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陸
念大學之前,我只知道世界很大,卻不知道到底有多大。而現在,世界對于我,只是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僅此而已。
人們把一年四季巧妙地劃分為春、夏、秋、冬,每天有早晨、中午和黃昏,人的一生有童年、青年、中年和暮年,無論你在時間和空間的任何一個交界點上,都會有一個準确的位置,伴随着一份特殊的只屬于你的情感,這對于生命本身而言無疑是隆重而又絢麗的。幸運的是,這些神奇的字眼就像隐秘的□□一樣,和我們與生俱來,它們可愛卻又可恨,輕盈卻無與倫比的深刻。你所走過的路,所做過的夢,所見過的人,每一次歡笑,每一次難過,你生命中的任何一個時刻,從來都在原地。每個人的身後都有一個時間錦囊,它大得無際無邊卻又小得近乎虛無,你背着它如同背着千百個自己。
時間是一片海,我們飄忽其中走走停停,永遠沒有終點,只有下一站。對于我,我的下一站是安陽,再下一站是鄭州,愛情和夢想,或許很近,或許很遠。
我只知道,我在路上。
門衛大爺老态龍鐘,小泰迪卻年輕氣盛,從他的腳上彈開之後仍然興致不減地沖了回來,抱準腳腕又是一陣抽縮,大爺在晃動,整個樓層也在晃動。春天來了,人失落得像狗,狗卻激動得像人。看我不懷好意的笑,老頭喃喃地用安陽話罵了一句“日他娘!”我知道他是在罵狗,可又覺得是在罵我,因為我把校園卡弄丢了,過安檢門時是翻過去的。在安陽,這句話不算罵人,只是口頭禪而已。不然我一定會砸爛值班室的窗戶,把老頭暴打一頓,你信不信?葉良臣龇着牙,說我沒這個膽。趙師兄開學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約葉良臣打游戲,他們憋了整整一個寒假,手上的老繭早就不願意了。
阿姨在走廊裏呼哧呼哧地拉動着墩布,那些幹涸的濃痰已經變成了焦炭色,像是地板長出的瘡。看到我走近後趕忙騰出空地,我想和她打聲招呼的,可話到嘴邊又被咽了下去,我不想讓一個陌生人覺得我很有禮貌。沖廁器終于被聚滿,再嘩啦啦噴薄而下,陽光透過紗窗斜照在牆壁上,漫畫裏的“節約用水”顯得有些諷刺。天氣依舊冷,風扇卻呼呼轉着,馮傑和王晖還在床上,被子蒙着頭,宿舍裏有些潮濕。把一大包從家裏帶來的花生和幾瓶牛奶放到桌上,蹑手蹑腳地走了出去。我想一個人随處轉轉。
如你所知,這個寒假我過得并不是十分順心,甚至有些垂頭喪氣。在家裏那幾天,也認真地考慮過與室友應該如何相處,我們之間的隔閡,或許只是因為缺少溝通。我決定了,要在第一時間告訴他們我挂科的好消息,只要能逗他們開心,我還願意把蘇州的故事分成集,在他們打牌的時候講出來。我認為自己不至于這麽讓人讨厭,我相信我們只是缺少時間,總有一天,我和馮傑、王晖以及葉良臣也會和其他人一樣,稱兄道弟,親密無間。但目前來看,做到這些似乎并不容易,因為我早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身邊有沒有朋友對于我真的無所謂。
田徑場上很安靜,行人寥寥,風是幹燥的,和游蕩的雲纏綿在一起,陰暗的角落裏暴露着一團即将融化的雪。我的病已經有些好轉,可臉上仍舊在蛻皮,懷裏随時揣着“大寶”。正想再抹一把,路寧已經走了過來,身邊跟着另一位師姐張亞雨,兩人像是偶遇了舊故,癡癡地望着我并不敢及時相認。張亞雨比路寧稍矮,長發比肩皮膚白嫩,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五官搭配只一個精致可言。但凡這種人,一般都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大錘子,你的臉怎麽了?”學生會納新的時候并不認識她,當天的演講她卻記得清楚,此後便大錘子大錘子地稱呼我。
“我水土不服,我風幹自己,沒見過吧?”說完和路寧相對而笑,她明顯對于寒假工一事心存歉意,臉上既有愛憐之色,又有些許埋怨,她一定是怕我再和張亞雨吵個沒完。
“是不是嫌自己臉皮太厚了,得褪層皮啊?”張亞雨在學生會裏的“官”要比路寧大得多,開會時卻又很少見到我,這次終于逮着了挖苦人的機會,哪會輕易錯過。
上次和她見面是在團日活動上,當時趙師兄也在。她當着趙師兄的面說我油嘴滑舌滿肚子壞腦筋,原因是在她打算讓我表演節目的時候我竟先入為主和大家一起起哄讓她唱了首歌。看她在講臺上一直斜着小眼睛剜我就知道一會準要報複,便和趙師兄胡扯一通悄悄溜出了教室。果然,張亞雨唱完歌的第一件事就是沖出來找到我臭罵一頓。我嬉皮笑臉地反駁她“師姐,你這邏輯不對啊!腦筋不管好的壞的,怎麽能長到肚子裏呢?難道,你異于常人?”看她氣得滿臉通紅就差給我一個大嘴巴子,既覺得好笑又甚是得意。因為在我心裏,體育系只有三個女生稱得上漂亮,分別是李京雲、路寧和張亞雨。雖然和她并無交集,也總算實實在在地打了一回交道。
“怎麽,不說話了?”張亞雨說着往我臉上湊了湊,半睜着眼睛眨了又眨,臉上一團紅暈,“吆,你還會還臉紅啊?”
“亞雨!”路寧輕輕皺着眉看了她一眼又微笑着走過來伸手扶正我肩上的帽子,白色的圍巾下擺好像開着一朵朵茉莉花,一定是李琦才會這麽沒品位。
“你——心裏不記恨姐吧?”路寧問得小心翼翼,是一種明知道答案卻很想聽我親口告訴她的神情。
“怎麽會呢!你要是不好意思的話,請我吃飯怎麽樣?”我說着話倪了張亞雨一眼,心想有路寧在誰還和你說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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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你想吃啥?”路寧想到可以就此彌補我顯得很是激動,果然忘了身邊還有一個好姐妹。
“嗯,讓我想想啊——”
“行,你們去吃飯吧,我回去還有事!”張亞雨在一旁沒好氣地遞了一句轉身要走。
“亞雨,好不容易和大錘子見上一面,正好一起吃個飯啊!”路寧說着伸出手拉住了她。
“看你們倆真和親姐弟一樣,我跟着不是多餘嘛!”張亞雨嘟着嘴憤憤不平起來。
“有你這麽漂亮的師姐在,誰會說你多餘!你不是說見了他一定要好好罵他一頓嗎?這不就在你跟前呢,我保證他不敢還嘴!”路寧早明白過來張亞雨的小心思,說着忙向我使了個眼色。
我趕緊伸出手拉起張亞雨的另一只胳膊開口到:“師姐,原來我還有得罪你的地方啊,來來來,罵幾句我聽聽,咱可事先說好,不準帶髒字啊!”
張亞雨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嘴裏籲出熱氣,顯得更加嬌小可愛,被我拉起的手臂也并不掙脫。
“看看,即使你不喜歡我,可見到我了還能蹭頓飯呢!”
“又不是你請,你神氣什麽!”
“你倆就不能好好說話是吧!”
說着話已經來到了小吃街,由于剛開學,街道上很是空曠,陽光并不強烈,一家家店鋪被籠罩在陰影當中,一切顯得寥落而又破敗。
恍然間,葉良臣和趙師兄從拐角轉了出來,看到我們後葉良臣先開口打招呼。似乎他也有些忌憚張亞雨,始終不敢正眼瞧她,大概是同樣挨過她的罵。但我看不出來趙師兄到底是害怕誰,他一直遠遠地站着眼神游離不定。
沒想到的是路寧竟然認識葉良臣,笑着邀請他和我們一起吃飯。趙師兄卻搶先說話,說他們已經吃過了,說完扭頭便走,神情有些慌張。葉良臣略顯尴尬地和我對視一眼,向前跟了去。趙師兄此時甚是消瘦,過完一個年後臉上雖然有些血色,卻仍然像是重病在身,背影一搖一晃的,好似在地面上飄着。
忍不住問路寧怎麽會認識葉良臣,路寧先是和張亞雨相顧而笑,嗤嗤幾聲後才轉頭看着我反問到:“你們倆在系裏可都是紅人,學生會哪個不認識?”
張亞雨喝口飲料若有所思地擡起頭,注視了一會天花板才娓娓說到:“一個是從軍訓開始就長了滿身倒刺兒,并且逃課可是出了名的,曾經一個月時間陸續被任課老師舉報三次,請注意,你們一個月頂多也就點那幾次名吧?而且期末考試竟然挂了四門!”
聽她這麽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因為逃課,葉良臣還把我的自行車弄丢過一次。只是不明白去年的考試課一共才三門,哪怕他把自己挂起來又是怎麽挂掉的四門?難道閉着眼也能過的籃球實踐課他竟然也挂了?那天——對了,他媽的他竟然棄考……
忍不住沖張亞雨笑笑,驚訝之餘的意思是,我呢?
“至于你,迎新晚會上唱過一首歌的确攢了不少人氣,但你的逃課頻率也不在葉良臣之下吧?身為學生會的人,你掐指算算有幾個人認識你?”張亞雨說着努了努鼻子,“真該把你開除!”
“我又不是算卦的,我掐什麽手指頭……”其實我明白,學上會裏很多人早打算開除我,只是路寧一再阻攔才讓我留到了現在。可我也并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啊,大大小小的通訊怎麽說也有不少我的功勞,學院首頁上都有我的名字呢!當然,我一直認為學生會裏的人之所以不耐煩我,也一定有張亞雨的功勞。
路寧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問到:“你怎麽也挂科了?”
她這一問可着實讓我打了個寒顫,心想她們怎麽什麽都知道?便狐疑地看看張亞雨又瞧瞧路寧,實在有些尴尬,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粗糙的臉頰,只感覺皮膚猶如被燙傷般難受。
“你真以為辦公室的人一天天全是吃素的?”路寧甚是得意,一邊用紙巾擦着筷子一邊不無自豪地繼續說到:“你們每個人的檔案裏可是清清楚楚,哪天惹惱了我能最短時間內找到你們家和你算賬,你信不信?”
“你信不信!”路寧遞給我一雙筷子也跟着重複了一句,倆人咯咯地笑着,笑得我心裏直發慌。
還是趕緊離開學生會吧,這裏真的不适合我!可如果哪天李琦找上門了,我是打還是不打?我想問問路寧,又不敢開口,便低頭往嘴裏扒飯,幹裂的嘴角碰到菜時一陣陣疼痛。
晚上宿舍聚餐,本不想喝酒,可看着馮傑和王晖的表情,我知道這個酒是避免不掉的,索性把自己灌得爛醉,酒精上頭,臉上火辣辣的疼。這是我大學之後真正意義上的喝醉,醉到語無倫次醉到沉默不語。我抽着煙,靜靜地聽他們數落,一直到詞窮也沒有搭話。也許是因為喝了酒,大家的确沒有什麽忌諱,把過去半年裏對我所有的不滿傾瀉而出。不管他們罵得是否盡興,我聽得倒很暢快,決定和他們做朋友。因為這些年來除了我爸,還真沒有人這麽指着鼻子罵過我。
他們說了很多,我卻一句也沒有聽進去。王小波說他二十一歲那年,有好多奢望,想愛,想吃,還想一瞬間變成天上半明半暗的雲。我稀裏糊塗地告訴他們,我上大學的目的其實很簡單,我和很多人一樣,不知道上大學究竟能幹什麽,更不知道體育生能幹什麽,只是覺得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命運注定要把我帶到這個地方。我承認,我對于陌生人總是沒有太多話要講,往往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冷漠的孤僻的不可一世的。所以你們不喜歡我,我心裏清楚,可是又能怎樣,你們喜歡誰盡管去喜歡好了!
再次點煙時手已經顫抖了起來,試了幾次還是沒點着,馮傑把打火機舉到我面前,和頭頂的吊燈比起來,火苗顯得很微弱,盡管它有三層顏色。最外的一層是憂郁的淺藍色,近乎于透明,它的溫度卻很高,像極了某一類人。
“真的,我也不是多喜歡你們!”眼前一片迷離,已經看不清他們的臉色。
“別他媽說個話念段子一樣,你就說吧,你心裏把不把我們當哥們?”葉良臣醉意熏熏地罵了我一句。
向前湊了湊身子,馮傑和王晖呆呆地坐着,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并沒有回答,而是想再幹掉一杯二鍋頭,卻怎麽找都找不到自己的杯子,後面的事我便不記得了,只依稀聽到了乒乒乓乓的聲音。
回去的路上是否說出了原本不想說的話,已經毫無知覺,不過我但願自己從沒說過,更希望即使說出了也沒人聽見。
很多時候,“夢想”這個詞彙的确很扯淡,它既可以給你當衆□□的勇氣,又能讓你的所有努力彈指間一敗塗地。我曾經認為,只要念了大學就離自己的夢想更近一步,只要念了大學,總能做成一件了不起的事。終究有一天,我會站在一個萬衆矚目的舞臺,回想起默默無聞的那些時光,熱淚盈眶。在高中的時候我就有一個夢想,一個關于音樂的夢,一個關于文學的夢,一個關于一枝花的夢。我寫過很多東西,投過很多次稿,卻一次也沒被錄用。而音樂對于我,又實在遙不可及,此時我連觸碰它的勇氣都沒有。我甚至覺得,自己離一枝花不是越來越近,而是逐漸走向兩個世界。這一切的一切,常常使我苦不堪言,使我不知所措。
也是到了大學之後我才發現,很多東西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很多時候我們不得不向別人說謊,不得不對自己圓謊。那些自以為是的想法,真是幼稚的可以。我們與世界只隔了一扇窗子,與人心卻隔着十萬九千裏。
笑也好,罵也罷,這次聚會畢竟讓我們之間親近了不少。幾天後王晖突然找到我,先是問我一枝花是誰,看我支支吾吾的無從開口又問我想不想出去租房子住,說在他租的地方的三樓,有一間惬意的小屋子,雖然小了點但是很安靜,适合看書寫字。
我詫異地說看書寫字和我又有毛線關系?
他并不茍于言笑,只罵了一句,你他媽到底租不租?
我,我租!
房東是一個六十幾歲的大爺,身子骨卻比很多大學生都硬朗,幫我把一個帶有抽屜的書桌從一樓扛到三樓竟然大氣不喘,這讓我有些心疼趙師兄。王晖的女朋友是從高中帶過來的,兩人早就有過媒妁之約,小生活過得一直不錯。況且在大學裏,學生離開宿舍外出同居實在是見怪不怪的事。有人知道我也在外面租了房子,倒是很想見見我的女朋友是什麽樣子,我往往會笑着回答我的女朋友總歸說不定,有時是右手,有時是左手,你喜歡哪一個?
沒有了打擾,日子過得平靜極了,我迷上了沈從文。從他的《邊城》看起,盡管進度很慢,卻很願意把他的書讀下去。往系辦公室跑的時候就更少了,很多通知也全然視而不見,我在等着離開學生會的那一天。我曾發誓一定要在學生會裏做出一番成績讓李琦刮掉眼屎相看,幸運的是并沒有說如果自己做不到怎麽辦,這點卑鄙的心性和《神雕俠侶》中的趙志敬很像。一切都無所謂了,我願意待在這樣一個天地裏把日子過下去,哪怕誰也不見。
初春的陽光溫暖,風吹草動,陽臺上一片金黃,屋後空地裏的油菜花開得甚是燦爛。可越是這樣的時刻,越會不由得傷感,看着樓下逐漸穿上單衣的小孩子,時常感覺空落落的,一刻恐慌的心無處安放。喜歡下雨的天氣,窗外霧蒙蒙一片,我會點起一支煙等着它靜靜地燃燒殆盡,滴滴答答的水聲,忽明忽暗的火星,是時間的跳動。其實時間長着腳,有時走得很慢,有時卻走得很快。臺燈的光亮微弱,仿佛書本上的每一個文字都有生命,它們擁有靈魂,它們緘默不語卻又變幻莫測,同樣的一句話無時無刻不在陳述着成百上千個新鮮故事。搬出一把椅子坐在陽臺,細細的雨傾斜而下,幾只麻雀從一戶人家飛到另一戶人家,我期待着把自己淋濕。大爺炒菜的香味飄搖而起,一把鹽一把胡椒粉,全是生活的味道。已經很久沒去上課,旁人認為的精彩的大學生活,對于我只是一個人的航行。我漸漸失去了方向,甚至沒有來得及學會掌舵的本領,已經出發良久。沈從文在他的自傳裏寫到“自從逃學成習慣後,我除了想方設法逃學,什麽也不再關心。”而我不但什麽也不再關心,更不需要為逃課找任何借口,逃了,便是逃了,生活是一種極度的自由似乎也是一種極度的荒廢。
我忘了是聽從誰的鬼話,餓了吃,困了睡,自以為是自由是随意是灑脫和不羁。然而,一段時間後,這種生活狀态除了讓我覺得自己是一頭庸庸碌碌的笨豬之外,并無其他任何好感。
終于,輔導員還是知道了一切。因為她本身是音樂學院的留校生,對于學生外出租房一事自然心知肚明,說話卻并不嚴厲,只是問我為什麽要離開宿舍為什麽不去上課之類極易回答的問題。所以我在保證書寫得很清楚——本人承諾,在校外期間,任何人身事故均與學校無關。只是為什麽音樂系的人能來體育系當輔導員,我不得而知。
四下打聽後才知道輔導員和此時在安陽很有名氣的一位吉他老師是同學,便鼓足勇氣又見了她一次面,想讓她介紹我到琴行,并且一再強調,不是為了少交學費,只是想找個好老師而已……
輔導員對我說的話全不放在心上,只是提到“音樂”兩個字的時候臉上異常嚴肅起來,上下打量我一番緩緩問到:“你是想随便學學還是另有想法?”
我愕然地回答她,“我,我啊——我想好好學!”
“那行,晚上我帶你去見老師。”
回去後對着鏡子才明白過來輔導員為什麽會這樣問,我的胡子并不濃密便從不打理,只是頭發已然亂糟糟成一團,劉海沉重地壓在眉心好似在刻意遮擋那一份無以言說的憂愁和焦慮。而身上穿的這件黑色沖鋒衣已經很久沒有更換,雖看不出衣角下隐藏了多少灰垢,肮髒的白色平底鞋卻暴露了一切,我的邋遢已經成為習慣。她大概是覺得體育對于我已經沒有希望,才願意在另一條路上幫我一把。
一窮二白的年紀,即使換上一件外套,仍然看不出自己有多少與衆不同。琴行離學校不算近,坐在輔導員的電車後座上,耳畔呼呼作響,風是冷的,霓虹燈下卻閃爍着希望。來來往往的人群,熙攘嘈雜的街頭,沉默無言的背影或是顧盼生姿的姑娘,一切是冷漠的卻又令人心生向往。雖是夜晚的馬路上,卻能看到樹和星光的倒影,眼前是海市蜃樓。這是我開學後第二次和輔導員見面,竟然覺得她并不陌生,可又實在稱不上朋友。
琴行老師很年輕,和我打過招呼後眉頭緊鎖地向輔導員問到:“這是體育系的學生?”
輔導員看我一眼,只笑了一半,轉身說到:“他不就和你當年一樣,別人都認為你不是音樂系的呢!”
“感情這小子在體育系也不是省油的燈啊!”
“不,他比任何人都省油,因為他從不用燈!”
輔導員說的一點沒錯,不單單是體育系,就算整個學校對我而言,此時也是陌生的,因為平日裏根本沒有人能夠見到我,我永遠不在興風作浪或是張燈結彩的那一類人之列。
學過吉他的人都知道,老師教的第一首歌無非是《小星星》或者《蘭花草》,《生日快樂歌》已經算是高難度的對于初學者來說。一個星期時間我已經學會了難度更大的《滴答》,老師誇我有天分,肯下功夫,送我一把琴果然沒有白送。我也的确竭盡全力,有時在宿舍,有時在自己租的房子裏,彈到指尖疼痛難忍唱到喉嚨沙啞難耐才會善罷甘休。我不知道吵到過多少人,幾乎見過我的所有人都不認為我能在音樂上能做成些什麽。葉良臣往往聽我唱上兩句便扭頭就走,但他喜歡在我看書的時候待在圖書館睡覺。因為圖書館裏開着空調,并且從來不會有人打擾他。
他三番五次地叫我和他一塊打游戲,他說玩游戲有助于鍛煉手指,我說小爺早就練會了“麒麟臂”用不着再玩游戲,他梗着脖子說不玩游戲的大學生不是一個合格的大學生,說話時一臉認真像個活傻逼。我将信将疑地笑着,罵了他一句後幾個快步從走廊裏蹿出來,卻正好撞見張亞雨,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她了。
“你倆這狼狽為奸的,是要幹嘛去啊?”張亞雨聲音細細的,手裏拿着一沓文件。
“我們在圖書館看書了!”葉良臣趕忙放慢腳步裝模做樣地揉揉眼睛。
“是看四書啊還是五經啊?”我懷疑張亞雨可能是得了白內障,看我的時候沒有一個好眼色。
本沒有打算搭理她,她卻把話茬對準了我,“這位是——不打算在體育系混了?這一天天的都在瞎晃什麽啊?”她倪斜着眼睛,左半邊臉上的頭發垂下去,右半邊的搭攏到鼻子上,讓人忍不住想親一口。
“我倒是想啊!欸,小——師姐,你說我能轉系嗎?”我模仿着她的姿勢也把頭歪向一邊,盯着她的眼睛。
此時臨近傍晚,夕陽西下,圖書樓的半面牆壁上栩栩生光,張亞雨呆呆地站在我和葉良臣對面,像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小姑娘,一臉嬌容。她上前一步惡狠狠地用手指戳戳我的額頭,說到:“怎麽,想去音樂系啊,人家要你嗎?”
葉良臣只顧在一旁傻笑,“吶,先看看這個再說!”張亞雨又把一張紙遞我手裏努起鼻子朝我倆比劃一個手勢走開了。
葉良臣挑動着眉毛說,你和這個師姐關系不錯嘛!
我紅着脖子喊到,這是我開學這麽久第一次好好和她說話,你信不信?
他鄙夷地“咦”了一聲後說,你都叫人家“小師姐”了!
我擡起一只腳作勢要踢到他的身上,我哪有,啊,哪有!
紙上的內容是學校的春季運動會賽程安排,前些天系裏讓大家報名,路寧說運動會上只要拿名次就可以揚名立萬。我不相信也自然沒有報名,但這張紙上卻清清楚楚有我的名字,而且時間整整提前了一個月。不禁在心裏感概張亞雨不愧是學生會的幹部,連強人所難這種事做起來都是理所當然的表情理直氣壯的态度。
風雨送春歸,瑞雪兆豐年,為了跟上時代的腳步,新學期開學後學校的領導班子也大幅度調整,連校運動會這種政府扶持的項目竟然也被以節約開支為理由提前了。當然,我們都相信這和□□無關,盡管誰也不知道一場運動會究竟能花多少錢。所以,我不但沒有參加,甚至在運動會的兩天裏連臉都沒露過。
我去了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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