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壹

打工回來,已是八月份的尾巴,狼心狗肺的幾個發小狠狠宰我一頓之後,來不及和那些朝思暮想的姑娘們見上一面,我離開了家。母親把最好的兩床棉被強行塞進一只笨重的行李箱,父親數好一沓鈔票走了過來,一口煙還沒吐完已經嗆得連連幾聲咳嗽。載着一個沉甸甸的夢,末班車像是發情的野獸,瘋狂地在山野溝壑間馳騁。車轱辘貼着地面,石子咇咇剝剝地彈出去好遠。間或一輛嶄新的小轎車迎面駛來,司機罵了句去你媽的狂摁着喇叭一腳油門踩下去恨不得把他們當場撞飛,滿臉的憤世嫉俗讓我堅持認為離開這片土地并沒有錯。

太陽□□裸地挂在頭頂,像一個豐滿的胸,在九月初的天氣裏有些害臊。比學校規定的日子提前兩天,作為體育生的程小飛、輝子和我坐上了開往大學的火車。終點是北方的一座城市,很有名,但是我們從未去過。火車上一位浪蕩江湖很多年的騙子明确表示,他也沒去過,只是大家都不相信,認為他在說謊。大學是什麽,我想我們很快就能知道了。

此時我年滿十八,體格健碩,做着大多數人早就做過的夢,心中燃燒着一團火,雄性荷爾蒙幾乎充斥着身上每一個隐秘的部位。第一次坐上火車,看到走廊裏站着的乘客,以及站臺上背着大包小包的幾乎奔跑的農民工,突然覺得生活艱難,他們卑微如蟻行。我們仨人中只有程小飛跟來了家長,一路上講他當年穿着喇叭褲扒火車的經歷,褲子破了很多條,命卻一直好好的。看着周圍的幾個人喜形于色,隐隐地,我竟有些傷痛。餘華在《十八歲出門遠行》中寫到他父親對他說的一句話“你已經十八了,你應該去認識一下外面的世界了。”結果他因為搭不到車而被騙被搶,挨了打後鼻青臉腫地鑽進和他一樣遍體鱗傷的駕駛室裏躲避冷風。此刻想來倒是一陣傷感,心裏有點亂,想罵一句,去他媽的遠方。

我的許多心事從未向父親提及,他的很多話也自是隐忍在胸口不曾說出,出發時他只淡淡地說了句“出門在外多加小心,一定要謹言慎行!”他的聲音很渾厚,卻不是廣播腔,而是有一口濃痰粘在喉嚨,咳了幾下還是沒有吐出來,話裏帶着黃土的腥味。父親說得平淡,臉上卻是另一番表情。我知道,要在平時他一定會破口大罵“媽了個巴子,給老子争點氣!”所謂知子莫若父,想必他是清楚我的性格的,擔心我會耐不住性子惹來橫禍。我也明白,早晚有一天,我會被這個世界無情地毆打戲弄。

車廂裏人滿為患,上個廁所都異常艱難,沒有位子的人更是一屁股坐在了盥洗盆上,火車變道時,颠簸的臉上爽得不行。很多學生畢竟有家長陪伴,我是故意從未和父親說起想讓他送我來學校的,只因為路途遙遠不願他一個人舟車勞頓地回去,卻不知這些想法他能否理解。可這畢竟是一趟長途旅行啊,說不出口的複雜情感在心裏盤成了線,随着火車哐當哐當地挪動,被越拉越長,越來越重。

黎明前,我們出了站,天空湛藍,路面清淨,略微感到冷。只有程爹穿了件外套,走在前面換替着幫我們拿包裹,月亮在他的屁股上。遠遠地,我和輝子跟在後面,看他吐出的煙在空中彌散,忍不住祝福他永遠不要患上肺癌。想到我最好的朋友們有的初中還未念完已經辍學,而這麽多年過去,不少人早已娶妻生子,我竟還是一個窮學生。我們的命運究竟會有多大差距?我們會殊途同歸嗎?

命運總會有新的安排,有人反抗,就會有人屈服。天空也會有失落的顏色,誰又逃得過作繭自縛的下場。

故事發生的那一刻,更沒有人在乎對錯。

帶着無盡的好奇和幻想,我們還是很激動地往校園內張望。偌大的校園,在黎明前的月光下,像是一座華麗的宮殿,金碧輝煌,雕梁畫棟。又好似一座象牙塔,是伊甸園,很多人陶醉其中。只有少部分偷吃了蘋果的人,最後得到了和大多數人不一樣的世界。

只有程小飛認識大二的人,找到一個女生的號碼,卻把手機塞到我的手裏。程爹慈愛地沖我們笑笑,為他兒子的腼腆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我和輝子都知道,倘若程爹不在,能在女生面前出風頭的事,誰也搶不過他。

我先是擤了一把鼻涕,正擡起一只腳往鞋底子上揩,電話接通了,說話的應該是一個女中豪傑,粗魯的嗓音中恰當地帶着沙啞:“誰呀?大早上的讓不讓睡覺了!”

“咳咳,我呸!”

我隔着電話點頭哈腰地回答:“學姐你好,我是程小飛同學,我們這會在學校門口呢,能來接我們嗎?”

如果不是因為看過她的照片,我敢保證不會和她說上半句話。

對方“啊”過一聲後“哎吆哎吆”地叫着,我猜她睡的是下鋪,短暫停頓之後聲音巧妙地甜美起來,細細地問我:“嗯,好啊,你們在哪個門口呢?”

我問程小飛,這是哪個門口?回答我大門口,我如數奉告,我們在大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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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說,好吧,我知道了,你們待着別亂走。但是我分明聽見她罵了句“我靠!”程爹卻怎麽也不相信,女大學生還說髒話?

大概上個廁所抽根煙再玩十來盤“夜夜酷跑”後眼睜睜看着過去兩輛公交車的工夫,三個姑娘赴湯蹈火一樣氣喘籲籲地很快來了,長相出乎大家所料的漂亮。在等待的時間裏,再打電話詢問也不是,自行進校也不是,我們一度認為被放了鴿子,于是我終于把程小飛的手機玩到了自動關機。看到幾個姑娘斯斯文文地擦汗,程爹感動得稀裏嘩啦地一口氣喝完了遞過來的豆漿,瞪着雙一夜沒睡的眼睛竟然一時語塞只是微笑。

學校出奇的大,竟有東西南北四個大門,姑娘們也很聰明,跑錯兩次後終于找到了我們。看來,要真想接你,別說大風大雨,就算沒有睡醒,就算沒有方向,也能穿過人海茫茫提着豆漿和你把話家常。如果陌生人與陌生人之間存在感動,我想我被她們的智商感動到了。

帶頭的姑娘名叫李京雲,其餘兩名是她室友,接到我電話的正是她。她在女生裏不算個低,大大的眼睛,眼白晶瑩,小小的臉蛋,腮紅可愛。而且很瘦,穿一件黑色小腳運動庫搭配格子T恤衫,開懷,裏面是一件圓領背心,隆起的胸前挂着叮鈴鈴響的鑰匙扣,我根本沒有多看。實不相瞞,見到她的第一眼真的覺得她很漂亮,特別是對于體育系的學生而言。

為了攀談,我問她:“學姐,既然找不到我們為什麽不打個電話問問我們身邊有什麽标志物呢?”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程爹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馬路對面的‘禦龍灣’大浴場門牌上的幾個大字——全套168元。

李京雲并沒有搭理我,大概是覺得我不像個好人,而是問程小飛為什麽手機關機了?

程小飛指着我說,他給玩沒電了!

還好是在白天,還好我是男的,還好姑娘們不會多想,我這樣以為。

這姑娘又上下打量我一番,自言自語到“還好你們沒有走遠——”說着沖我們笑笑,“不過,我們還去買了豆漿呢,倒是也繞了一個彎,只是沒想到叔叔也來了,就少了一杯……”

程小飛忙開口說到:“謝謝你們呢,剛好我不餓,真的!”說着向李京雲走了過去。

“嗳,你玩什麽游戲啊?”

“夜夜酷跑啊!”

“你最多跑多遠?”

“你有什麽坐騎?”

“一起玩嗎?”

天光已經大亮,程小飛走在前頭用蹩腳的普通話和幾個姑娘談起了游戲,口若懸河,我和輝子惡心得幾乎要吐。

吃過午飯後,程爹板着臉攔下了搶着付賬的輝子,他說:“你這娃娃,叔能讓你掏錢!”

聽他這麽說,我趕緊摸着口袋湊了過去:“哎呀,已經付過賬了啊……”

程爹果然是一個人走的,望着他的背影,我暗自慶幸父親沒來,不然指定又會想起朱自清。程小飛拉着我,手裏提溜着大大小小的生活用品,他的眼眶沒有濕潤。可是如果我的父親來了,他就可以和程爹一起回去,倆人保護着錢包争先恐後地往根本不會落下他們的車廂裏擠的時候,還可以做個伴。

接下來的兩天裏,我把校園轉了個遍,發現往屆畢業生中有很多人了不起,在人生走向光明之後花錢買來了不少價格不菲的大理石低調地放在花叢中顯眼的位置。有圓的有方的有奇形怪狀的有舉世罕見的,石頭上更加顯眼地刻着“追根溯源”、“飲水思源”、“源遠流長”等等名垂千古的佳句,或大篆小篆,或行或楷,草書飛揚。

李京雲帶着我們去學生工作處報道時,我認識了一個姓趙的師兄。這時我已經知道在體育系遇到高年級的人不能叫學長學姐,而是師兄師姐。趙師兄長相英俊卻是出奇的瘦弱,臉色蠟渣黃,眼裏沒有精神,和我們打招呼的時候無精打采。我鼻子很靈敏,坐在他面前填報檔案時分明聞見了一股黃豆味。看我寫的字實在難看,他溫柔地開玩笑“小夥子字寫得不賴啊!”牙花子讓人看了惡心。心想學生會怎麽會有這號人物,這不丢體育系的人嗎?

我本不想搭理他,可看着身旁來來回回跑個不停地對別人指手畫腳的學生會的人們,倒又覺得趙師兄更有幾分成熟穩重,便開口和他閑聊了幾句。

其實我是想問他為什麽這麽瘦,是不是生病了,可轉念想第一次見面就顯得這麽關心怕他誤會。

他也亂七八糟地說了一些大學裏的小事,我全沒記在心裏,有句話倒是聽得清楚,他說:“我大一的時候跟你們一樣,順風尿三丈,而現在——逆風尿濕鞋!”說完竟自笑了,只是臉上面無血色,笑容甚是難看。

檔案填得差不多了,便和他告別,心想趙師兄這般模樣可能與工作有關吧,學生會那麽辛苦。

室友都到齊了,大家相互問候,有特産的拿特産,有煙的讓煙,我卻什麽都沒有。師兄師姐們簇擁着學院領導過來看望,苦口婆心地說了一些日後該如何讓如何表現的話,他們的眼眶都很紅,卻并沒有明确說明是因為我們而操勞過度。李京雲看着光膀子的我害羞地把眼睜得很大,趙師兄也來了,親熱地坐在我的床上。

一行人走後趙師兄留了下來,當着室友的面加我好友要我手機號,并且一本正經地說以後有什麽事可以去找他,我客氣地送他下樓。

走出門口時聽到背後有人罵了一句“傻逼!”我并不能确定是在罵趙師兄還是在罵我。回來後想問他們剛才誰在罵,可大家又不熟悉,我便不好張口,心裏卻總是覺得不舒服。

剛坐下去,馮傑開口了:“剛才那人是誰啊?”

我回答他:“學生會的。”

“切,不就一學生會的嘛,裝什麽逼啊!”馮傑擺弄着一副撲克牌滿臉不屑。

看到他的表情,我明白了剛才正是他在罵,只是此刻再罵回去肯定不合适,便不再搭話。他們幾個玩起了撲克,問我要不要一起,我搖搖頭,一天的好心情已經沒了。不一會,煙味漸濃,幾個人愈加興奮,馮傑輸的最多,嘴上卻喊着“不就幾十塊錢嘛,兩包煙而已!”

又沒人說幾十塊錢能有多了不起,他卻發起了牢騷,牌一把比一把起得爛。

待着實在沒意思,我悄悄走出了宿舍。月光打在街道上,顏色是寂靜的,聲音是喧嚣的。一切都很陌生,時光與黑夜相逢,腳下是從未走過的路。程小飛和輝子均在不同的班級,這會應該正和他們各自的室友虛僞地問着好。一個人走着,百無聊賴,想起了一枝花,便撥通了她的號碼。

“喂——”聲音很熟悉,依舊那麽好聽。

“嗯,猜猜我是誰?”和她說話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是個白癡。

面前人來人往,最想見的人卻不在身旁,想問問她一切可好,又覺得自己的關心實在微不足道,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真的是你耶,你去哪上學了?”

“我在安陽,河南省的最北邊。”

“我在鄭州,猜猜我讀什麽學校?”

知道她不在鄭州大學,河大也不是,我便不好意思說出一個更差的學校的名字。結果卻出乎所料,她念了一所警院。

“喂,你在聽嗎?”

“嗯,我在呢。”

“你——有什麽事沒?”

“沒,沒有,就是有點——想知道你在哪。”

“噢,那先這樣吧,我這會有點事,回頭再聯系好嗎——”

其實,我想你了,你知道嗎?

一枝花是我暗戀了很多年的女孩,說暗戀也不是暗戀,分明是明目張膽地喜歡,她應該知道。我只是從未表過白。印象裏她總是長發,話不多,舉止溫柔,成績比沈佳宜還好。如果不是她親口告訴我,我打死也不會相信她竟然念了一所警校。柯景騰的造化要比我好得多,他畢竟念了大學之後就和沈佳宜好上了。我曾認為念了大學我也能和一枝花好上,可現在到底是還沒有好上。

軍訓開始了,學生會的人都有怪癖,喜歡在人多的場合發言。新生們像是一個個木偶,站在太陽底下大氣不敢喘。我不在乎他們,因此常常被罰。我不明白為什麽體育系的人就要受到比別的院系更加苛刻的要求,跑圈就一定要比別人跑得久,喊口號就一定要傻子一樣比別人喊得響,隊列隊型比賽就一定要拿第一。李京雲不是學生會的人,我便老是想着見到她才好,覺得她是我目前唯一的朋友。趙師兄是學生會的,卻很少講話,大概是因為身子虛弱争不過人家,抛頭露面的機會才被搶了去。一天之中能見到八百遍的是大二一個叫李琦的人,同樣的一句話,他每天都要重複上一千遍。

比如,他會在你最累的時候,很大聲地問你累不累。如果大家回答累,就罵新生真是沒能耐,說他們當時怎麽怎麽樣。如果說不累,那好啊,繼續站立正或是半蹲着吧,直到喊累為止。白天裏自然是連隊的官兵訓練我們,可到了晚上加訓的時候,他們便成了老大,吆五喝六好不威風。室友葉良臣在我的前面,兩腿繃得筆直,脖頸裏全是汗,貼着褲縫的左手悄悄翹起了中指,跟着右手一個慢動作,也翹起了中指,鄙視着剛剛挨過罵的我。

他以為自己足夠不動聲色,卻被李琦看到了,罰他站臺階。我忍不住撇着嘴角只笑了一半,李琦也看到了,罰我到操場上跑圈,十圈。田徑場的看臺上亮着一盞燈,角落裏有人親嘴,看不出來是男男還是女女,總之不太正常。并沒有人監督我,我卻不敢偷懶,實在是怕了他們。

自此以後葉良臣就沒有好好軍訓過,不是遲到就是開小差,名聲大噪,新生都認識了他。李琦覺得他是人渣,啃着饞嘴餅告訴我們這樣的人一個老鼠壞一鍋湯。情況被報告到輔導員那裏,輔導員告訴葉良臣你別任性,師兄師姐們都是為你好,你要是再不聽話,可別怪我不把你當老鄉看待。

李琦知道葉良臣是輔導員的老鄉後,誇他歌唱得好接地氣,便在他遲到的時候要求他唱歌給大家聽。葉良臣人高馬大,白胖白胖,他說李琦要是再浪非揍他不可。

師兄們恨鐵不成鋼地說我們一代不如一代,美好生活遲早要毀在我們手裏。但是我們知道,在我們之後,還有下一代,黑鍋和高帽子總不至于全折在我們身上。

身後是通紅的火燒雲,臨近傍晚,我們被叫到廣場上集合,面前站着系裏的領導。集合的原因據說是為了幾天後的校歌軍歌比賽,但十幾分鐘過去,并沒有哪個領導對我們做出進一步的指示。大家站立正的姿勢也漸漸松懈起來,更有不少人仰着頭發呆,活像一個個二愣子,就差一口哈喇子。最美不過夕陽紅,我拿出手機對着天空拍了幾張照片,舉起的手中還有新買的水杯,不知旁邊一哥們何時把頭湊了過來。

“像素挺好的嘛!”聲音尖尖的,和他是一個瘦子很匹配。

我沖他笑笑,收起了手機,可還未放進口袋,一個更加尖銳的聲音傳了過來。

“你倆,出列!”大二的年級長怒目瞪着我們。

我和那同學彼此對望,疑惑是否在叫我們,年級長幾個快步走了過來,惡狠狠地指着我們:“就你倆,出列!”說完扭頭走向前面,“到這邊來!”

平時我經常挨訓,不過的确是自己犯錯,即使不服也甘願受罰,但就這麽一頭霧水地被人吼,脾氣也上來了,邁着铿锵有力的步伐走了過去。我覺得自己像一名戰士,我在赴湯蹈火。心想,兒能奈我何?錯了,是“爾”能奈我何。

還未站定,我和那同學已經每人重重地挨了一腳,痛感從菊花傳到臉上。他挨的是第二腳,一定沒有我的這一腳重,因為他是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想必疼痛傳到胸口就沒了。之後年級長莊重地伸出一只手指着地面說,“放下!”完全不把身後的領導們放在眼裏,領導們氣得滿臉通紅。

我手中拿着兩件東西,一個手機,一只水杯,自然不明白該放下哪一個,便不由得看他一眼。更加嚴厲的一聲“放到這兒!”讓所有人安靜了下來,我甚至能感到周圍靜止的空氣和無數個驚詫的眼神。

我半彎着腰把手機和水杯同時放到地上,那放上去的動作自然讓他看不習慣。站起身後來不及看他一眼,水杯就被他一腳踢飛,落進一旁的草叢。我承認,就在那一刻,我發火了,我在心裏暗罵,有種你踢了小爺的手機試試!馮傑幸災樂禍地看着我們,好像我不是他的室友。高中三年,我雖不是學校裏數一數二的人物,卻也從未受過這種窩囊氣,想罵一句□□媽的,終究還是沒有罵出口。因為所有人都看着我,年級長一臉殺氣,眼角大大的一坨屎,吓到我了。

幾分鐘過去,或許是年級長的心情也平靜了些,取出錢包潇灑地拽出一百元遞到我面前說:“去買個杯子!”

我退後一步,沒搭理他。他逼上來依然把錢遞給我,我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彎腰拿起手機直接回到了隊伍裏。年級長正是李琦,罵人的時候理直氣壯。

天邊剩下淡淡的赭色雲彩,微風吹過,幾只鳥兒留下了它們來過的足跡。旁邊一位師姐看看我,又望一眼仍在大家面前站着的那位同學說:“你,回去吧!”

那同學像是受了刑的犯人一樣,攏拉着肩膀走了過來。這位師姐來到我身邊,砸砸嘴,像是要說些什麽,又徑直走開了。果然,隊伍就這麽不明不白地被解散了,幾位學院領導叫住我們說了些寬慰的話,好好地唱了次白臉。

就這樣,開學不到一星期,幾乎體育系所有新生都知道有一個人丢了很大面子。葉良臣是後來才知道的,因為當時他在上網,在另一個世界裏找足了尊嚴。還好大家并不熟悉,有的人甚至還未看清我的臉。因此事後常常有人對我講:“你知道嗎,軍訓那會兒,有個傻逼竟然敢跟年級長對着幹……”

晚上和與我一起挨罵的哥們吃飯,才知道他叫袁國文,是一個“隐性”的無賴,即外表柔弱斯斯文文內心卻堅硬如鐵地在藐視一切權貴與邪惡力量時死豬不拍開水燙的那種人。兩人路逢知己舉杯共飲,自然又錯過了晚上的集合時間……

那位欲言又止的師姐叫路寧,當時負責我們軍訓的大二年級長李琦摔我水杯的時候,她就站在旁邊,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看一出舞臺劇。兩天後的一個早晨,我因遲到被罰站,而那天我們隊正由她負責。整個田徑場以及籃球場上劃分出的區域裏,各個院系成掎角之勢,熱熱鬧鬧地拉歌痛痛快快地罵戰。而我,只能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時不時瞟一眼和其他同學有說有笑的路寧,覺得大學真是操蛋。

“吆,咋了,不服氣啊?”路寧睨着眼,微弱的陽光好似穿雲箭,千軍萬馬地打在她身上,小臉被照得紅彤彤的,可愛又好看。

“一二三四五六七,我們等的好着急!”面前的兩只隊伍依然興致不減,驢頭不對馬嘴地唱着喊着,“你永遠不懂我傷悲,像白天不懂夜的黑”“你快回來,我已經承受不來”……

我只是眼也不眨地盯着前面,并沒有搭理她。

“我跟你說話呢!”路寧一只手在我臉上晃晃,差點就摸到我了,語氣變得嚴肅起來。

轉過頭,才發現面前的這位師姐當真漂亮,唇若塗脂面如皓玉,短發飄揚楚楚動人,恨不得想伸手掐掐她的臉。

後來的聊天或者說訊問中,她給我解釋了李琦摔我水杯的原因,理由很充分,但我仍不信服。末了她告訴我,總有一天,你們會明白,師兄師姐們為什麽這麽做。我朝她努了努鼻子歸隊,在教官的要求下唱了首水木年華的《在他鄉》。

“我多想回到家鄉,再回到她的身旁,看她的溫柔善良,來撫慰我的心傷……”

教官的年齡并不大,即使被國家承認的學歷是小學畢業,話卻說得很有道理,他說:“哎嗨,你長得像那誰誰,是一個明星,帥得很啊!”

我不好意思地回答他,我哪能跟劉德華比……

軍訓的時光很漫長,但一天快似一天,大家難免抱怨,也終要将它過完。葉良臣網瘾很大,平日裏幾乎看不見人。馮傑處處高人一頭,說話帶着刺,喜歡別人喊他傑哥。王晖穩重卻和他要好,幾個人常常在晚上打牌時聊起和女朋友開房的經歷。我終究不能和他們好好地相處,覺得宿舍的氣氛古怪,便經常一個人到校園裏閑逛。耳機裏來來回回播放着黃義達的《那女孩對我說》,想和一枝花通電話,我有一大堆的心事,卻每每即将摁下确認鍵的時候又迅速移開了大拇指。

“心很空,天很大,雲很重,我很孤單,你懂不懂……”

于是,在那段日子裏我最想見到的人就是李京雲和路寧她們兩個。可很多時候看着她們和李琦有說有笑地迎面走來,便沒了打招呼的心情。路寧說我看起來怪怪的,有點不正常,我說對呀,我有人格分裂,剛才還想親你,這會卻開始讨厭你了。

因為上課的路上我遇見了趙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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