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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桌子菜都不見了。
座位上留着一張紙條:我去找朋友,不用等我。
“哦。”鄭導拈着那張紙條,了解地點點頭,“可是小顧,我車鑰匙還在你兜裏。”他扯了扯嘴角,看着瑩瑩的江面,忽然想到自己家離江邊有30公裏。
顧守篤帶着打包好的菜,跳到依藤家。只見周圍漆黑一片,客廳電視正映出幽幽的光。
客廳幾子上擺放着三杯尚未開封的奶茶,一大盒紙和一杯白開水。白開水邊有個吃剩下的果盤,果盤裏還剩了一片蘋果,蘋果旁邊湊着一團玉石模樣的東西。
玉石旁邊半開着一臺電腦,電腦燈來回閃爍。
依藤坐在沙發上,哭得尤其出神,有進氣沒出氣。
依藤今天下午自然把馮若景陷害自己的事情po網上,沒有意外的,她遭到了熱心網友的一致攻擊,連雞脖都被這群家夥占領了。她一生氣就想去找馮若景,誰知劇組裏相熟的沒有一個能說出馮若景的位置的。
在家裏等了一會,漸漸她冷靜下來了。
預備着先演其他戲,現實再加一擊,幾乎所有能找到機會都或直白或隐晦地表示,她無戲可演。有好心的熟人提醒她,等風頭過了,再出來找事做。
話是沒錯,但她咽不下這口氣。
“嗚嗚嗚嗚,這女主演得真垃圾,眼睛都在笑……嗚嗚嗚,”她擤了鼻涕,“嗚嗚嗚,男主角嘴邊的痣真難看,嗚嗚嗚……”
“我不活了。”說罷。她定了定神,直覺告訴她旁邊坐了個人。她轉過頭去,吓了一跳,滾下了沙發。
“老娘頭頂三把火,牛頭馬面莫近身。”一把捉住身邊咧嘴的鬼,她兩眼一瞪,終于看清了那人的真面目,“你吓死我了,顧守篤,你這麽晚來幹嘛!”依藤打開了燈,兩只核桃眼暴露在燈光照射下,眯了眯。
“你不是說不活了嗎?”顧守篤扯平了唇角,“我是鬼怪所以來抓你的,哇。”他舉着那張面無表情的臉,自顧自地掀起嘴皮。
依藤自诩能說善道,但面對這樣的幽默,還是有些無力招架。她笑了一笑,搓了搓掌心,看向顧守篤,等他開腔。顧守篤也望着她,自顧自打開了餐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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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僵持了許久,依藤記起自己要問顧守篤的問題:“你給我那塊石頭有什麽用?”
顧守篤直直地望過來:“你為什麽不喝,我給你的奶茶?”
“什麽?”依藤蹙起了眉毛,“哦,這玩意太膩了,我今天吃不下飯,就不能喝了,對不起啊。”
“那你為什麽不把它存冰箱裏。”
“就三杯奶茶不至于吧,這東西隔夜了也不能喝。”
“為什麽?”
“哦,這涉及到了科學道理,我也解釋不……反正我不能喝。”
話音剛落,依藤的嘴就被一根吸管堵住了。奶茶齁嗓子的甜味滲入她的唇舌,向食道發散,一點點變得甜絲絲的。她抿了抿吸管,吸管擦着她的唇舌而過,連同奶茶杯一起丢進了垃圾桶裏。
“我就是想讓你嘗嘗好喝的就不難過了。”顧守篤說,聲音平板而僵直。
“嗯,是挺好喝的。”依藤推了他一把,砸吧着嘴,“就是有點冰。”
“你難過好了嗎?”
“還可以。”依藤向上望,“其實我不打女人,但現在……”
“什麽叫還可以?”顧守篤牛性子又起,依藤趕緊打斷他的話:“我問你,這塊石頭到底是幹什麽的?”
依藤把石頭拿到顧守篤眼前。面對這石頭,顧守篤沉默了。過了許久,他張了張唇,吐出了三個決定性的字眼:
“不知道。”
☆、石頭,石頭會發光
“怎麽可能,是你給我的。”依藤将石頭丢回果盤,果盤蹦地一聲砸在桌面上,将果盤裏的蘋果給震了下來。顧守篤兩指一夾,蘋果就被銜在了兩指之間。
依藤與他四目相對,僵持起來,不過一會依藤敗落了。
依藤一把拿過蘋果,塞進自己嘴裏。嘎吱嘎吱地嚼着蘋果,依藤默不作聲,嚼完蘋果,她重新振作了起來:“算了,沒有這石頭照樣過,小樣的老娘就不信這個邪了。”她下了沙發要回房間,被顧守篤輕輕拉住了。
“我跟你講石頭的來歷,你得保證不會讨厭我。”顧守篤正坐在地上,整張臉都屈服于依藤俯視之下。他那眸子黑白分明,在電視藍光下染上憂郁。他的臉色極為蒼白,甚至透出不溶黑的倔強。
“我是死了後來這裏的。”
“因為被南天門的閘刀給砸了腦袋。”
這話被鄭重道出,依藤的心尚且遲鈍。
“砍……砍頭?”依藤推了一把顧守篤,捂着嘴笑,“你不要這麽努力逗我開心,你這性格……”
“我是魔君。”顧守篤繼續說,“父親發動了對仙族的戰争,魔族九百萬大軍盡數葬身戰場,父親也戰死。我為複仇,引動天魔星擊毀天宮。然後,”顧守篤深吸了口氣,石板一樣的臉上終有些波動,“我被抓起來了。天帝老兒道我是個禍害,将我打入天獄,秋後處斬。我在牢裏檢到這塊石頭,它陪我很長一段時間,處斬那天我也帶着,是我身上唯一的東西。”
“……額,真的。”聽完顧守篤的訴說,依藤不敢看他。
“你不相信。”
“有點。”
“這上面還有我砍頭血。”顧守篤指出了石頭上的一個小紅點。依藤的掌心正對着那紅點,她猛地丢了石頭,下意識望向顧守篤。
“你怕我?”顧守篤垂下了臉,讷讷地說,“剛才講的是個笑話,你高興了就忘了吧。”
這下依藤說不出話來了,心腸一陣陣的軟。她想到:這孩子這會不知道心裏多麽難受。
“那你沒事吧。”她撫了撫顧守篤的肩膀,“別難過,過去就過去了。”
“嗯,我現在倒沒有那麽難過。在牢裏五萬年,什麽事情都記不大清楚了。”顧守篤扯開嘴角,“說來現在我還未成年,那時候看見你,只以為你是剛化成人形的小魔。”顧守篤似乎想告訴依藤自己沒事,微笑維持了好一會,到了某一個時限,他牽扯開的嘴角顫了顫,又縮回去了。
依藤很同情,她攬住少年的肩膀直拍,嘴裏發出一連串沒事。兩人挨在一起,顧守篤向依藤肩膀上靠了靠,不一會,他的一只蹄子搭上了依藤的肩膀,将依藤的身子微微攬住。
依藤略微覺得不對勁,又聽那孩子說:“我沒事的。”
她心裏一關切,拍了拍顧守篤的手,那手正搭在她的肩膀上。
過了一會,依藤問到:“那你有沒有辦法啓動這個,比如說用你那的什麽神氣。”她順勢拉開了顧守篤的懷抱,将屁股挪遠了一點。
顧守篤看了看無所适從的手,雙手疊身前,垂下來了頭。
“那我試試。”他悶着聲音道,這會他擡起了頭,向空中一拈,拈來一絲靈氣注入靈石中,靈石閃了閃,又恢複了原來死氣沉沉的模樣。他把靈石還給依藤,坐近了點。
依藤觀察着靈石,始終沒有發現異常。她不禁洩了氣,将靈石丢回果盤裏,呢喃着:“什麽玩意。唉,破石頭沒用就沒用,一定要找到解決辦法,繼續演戲……”就在字音磕下的剎那,她撲向幾子,身後那下放到她肩膀的手落了空。
她抓起那閃了一瞬的靈石,急着回想說出的所有話。
“演戲,演戲,演戲……”她一手抓穩了靈石,對那靈石連聲喊道。
靈石卻毫無變化,這景象沒有叫她氣餒,她從地板上站了起來,複述着最近演過的劇目,表演了一段。
那一段表演結束了,靈石表面浮出了薄潤一層。
原來這石頭需要當着它的面表演才能充能。
“萬歲!”依藤壓低聲音歡呼起來,觑了一眼依葦的門,坐下來,躬下腰笑得眉飛色舞。她趕緊朝靈石喊了句:“叫那姓馮的丫頭給我出來自首。”這話說完,石頭不為所動,那薄潤一層沒有毫厘變化,木然地發出微弱的光芒。
這又是怎麽回事?
“啧啧啧,肯定是能量不夠。”依藤下定決心要充能,但是她現在哪裏還有演戲的機會。一等風頭過去,她再提起,那馮若景的人影都找不着了。想着想着,她看向了顧守篤,湊到顧守篤跟前套近乎起來:“守篤弟弟,你們那有多餘的角色嗎?我不要錢,就只演戲。”
顧守篤點了點頭,小奶狗似的眸子閃了閃,說到:“有!”
依藤比了個加油的手勢,坐回了地板上。她看了看手機,問到:“你們幾點開始,我好趕上。”
顧守篤搖了搖頭:“我明天來叫你。”他從地上站了起來,向後望了一眼,向前跨了一步,又向後望了一眼,鞋子搭在地板上,正要擡起,哐哐哐的敲門聲從外頭傳來。
依藤看了一眼,跑去開門。
梅女王從門外擠進來,滿懷的啤酒撲在了幾子下面。一看見滿幾子的菜色,她就念叨起來:“不枉我從千裏之外趕來,原來有這麽一桌好菜……”梅青霜望了望懷抱雙膝不占地式坐姿的顧守篤,一把攔住了關好門向裏走的依藤。
依藤和梅青霜互望一眼,心照不宣。
梅青霜:藤妹和泡面男正在暧昧的二人世界,需要一個潤滑劑,加速他們的愛情進度,晚上争取讓他們上二壘。
依藤:姐姐,快點說我們要睡了,我明天想早起。
兩人齊齊坐下,梅青霜伸出一只手,在衆目睽睽之下,按上了啤酒罐子,一頂一壓。罐子發出了嘶的綿長聲響,在電視靜默閃動的光裏,結束得猶為漫長。
“喝!”梅青霜塞進顧守篤手裏一瓶酒,又推了一瓶給依藤。
依藤捏住酒瓶,酒瓶壁在指縫間向裏凹陷。她要開口勸說,卻眼睜睜望着梅青霜仰起了頭顱,把一瓶酒倒進了嘴裏。梅青霜自封了個酒聖的封號,從來不覺得自己醉了。依藤卻知道梅青霜的斤兩,頂多兩瓶,梅青霜就成酒神經了。
只這一個禍患卻還是不夠了,那廂顧守篤也有了的動作。
顧守篤抿了一口啤酒,蹙了蹙眉頭。
“你沒喝過吧,這很難喝的,快回……”依藤話說得慢,顧守篤一擡頭,啤酒罐打鼻子,嘴裏也含了半瓶酒。
“爽!”
耳畔一聲大喝,依藤轉頭去看,只見梅青霜丢開一個空罐子,夾了口菜。
現在的氣氛足夠寧靜了,依藤的心中卻掀起了海嘯,無異于十萬個靜靜在奔走相告她的悲情。
她下定了決心,奪走了革命夥伴梅青霜的堕落之酒,強行拖拽,嘴裏則顧守篤囑咐:“我要去睡了,你要是想呆在這裏就呆着,吃完了記得收拾。”
拖着梅青霜沒走半步路,梅青霜一個左右開弓,甩開了她,倒在了地上。
“走什麽走,害羞不是了,坐下喝,姐罩你。”梅青霜反手一攻,将依藤按到幾子前,又開了瓶啤酒。在大力之指的□□下,酒瓶發出了跟血肉四濺似的出氣聲。
“我真的要睡了!”依藤将掏心窩子的話說出來了。
“睡了?”梅酒聖又灌下一瓶,醉醺醺地兩眼上翻,“你醉了。快快快,叫小帥哥扶你去睡。”話音未落,梅青霜就将說辭付諸實現,開始攀扯顧守篤,拉着顧守篤的手,往依藤身上牽。顧守篤呆呆地坐着,身前擺了酒瓶罐子,被梅青霜一碰,罐子倒了在桌面上,灌口流出了僅剩的一滴酒。
原來這個也喝了一罐了。
依藤打量着顧守篤,顧守篤也打量着依藤。他的眼裏滿上了霧,緋紅的眼角一陣陣發熱,就這樣看着依藤,不知道在看些什麽。
依藤好不容易獲得直立行走的機會,錯腳後踏了一步。
只是這一步改變不了什麽。
顧守篤躲開了梅青霜的熊撲,兩人這電光一閃的較量并未給依藤争取到機會。二號選手守篤向一號選手依藤走來,一步一震肩膀的逼近了。那由電視映出,與顧守篤渾然一體的暖暈,猶如拳擊之神的光芒,越來越明亮,亮得依藤無法直視。
“你有事嗎?”顧守篤暗着眼睛。
“沒什麽事?”依藤向後趔趄,回眼望着背後,一眼是依葦的房門,一眼向自己房間。她拐了個彎,解釋到:“我要去……”只轉頭,視線裏顧守篤的身影一颠簸,被倒在地上的梅青霜絆倒了,向依藤倒去。
依藤一顫,後退了一步,顧守篤的面門整個撞上了地板。那發出的悶痛聲,聽得依藤心裏都發慌。
就這樣,弱雞依藤選手,憑借着自己的後退一步,戰勝了女王和魔君。
依葦一大早起來,剛出房門就撞見一個男人,那男人躺在他房門口,鼻下有血,雖然長得沒他英俊,但渾身都充滿了偷雞黃鼠狼的危險氣息。他圍着那男人打量了幾圈,擦了擦眼角的眼屎,坐到椅子上等男人醒來。
不一會,男人醒來了。
顧守篤腦子發痛,昏沉中耳邊傳來了一聲輕柔的呼喚:“哥哥,你昨晚弄疼我了。”
“什麽?”他整個坐起來,眯着眼仰望沙發上的少年。他依稀記得這少年是依藤的弟弟依葦。
“抱、歉!”顧守篤揉了揉額角,從地上站起來,記得昨晚依藤的吩咐,他把桌子上的食物收好丢進垃圾桶裏。正要系好垃圾袋,那依葦又說:“哥哥,你難道忘記你昨晚對我做的獸行了嗎?”
“獸行?”顧守篤思索了片刻,上下打量依葦,确定依葦身上沒有擊打的傷口。他繼續系垃圾桶,手指一勾,勾出了一個死結。他剛要轉身去燒開水,身後的依葦叫住了他。
“你——摧殘了我。”
依葦展開王子之笑,在清晨的微光中,瓷白的肌膚映出了憔悴。
☆、将軍與官妓
“你對我這樣傾訴到,我太愛你了葦葦,你是這樣英俊,這樣優雅,這樣……”依葦輕wen兩片珍珠似的指尖,仿佛對于自己無雙的美貌感到憂郁,他始終緊鎖着眉頭,“你說你愛我不可自拔,又好像亵渎了神子!”
“愛?”顧守篤将垃圾袋系好,“我不會愛,魔族……不過我到底做了什麽?”
“你做了什麽?”依葦搖了搖牙,借揉額角的手掩去不自然:“你說,你想——跟我生孩子。”他打了哆嗦似地顫栗,正要起身走,卻見依藤的房門打開了 ,立即坐回了原位。
“姐,我今天有點難受。”依葦說到,嗓音發顫。少年捂着心前一點,枕着沙發一點,偏了偏頸子,尖下巴正到依藤眼前,越發瘦了。
“所以我不去補習班了。”他說得極快,微蹙起眉角,愈加弱不勝衣,“我今天休息,好嗎?”
“哦……”依藤稍稍醒了神,“你怎麽了?我剛才聽到生孩子什麽的,你們老師生孩子了?”
“對。”
回答依藤的人不是依葦,而是顧守篤。
“你知道?”依藤問顧守篤。
顧守篤點了點頭,彈出一手捂住了依葦的嘴。依葦掙脫開了他,卻擒住了顧守篤的一根手指。那shi漉漉的眼睛仿佛是一顆彈珠,一彈就彈上顧守篤的背。顧守篤忍着,卻不能說,不能看,不知道在着急什麽,他說不出話來。
好在急中生智,他仿着依葦,望向了依藤。
依藤似是想到了什麽發癢的事,縮着脖子抖了抖。
“我……我去做早餐,早上吃粥。”她撓了脖子,向廚房快步走,身後的拉門一蓋,只留她一個影子在磨砂玻璃門上。
顧守篤瞥着她的影子,松下了僵直的背。
“昨天是個誤會。”他對依葦解釋道,“我沒有……”顧守篤摸了摸鼻口,他的腦海裏,昨晚的事全是淺顯的影子,練不成篇,“我真……”他捂住了額頭,終于無奈承認了,“抱歉,恐怕我不能履行昨晚的約定。”
“沒關系,我……我……”依葦美男子捂住臉,不住地顫抖肩膀,向房間裏快走去。
顧守篤松了一口氣,心底湧起了難熬的感受。
他不知道該怎麽去面對依藤。他是對依藤那麽喜愛,就像喜歡爹送的避水金睛獸一樣,昨晚依藤對他安慰的撫摸,就像避水金睛獸的tianwen一樣。
如今他對依藤弟弟做了那種事。
他……
顧守篤嘆了有生以來的第一次氣。
一行人喝過粥,梅青霜自告奮勇要洗碗。依藤則領着顧守篤去了霸道将軍我愛你的劇組。剛到的時候,劇組剛剛開工。
鄭導瞧見顧守篤領着依藤來,頗有些意外,方要打招呼,就被老婆給拉住了。他同老婆嘀咕了幾聲,走來朝顧守篤笑:“小顧專做這事,不認路的小姑娘又給領回來了,你趕緊給送回去,真是有愛心。”這一溜話說下來,鄭導東西張望,難得看依藤一眼,這一眼中,他趕緊笑了笑,轉向了顧守篤。
顧守篤肅着臉,全然忽略的鄭導的提示:“她是我朋友,想要在這裏演戲。”
“我不要工錢,導演你免費用,什麽角色我都演。”依藤緊跟補充道,遭了鄭導一只眼刀。她低下頭,硬要繼續說話:“我什麽角色真的都可以演……随便您……”
鄭導不去瞧她,拉着顧守篤到一邊說話:“小顧,你知不知道她最近做了什麽事。我們可不能用這麽大一個禍害,到時候……”
“什麽禍害?”顧守篤俯視着鄭導。他一米九,幾乎高出了鄭導半個頭,稍稍一低頭,就像是有大石頭要傾下來般,影子罩着鄭導的眼睛,令鄭導頭皮發麻。
鄭導将事情說了,不等他說完大概,顧守篤立即表了态:“她一定是被誤會的。”
“就當是誤會,可你說呢,我們劇組也不稀罕她那一點演出費,最近事情多,這把柄捏在劉基手上,說什麽也會大作文章,到時候他稍用點手段,他那幫粉就開始要瘋了。我們不能惹……“
“可她要演戲。”顧守篤強行扯回了話題。
“她可以到外邊去演,随便找個地頭演,總之我們不能把她留下來。”鄭導一錘定音,拍了拍顧守篤的肩膀,不給顧守篤說話的機會,推着顧守篤向攝制棚裏走。
他轉頭吩咐服裝将顧守篤騙進去穿衣服,約摸過了兩個小時,他正要去看梳妝得怎麽樣,就見服裝氣喘籲籲地跑來了。
“不好了導演,顧先生他拉着依藤演起來了。”
“什麽?”鄭導皺緊眉頭,先服裝一步趕過去。
顧守篤進了更衣處,堅持依藤不換衣服,自己就不拍。服裝被他吃定了,于是讓他和依藤都換了戲服。
現在兩人站在場景中間,依藤身上穿的正是今天重要角色——天香樓頭牌斓衫的衣服。
斓衫這角色極為冶豔,服裝自然是極盡誇張,厚重的大袖袍三個色調,拔着紅色的尖尖向上添,皆屬濃豔。那頭上的佩飾,更是豔到眼底深處,只重不輕。
依藤尖細眼睛,薄媚的唇,只将這衣服當作妝色,未施粉黛,卻是大紅芍藥,一瓣重一瓣地豔麗。
而那顧守篤是素常裝扮,一身銀鱗铠甲,一柄褪了色的紅纓槍。
兩人相對站着,一個柔若無骨,一個英姿挺拔。
鄭導正要質問服裝失職,卻沒了聲響,沉着臉審視着這一幕。
顧守篤腦子不好,記性卻算得上出奇。鄭導每天就把要拍的劇本塞給他。他當天記當天拍。所以這一幕理應是今天的第一出戲:斓衫原為官家千金,但父親犯下謀反之罪,被将軍捉拿,她自己也充入了官妓。為求将軍贖身,從天香樓逃出,跑到校場去找将軍,将軍不救助,斓衫自刎于校場。
“許久不見了。”依藤啜泣着,下低了頭。此時身上這厚重的衣服就像她身上的枷鎖,她定在那處,只顧頂着枷鎖的重壓,半步走不得。
“妾。”她仰起了盈盈淚眼,“妾——”尾音袅袅地落,依藤向前跨了一步,踉跄着,那長裙托在地上,行一寸便染一寸的黃沙。
因着這劇情是開頭,鄭導想着要精致,就跟隔壁宮鬥劇借了皇後的喜服,要是弄壞了……鄭導吐了口氣,感到肺有些腫大,吩咐各組開始拍攝。大家輕手輕腳地動,但還是有窸窣的雜音響起。
依藤未受現場的影響,自顧自望着顧守篤。
顧守篤立在那,本色出演,凝重的俊臉上毫無感情。依藤與他走近了,臉上越發凄楚,顫抖的薄唇有些褪色。兩人的臉鮮明對比着,猶如佛像與玫瑰。肅穆着,顧守篤的目光忽然一動,正頓在依藤被石塊磕絆住的裙角上。
這一動意味不明,卻難能可貴。
“将軍,救我。”依藤抓準了那目光。
場外的鄭導咬了咬後槽牙,對依藤擅改臺詞的做法很不贊同,這中間的一大段訴說說删就删,整個劇情就太過精簡了。他張口要叫停,卻被依藤又一聲凄厲的将軍給叫住了。他凝神去看。
場中的依藤已挨到顧守篤跟前。
她仰面望着,似乎是壓低了腳,慘白的面龐的顧守篤的棱角之下,猶如峭壁縫隙裏的紅花。她将臉挨上了顧守篤的铠甲,合上了眼睛,一滴淚從疲倦垂下的眼角流下。
“将軍,你為何不救我?”她喃喃自語,“我并未有錯啊!”
“律法如此。”顧守篤按着臺詞念,一字一頓極為清晰。
“律法?”依藤的唇在顫栗,她仰面流淚,無聲地哭泣。目光從顧守篤的臉上逐漸失焦,她猛地捕捉到了紅纓槍的紅纓,向那紅纓伸出了手。一開始,她兩根指尖觸在上頭,接着她挨近了,手掌撫摸在那紅纓槍上,随後又向上頭的紅纓伸出了指尖,只是這指尖與紅纓一觸而過。
“是,這是律法,将軍心中唯有律法。”她垂下臉,痛哭出聲。越發激動起來,她退開了一步,坐在地上,隐忍地哭,眼淚一直落落在了豔麗的裙擺上,落了一大片。
看得出神的鄭導忽然想起了什麽,越發悲痛。他趕緊朝依藤做起來手勢。三分鐘過去了,依藤終于看見了,結束了痛哭,向上望着顧守篤。
她一點點拭去腮邊的淚,眼角被刻意揉搓過,泛起霜紅。
“将軍能将那紅纓與妾瞧瞧嗎?”她道,“那年春天,這流蘇妾縫了好久。”
“好。”顧守篤遞上了紅纓槍。依藤捉起那紅纓,手指一怔,紅纓便灑了下來。紅纓只晃那第一下,依藤将紅纓槍割上了脖頸,做了個向後倒樣子,紅纓被扯斷了,掉在她的裙擺上。
“cut!”趕在她要倒前,鄭導大喊,招呼着一溜工作人員去搶衣服。
工作人員們皆是遲鈍了幾秒,紛紛跑上去了,現場從寂靜無聲霎時間變得喧鬧。
依藤被推進了屋子,趕緊換下行頭,掏出石頭一看,不禁心跳加速。
原來爛石塊似得石頭,開始發出明亮透明的光,雖然與一開始的光不能比,但跟昨天的模樣比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就只是這一場戲兩個人,石頭就變得這麽亮。莫非這還與圍觀的人數有關系。這念頭從依藤腦海裏一閃而過。她将石頭塞回懷裏,找了一找顧守篤,沒見人影,自顧自躲進劇組邊緣的小樹從邊上。
“叫馮若景出來自首。”她對石頭嘀咕。
石頭不為所動。
“那馮若景在哪裏?”她問。
石頭依舊一動不動。
“現在能量夠嗎?”依藤試着問。
石頭霎那間一暗,一杯冰飲從依藤頭上蓋下。
依藤捂着shi透了頭發,聽那人說驚訝地道:“诶,這裏不是垃圾桶嗎?”
你才垃圾桶。
她捏着石頭,龇了龇牙。
☆、姐你真闊
依藤蹿起來,手上捏着方才倒下的杯子。那丢杯子的小青年一怔,面對她的怒容,向後退了一步。
“我……我不是故意的。”小青年漲紅了臉,兩只手護在xiong前。
“我知道。”依藤從草叢從穿出,她掂量着杯子,一步步逼近朝小青年。
小青年踉跄着退後,語無倫次起來:“你別過過來,我……對不起你,但你再這樣我叫了。”他腿一打拐,撞到了身後公廁的牆壁上。
依藤空着的那手抵着牆壁,将小青年鉗制在懷抱中。
“我想幹嘛?”她反手将杯子扣在青年頭上,還沒倒盡的奶昔從小青年的流星花園之發往下流,流到他的臉上。
摸了摸頭上流體物質,小青年尖叫起來,雙手捂着xiong。
清潔阿姨從公廁裏提着桶出來,瞥了依藤同小青年一眼,當目光觸及青年和依藤臉上的濁白時,加快了腳步。
依藤似是意識到了什麽,撣撣衣服上的奶昔,進到公廁裏将頭發打打shi,搓了起來。小青年學着她的模樣,也搓了起來。搓完了後,小青年靠近了依藤。
“姐。”他的臉紅撲撲的,漆黑的眼睛好像屬于清晨的蘇醒的小豬。
“啊?”依藤掏了掏耳朵裏的水,确定自己對這小子做了不同尋常的事情,“你說什麽?”
“姐。”小青年腆着笑臉,撲到依藤耳邊說。
依藤正眼打量他,只見他三大五粗,脖子裏圈着條拇指粗的金鏈子,粉紅卡通毛衣,外頭皮夾克。那夾克看着像地攤上35一件的,但依藤一瞥款式和标志,吃了一鯨。
這哪裏是35,分明是3萬5。
她不由暗自贊嘆:能将這麽貴的衣服穿成這樣,這孩子是個人才。
“姐。”小青年又叫了一聲。
“我叫依藤,不叫姐,謝謝。”依藤揩了揩手。她決定不與世俗同流合污,對于土豪的這一聲姐,她是拒絕的。
“依藤姐,我請你喝杯茶,給你賠禮道歉。”小青年被擋開了,跳着輕飄飄的步子,又挨回到依藤身邊。
依藤朝小青年看了一眼,還沒回答什麽,壕青年就樂開了花。
依藤盯着他的笑臉,盯了好一會,終于發覺這臉上的王八之氣太重。她決定還是保全自己、小心為上,不與陌生人說話。一言不發,她徑自向着人多的地方走。
小青年跟在她後邊,一步不丢,縱使到了人多的地方,也是樂呵呵一張笑臉,對于周圍毫不避忌,絲毫沒有癡漢的覺悟。依藤加快了腳步,拐過一個茶座,突然蹿出一股巨力,将她拽到邊上,來不及掙脫,她已經坐進了茶座的鐵圈椅裏。
“姐!”
小青年擴大了笑臉,大圓臉上兩撇眼睛,笑得依藤滲得慌。
“這位弟弟,請問你有什麽事?”依藤手搭在邊上的圈椅上,準備随時提起。
“沒什麽事,”小青年略微思索了兩分鐘,“就是想跟姐說說話。”
依藤趕緊站起來:“那對不起了,我還有事,不能陪你說說話,你拿五百給旁邊的……”話音未落,一沓錢遞到了依藤的眼前。
依藤轉開了臉,捏着那一沓錢往懷裏塞。她肅着臉坐好,示意小青年開講:“你說吧,你要說什麽,我給你一個小時。”
“姐,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說。”
“說。”
“你聽着。”
“說。”
“你聽好了。”
“說。”依藤瞪着他,看了看茶座的鐘,“還有半個小時。”
“什麽?”小青年看了下鐘,“可是鐘上只過了一分鐘。”
她的臉越發嚴肅了,讓人想到寒冬的雪:“我心裏的表。”
“這樣啊,”小青年卻是那冬季的火,又摸出一沓錢,放在依藤眼前,“再加半個小時。”
對于土豪同志的慷慨大方,依藤肅然起敬,收下這關愛貧困人群公益基金,又看了下鐘:“你說什麽事?”
“我……”小青年搓了搓兩個食指,“我叫宋飛機。”
“嗯。還有事嗎?”
依藤等這價值三千的問題,打定主意好好回答,讓客戶物有所值。
“沒有了。”宋飛機傻呵呵地笑。
依藤和宋飛機大眼瞪小眼。依藤收了那麽多錢,心裏有些過意不去,于是問宋飛機:“你要吃什麽點,姐請你。”
“真的嗎,”宋飛機眼睛發亮,“姐你真闊氣。”
“彼此彼此。”依藤看着宋飛機,心中的感慨猶如滔滔江水。不多想宋飛機爸媽養兒之堅信,她叫來服務生,給她和宋飛機各點了一個冰淇淋,又添了寫小吃。
兩人坐在寒風裏吃東西,宋飛機朝着依藤一個勁傻笑:“姐,你真好,我跟我哥要拍電影,你來嗎?”
“電影?”依藤聯系了宋飛機的實際智商,好心提醒道,“電影哪裏那麽好拍,這影視城騙錢的可多了,你們別聽那些假劇組說什麽投資什麽,到時候錢卷走你都沒法子找人。”
宋飛機連忙擺手,嘬着鼻涕,對依藤解釋道:“是我哥弄的,就他一個人,不會被騙的,你不要擔心。”
“就你哥一個人?”依藤舀完冰淇淋,将勺子丢回盞子裏,她擦了擦手,準備要走了,“看吧,姐我檔期嚴重不足,基本上不能。你快點去找你哥,影視城可大了,到時候走丢了都不知道。”
宋飛機應下了,跟在依藤屁股後面屁颠屁颠地跑。
依藤拐個彎,尋了一個人流,将他甩掉,闊步走向霸道将軍我愛你的劇組。
劇組剛剛結束掉一個場景,道具正在布置下一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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