上坐了,以手支頭,一臉煩惱,眼神幽怨。

江蕙哧的一笑。

淮王這個樣子,挺可樂的。

江蕙這一笑如鮮花綻放,淮王心怦怦跳,溫柔笑道:“表妹,我賺了一千金。”

“哪裏賺的一千金?”江蕙一時沒反應過來,随口問道。

淮王溫柔似水,“千金一笑嘛,表妹方才笑了,我可不是平白賺了一千金?”

江蕙這才知道他的意思,又羞又喜,轉過了頭,“表哥學壞 ,油嘴滑舌的,我不理你了。”

“方才還說太愛人家了,這時又說不理人。”淮王抱怨。

江蕙耳後根都成了深粉色,“我和呼鳳說着玩,騙呼鳳的。那些話你可別當真啊,不是當着你面說的,我不負責。”

“表妹,你能騙呼鳳,也能騙騙我,對麽?”淮王含笑和她商量,“你若喜歡,偶爾也騙騙我好了。”

“好吧,偶爾也騙騙你。”淮王目光太深情,語氣太溫柔,江蕙不由自主的點頭。

“多騙幾次也沒事。”淮王低笑。

“騙多了也不好吧?”江蕙小聲嘀咕。

“騙多了好。”淮王滿臉憧憬,“這種話你每天說上三遍五遍,你自己便信了,會真的很愛我……”

江蕙大羞,輕輕啐了一口,轉身便跑,“我不理你了 。”

淮王一躍而起,趕忙去追,“表妹,等等我!”

江蕙在前面跑,淮王在身後追,阿若騎着灰灰沖到他倆中間,“停,停!小火哥哥你幹啥,你又追我姐姐!”

白影一閃,杜隴随後也來了。

阿若這個小姨子是無論如何得罪不起的,淮王呆了呆,停下腳步,滿臉都是笑,“小阿若,表哥是和姐姐……比賽,比賽,我們還是比賽……”想起上回江蕙的借口,便依着江蕙說了。

阿若咦了一聲,“又比賽呀?對了,小火哥哥,上回你輸了要請客吃飯,可還沒請呢。”

灰灰也不知是人來瘋還是怎麽的,仰起脖子,一通猛叫。

“灰灰也要去!”阿若歡快的叫道。

“好,灰灰也去,灰灰也去。”淮王滿口答應。

江蕙紅着臉回來了。

阿若開心的不行,伸手摟江蕙的脖子,“姐姐,小火哥哥要請客,連灰灰一起請!”

“好啊。”江蕙抱住了妹妹。

“咦,姐姐,你的臉怎麽發燙啊?”阿若碰到江蕙的臉頰,吓了一跳。

“沒事,沒事。”江蕙忙道:“可能是我跑太快了。”

“這樣啊。”阿若明白了,“姐姐,那你以後跑慢點兒。”

江蕙不好意思的點頭。

杜隴笑而不語。

阿若熱情的問着淮王,“小火哥哥,你請客是在家裏,還是在酒樓呀?”

淮王:“我還住在宮裏,在家裏請客不方便。阿若,咱們去松鶴樓好不好?”

“好呀好呀。”阿若高興的拍起小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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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王上回可是答應要請阿若、江苗、江蓉三個小姑娘的,所以這次請客,自然是連安遠侯府一起請了。

安遠侯公務在身,不便來,丹陽郡主也有事,蘇老夫人興致卻好得很,帶了江峻朗、文氏,以及家裏的幾個孩子,一起赴宴。

江老太爺自己不去,卻勸蘇老夫人帶上江峻節,“阿節這個孩子整天除了上學就不出門了,這年紀輕輕的孩子悶在家裏哪行?你帶阿節一起去。”

蘇老夫人覺着有理,命人去叫江峻節。江峻節不大有興趣,但江苗和江蓉一邊兒一個拉着他的手,江峻節抗拒不了,便和大家一起上了車。

到了酒樓之後,下了車,江峻節看到街角有一個小乞丐在讨錢,那乞丐年齡很小,瘦的皮包骨頭,江峻節心中憐憫,緩步走了過去。

他取下荷包,要把自己荷包裏的碎銀子給這小乞丐。

還沒走到近前,驀然從旁邊小巷中跑出一個半大孩子,狠狠撞了江峻節一下。江峻節的荷包掉在了地上。

江峻節只當是孩子們在玩鬧,也沒當回事,彎腰去撿荷包,卻有一個壯男跑将過來,一腳踩在荷包上,罵罵咧咧,“瞧着人模狗樣的,偷老子的荷包!”

“有賊,有賊。”便有閑人跑過來看熱鬧。

呼鳳和她哥哥一起在酒樓前下馬,聽到這喊聲,登時便興奮了,“哥哥,我去抓個賊玩玩啊。”不等她哥哥答應,已飛快的跑了。

她哥哥直搖頭。

呼鳳撥開圍觀的人進去,只見一個男人在罵另一個男人是賊,偷了他的荷包,但另一個男人硬是不承認。呼鳳俠義之心頓起,走将過去,抽出彎刀喝道:“做賊便做賊,還沒膽子承認!”

那人看也不看她一眼。

呼鳳被一個賊蔑視了,大為惱怒,聲音更高,“你承不承認?再不承認本公……本姑娘便不客氣了!”

呼鳳搶在那人面前,但那人容色冷冷,對她的質問,竟根本不屑回答。

對呼鳳手中的彎刀,也是視而不見。

呼鳳這位公主殿下雖然被人拒絕過,卻不曾被人這般輕視過,實在氣不過,手腕靈活的一轉,彎刀架在那人頸間,“回答我!”

那人不動,不躲閃,面無表情,冷淡之極。

呼鳳手上用力,“再不說話,我一刀殺了你!”

那人眼眸似一潭深水,毫無波瀾。

呼鳳的威脅,他像沒有聽到一樣。

他有些清瘦,但容貌是很俊雅的,如果這會兒不是被當賊一樣審問,一定也是風度翩翩的佳公子。呼鳳離他很近,不知怎地觀察起他的相貌來了,眼前這個人雖然清瘦了些,可真的很出色啊,除了淮王、杜隴之外,就數着他了……

呼鳳清了清嗓子,“哎,你是不是啞巴啊,不會說話?”

“我小叔叔不是啞巴,他只是不愛說話罷了。”江蕙等人聽到吵鬧聲,及時趕來。

江峻朗着急,“快放開我弟弟!”

江蕙安慰他,“叔叔放心,三公主心地不壞,不會胡亂傷人。”

呼鳳傻呼呼的看着江蕙,“他是你小叔叔?他不是啞巴?哎,他是不是身懷絕技,所以我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一點也不害怕,跟我鬧着玩?”

“我小叔叔手無縛雞之力。”江蕙笑道。

呼鳳不可思議的看着江峻節,“他絲毫沒有武功,卻這般鎮靜自若,他……他太勇敢了,是我見過的最勇敢的人!”

呼鳳目光由驚訝轉為愛慕。

江蕙暈。

三公主,你不會是……從淮王轉向杜隴,從杜隴轉向江峻節,你也太……太那個啥了吧?

衆人說清誤會,一起進了酒樓。

呼鳳現在不看淮王,也不看杜隴了,目光圍着江峻節打轉。

江蕙舉起茶杯,一飲而盡。

她需要喝杯茶壓壓驚。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明天繼續。

☆、093

雖然這次請客全是自己人, 但也按時下的風俗習慣分了男席女席,呼鳳應該是在江蕙這邊的,但她早已借口要找她哥哥呼圖王子, 坐到男席去了,而且坐到了江峻節身邊。

呼鳳沒話找話, “你是特地去給小乞丐銀子的吧?你心地可真好。”

江峻節安安靜靜的坐在那兒,不怎麽說話。

呼鳳表功,“那個小乞丐我讓人給錢了,我還讓人替那個丢荷包的人找東西去了,這周圍的小乞丐每個人都給錢給糧。”

江峻節夾起清炒時蔬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吃相優雅。

他一直有些憂郁,就算在享用美味食物,也沒有愉悅的表情。

呼鳳着迷的看着他,這個江峻節生的很俊俏啊,就是稍微瘦了那麽一點, 以後把他養胖些,那會更好看的……他不怎麽說話,這也挺好的,以後家裏不會吵吵鬧鬧……

衆人看在眼裏,都覺好笑。呼圖王子身形彪悍, 外表粗魯,和淮王、杜隴、江峻朗等人說起話來卻是滴水不露的,按理說他這樣的人應該約束一下他妹妹,令人不解的是, 他對他妹妹的行為好像看不到一樣,根本不幹涉。他這做哥哥的既然是默許縱容的态度,江峻節又沉默不語,衆人也便裝作沒看見,談笑風生。

“哎,不光你心好,我也挺善良的。”呼鳳自己誇獎自己。

江蕙驚訝過後,倒覺得呼鳳也有她的可愛之處。

文氏和馮蘭說着悄悄話,“姐姐,你看咱們阿節和這位北國三公主坐在一起,看上去是不是也挺般配的?這位公主雖然不夠矜持,太主動了些,不過咱們阿節這個性子,若是再娶個斯文腼腆的媳婦兒,倆悶葫蘆放在一起,那不得悶死人啊。”

馮蘭笑,“三公主幫過我的忙,這姑娘挺熱心的。”

“心地好,這是最要緊的。”文氏嘆道:“阿節這孩子從小沒爹沒娘,被父親撿回家撫養長大的。他将來娶妻成家,如果妻子心眼兒不好,待人不實在,阿節可該有多可憐。”

文氏和蘇老夫人附耳說了句話。

蘇老夫人看看呼鳳,“這姑娘身份太特殊了,行事做派又和京城女子大不相同。不過,瞧着相貌是很好的,又古道熱腸的愛幫人,對待家人一定很盡心。”

江老太爺一直催着蘇老夫人給江峻節說親,但江峻節的親事委實不好說。江峻節是螟蛉義子,不是江老太爺親生的,雖生的俊美,卻有些憂郁,不愛說話,而且還在讀書,不知将來的前途如何。蘇老夫人給他相看了不少人家,高不成低不就的,很是令人犯愁。高門貴女嫌棄江峻節的出身,門戶低的呢,蘇老夫人又覺得委屈江峻節了。眼前這位北國三公主雖然有缺點,而且缺點還很明顯,但要讓蘇老夫人給江峻節挑一個比呼鳳更合适的,蘇老夫人真還挑不出來。

江蕙嫣然,“小叔叔一點也不開朗,這位呼鳳公主卻是太開朗了,兩個人要是能互相均均,那便和諧了。”

“能那樣就太好了。”蘇老夫人嘆息。

阿若和江苗、江蓉這三個小姑娘湊在一起,神神秘秘的樣子,也不知在商量啥。

阿若:“哎,三公主不搶姐夫了,那她是好人了吧?”

江苗不是很确定,“應該是吧?”

江蓉一臉認真,“我娘說過,知錯就改,還是好孩子。她不搶姐夫,她就不壞了。”

三個小姑娘讨論了一會兒,一致認為現在的三公主,可以劃到好人的行列當中了。

既然三公主是好人,小姑娘們決定去幫幫她。

三個小姑娘們手牽着手跑過去,阿若推開杜隴,“爹爹,你挪挪好不?我想坐小叔叔旁邊。”杜隴自然依她,給她騰出位子,阿若便在江峻節身邊坐下了。江苗和阿若坐在一起,都沖江峻節笑,“小叔叔,三公主蠻不錯的,她是好人。”

江蓉幹脆攀到江峻節懷裏坐好,笑嘻嘻的道:“小叔叔抱。小叔叔,我給你笑一個,你給三公主笑一個,好不好?”

“對呀,小叔叔你給三公主笑一個嘛,三公主沖你笑好幾個了。”江苗道。

“小叔叔,來而不往非禮也。”阿若推推江峻節。

江峻節一向清冷,三個小姑娘圍着他叽叽咕咕,他卻露出了淺淺淡淡的笑容。

“還是妹妹們本事大。”江蕙不禁笑了。

馮蘭和文氏也笑。

江峻節一笑,呼鳳覺得他更好看了,看他的神情越發着迷。

江蓉要吃水晶糕,江峻節拿過一塊,很有耐心的慢慢喂給她吃。

呼鳳感動之極,“你對小孩子真好。哎,你以後有了自己的孩子,也會對她這麽好吧?”

江峻節眼眸中蒙上一層霧氣。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孩子……

呼鳳笑咪咪看着江峻節和三個小姑娘,想像着她和江峻節成了親、生了好幾個孩子,一家人熱鬧又溫馨,越想越美。

呼鳳回到江蕙身邊,“咱們有緣份,就是應該成為一家人的。江姑娘,你小叔叔很好。”

江蕙見她這麽坦率,說話便也很直接,“我小叔叔是孤兒,由我祖父收養的。他很渴盼家庭溫暖,如果他将來娶妻成家,希望他的妻子能一心一意對他。”

“嗯,一心一意,我很專一的。”呼鳳笑咪咪。

江蕙:……

專一,您可真專一……

淮王這次請客,無心插柳柳成蔭,竟然促成了江峻節和呼鳳公主的姻緣。

呼圖王子請了江老太爺的同年好友周老翰林到安遠侯府說媒。江老太爺一聽是位北國公主,就緊張起來了,“公主不行吧?還是位北國公主,善于騎射,她要是欺負阿節怎麽辦?阿節可是文弱書生。”

周老翰林樂呵呵,“她再怎麽是公主,也是從北國嫁到咱們家的,還敢欺負自己的丈夫不成?王子說了,三公主喜歡一家人熱熱鬧鬧的,所以這樁親事如果成了,是三公主嫁到安遠侯府。江兄,你這一大家子人呢,又有安遠侯這樣的兒子,還怕令郎受欺負?”

“那倒也是。”江老太爺覺着有道理。

江老太爺一開始是擔心呼鳳欺負江峻節,後來又想到了一個緊要的問題,“周兄,這不對吧?三公主若在我朝選驸馬,難道可以不通過陛下麽?”

周老翰林笑,:“我朝和北國的和談已經結束,陛下答應呼圖王子,三公主可在京城王公貴族子弟當中任選夫婿,若雙方有意,陛下賜婚。所以呼圖王子才請小弟登門說媒,江家和呼圖王子若彼此有意,到時候我這個媒人便不管用了,賜婚旨意自宮中出。”

江老太爺這便放心了,“原來如此,這我就放心了。”

畢竟是江峻節的婚姻大事,江老太爺要和家裏人商量一下,周老翰林道:“應該的,應該的。”雙方約好了三天之後再見面。

送走這位同年,江老太爺便找蘇老夫人去了,“你看着這樁婚事如何?”蘇老夫人把她這段時日給江峻節相看的人家一一說了說,“……還真的沒有比三公主更合适的了。這位三公主我見過,番邦女子,太過活潑了些,不過相貌不錯,人也熱心。”

江老太爺還算滿意,“人哪有十全十美的,總有短處。心地好,這是最要緊的。”

這是江峻節的終身大事,江老太爺和蘇老夫人少不了要把兒子兒媳婦都叫過來,問問他們的意思。

安遠侯道:“陛下本來有意把呼鳳賜給六皇子,但六皇子對呼鳳無意,呼鳳也對六皇子無感,只好作罷。現在定了阿節,也很好。”

安遠侯沒意見,丹陽郡主便也不說什麽,“爹娘做主便是。”

江峻朗哈哈笑,“那位三公主我瞧着倒是挺熱心的,古道熱腸,阿節什麽都好,就是太冷淡了,倆人真成了也不錯,讓三公主把咱們阿節給捂熱了,省得他一天到晚冷着張臉。阿節這張臉吧,夏天見着了還不錯,清清涼涼,冬天見着就不行,本來天氣就冷,見了他更想結冰。”

說的大家都笑了。

江峻節有些不好意思。

江老太爺殷切的看着他,“阿節,你怎麽想?”

江峻節道:“爹爹看吧。”

江老太爺:“這可是你的終身大事,不必害羞,有什麽話只管說。”

江峻朗笑着提意見,“爹爹,為什麽阿節的婚事您就這麽耐心細致,非要問問他的意思?我那時候您可是一句話都沒問過我,便替我做主了啊。”

江老太爺瞪了他一眼:“我還用問你?你一天往文家跑三趟,我還用問你?”

說的大家又笑了,文氏滿臉飛紅。

江峻節一直不說話。

江老太爺擔心這個小兒子是害羞了,便不再追問,卻挑了個沒人的時候單獨問江峻節,定要他說說自己的想法。江峻節被逼不過,道:“爹爹,孩兒有個不情之請。”江老太爺忙道:“你說,你說。”江峻節道:“孩兒想見見那位三公主,問她一個問題。”江老太爺想也不想便答應了。

江峻節想見呼鳳那是一點也不困難。江蕙替他傳了個話,把呼鳳請到了蘅芷軒。

呼鳳見到江峻節,十分高興,不知該如何表達心意,憋半天憋出一句,“那個,江四公子,我心地真的很好,我不欺負人的。”

“我知道。”江峻節輕聲道。

呼鳳得到他的回應,大喜,“江四公子,我很喜歡你,你喜不喜歡我?”

她不慣遮遮掩掩,當面便大大方方的問出來了。

江峻節眼神沒那麽清冷了,“請不要輕易說出喜歡二字。你還不了解我,也許了解我之後,你便不喜歡了。”

“不會。我很專一的。”呼鳳很自信。

面對朝氣蓬勃又美麗單純的呼鳳,江峻節有片刻失神。

他走到一叢不知名的、開着金色小花的香草前,“公主請看,這裏有一顆野草,旁邊全是香草,野草從生下來便是野草了,出生不好,無論如何努力,它也只是野草……”

這時的江峻節,有些傷感。

呼鳳雖然大大咧咧,這時也知道江峻節在感傷身世,“你不是江老太爺的親生兒子,這個我知道啊,我不在乎你的出身。”

“可是,如果我生母身份卑微,而生我的那個男人,人品十分低劣呢?”江峻節艱澀問道。

“人品低劣?”呼鳳愣了。

她圓睜雙眼,迷茫又慌亂。

江峻節心一陣一陣鈍痛,低聲道:“我生母是風塵女子,生我的那個男人抛棄了她,也抛棄了我,他……他在我最無助恐懼的時候抛棄了我……”

一個抛棄自己親生兒子的男人,人品豈止是用低劣二字所能形容的?簡直讓人惡心。

“那,你還會回去找他們麽?”呼鳳小心翼翼的問。

“我生母已亡故多年。至于生我的那個男人,就是拿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會再見他的。”江峻節冷峻又倔強。

呼鳳長長松了一口氣,又是笑咪咪的了,“你又不會回過頭找他,那他人品低不低劣,和你有什麽關系啊?”

“野草,出生不好……”江峻節下意識指指那顆野草。

出身不行,江峻節知道自己出身不行,有那樣一個讓人羞愧的生父……

“哎呀,你淨胡思亂想,你是人,又不是草,你生父人品不行,你以後不和他打交道就行了啊,想那麽多幹啥?一點兒用沒有!”呼鳳聲音清脆。

江峻節眼睛明亮,“你,你真的不在意我的出身?”

“不在意。”呼鳳豪邁的揮揮手,“我就是喜歡你這個人!別的我都不管!”

江峻節熱淚盈眶。

這位姑娘是真的喜歡他,絲毫不嫌棄他那令人難堪的出身……

“我,可能會些冰冷……”江峻節斟詞酌句的想向呼鳳解釋。

呼鳳毫不在意,用熱情洋溢的眼神看着他,“我會把你捂熱的!你就算是塊冰,我也能把你捂化了!”

江峻節又覺感動,又有些好笑。

這位北國三公主,真是快人快語。

呼圖完全尊重妹妹的意思,江家上上下下沒人反對,呼圖和安遠侯一起向皇帝彙報了,皇帝大喜,“此乃天作之合。”命禮部拟旨賜婚。

江峻節還在讀書,身上只有秀才的功名。雖然是江峻節娶呼鳳,但其實這是兩國聯姻,江峻節代表的是大梁,不能太寒酸了,皇帝特旨封江峻節為忠義伯,享受伯爵俸祿。

禮部官員到安遠侯府傳旨,引得無數百姓圍觀,指指點點,“安遠侯府可真行,大姑娘才做了淮王妃,四公子又尚了北國公主,成了北國的驸馬爺,大梁的忠義伯。”“可不是麽?這安遠侯府就是塊風水寶地啊,一年到頭全是好事!”

江老太爺和蘇老夫人一直犯愁江峻節的婚事,旨意一下,皆大歡喜。

“阿節要成家了,阿節要娶妻生子了。”江老太爺流下幸福的淚水。

蘇老夫人對江峻節的感情沒那麽深,見江老太爺高興成這樣,也替他開心,“兒子養大了,成家立業了,以後你也可以少操心了。”

文氏開起玩笑,“哎呀,這可不好了,本來只有位郡主嫂嫂,現在又來了位公主弟妹,以後我這日子可怎麽過啊?”

丹陽郡主拍掌道:“弟妹你這可提醒我了。我是郡主,四弟妹是公主,比我高一級,以後她沖我擺架子怎麽辦?我得未雨綢缪啊。”

說的大家都笑。

江蕙笑得最開心。她一個是為江峻節高興,另外一個呢,淮王安全了,杜隴也安全了,她舒心啊。

蘇相和蘇馥父女本想着讓呼鳳給淮王、江蕙添亂的,不料卻成就了江峻節和呼鳳,氣得心肝兒肺都是疼的。

江峻節和呼鳳的婚事月初定下來,月中便要成親了。

安遠侯府、呼鳳那邊、禮部都忙得人仰馬翻。

成親成得急,太倉促了,要準備的東西實在太多,一個一個都是腳不沾地。

淮王憤憤不平,到皇帝面前讨說法,“父皇,什麽人家定了親就可以成親,我卻要無止境的等下去?”

皇帝在專心看奏章,頭也不擡,随口道:“這有何難?小火,你如果和北國三公主定了親,朕也可以準許你立即成親。”

淮王心中一動,試探的問道:“父皇,您的意思是我不到弱冠之年,也可以成親?”

皇帝口吻非常客氣,“小火,你提前成親是可以的,但只限北國公主。”

“您明明知道的,我不可能娶她。”淮王洩了氣。

皇帝不理他,提起朱筆,在奏折上做了批示。

淮王蹲在皇帝膝前,可憐巴巴的看着他,“父皇,為什麽一定等到二十歲?”

皇帝伸手摸摸他頭,柔聲道:“小火,你知道的,如果不是你先斬後奏,朕連你定親也不會允許的。”

淮王無力的趴在皇帝膝上。

皇帝拍拍他,“小火,起來給父皇磨墨。”

淮王聽話的站起身,慢悠悠的磨着墨,一臉向往的說道:“父皇,我早日娶妻,早日生子,您有孫子孫女抱,豈不是很好?”

“朕不缺孫子,也不缺孫女。”皇帝不為所動。

太子膝下已有兩子三女,四皇子也兒女雙全,皇帝真是不缺孫子,也不缺孫女。

淮王生氣,“不給你幹活了。”放下墨條,罷工。

皇帝指指他自己的頭,“小火,看這裏。”

淮王探頭過去瞅,“看什麽?”驀然在皇帝發間發現了幾根白頭發,觸目驚心,“父皇,您有白頭發了?”

皇帝哼了一聲,“小火,你以為你父皇還年輕麽?”

淮王很是內疚,“孩兒錯了。”從背後抱住皇帝,在他背上蹭了蹭。

皇帝反手攏着他,笑話他道:“你還小麽?”

“我當然還小了。我要是不小,您為什麽不許我成親?”淮王振振有辭。

皇帝大樂,“小火說的有道理,很有道理。”

淮王陪皇帝說了會兒話,逗得皇帝大笑了三回,方才功成身退,飄然離去。

雖然婚事倉促,但衆人齊心協力,又有禮部協助 ,江峻節和呼鳳的婚事辦得風風光光。

呼鳳成親之後,呼圖王子便啓程回國了。

江峻節現在是忠義伯了,雖然不領實差,但也挂着個伯爵的名兒,他喜歡讀書,依舊到國子監上學。呼鳳也想和他一起去,但國子監不收女學生,只好作罷。

呼鳳喜歡江蕙,常來找江蕙一起玩,和蘇老夫人、丹陽郡主、文氏等人都處得很好,江家上上下下都很喜歡她。

江蕙忙完江峻節的婚事,便常常到花畔裏陪馮蘭和阿若了。

淮王常常找各種各樣千奇百怪的理由到花畔裏去,若能和江蕙見上面,說上話,未婚小夫妻便非常滿足,快樂得想飛起來。

這天江峻節出門會友,回來後愁眉不展,長籲短嘆。一個人在菜地沖着菜苗唠叨了許久,鼓起勇氣,回去跟蘇老夫人說了,“……阿節的親爹想把他要回去,讓他認祖歸宗。”

蘇老夫人詫異不已,“阿節的親爹?阿節他難道不是你的兒子?”

“怎麽會?我明明告訴你,阿節是從街上撿上來的。”江老太爺沒想到老妻會有這個誤會,目瞪口呆。

蘇老夫人一笑,“街上撿來一個孩子,你會對他這麽好,跟親生的一樣?你是那麽說了,我反正聽聽就算了,也不說破,不過我心裏一直以為阿節是你在外面偷偷生的。”

“哪有這回事,我是這種人麽?”江老太爺汗。

雖然有這個誤會,不過江老太爺想了想,蘇老夫人認為江峻節是他的私孩子,多年來還對江峻節很不錯,這份胸襟度量,江老太爺又是感激,又是欽佩。

江老太爺拿不定主意,“不讓認吧,好像不對,那畢竟是阿節的親爹。讓他認回去吧,唉,這麽多年了,他沒養過阿節一天,我怕阿節知道了心裏不舒服……”

蘇老夫人搖頭,“就他那樣也好意思來認孩子,我都替他臊得慌。”

江老太爺:“不讓他認?可他特地來京城了,咱們若不讓他認,他直接找到阿節,豈不是更糟糕?”

蘇老夫人:“這件事還是得讓阿節知道,事到如今,瞞不住的。”

江老太爺便命人把江峻節叫來了,他唯恐自己說不出口,不敢看江峻節,一臉緊張,跟背書似的道:“阿節啊,爹從前是騙你的,其實你不是從街上撿的……”

“我知道。”江峻節臉白了,迅速的打斷了他,“爹爹,我知道我的身世。”

“你知道?”江老太爺大吃一驚。

江峻節聲音低低的,“爹爹,那年咱們全家被抓入大牢,我的奶娘哭着把我的身世說了,我才知道我生母出身青樓,生下我之後就被抛棄了,郁郁而亡,才知道那個生我的男人不要我了……”

壞事明明是別人做的,江老太爺卻一臉愧疚,“阿節啊,你生父他也是有苦衷的。刑家向來不許風塵女子進門……”

江峻節道:“刑家不許風塵女子進門,他就應該絕跡不到風塵場所才對。招惹了風塵女子,生下孩子,之後便以家規為名将那對母子抛棄了,這是什麽行為。”

“這事他确實,确實做得不對……”江老太爺嘆氣。

這事沒法辯解,江峻節的生父抛棄孩子,這事千真萬确。

江峻節眼圈紅了,“您知道麽?奶娘沒有賣身契,不是江家的人,後來被放出來了。奶娘抱着一線希望找到刑家,找到他,求他把我從獄中救出來,他不肯,他不肯!”

江峻節不知是怕還是氣,身子發抖。

他生父刑玉書當時如果對官府說明江峻節是他親生的,和江家無關,未必不能救出江峻節。但江家牽涉的是謀逆案,刑玉書害怕,怕牽連到他身上,把奶娘打出去了,避之不及。

奶娘到獄中探監,給他送了最後一頓飯,之後便懸梁自盡了。江峻節和江家其餘的僥幸不死,從獄中被救出來後,奶娘屍身早已冰涼。

就是從那時候起,江峻節笑不出來了,江老太爺很疼愛他,江家人對他都很好,但他想到自己有那麽一個冷血的生父,就遍體生寒。

江老太爺又驚又氣,又是羞愧,“阿節,他如此無情麽?唉,這都怪我,如果咱們不被牽入謀逆案,就不會有這樣的事了。”

“爹爹。”江峻節含淚跪下,“您是好人,只因為對方是同年,也是同僚,只因為他央懇了您幾句,便替他養了十八年的兒子。爹爹,我只認您一人是我父親,其餘的人,就算拿刀架在我脖子 ,我也不認。”

江老太爺真是個老好人,他和刑玉書并沒太深的交情,刑玉書和他是同年,又同在一地為官,來往的便親密了些。刑玉書和一位名妓生下兒子,害怕家中妻子悍妒,不敢接回去,将那對母子抛棄了。那名妓沒出月子便氣死了,只留下一個弱小的嬰兒。刑玉玉見是個兒子,不忍不要,也不敢接回家,低聲下氣央求江老太爺代為撫養。江老太爺心軟,經不起人央求,便答應了下來,對外只說江峻節是從街上撿的。

“阿節。”江老太爺抱着江峻節,老淚縱橫。

江峻節和江老太爺抱頭痛哭一場,之後寫了封信交給江老太爺,“爹爹,那人若再來,您便把這信交給他。他就是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來騷擾咱們了。”

“阿節,你罵他罵得很兇?”江老太爺這個老好人猶豫了,“這樣似乎不大好,到底是你親爹。”

“我沒罵他。我只是把我最絕望無助的時候畫下來讓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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