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玖
《刺猬的優雅》中有一句話是:大人談到死就有障疑,孰不知死亡乃是世間最平凡之事。
對于親人而言,死亡意味着離開,意味着永別,意味着痛哭和鼻涕。那麽,陌生人呢?是愕然?是無足輕重?是飯後談資還是噱頭争議?當你聽到一個和自己莫不相幹的人死亡的訊息時,是遲疑片刻才輕輕點着頭說一句,噢,死了啊。還是,體會到死亡的不可預測和咄咄逼人?
書中把人比喻成活在魚缸中的金魚,很多人終其一生都被困在當中,毫無知覺地把時間一分一秒耗費掉。待在裏面,終究是死,跳出來,也是死。死,畢竟是一個不安分的字眼,很多人怕它寵它愛它,日日夜夜地期盼,死離自己遠一點。死和死,到底是有所不同的。
“重要的不是死,而是死亡的那一刻我們在做什麽——”
趙師兄死的時候全身□□,黑絲襪緊緊地纏在脖子裏勒出一條發紫的血痕,地板上是數以萬計的生命。無論最後一次呼吸是輕松的還是急促的,起碼他是幸福的,是振奮的,是無與倫比的快樂的。遺憾的是,他沒有來得及和這個世界說一聲告別。或許,告別對于他實在無足輕重。
想起前些天和他一起打游戲的情景,只見他魂不附體呆若木偶,心下感到詫然,既想囑咐他注意身體又不忍心對他貿然評價。之後便主動回避了他,他也不再和我聯系。我承認,我曾在心裏把他和死聯系到了一起。只是萬萬沒有想到,他竟然和死這樣親近,仿佛一伸手,死便和他做了朋友。
我記得向他提起過一次他的母親,我問:“師兄,你怎麽總是說你父親,你媽呢?”
他一臉凄然,說到:“我媽不喜歡我。”
我說:“為什麽?噢,不是,是——你母親怎麽會不喜歡你?”
趙師兄說:“我和家人總是說不上話,那天她問我以後有什麽打算,我——”
我插嘴到:“你說你等着畢業?”
他不耐煩地說:“才不是,我說——我想以後到偏遠的大山裏做一名小學老師。”
我又問:“你想支教?”
他罵到:“操,不要瞎逼逼行不?”
我尴尬地說:“行行行,你說你說!”
他坐在草坪上,雙手向後支撐着地面,長嘆一聲後緩緩躺下,開口到:“我是打算定居那裏,我要在那裏蓋一座房子,最好是在半山腰,簡陋些無所謂,哪怕只能放下一張床和一個書桌,這就夠了,再不濟——再不濟,學校能給我一間房子也行,并且我只教小孩子,要把他們一個個送出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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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玩笑說:“拉不了網線打不了游戲咋辦?”
他擡起一只腳踢到我屁股上,嘴上罵了一句“去你媽的!”能感受到對于他已經使出了很大力氣,而在我卻是不痛不癢,只聽他又說到,“操,老子就是為了遠離你們這群傻逼!看見就讓我惡心——”
不覺間他已經面露喜色,語氣裏充滿了向往,我也跟着躺了下去。
“在他們離開的那一天,我要舉行一個儀式,為他們送行,我會教他們一首歌,每個人必須學會,是必須啊!呵,這可是我唯一要求他們的,我并不是一個強人所難的人!”
我忍不住問到:“唱什麽歌?”
他語氣變得更加溫和,卻也透着傷感:“是李叔同的《送別》,我最喜歡的是弦樂演奏,大提琴好像悲鳴,小提琴又似哭泣,但二胡也不錯總能催人淚下,我還喜歡口琴的版本——”說着終于激動起來,“還有啊,前不久我聽過笛子演奏的,笛聲婉轉悠揚百轉千回當真是令人思緒交加肝腸寸斷!”
周圍有踢球的人,從我們身側疾馳而過,帶起一陣風。草坪上好似落滿了一層露水,一只白色塑料袋緩緩地向前面滑去,停下,再飛走。能感受到趙師兄的微弱呼吸,竟是毫無規律。
他突然坐起身來,用力地閉上眼睛,睫毛鑲在一條黑逢之中。只見他微微側着腦袋,眼皮忽快忽慢地跳動着,像是聽到了什麽,竟又獨自哼唱起來:“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他并不會唱歌,明顯底氣不足,但是聲音幹啞用情至深,聽起來竟似哽咽。我依然在地上躺着,間或側卧,枕在一只手上,看着他微微顫抖的背影,心頭空茫茫一片,淚水不自覺地在眼眶裏打轉,一直默默地聽他唱完。斜陽照上他的右臉,燦爛卻又黯淡,帥氣卻又醜陋,幼稚卻又成熟。趙師兄啊趙師兄,你曾經真的如我這般,想愛一個人卻又愛不了,想幫助一個人卻又幫不到嗎?你到底弄丢過什麽?是你自己不小心丢的還是被人偷走的?或許,或許是它自己離開你的?
“你怎麽了?”他突然扭頭問我。
“好好的啊!”
“我問你話呢,你沒聽見?”
“什麽?”
“我問你,你不是在學吉他嗎?到時候當我的音樂老師行不?”
“這個——好啊!”這個回答算是我唯一騙他的一次。
想起了他剛才未說完的話,我又問到:“那你媽聽了怎麽說?”
他無奈地笑笑,擡起頭看着天,深深地呼出一口氣,說到:“她說,你走了,我們怎麽辦?”
我想問“是啊,他們怎麽辦!”可還未張口他又補充到:“我說,你們願意跟我就和我一起,不願意就和我兄弟在一起,反正我是這麽決定了!”說完沉重地笑了起來。
我驚訝地問到:“你還有一個兄弟呢?”
他并不回答,反倒問我:“你猜猜我媽咋說的?”
“咋說?”
“我靠,我媽說——那你就自己去吧,你不要爹媽我還要爹媽呢!”
我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
“師兄,你去哪?你他媽正說話呢怎麽就走了!”
“滾,別跟着我!”
這是趙師兄死之前我們倆的最後一次對話,我的問題終究也沒有得到答案。
其實,前不久路寧和李琦分手了,我暗自慶幸,打算找個良辰吉日告訴趙師兄這件事,卻再未和他見上一面。當天晚上是張亞雨打來的電話,說路寧和她在一起,讓我去找她們。路寧淚流滿面泣不成聲,關于趙師兄卻是一字不提。
張亞雨問我:“你趙師兄死了你知道不?”
我心裏一怔,驚訝地“啊”了一聲,竟然不知該如何回答。他死了我自然不知道,可又怕張亞雨告訴我她說的是真的。
“據說已經咽氣好幾天了!”張亞雨說着壓低了嗓門,向我跟前湊了湊,“他是不是喜歡路寧?”
我已經沒有心情再回答她這些,只問了一句:“他怎麽死的?”
張亞雨和路寧都是一怔,咂咂嘴說:“自己打聽去!”
路寧已經止住了哭泣,看起來卻又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兩大滴淚在眼眶裏骨碌碌地轉着,幾乎呼之欲出。
不禁為趙師兄感到一絲憐憫,心想不管怎麽說你愛的女孩畢竟為你流下了這該死的眼淚。便安慰路寧:“師姐,沒什麽好哭的!”
路寧緩緩擡起了頭,兩只眼睛血紅,喃喃地說到:“他死了和我又有什麽關系!”說着兩行淚忍不住又下來了,張亞雨趕忙伸手去擦。
“我就是想好好哭一場!”路寧說着推開了張亞雨,自己用手撥了下頭發,指尖輕輕地往眼角一掃,擠出一個微笑,“好了,我哭完了,咱們吃飯去!”
回去後四下打聽,也漸漸還原了趙師兄死亡的真相。為何男生宿舍陰氣沉重?為何街頭老人頻頻摔倒?為何廁所的小強意外身亡?是情殺還是複仇?是意外還是人為?是自殺還是他殺?一條絲襪究竟能代表什麽?白色與黑色到底有多大區別?
“了解詳情敬請關注今晚八點中央人民公園馮大爺的單口相聲!”王晖和馮傑兩人在宿舍裏對着電腦為自己剛剛發布的動态甚是得意。
這一夜,我們都失去了趙師兄。
趙師兄生前沉默,他的荒廢迷亂的生活幾乎無人過問,死後卻在全校範圍內引起了巨大轟動。因為所有人都不曾了解,世界上竟然還會有這樣一個死法。直接導致校方特別行動小組全線禁言,封殺了網上所有關于趙師兄的消息。女生們在食堂交頭接耳地聊着那個死變态,竟然很是下飯。馮傑和王晖沒來得及删掉那條說說已經被叫到了系主任辦公室,再見到我的時候尬尴得像只烤紅薯。我在心裏暗罵一句,去你媽的,棒槌!
想來不難理解,把趙師兄骷髅般的身體和他死時的情景聯系在一起一切便一目了然。他患有極其嚴重的□□,導致精衰腎竭,以至于營養不良身子日漸消瘦。這讓我不禁想起《紅樓夢》裏的賈瑞之死,他們皆是在世俗之外,一聲不響卻又轟轟烈烈地走向了另一個世界。而人在□□時若是處于窒息狀态,能夠獲得巨大的快感。只是,哪怕趙師兄自己也不會想到,當了小半輩子的老司機,最後卻因為剎車失靈而丢掉了性命。我覺得他的死法很與衆不同,簡直是死亡裏面的非主流,是黃泉路上的殺馬特。
所以,我不知道他丢過什麽,只知道他丢了生命和愛情,以及當一個偏遠山區的小學教師的夢。但願,與世界永別的那一刻,他是真的快樂。
趙師兄死後,我心情沉重地退出了好幾個影視分享交流群,甚至願意主動和任建民聯系,那個在小河邊說他好像愛上我了的那個男生。因為,有人愛總比沒人愛好一些。可能是天資秉異,我在游戲上的造詣很快超過了趙師兄和葉良臣,偶爾也會去上課,和身邊的人一樣,盯着女生的屁股挪不動步。我抽煙越來越兇,常常在宿舍抱着吉他亂喊亂叫,我知道自己唱得很難聽,我也知道說不定哪一天,會親手摔了吉他。此時我想練會的歌只有一首,是《關于鄭州的記憶》,李志那孫子唱得那麽悲傷,到我這裏卻成了一灘口水……
我不在乎別人怎麽看我,去網吧通宵之後到我的出租屋裏一睡就是一天。我最怕的是,通宵過後回去的路上碰見熟人,負罪感有千斤之重,可在玩游戲的時候真的什麽都忘了。真的,衣服被煙頭燙出大窟窿也忘了,第二天是專業課也忘了,甚至,口袋裏沒有一毛錢也忘了。什麽都忘了,我忘了自己是一個大學生,我忘了身上背負着父親的使命。每天去“快樂”網吧上網,我的心裏卻一點都不快樂,只是,只是暫時忘掉了悲傷。
好多次和馮傑針鋒相對,他拿着蘋果手機和王晖打電話說讓他快些回來。等王晖回來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了。我像一條瘋狗,卻不是見誰咬誰,而是想咬誰就咬誰。我在嘗試着換一種活法,我想活成自己讨厭的那一類人,我想找個女朋友。卻不想找張亞雨,盡管被她在大街上揪着耳朵的感覺很奇妙。
不久後,在室外排球課上,我認識了一位文學院的姑娘。當時她們班上健美操課,她穿一身運動服,頭發長長的,遮住半邊臉,體态豐腴舉止優雅。我們全班人都在看她,有人看她的屁股,有人看她的胸,有人看她的臉。我說我在看她跳舞,卻沒人相信。任建民和我打賭,看誰先要來她的聯系方式。
我自然贏了,因為我請王晖和她女朋友吃了一頓大餐,不僅有了那姑娘的全部聯系方式,還知道她的課程表,知道任何一天裏她的幾乎所有動向。王晖狗男女倆人看我單身這麽久,可能是心疼我的手,也可能是為了我能多出去走走,在這件事上費了不少心思。他女朋友也是文學院的,和那個叫陳夢謠的女生是同班同學,很願意幫我。我堅持認為,他們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我請的那頓飯,更不是為了不願意見到我。而是因為友誼,天長地久的友誼!操,去他媽的友誼!
我承認,陳夢瑤的确長得像是她的名字,很漂亮,像夢一般,絕對是很多屌絲的意淫對象。穿着打扮也很得體,淡淡的裝束,看起來很溫柔,很有氣質。因為,從相識到被彼此拉近黑名單,我一共見過她兩次面,一顆博愛的心強迫我把她當成這個俗世的公主。其實,公主和婊子的區別,也就一牌坊的事。
這個世界上适合談戀愛的人畢竟不多,不然也不會有那麽多人始終單着。我不知道該如何向一個陌生的女孩搭讪,更不懂得如何巧妙地運用各種修辭手法和一個從沒見過面的女孩聊天。但是我敢肯定,把她逗笑過很多次。
第一次見面是在琴行,入冬後的某個晚上,我送她一本她想要的書。她問我想吃什麽,我說粥要“東東粥鋪”的,綠豆加燕奶,燕奶少一點;可以的話,買學校西門口的包子,兩個魚香肉絲,兩個韭菜雞蛋;如果沒有就買一張饞嘴餅,放辣椒。
沒錯,我吃相難看,言談舉止粗鄙惡劣,卻對生活的細節很講究,這些東西可以吃不完或者不吃,但要買的話就必須這樣買。其中,說“東東粥鋪”這幾個字的時候我故意說得極是含糊,想必她一定會聽成“東北粥鋪”。
因為,東北粥鋪并不賣燕麥粥。
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之後,她終于和另一個女生見到了我,手裏真的拿着這些我以往的晚餐,只是臉上沒有笑容,接過書後轉身走進街上的人群,霓虹燈在沒心沒肺地閃爍着。
我後來分析,也許自己真的幼稚,聽不懂女孩們說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猜不透她們已經很直白的心思。我們繼續維持着這種彼此試探又不願接近的關系,每晚都會在通訊上聊天很久,聊一些她想說的話題,聊一些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景。直到她要我叫她姐的那天晚上,直到漸深的那個冬夜,直到她向世界宣布和當時與我打賭要她聯系方式的任建民好上。我們徹底斷了聯系。
不久後看到任建民發動态說和他女朋友在“海底撈”吃火鍋,我評論到——民哥,我可以蹭頓飯嗎?
他當下回複,可以啊!
小爺拉完一泡屎後風塵仆仆地趕了過去,撩起後槽牙打開小箱子胡吃海喝一頓,終于打了個飽嗝,半個魚肉丸子卡在了喉嚨,我一個人吃的比他們倆都多。
任建民強忍着心痛問到:“你說啥?”
我停下來緩緩倒吸一口熱氣又喝口水咕嘟咕嘟漱了漱嘴,終于把那半顆魚丸吐了出來,頓時神清氣爽了好多,我問到:“你還記得咱倆打的賭嗎?”
任建民看了陳夢瑤一眼,臉上甚是驚恐,壓低聲音皺着眉頭說到:“哥,都什麽時候的事兒了!”
我撐得實在難受,彎下了腰又坐直身子,嘴裏喘着粗氣:“你自己說的,誰輸了叫爸爸,叫啊!”
他們兩人均是臉色難堪,相對一眼後憤憤地看着我。
我又不溫不火地說了句:“你他媽倒是叫啊!”
任建民終于生氣了,先是掏出錢包前去結賬,間或扭頭嗔我一眼,臉已經變成了綠色。
再忍下去我就要變成忍者神龜了,終于哈哈大笑一聲後也站起身來,卻明顯比他低了一頭。
我望了陳夢瑤一眼跟上任建民說到:“開玩笑的,我走了!”
他又追了出來,下樓後終是被我撇掉了,因為這頓飯是我掏的錢。
日子實在無聊,甚至會讓我感到恐慌,不管什麽事,只要能去湊湊熱鬧,哪怕硬着頭皮我也會去。
第二天我帶着路寧和張亞雨以及她們宿舍的另兩個女生去唱歌,當天是張亞雨的生日。看着幾個女孩興高采烈地走在前面,我竟會六神無主七竅充血。
我承認,我忘不了一枝花,我也承認,我想忘了她。甚至我會刻意不去關注她的微博,不看她的動态,删掉所有與她有關的消息,但是,我删不掉她這個人。
在張亞雨哭着唱完那首張傑的《他不懂》時,一個念頭在我腦子裏一閃而過,我是否在這一瞬間,喜歡上了面前的這個姑娘?
每個人的內心總會有一塊空缺,我們在拼盡全力地彌補,往往卻會欲蓋彌彰。
張亞雨也一樣,回去的路上終于接通了那個纏繞她一下午的電話。打電話的是個男生,路寧告訴我是張亞雨的高中同學,也是張亞雨曾經在一起三年的對象。上大學後兩人分手,就在我被那個大家都沒有見過的姑娘甩的那兩天裏,我在周口的那個深夜,張亞雨也在哭。但是她的哭泣,從來沒被另一個人看到。而今天,是她的生日,那男生從另一座城市來到安陽,看她。她卻一大早給我打電話,說要請她吃飯,還要請她唱歌,在我們回去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誰也不知道那個男生此時身在何處。在愛情面前,我們都當過好人,也當過惡人。
冬天總是黑得太快,甚至來不及說聲再見,來不及說聲,我愛你。
這些天,我還有一個身份,是商學院的冬訓教練,目的是選拔運動員,參加明年的春季運動會。據了解,多數大學都是這樣,普系在運動會前會聘請體育系學生擔任他們的教練員。我自告奮勇,我毛遂自薦,我真的不想再這麽荒廢下去了。好吧,我恬不知恥,因為我真的不夠資格擔當別人的夢想導師。錯了,是夢想教練員,是人品既好長得又帥專業紮實而且平易近人的哪種人,對吧?
很明顯,這些特征我都沒有。
可是,我突然也想在自己的青春裏留下些什麽。我不确定是因為電影《老男孩》的片尾曲,還是《夢想合夥人》裏的某一個鏡頭,或是因為哪一首歌,甚至是因為曾經遇到的某個姑娘。或許,再或許,是我不願提及的趙師兄和葉良臣,以及遲遲忘不掉的他們所說過的那些話——在擔任商學院教練期間,我做出了一個決定,要拍一部微電影。
沒錯,一部關于自己,關于青春,關于愛情的屬于我的微電影。這聽起來有些突兀,轉折來得太快,甚至令人猝不及防。但事實真是這樣,我不知道是自己的哪根筋斷了,要去涉足一個一無所知的領域。
大二學年我們第一次上語文課,大學語文。不管是否因為老師講得好,我現在每周只上這兩節語文課,其餘時間要麽到田徑場帶訓,要麽一個人待在圖書館的角落裏寫劇本。在田徑場的時候自然是大吼大叫,罵完男生還是罵男生,沒想到走得最多的卻是女生。圖書館在二樓,不允許帶紙和筆進去,我就每天只帶幾頁紙,偷偷塞在懷裏。然後搬走一把椅子放到最後面靠窗的位置,從零開始寫,一連很多天寫了很多個零。我覺得在不同的場合有很多個不同的自己,特別是傻子一樣坐在圖書館裏的這個自己,最不像自己,他又在做着一個從未做過的夢。我不知道他是否會害了我,卻也放下了一百二十個心去相信他。
圖書館的确是一個安靜而又舒适的地方,看書自不必說,适合想心事,也适合睡覺。我常常因為晚上打游戲第二天坐下去後就開始瞌睡,趴在書架上往往一覺睡到太陽西沉,餘光穿透窗簾的空隙打在臉上。從來沒人打擾,也不會有人叫醒我。
在訓練期間,商學院的一個女孩竟然瞎了眼看上了我,問我要電話號碼的人是她閨蜜。我不敢确定是因為暑假裏父親為我蔔的那一卦提前預言了我的桃花運,還是決定不喜歡一枝花後別人才能靠近。總之,元旦當天,那女孩送了我滿滿一個禮品盒的糖果和兩個紅紅的大蘋果。
晚上答應請她吃飯,結果在避風塘喝飲料時我才知道她是因為訓練強度太大而退出訓練的那一百多人中的其中一個。是的,我第一天接管商學院時共計二百來人,一個月後只剩下七十幾個,我相信,不久後人數會更少。她誠懇地點頭,又不好意思地搖搖頭,說不會的,你那麽帥,大家都喜歡你呢!我問她那你為什麽要退出啊,她紅着臉說,因為我——
請注意,聽到這些對話的,不止是我們兩個人,還有和她一個宿舍的另外三朵奇葩。
我該要還原一下當時場景,是這樣的:
鑒于陳夢瑤事件之後,隐隐約約地對張亞雨的喜歡也被我遏制在心裏,再加上這段時間的訓練和寫劇本等等事情,我真的感到很疲憊,甚至不太願意再和陌生人交流,哪怕是女生。但是我清楚的記得曾經因為自己的軟弱,而錯失過很多次和漂亮女生認識的機會,有時甚至強迫自己硬着頭皮走到人家面前,卻連要一個電話號碼的勇氣都沒有。可是不管怎樣,此刻,坐在我面前的這位看起來并不是多外向的姑娘,卻通過自己的努力認識了我,并且當着好幾個人的面說她喜歡我。我打心底敬佩她,感謝她。
再說請她吃飯這回事,從田徑場回來,看到她的qq消息,我象征性地回複她一句“吃飯沒?”結果她說沒有,我說行啊,一塊吃飯去。她自然很高興,只是見到她時,看着面前神采奕奕的四個姑娘我甚至沒認出來自己要請吃飯的人到底是誰。還好她先說話,告訴我室友想一起轉轉,看看被她們“室花”看上的男生到底有多帥。所以,我不知道能帶她們四個人去吃些什麽,因為我身上真的沒有多少錢。還好,夠買飲料,也多虧她幫我解圍,說要我請她喝飲料。我說好啊,走啊,避風塘待着去!
簡單打過招呼後,玩手機的妹子先開口:“同學,你有女朋友嗎現在?”
“這個——沒有吧!”我承認,她的胸的确很大。
挨着我坐的穿絲襪的女生接着問:“那你——打算找個不?”
我不是一個坐卧不定的人,更不會和女孩子聊天時左顧右盼,只是低頭喝飲料的瞬間,看到她穿得好短,本能的反應使我關心地問她,“你冷嗎?”說出後覺得實在不妥又趕忙改口說,“我意思是你覺得這個冬天冷嗎?”
“還好吧,安陽的冬天,習慣就好!”
側對面還算正常的女孩問了我一個還算正常的問題:“是不是追你的女生太多了,不好選擇呀!”
說實話,我喜歡回答這樣的問題,因為但凡遇到這類問題,只需謙恭地笑笑即可,表情豐富的話如果能再加些害羞的成分進去,簡直是完美!記住,一句話也不要說,最好一笑而過。
“哦,還真是啊!”第一個女生眼神裏既有被她猜到答案時的興奮,又為自己的好閨蜜帶有些許失落。
“你家哪的?”“你是體育系的,那你喜歡什麽運動啊?”“你經常跑步嗎?”“喜歡什麽樣的女生啊?”“談過幾次戀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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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晚安。
把每一聲晚安都說給全世界,不過是想要一個人聽見。
晚安世界,晚安安陽,晚安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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