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拾貳

李葉林和他父親長得相似,瘦高個,皮膚白淨,可以想到當年也必是受人追捧的一類人物。說話時更是溫柔中不失嚴肅,談吐間眼波流轉,仔細審視着這個機緣巧合地竟然能讓父親為他求情的學生。只見方冬榮筆直地站着,臉上既有稚氣又有着所有青春期裏的孩子固有的叛逆,很羞澀,卻也英俊潇灑,一襲黑色裝束,看起來很是寬松舒适,可以想見将來也定是豁達豪爽的人物。李葉林面帶微笑地看着他,竟有說不出的喜愛,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頭說到:“冬榮,我看過你的成績,如果繼續留在四班的話,怕你跟不上大家的學習節奏,三班和四班各科老師都一樣,也是名副其實的重點班,你願不願意去?”

方冬榮太願意了,之前甚至江建茗也認為在重點班才是學習的好地方,等自己真正進入重點班之後才發現,學習差的人根本無法生存。“一群王八蛋,弱肉強食啊!”方冬榮經常因為抄不到作業而暗自叫罵。即使海源和萬裏都在四班,可學起習來那會根本沒人會在意他的存在。很多人像是一臺學習的機器,一臺茍延殘喘的永動機,攪拌碾碎着書本上數不盡的飛沙走石。班長再也不像從前一樣動不動就去找班主任打小報告,也沒人會在課堂上偷偷記下睡覺的人的名字,班長恨不得不當班長,犯瞌睡的人恨不得拿針紮自己。任課老師提問的似乎永遠都是那幾個人,不管他們回答得好與壞,所有人都在習慣性地提問他們。當老師提問問題只是因為條件反射的時候,學習差的人是會感到絕望的。方冬榮有時甚至會後悔進入到這樣一個班級,可每當從五班門口路過時,又會故意把頭擡得高高的,寧可在重點班當空氣,也不願在普通班當二氧化碳,這是他當時的想法。

這些心事從未和任何人提及,卻早被李葉林看了出來,方冬榮不禁暗自稱奇。正因為自己的無聊生活而裹足不前,聽到李葉林這麽說,當即表示一萬個願意,卻也強忍住激動擡頭看着老師回答到:“老師,四班的确是我見過的最好的班級,我很感謝你能為我考慮,我願意到三班去,只是以後遇到問題還回來請教你行嗎?”說這些話時一方面是在賣弄小聰明,一方面也的确是有感激之情。李葉林聽他這麽說自然高興,目光裏陡然間又有了不舍之意,可考慮到他的學習情況,還是一狠心把他安排到了三班去。

轉到三班時已經是十月份,第四位班主任姓王,而大多數人高中三年的班主任,只有一個。他們不會理解,一個換過四個班級還是搞不好學習的人心裏到底有多郁悶。宿舍自然也要換,一切似乎仍是從零開始。只是三班介于重點班和普通班之間,任何一個方面也更容易讓人接受。關鍵的是,三班同樣有一個練體育的人,叫楊威。方冬榮念高一時在元旦晚會上聽過他的一首歌,唱得很好,音箱差點被喊破。他當時唱的是水木年華的《完美世界》,沒想到他的完美世界就是再複習一年。兩人很快成為朋友,為了不打擾別人學習,很自覺地把課桌搬到後門口靠近窗戶的位置。最後一個小組,只有他們兩個人。

與此同時,那位叫徐婉秋的女生,也複習了。以至于長長的一段時間裏,中午吃飯時方冬榮總會在心裏盼着能見到這位姑娘,等真正見到時,又扭扭捏捏地沒有勇氣上前說一句話。有時會故意坐在人家對面,和海源說一些天高地遠的笑話,把逗笑她當作是當天所做的最有成就的事。

中午排隊打飯時看到吳菲就在前面,本想轉身到另外一個窗口,卻從她側過臉的表情裏斷定,她已經看到了自己,便硬着頭皮跟着隊伍亦步亦趨地前進。一個和李雲旗他們混在一起的小混混突然插隊,擋在了吳菲前面,道貌岸然的神态幾乎和曾經的方冬榮一個德行。這姑娘自然後退一步,打算讓他先打飯,方冬榮卻憤怒起來,紅着脖子上前就是一腳,那男生犯了一個趔趄從隊伍裏翻将出去。氣勢洶洶地又從吳菲面前擠過來正要動手卻看見是方冬榮,便咽下了噴薄欲出的一句髒話勉強擠個笑臉問到:“冬榮,是你女朋友啊?”說話聲音不大,卻也讓吳菲聽見了,那姑娘便立刻紅了耳根。

方冬榮無法遏制的激動心情更大一部分的确是來自吳菲,無心搭理他,便随口說了句“都高三的人了,你就這點素質啊?”說完不等他搭話徑自回到了隊伍裏,望着前面姑娘的背影竟似出神。

那男生只好咂咂嘴灰頭土臉地離開了,吳菲始終低着頭,終是不曾和方冬榮說上一句話。

晚上抱着被子走進新宿舍時,三個四肢僵硬人正在對着手機瘋狂地跳着《江南Sytil》,其中有一個屁股扭得最為滑稽的小胖子他一眼就認了出來,好像在哪見過。

“你好,你是——”時任三班班長的王寶陽先開口和他打招呼。

“大家好,我叫方冬榮,今天剛轉到三班!”方冬榮說着把被子放到靠近門口的床位上,仍然是下鋪。好像靠近門口的這個床位和自己有着不解之緣,回想起自己所待過的不同宿舍,所睡過的又好似是同一張床,在心裏不禁感到好笑。

“噢,你就是方冬榮啊?”小胖子走過來問到,“文學社那個?”

“上次王天霸他們打群架,也有你吧?”叫李順超的瘦子也湊了上來。

方冬榮歪着頭掃視一圈,自然是一副懶得搭話的表情,随即不屑地“啊”了一聲後轉頭整理床鋪。

宿舍裏一共有六個床位,而那個叫鄧琪曉的男生自始至終并沒有說過一句話,席東輝卻說他是自己最要好的一位朋友。一個熱情,一個冷漠,倒是讓方冬榮想起了曾經的兩個好哥們段乾和鄭文凱。

熄燈後王老頭在走廊裏罵着髒話把一個塑料瓶子踢出去好遠,正好打到宿舍的門上。方冬榮不得不承認他是故作姿态地走了出去,本是想要逞能和王老頭打聲招呼以顯示自己不同于常人的身份,卻剛好碰見秦至漢。

Advertisement

“你是——又換宿舍了?”秦至漢手裏拿着那個瓶子走了進來,又退後一步看看門牌號确定自己并沒有說錯。

“我換班了,現在在三班!”方冬榮打開自己的臺燈放到桌子上,那把陪伴他兩年手電筒是在五班時被辛季月收走的。

他清楚地記得買下這盞臺燈當晚曾在班裏鄭重其事地說,“這個燈二十五塊錢,誰要是再他媽偷偷給我收了,我讓你賠雙倍!”說來也奇怪,即使再在晚自習上拿出來擺弄,辛季月也再沒有說過什麽。而讓他更奇怪的是,手電筒又不是手機,為什麽餘達也要沒收?以至于那段時間最讓他搞不懂的是,到底是班主任不喜歡自己多一點,還是班幹部們多一點,怎麽感覺身邊的人和一些失去理智的精神病患者一樣,無論做什麽,都會有人反對。想到這裏他甚至覺得在五班的那些日子就好比是初到全真教的楊過,過的是一種暗無天日的生活,心裏既難過又好笑,難過的是申豐羽和卞樂文最終畢竟沒有和自己走得像從前一樣親近,好笑的是五班森嚴的制度竟然曾經因為自己而一度亂成了一鍋粥,就連和趙志敬沒什麽兩樣的餘達此刻也再不能把自己怎麽樣。

“這下可牛了,學校是你家不是?你可知道多少人想進重點班都進不去,你可倒好,想換就換?”秦至漢低聲笑着,從喉嚨裏說出這幾個字時下巴也跟着上下點,明顯是在批評他不該轉到三班來。

“這次,不會再換了!”方冬榮理解秦至漢的說話方式,但是當着幾個陌生人的面這樣對話也難免覺得尴尬起來。

“我想也是,再換的話就不是換你了,而是換除你之外的整個班吧!”秦至漢說着上前一步認真地把那個變了形的塑料瓶子放到方冬榮桌子上,本是想讓它立起來轉過身時卻又掉到了地上,方冬榮趕忙撿起來臉上堆着笑送他出門。

可其它幾個人并不明白秦至漢話裏的意思,而是不約而同地笑出了聲。

“睡了睡了!”頭上的小胖子打圓場叫到,“超兒,笑你大爺啊!”話音未落,幾個人又是一陣狂笑,笑紅了方冬榮的臉。

“別,我可當不起大爺!”方冬榮沒好氣地坐了下去,一只手輕輕敲着桌面,拿數學導學案的聲音很響,宿舍裏立刻安靜了下來。

雖是十月份,方冬榮卻依然光着膀子摳着腳,百思不得其解地演算數學題。所謂近朱者赤,在四班那一個多月裏成績并沒有提高,卻讓他養成了一個好習慣,就是每天晚上處理一道難題,是每張試卷上最後那一道。盡管演算稿用了一張又一張,大多數時間仍舊是虎頭蛇尾不明白自己寫的是什麽。盡管連基本題型都不會,卻仍然要找最難的開刀,做不出來又怎樣,負罪感畢竟不會太重。

其他人已經熟睡,臺燈也亮到該要關閉的時間,上鋪的小胖子卻在來回翻着身,床架吱扭扭地響。

方冬榮覺得自己不會記錯,他就是初中時和自己打過架的那個叫什麽“席東輝”的人。當時自己初一,而席東輝初二。住的是大通鋪,一個宿舍百十號人。買的零食一轉眼就被人拿走實在是常有的事,終于逮着了機會,他便偷吃了一包臨鋪的辣條。當時并不知道席東輝已經念到初二,二人光着身子産生了不小的摩擦。第二天席東輝告訴他你給老子等着,方冬榮初生牛犢,回了句爺爺等着你。結果從此再也沒有見過這個人。

沒想到五六個年頭過去,他竟然又和自己住在了同一個宿舍。更加滑稽的是,兩人同在一所學校裏生活三年,不知有過多少次擦肩而過,當真之前誰也沒有認出過彼此。真他媽冤家路窄!當然,好在他依然沒有自己高,即使單挑也不至于怕他,在體育隊可不是白練的!不過,萬一是記錯了呢,他根本就不是那個什麽東輝啊南輝啊的呢……

想着,想着,方冬榮發起了呆。

“喂!”小胖子伸出頭叫他,“喂,你原來是不是叫‘方書記’?”

方冬榮回過神來,拿起臺燈往頭上的人臉上照了照,确定了,就是他,“是啊,你是那個——”

“席東輝啊,咱倆打過架你還記得不?”胖子聲音很渾厚,眼睛裏閃着光。

“忘了,但是對你有印象——”方冬榮仰着頭一臉冷漠地回答他,心裏想到被自己稱過爺爺的人,怎麽可能忘了呢。

說到這裏,又讓方冬榮想起了自己曾經的名字——方書記。如果不是初一開學那年班主任覺得不妥,估計現在還是這個名字。他記得當時父親坐在辦公室裏接連抽了半包煙還是沒有想出來一個滿意的名字,卻在擡起頭後看見牆上的水墨畫裏寫着一句“嘉南州之炎德兮,麗桂樹之冬榮”,不禁拍手稱贊,真是好詩啊!父親便問兒子,來來來,看看,随便兩個字叫起來都好聽啊,你想要哪個?方書記指着“冬榮”兩個字說,這兩個,于是原來的方書記就變成了現在的方冬榮。此時想起來也仍然覺得父親說得有道理,這句詩裏任何挨着的兩個字,叫起來都很好聽。

“不信?你試試!”方冬榮撇着嘴對席東輝說。

“□□,我都沒聽清你說的啥!”席東輝嘟哝着回答他。

自此,每天晚上陪方冬榮到操場上摔跤的人,就變成了小胖子。席東輝其實并不胖,但是方冬榮喜歡這樣叫他。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學校裏所有大大小小的顯示屏上都在滾動着同一條消息,翟禿子等人正在手忙腳亂地制作條幅,原因是中國作家莫言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于此同時,廣播裏也在通知所有文學社成員到“思源會堂”開會,“思源會堂”是學校新建的大型會議室,整整蓋了三年。高三後為了一心學習,方冬榮早已經遞交了離職申請書,覺得文學社已經和自己沒有關系,便繼續坐在座位上和揚威相互敲打着肩膀。體育隊的訓練常常讓人腰酸背痛,方冬榮和揚威兩個人便會在讀書的時候輪流伸出一只手為對方按摩。但是他們各自都很清楚,一心真的不能二用。

“方冬榮,有人找!”坐在講臺上的王寶陽大聲叫他。

擡起頭,窗外站着的是一個姑娘。

“社長好,我是組織部部長任秋穎,邱校長叫你過去開會!”

一聽到“邱校長”幾個字,方冬榮把單詞本往身後胡亂一扔扭頭就跑。

“不是會議室,是思源會堂!”任秋穎忙在身後叫他,聲音不大,卻很嬌羞。

“你也是文學社的,我怎麽不認識你,還是堂堂部長呢!”方冬榮邊走邊問。

“我們也不認識你啊,平時你都在操場上——”女生走得很慢,話卻說得抑揚頓挫,聲音很輕柔,“不過,我認識你!”

“趕緊走了!”

方冬榮心裏想得最多的一個人是吳菲,而文學社裏他有印象的只有那個叫林雨心的姑娘,哪裏可能再認識別的人。

主席臺上坐着語文組所有的老師們,秦至漢也在,坐在正中間的方正身邊空着一個位子,高二的語文老師鐘小紅遠遠地向方冬榮招手示意讓他過去。方冬榮是想過去的,卻又被自己奇怪的想法控制着,他堅持認為還是不過去的好,而自己的羞怯也的确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邱校長講話的時候,他已經坐下。身旁全是不認識的女生,但是她們好像全都認識自己。邱校長很高興,激動地講了一些關于莫言的事跡,他說大家應該向這樣的優秀作家看齊,争取早日也能有人走上寫作這條路。又公布了“木槿花杯”作文競賽的獲獎名單,這件早被大家忘卻的事原來還被邱校長記着呢,所有人瞬間興奮起來,掌聲遲遲不願停下。方冬榮寫的那篇名叫《燕子》的文章獲得了二等獎,獎品是寫有邱校長祝福語的三本厚厚的課外書。想到秦至漢當晚的笑容,一向争強好勝的方冬榮卻也覺得二等獎已經夠了,他很滿足。

終究還是要站上去發言,只說了一句話,卻獲得了無數的掌聲。

第二天,新一期的《木槿花》上刊登着所有獲獎人的文章,封面是獲獎者的合影照片,照片的上方清楚地寫着方冬榮說的那句“我很高興自己能夠得獎,希望沒有得獎的人有一天也能得獎!”

所有人都覺得他很帥,因為那張照片裏的方冬榮是大家印象裏他唯一穿着整齊的一次。

而那篇名叫《燕子》的文章文筆雖然稚嫩,卻是由他這樣一個年紀的學生所寫,也确實感動了很多人,其中幾段話是:六月份天氣,驕陽如火,一對飛躍長江時沒被淹死的燕子終于孵化了它們的蛋。雛鳥叽叽喳喳地從窩裏探出頭,除了喊餓,還是喊餓,貍貓仰着頭看它們,也餓得直流口水。小燕子一味哭鬧,卻并不知道大燕子從南方飛來時足足路過了十萬八千裏的土地,它們親眼看着自己的兄弟姐妹們斷送在濤濤河水之中。而那河水,比任何野獸都要兇猛,帶着無數條無力反抗的掙紮着的生命眼也不眨地早奔騰出去。從結草銜環到築巢壘窩,不知這兩只燕子付出了多少艱辛才把孩子養大。有時,一只蒼蠅兩人也要分着吃,看到嬌小瘦弱的四姑娘燕爸爸還要再分給它一條腿。而燕媽媽慈愛,更是不願獨自享受,便皺着眉只吃了一個蒼蠅頭,咽下後一陣惡心差點吐出來……現如今,寶寶們長大了,除了喊餓,還總是抱怨一星期吃不上一頓好飯。爸爸和媽媽唯一能做的,便是花光所有力氣去為它們尋找食物,為了一條蟲子和陰險毒辣的麻雀們戰鬥。好了傷疤忘了疼,夜鷹翺翔,喜鵲高飛,貓頭鷹觑觎,燕爸爸終于被它們吃掉了。媽媽不願告訴孩子們,只能在晚上偷偷掉下一滴淚後,凄厲地叫了一聲飛走了。因為她已經老了,即使冬天遲到幾個月,她也不可能飛回南方,孩子們已經長大,它們要自己學會飛翔……秋天來了,樹葉枯黃,食物也越來越難找到,首領叫上所有的燕子們到一起開會,它們要回到自己的故鄉。燕子們在電線杆上黑壓壓地站着,已近黃昏,四姑娘“叽叽叽”地沖大哥叫了幾聲,大哥埋怨她不是剛剛吃了一只蟲子,怎麽又喊餓?四姑娘哭着說,我想媽媽了。三弟很堅強,告訴她媽媽就在南方,在那裏已經建好了一個家,等着我們回去……它卻沒有告訴妹妹,如果她沒有死掉的話,将來也是一個媽媽。

當天晚自習下課後豐子落和孔可嘉焦急地站在三班教室門口,看方冬榮走過來後不等他開口便拉起他跑向了操場。

“冬榮,如果今天夜裏咱死了怎麽辦?”豐子落跺着腳,好像很怕死,卻又是很想死的模樣。

方冬榮被問得一頭霧水,問她們活得好好的,為什麽會死?

孔可嘉來回晃着手機,“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你不知道啊?你是不是練體育腦子練傻了?你手機呢?”

“班主任收走了!”方冬榮背對着豐子落聳聳肩。

“他就是變傻了,他手機根本就不是被他們班主任收走的!”豐子落使勁推了方冬榮一把,“是他自己交上去的!”

“什麽末日不末日的,說給狗聽狗也不會相信!”方冬榮勾起一只手捶打着肩膀,“子落,來捏捏肩呗,這些天快累死了!”

“我們要死了,我們要死了,好激動!”倆女生手拉着手像是世界末日前夜的最後一對朋友,半哭半笑,半悲半喜。

“你們知道劉老頭怎麽說的不?”方冬榮幹脆坐在草坪上,草地很光滑,落着一層薄薄的霜,“今天語文課上他說,你們好歹也活小二十年了,死了也不冤!”說着自己哈哈大笑起來,“那會兒我剛睡醒,聽他這樣一說立馬來了精神紅着眼硬撐了一堂課!”

那位語文老師正是劉校長,是開大會講話時激動得扔掉話筒後連自己都沒有絲毫察覺的能用方言唱《中國話》的人。他的最為經典的一句臺詞是“這個學習啊,就好比戰場,那別人上戰場都是真刀真槍的,怎麽,你們拿一個燒火棍就行了?”當然,他經常也會開諸如“見過你們爹媽種地吧?你們見誰刨地不用镢頭,而是用指甲硬摳的?”這樣的玩笑。

“可是我還沒有男朋友呢,不能就這麽死了吧?”豐子落向孔可嘉撒着嬌嗲聲嗲氣地說到。

“這不現成的嗎?”孔可嘉推了她一把,說完臉上卻是一陣傷感。

“來來來,給我揉揉肩,我就當你男朋友!”方冬榮嬉皮笑臉地湊到豐子落面前。

沒聽到答複,扭過頭卻看見孔可嘉悄然落着淚,豐子落正輕輕地用紙擦拭她的眼角。方冬榮忙站起身來問她怎麽了,豐子落倪斜着眼,翹起纖細的食指輕柔地放到自己的嘴唇上。孔可嘉倒是嬌柔地擡起胳膊擋走了豐子落拿着紙巾的手,嘤嘤啼哭起來,“我沒有男朋友了,我分手了,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了……”

方冬榮才明白過來開學後一直不見孔可嘉和他男朋友在一起問她又不回答,原來今年這批當兵的人中還有他男朋友呢。便不自主地上前雙手掬在她的臉上,用兩根拇指刮掉她眼角的淚,看她殷紅的眼眶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可憐到不行,又勉強說到“哎吆,多大點事兒啊,哪有談戀愛不分手的傻姑娘!”

方冬榮哪裏會安慰人,一向大姐大脾氣的孔可嘉聽完“哇”的一聲幹脆哭了出來。

“你別摸人家臉!”豐子落在一旁生氣地叫到,一揮手把手裏的紙巾扔到了方冬榮臉上。

聽到豐子落這麽嚷,方冬榮本要擡起的雙手又放了回去,仍是給孔可嘉擦淚的動作,孔可嘉也并不回避而是一動不動地站着。

“方冬榮,不要臉!”豐子落上去踢他一腳,拉起孔可嘉氣沖沖地走了。

方冬榮一臉茫然地在後面喊着“可嘉,沒什麽好哭的!”緊接着又喊了一句“豐子落,明天我要是還活着,就當你男朋友好不好!”

第二天,席東輝醒後的第一句話就是“靠,我沒死啊!”馬上趴床沿看下鋪的方冬榮,他已經在操場上跑步了。

當時在體育隊有四個人的成績很差,方冬榮最為突出,張闖其次。教練程華是東北人,對于成績差的隊員說話從不留情,經常勸他們幾個人還是不要一天到晚瞎晃悠,踏踏實實回班裏學習多好呀。他認為,這幾個人要是再努努力的話,至少還能念個大專。再加上其他人的熱嘲冷諷,他們自己也常常感到顏面盡無。實力和發言權成正比,方冬榮即使當過文學社的社長,在這裏卻沒人買他的帳。甚至在他遲到的時候,程華會當着大家的面說,“吆,社長這是搞文學呢?”

方冬榮便會沒好氣地回複他“文學又不是女人,搞什麽搞!”

幾個人為了提高成績,便在方冬榮的提議下,成立了“兄弟連”,口號是《紅玫瑰》裏的一句歌詞“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大家也很努力,早上總是提前趕到操場上,把喉嚨喊啞後才回去換衣服,再悶頭一覺睡到上午第一節上課。

當天晚上,廣播裏通知元旦晚會征集作品。

高三的學習緊張,幾乎沒人有參加晚會的心,有心的也根本沒膽。因為,班主任不會允許。

方冬榮慫恿揚威,和我一起參加吧,反正高三了,以後就再也沒機會了!

喜歡唱歌的揚威緊繃着嘴唇定定地看看他,又摩挲手裏一臺體無完膚的mp3,舉棋不定。

“這樣,班主任這邊我來解決,我替你把名報上,到時候你盡管去唱就行了好不好!”

揚威沒再回複,算是默認。

下課後,席東輝陪方冬榮到高二報名,意料之外的事情卻發生了。

學校從高一到高三分別是三棟樓,而高二的教學樓在一片空地上,需要下去一個斜坡。走過去時一樓的走廊裏站着很多人,有男生,也有女生。等他們兩個人在斜坡上站定後,走廊裏幾乎只剩下了女生,準确說是女生明顯比剛才多出很多。

“胖子,她們在看你呢!”方冬榮低着頭小聲對席東輝說。

“我咋感覺是在看你呢!”席東輝同樣不敢擡頭,“不信你看看!”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對着話,那個叫任秋穎的姑娘已經走到了他們跟前,“你們——是來報名的嗎?”

方冬榮卻怎麽也想不起她的名字,看看席東輝,又忍不住瞟一眼前方,一樓的每一個教室的前後門和窗臺上,的确有很多女生鬧哄哄地說着什麽,議論的對象明顯是他們。

“噢,我們——”

“就是來報名的!”席東輝替他說了出來。

“學生會的人就在我們班呢,你們來吧!”任秋穎輕輕咬着嘴唇轉過了身子。

“那個,我們給你說一下就行了,你記一下啊,我和揚威唱《奔跑》,羽泉的那個!”說完拉起席東輝強作鎮定地快步走開了。

回去後方冬榮開玩笑說,“他們不會以為咱倆是‘玻璃’吧,很好奇嗎?”

席東輝故意退後幾步,上下打量他一番,“我說榮哥哪來的這麽大魅力啊,高二有人認識你?”

“沒有啊,我是認識一個叫林雨心的女生,估計她也不認識我啊!”方冬榮一臉疑惑,卻早忘記了自己曾經是文學社社長這一回事。

第二天為了證實那些女生們到底是不是因為方冬榮才爬上的窗戶,席東輝又叫上了鄧琪曉,三個人打算去高二的教學樓以找那個叫林雨心的姑娘為名義轉上一圈。

情景甚至要比第一天更為轟動,他們每路過一個班級,班裏的大多數女生都會擠擠搡搡地一股腦沖到教室門口,眼裏放着光。有的老師落堂,還沒走出教室呢,女生們便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機對着方冬榮拍照,俨然一副即使被沒收也心甘情願的态度。等走到三樓最後一個教室的時候,方冬榮突然停了下來。

“他大爺的,趕緊走啊!”席東輝咬着牙罵他,鄧琪曉忍着笑假裝勾頭撥弄頭發。

“你看,班裏坐着的那女生就是林雨心,我記得她!”方冬榮似乎忘了身前身後注視着自己的女生們,朝着窗戶發呆。

“哪個啊,我咋看不見?”席東輝轉動着眼珠子往教室裏瞅,看到的是“萬人空巷”裏靜靜坐着的是一個完全不為所動的紮着長長馬尾辮的姑娘。

只見那姑娘身材俊俏,輕裘寶帶,美服華冠,頭上挽着漆黑油光的簪兒,蜜合色棉襖,玫瑰紫二色金銀鼠比肩褂,蔥黃绫灑線裙,一色半新不舊,看去不覺奢華……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總之,那姑娘是儀态端莊眉清目秀,一件合身白色小馬甲,袖口是藍色的底淺色的花,一條針織的圍巾垂到桌沿下,翻看着《讀者》雜志,擡頭喝水的間隙往窗外自然地瞄上一眼,從抽屜裏拿出一個雪白的饅頭……

“這會我要是讀高二,一定要讓她做我女朋友!”說着快步下樓。

“你不追文科班那個了?”席東輝跟上去問他。

鄧琪曉話一向不多,卻在回去的路上一再忍不住搖頭發笑,“阿榮,以後哥們兒就跟你混了!趕緊的,都給找個女朋友去!”說完臉上的青春痘膨脹成深紅色,荷爾蒙的溫度融化了飄着的雪花。

元旦晚會之後方冬榮以“認識我的人太多學校怕演出時造成混亂”為借口搪塞過了連預選都沒有過關這一鐵的事實,揚威因為一頓飯的緣故滿腔正義地和他一起隐瞞了所有人。

不過,方冬榮唱歌真的很難聽。

同類推薦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韓娛之影帝

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