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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客廳坐下了。宋爺爺講了一會故事,說是去幫忙,不一會,他端上了一只茶托盤,上面裝着熱氣騰騰的四碗姜茶。
依藤搶先端了一碗在手上,放嘴裏一抿,将姜茶囫囵噴出來。好在她手法敏捷,用碗接着流淌的涎水:“這怎麽是鹹的!”
拿了姜茶的每一個人都看着宋爺爺。宋爺爺摸摸腦門,套上了放在茶幾上的帽子。
他解釋道:“我們這裏的姜茶就是鹹的。”
就在這時,宋奶奶的大嗓門從旁邊的竈房裏穿出。
“老頭子,我的鹽咋少了這麽多!你不會放了鹽吧!”
☆、說什麽也不能這樣做
姜茶算是喝不成了,宋奶奶便提議着讓他們先收拾。
“我家只有三個空餘的房間。”宋爺爺說,“你們跟誰睡自己分配好。”他抛下這句話,自顧自背着手上樓。
依藤連忙拎起自己的東西,兩三箭步沖上了樓梯,跟在宋爺爺身後。
其他人紛紛反應了過來。
緊随其後的是宋大炮,他扛起兩只箱子,上了兩階樓梯。
宋爺爺家的樓梯水泥澆注,邊角不加修飾,全是毛糙的邊,能在鞋底割出一道痕跡。樓梯兩旁沒有扶手,又狹窄,走一個人也要防着跌跟頭。
一個大噴嚏叫宋大炮閃了腰,他險些跌下樓梯。他手上那箱子一懸,砰聲落地,東西灑了個幹脆利落、難以收場。
依藤向下張望,宋大炮一見她回身,對地上散落的衣物毫不留戀,三兩步跨過拐角,跳進了二樓。
宋爺爺家的二樓四間房并一個廁所,圍着中間的樓梯臺,四間房相對着,裏面的人自然是擡頭不見低頭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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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大炮闖入依藤選好的房間,輕輕帶上門,緩緩步入。
依藤屋子不大不小,只有一張chuang,一只掉漆的櫃子,一頂過時的紗網蚊帳,另窗前一盞吊線的黃燈。燈影照耀下,宋大炮伫立在下,算是多添了一個醜陋的擺件。
“幹嘛!”依藤攔住他的腳步,拿起倚在牆邊的笤帚和畚箕,清理地上的灰。
“看看呗。”宋大炮這邊看一眼,那邊看一眼,不知道在看些什麽。他又打了噴嚏,他捂住了嘴,手上沾滿了鼻涕。他從chuang頭抽了一張紙,揩上一根根指頭,比往時都要細致。
依藤朝他揮手,嘴裏只有嫌棄他的話:“快走吧,大病毒。”
依藤自己卻走出了屋子,提着一條抹布回來。宋大炮坐在她chuang邊,還是不走。
“你幹嘛?”依藤擦着木chuang頭和櫃子。
她又打開放日用品的箱子,把自己的護膚品和化妝品搜羅在一塊,在chuang頭櫃上擺整齊,再拿出枚背面有抓架的鏡子,然後将枕頭疊高了。
她手法利落,這些事情費了些許時間,但她還有空餘留給給宋大炮徘徊的餘地,端詳了好一會這擺設,從另一只包裏拿出保溫瓶。
她走到房門前,這才對宋大炮警告到:“走不走,別耍流氓。”
宋大炮乜着一線黑的門縫,踱到門口。他斂着目光,思索片刻後,瞥了依藤一眼。
他低聲道:“你先開門,看看飛機選了哪一個屋子。”說話的聲音拐着彎兒,放緩裏的語調極為刻意,仿佛他的心髒穩穩當當的,一點也不在意不在意的人,“我是說你看飛機的,你明白嗎?不會這麽笨吧。”
依藤按要求行動,向門外瞧了一眼,專瞧那甘明洵所在之處。
甘明洵幫宋飛機收拾完散出來的東西,兩人擡着行李箱向上走。甘明洵先是一望,一眼與門縫裏探出的依藤對上了,依藤想要與甘明洵交換視線,卻只得了個仿佛的微笑。
依藤點了點頭,發現自己看不懂。
她瞧着甘明洵進到對面的房間。
“甘師姐進了左邊那個。”依藤予以宋大炮指點。
“算你還有些智商。”宋大炮瞪她一眼。
依藤抿着唇,掩飾着自己內心作惡的小激動:“呵呵,我不比你聰明,喜歡就喜歡呗,講什麽道義,你們男人……”
“你們女人……”宋大炮得了确切回複,還是杵在原地,他看了門一眼,又說,“外面還有沒有人?我是問宋爺爺和……”他邁不開腳步。
依藤終究是對心上的笑癢忍無可忍,她一聲呸,腳踹上宋大炮的屁股,把宋大炮踹了出去。
宋大炮踉跄出門了,依藤不給他回旋的機會,将門貼着的他伸在門裏的腳按上。
門徹底合上了,門外一陣寂靜。
依藤挨在門上聽聲辨位,只聽見外頭房門合上的聲音,過了許久隐約有些腳步聲,其他聲音就像是藏匿在了某個邊角死活不出現。她擰開門鎖,從微掀的門縫裏探出一只眼睛,一睹為快。
只是每一道房門都相似,從門底一個模子的黃燈影裏瞧不出名堂,看出些灰倒是真的。
依藤還是仔細觀察,許久過後,終于洩氣了。
“這門!”她怪道,捶了一下門鎖,下樓跟宋奶奶接了一杯水,路過樓道裏,又端詳了好一會每一個房門的構造。
她沒能瞧見事情的結果,百無聊賴。見東西都收拾好了,她撲在chuang上看雞脖,浏覽了好一會,一條消息從任務提示欄裏浮出。
特別關注:最愛布丁奶茶有了新回複。
她猶豫片刻,點進了新回複裏。
消息沒有讓她失望,是布丁奶茶發給她的。
最愛布丁奶茶:我覺得還是你好看些。
這是一句極大的贊賞。
依藤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了,整個身子傾出了chuang沿,險些要摔下chuang沿。
她笑開了牙,捂緊了嘴,做賊心虛似得向左右打量,繼續顫着笑,倒在chuang上仰望那條明易簡潔的回複。
她疑惑起來:明明是那幾個最簡單的字,為何比其他的話更有力量,讓她整顆心都跳個不停,叫她倒在了開心裏頭,死活起不來了呢。
她暗自歡呼,恨不能宣告世界自己有了第一個粉絲。
過了好一會,依藤終于平靜了些,捧着手機,手指輕舞回複着。
依藤:謝謝誇獎(愛心)
最愛布丁奶茶似乎晚上有空,他立即回複了依藤。
最愛布丁奶茶:你們到了嗎?
依藤:到了,很順利。(愛心)
最愛布丁奶茶:是嗎?你早點睡覺,別刷手機太晚了。
依藤:嗯嗯,謝謝關心。(愛心)
最愛布丁奶茶:我的關心你不用感謝。
依藤:還是謝謝,謝謝你成為我第一個粉絲。
或許是依藤太過熱情,吓退了那小粉絲,布丁奶茶沒有再回複。
漸漸地,那股勁頭過了。
可她尚且意猶未盡,心肺發起熱來,便脫了外套坐在窗下。
窗戶被她打開了一扇,涼風拂落她臉上的熱烘烘,吹一會風,她手臂漸漸僵直,這時候她感到有點冷,想去加一件衣服。只是音調一響,她還是立時點開了回複。
最愛布丁奶茶:我是你的第一個粉絲?
依藤:對啊。
最愛布丁奶茶:粉絲是喜歡你的人?
依藤:對啊。
最愛布丁奶茶:你喜歡粉絲嗎?
依藤:喜歡。
最愛布丁奶茶的回複斷在了此處。
依藤左右等不到,便去洗漱。她挂心布丁奶茶,躺在chuang上,想着要睡覺,手卻還舉着手機。
她第五次打開屏幕時,最愛布丁奶茶的回複列表還是一片沉寂。她腦海裏不禁冒出了許多古怪念頭:
布丁奶茶是男還是女?若是男的,他此時肯定在跟女友講情話,當然要先把偶像放在一邊,但如若不是,自己無法第一時間回複,他肯定也是輾轉難眠。
若他是女的,肯定要早睡,要不然皮膚不好還傷身體,這樣做理所當然。可如若不是,自己沒第一時間回複,他肯定要失望了。
這樣狀态維持了很久,久到人聲消失殆盡,連風裏都不再有夜鳥撲棱翅膀的聲響。
她終于熬不住了,身體一陣發熱。她又看一眼手機,只好将那粉絲暫定做半男半女,決定欣然去睡。
就在這時,她的房門被人叩響了。
“誰?”她警覺地應到。
“姐,出大事了。”門外宋飛機的聲音很焦急。
“什麽?”依藤從chuang上坐起,肩膀暴露在涼氣裏,她打了個激靈。縮手縮腳地下了chuang。
她打開了門,讓宋飛機進來。
還沒有開燈,宋飛機就将她推搡着向外走。
或許是肌肉熱脹冷縮,她腰上漸隐的疼痛在這拉扯中重新滋長。她低吟了一聲難受,掙脫了宋飛機的鉗制。
她還沒發火,注意力立即被宋大炮壓低了的、毫無邏輯的話語引去了全部注意。
“我……我……”宋飛機說了幾遍,都未将事情說清楚。
依藤沒了耐心,叫他直接将自己帶過去。宋大炮拖着依藤向房裏快走,依藤幾乎是被他用蠻力抛進房裏。
她腰痛發作,走進他屋子的燈光裏,昏黃的光叫她眩暈。她勉強辨清了前路,揉揉眼睛,清醒了許多。
宋飛機屋裏的擺設和依藤屋裏的大致相同,當地一張老式大chuang,被子上鼓着一個大包,讓人想不到是什麽東西。
宋飛機掀開那包,展示了通紅的、熟透了的宋大炮。
宋大炮此時光着身子,只着一條短褲,在被掀開被子的情況下,一動不動的。因為着了風,他咳嗽了幾聲,高大的身子蜷成了一團,緊縮着,仿佛被熱水煮着。
他很可能生病了。
“我以為哥不睡在這裏。但是我睡着睡就覺得有點涼,一轉身發現我哥躺在旁邊。我都把門鎖了,他哪裏進來的……”
“我推他,可他睡得死死的,我也沒法子,但是他突然好燙啊,我熱得難受,只好來找你了。我哥他……”宋飛機解釋些他自己也不懂的東西。說到關鍵處,宋飛機便沒了主見,句子又倒又拼,聽的人只能聽到一團含糊的字。那些字毫無關聯,拼命擠占着理解。
依藤不再執着理清事情經過。
她摸摸宋大炮的臉,猛地縮回了手。
“不會吧。”她抓抓腦門,同宋飛機一般無二了,“宋大炮發燒了。”
在這窮鄉僻壤,四處全是田的地方,找一家診所怕都要大費周章,宋大炮怎麽能現在發燒呢?
她捂住自己的腦門,又去摸宋大炮的腦門,深吸了口氣。
在宋大炮發燒這句子上加一個高字,宋大炮發高燒了。
“他怎麽進來的?”依藤摸着宋大炮的脖頸,給宋大炮重新掖緊被子。
“我不知道,我鎖了門的。”宋飛機折下兩根粗眉,極為苦惱。依藤環顧四周,向着玻璃窗快走,向外一望,窗外那平臺上的一只鞋給了依藤解釋。
依藤終于想到了什麽。
炮哥不會是為躲甘師姐跳窗逃了吧。
她呢喃着:“炮哥,我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宋飛機不明就裏:“怎麽樣了?”
“行了,你先去我房間裏睡。”依藤指揮到,在宋大炮chuang前來回踱步,自我解說着辦法:“剛剛接水的時候看到藥盒了,就去那裏拿藥。還有得把溫度降下來,拿冷水給宋大炮擦,我……不對不對,”她決定先做了再說,一見宋飛機還縮在身前,将這孩子推出了門,推進了自己房間裏。
她示意宋飛機安心去睡,轉身進了樓道裏,面對伸手不見五指的樓梯臺,她沉默了一會。說實在的,她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燈。”
依藤靠聲音給自己提示,摸上了記憶中的開關,打開開關,但是燈沒有亮。
她又将那下面的開關扭了個遍,燈還是一盞沒亮。她又去試其他的燈,還是沒有見到一絲亮光。
這耗費了很長時間,她在樓梯間裏走來走去,撞到了好幾番東西,終于停下了。她扶着牆面,狠抓頭皮,凍僵在樓道裏的身子有了一絲知覺。
最終,她決定摸黑下樓拿藥。
樓梯是更險峻的地方,黑暗中,一節節樓梯甚至沒有分明的界限。
她只能用兩只腳摩挲樓梯邊界,試探着前路,一步一步向下挪;而她兩手全傍身前,只是個擺設了;她的腰更是個負累。
一旦她……
她一腳踩空,滾下了樓梯。
好在底下沒有危險的東西,她摔在地上,只得了鈍痛。但這鈍痛也夠她消解好些時候。
不一會,她身子麻了半邊,一邊挨着,一邊喘了幾句□□,實在說不話來。疼痛裏,她閃過一絲念頭:這樣摔在這裏,她起不來,又叫不來人,不凍死也痛死。
依藤哽着牙關,從地上支起身子,正好對着門邊的窗。
只見窗簾猶如鬼影般亂舞,越來越高,越來越高,整個翻了過去,顯露出後頭半掩的玻璃來。
玻璃上倒映出一張擠扁了面孔。
“鬼!”
依藤吭哧着,從地上掙紮起來,踉跄着向邊上躲,一腳絆倒在木沙發上,再也起不來了。
☆、一言不合
依藤趴在木沙發上直不起腰。
她聽得見門栓被挪開的搓擦聲,也聽到見腳步碾動的地面。當一個人的呼吸離她越來越近的時候,她也全聽得見。
她拼命地掙紮,身子被疼痛釘在在了木沙發上,紋絲不動。她現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瞧着那鬼影穿過門,行到她的眼前,用那兩管漆黑的西裝褲腿,遮蔽住她的雙眼。她屏住呼吸,将頭護緊。
隐約裏,那人揭開了她的衣裳。
她的腰受了冷意瑟縮一下,被一只手的五指按住了。
五指的指腹稍帶暖意,質地柔軟,隐約能讓人知覺出裏頭堅韌的筋骨,按在依藤的腰上,就像是嬰兒的手在輕拍,驅散了驟發的疼痛。
依藤舒緩了神經,她合上眼睛眯了一會,勒令自己轉過身去。
一轉身,眼前便是顧守篤的下巴。
顧守篤的下巴格外俊俏,在黑夜裏仿佛一座小山丘,灰色質地,由無數微弱的螢石堆砌而成了。他颔着下颌,斂下目光來看依藤,然後坐到了依藤頭邊,坐在了依藤撲在沙發上的頭發上。
“嘶~”
依藤倒抽一口氣,她閉上眼睛。
就好像在絕望之際見到了第一束光是特殊的,在皇後是灰姑娘時,見到的第一個王子也是特殊的。
依藤本有些不切實際的幻想,這些幻象都随她皺緊的臉一起進了紙簍。讓顧守篤起身,她扶着腰坐起來,倒在沙發的靠背上,然後她将腿放到了椅子旁,滿頭是汗珠子。
“顧守篤,你來這幹什麽?”她喘息着。
顧守篤望了她一眼:“就是想來。”
“好吧。”依藤揉緊腰,拄着椅面深呼吸,她想要聚力站起來,只是疼比她渾身的力氣要強大。她看向顧守篤。
顧守篤又望她一眼,抿了抿唇問到:“你有什麽話對我說嗎?”
“話?”依藤在問題停留極短,她立即想到了事情的關鍵,揮手朝廚房一指,“幫我拿個感冒藥送上去給宋大炮,哎喲,”她又沉浸在了傷痛裏,難耐地皺緊眉頭,咬着唇,幾乎能感到唇瓣在顫栗。
這樣僵持了好一會,她額前滲出了星點汗珠。
“你還有話說嗎?”顧守篤的聲音又響起在她耳畔。這麽長時間過去了,顧守篤依舊在她身邊坐着,連斜着瞥她的角度都沒有變。
“還有話?”她将頭發撩過頭頂,倚住凳子吸氣,肺管子裏冰涼空氣告訴她,除了疼,她無話可說。
依藤又重複了方才的建議。
顧守篤霍地站起來,面對着門口,他轉身去了廚房翻找。許是魔族有些特異功能,顧守篤很快找到了藥盒,徑自走上樓去。
依藤望着他走上去,想着顧守篤待會下來扶自己去回房,她安心縮在木沙發上等他下來。沙發很涼,但在那樣的期盼下也顯得容易接受。
依藤蜷縮緊了,內心堅定的信念燃起了,意志轟熱了她的身體,她像是一堆柴火,愈發蓬勃,一直到了第二天早晨,她還是作為火星子般燃燒着,但湮滅在了涼風裏。
這已經是第二天早晨的事了。宋爺爺下來開門,門一拉開,依藤就醒了。她在朦胧和疼痛裏眯着眼,覺察到宋爺爺走出房門,依藤靠在厚而硬的沙發上,合上眼。
依藤睡了,終于意識到,顧守篤沒有下來扶她。
顧守篤或許是忘了,或許是怕冷,也或許是被生病的宋大炮纏住了。
對朋友的相信使她煥發了活力,她動了動沉重的喉頭,一把揩去了鼻尖的鼻涕漬,下到沙發邊。
就在這時,樓梯上下來了一個人。
“你感冒了,早晨都咳嗽了好幾聲。”那男人關切到,身姿挺拔,肅臉一絲不茍,英俊的側面滞着,一片霜白,只一點褐暈染着唇,霜青的鬓角,沁一點墨的眼睛皆可不見。雪後游湖的小生只着一匹黑襖,在雪裏闊步走着,眼瞧着滿眼的雪景,袍腳一步一個褶子,也未必有他這等風姿。
顧守篤走下了樓梯,身上換了一身運動衫,瞧那款式是宋大炮的。他手上端着一瓷碗的水,水的蒸汽氤氲着他的手,他并不急着喝水,而是走到依藤身邊,緩聲說到:“我不開心。”他的臉上沒有絲毫變化。
依藤不想理會他。
她先不說話,抑制不住生理,猛地咳嗽了一聲。
顧守篤把那碗水遞給了依藤:“喝吧。”
依藤接過水,又示意拿紙。顧守篤給她遞上了紙,她擤了鼻涕,仰面倒在沙發上,感受着身下沙發的餘溫。
“你有沒有良知,”依藤拍了把顧守篤,正式開罵了,“我睡在這裏,腰痛,身體又不舒服,你給宋大炮送完藥,幫一幫我好不好。你不開心,我才不開心,我說,顧守篤你最好別來見我。”
她最後撂下一句話,朝門口丢:“你趕緊走。”
顧守篤望了她一眼,齧着唇。只是有那張大冰磚似得臉在,顧守篤學什麽都像是毫無情感。
“我受委屈了。”他板着臉。
依藤冷笑一聲,竟有了力氣,她連滾帶爬下了沙發,忍着抽氣的痛,向樓上爬。卻被一道身影擋住了去路,這身影屬于宋爺爺。
宋爺爺剛剛從院裏進來,老布鞋上還帶着幹泥。他瞥向依藤,将依藤從地上拉起來,依藤扶着他的手,要他向上走,卻被他牽出了屋子,走進院子裏。
院子裏一片狼藉。
原本挂在院子側邊的電線落了一地,甚至有些繃斷了,電線裏頭混着松枝、污泥和人的腳印,他們裹纏在一塊,在冷空氣裏發幹。而同向的兩棵松樹倒了,一棵倒在旁邊人家的貨車上,一棵倒在宋家院落的裏,身下壓這細碎的牆磚和柴堆。
昨晚這裏定然發生了些事情。
依藤抓緊宋爺爺的手,連忙否認道:“不是我!”
“不是你是誰?”宋爺爺瞪開眼,眉頭一皺,便開罵咧咧,“難道還是奧特曼,我孫子都不說這樣的話。你這朋友昨晚是怎麽進來了,還有你幹嘛睡在樓下,不僅睡在樓下,還把我家的門還開着。你是不是開叉車來的,當我不知道。我告訴你別給我耍花招,不把這裏給清理幹淨,你別想……你別想”宋爺爺繃着牙關,一拍了腦側,“攝像機還在山上,你也別想……”
“宋爺爺,我……”依藤抓緊了宋爺爺的手,眼瞧着那手從她手裏抽出,她沒了依靠,來不及蹲下,直直磕下去,被一只強健的手臂攔腰抱起。
依藤一臉拍在那手臂主人——顧守篤的臉上,顧守篤當地将她放下。
她躺倒在地,更是站不起來了。
“你有毛病是不是顧守篤,”依藤抽着痛,罵聲随痛一陣陣湧起,□□着,罵着,罵了好一會,顧守篤沒有回應。
依藤松下呼吸,睜開眼睛上瞧,見到的除了冬日早晨的冷光,還有顧守篤黑黢黢的眼睛。
顧守篤的眼睛千變萬化,折出微光或深或淺,唯一不變是眼眶攥着眼珠的姿勢,總是稍稍繃着,半含着,半掩下的是一扇睫毛。
他總是那樣望着,告訴別人他真的不知道。
“你是不是有毛病!”依藤罵一句,發洩了心底最後的氣憤,她便決定等顧守篤說話後,再原諒他。
畢竟她不能跟個孩子計較什麽。
顧守篤沒有說話。
“抱我起來,”依藤這樣命令道。
顧守篤把她抱起來。
她又說:“把我送到樓上。”
顧守篤照做了,兩人走到了樓上,依藤被放在自己房間裏,終于睡到了chuang上。
依藤舒服了些,又說:“給我講清楚所有的事情。”
顧守篤望了一眼依藤,便開始講述:“昨天下午,我讓常助理給我買一只手機,我……”
依藤打斷了他多餘的前奏:“我指的是到這裏的事情。”
“可是……”顧守篤望了依藤一眼,垂下了眸子,“昨天晚上我過來了,然後絆倒了挂在松樹上的線,因為太着急了,我就直接飛過來,樹和線都斷了。然後我見到你,你沒話對我說,我就不開心了,然後就把你放在這裏了,我自己在這裏睡覺了。”
依藤聽着這流暢的經歷,細究裏面的缺漏,她皺着眉頭問到:“那宋大炮呢?”
“我就把藥放在他chuang邊了。”
依藤又抓出了一個錯:“那飛機呢?”
“我把他放在宋大炮旁邊。”
“你……”依藤腰痛發作,煞白了臉,“算了,還好沒出什麽事情,你今天把這東西打掃了就走吧,作什麽突然來了,還亂發脾氣,真不知道……”依藤念叨着瑣碎的話,仰起身子,顧守篤在她身下墊上了一個枕頭。
她靠正了位置,看一眼顧守篤,見顧守篤看一眼她,還立在原地,她催促到:“還不快去,你闖下這麽大的禍事,就該你自己去。”
顧守篤望一眼她,斂下目光,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依藤見他離開,松了一口氣。
她閉上眼睛補昨晚消耗的精力,睡意來得快,她很快就睡深了。
就在她睡得正酣之時,她感到有些發熱,像是被一股熱流包裹。
她置身在一片暖融融裏頭。不知哪來的暖意纏上了她的腰間,她側過身子,酸痛的骨頭發蘇,靠在堅硬粗糙的……
依藤頓住了。
她睜大眼睛,舉起一只shi潤的手,看着這手,她向另一只手望去,只見那手沉在一片熱氣裏,熱氣底下是熱水——方才的舒适來源。
這是一塊溫泉。
這溫泉房間大小,底下是細白的泥沙,頂上是蒼翠的松枝和澄澈的天。向上仰望即可見到幾朵棉雲纏繞在不遠處的山頂,山頂渺遠,青色的植被仿佛散發着暖光。
依藤環顧四周,松林見蒸汽彌漫,空無一人。
這樣的情況下,她只想到了顧守篤。
“顧守篤!”她叫起來,忽然想到自己現在模樣,“你站住!”
而那廂,顧守篤已經立在了一棵松樹後頭,運動服印在樹葉的的空隙裏,泛着毛茸茸的灰。
☆、風太大我聽不清
“你站住。”依藤再次說到,她有問到,“我的衣服呢?”話音剛落,松樹後的顧守篤舉起手來,手臂上挂着的就是依藤全身上下的衣服。
依藤瞪着那一叢衣服,抹了把臉。那話從她嘴裏幾次三番出不了口,但她終于還是說的:“你幫我脫的?”
“對。”顧守篤說,他收回了手臂,手臂擦過針松,針松上凝結的水霧浸shi了他的袖口。洇開一大片。
依藤望着,她将頭埋在膝蓋上,兩手将鬓角的水珠抹去。
在心理,她同自己的解釋道:顧守篤他不算是個男人,頂多是個智商情商發展低下的男形生物,脫了脫就脫了呗,在他眼裏,一個女人的裸體跟一只拔了毛的鴨沒有兩樣,而往往她越緊張,她越不正常,大齡男童就越好奇。
她竭力撫平自己心底的波瀾,将頭發撩過頭頂,頭上的水珠冷卻了,貼着脖頸滑下。她嘆了一口氣。
她說到:“沒什麽,我就是問問,你把毛巾和衣服放那,不用等我,自己随便到邊上逛逛。”嗓音在刻意壓制下顯得平靜,隐約讓人感到怪異,也不過是松林見霧氣撥動聲帶的效應。
依藤給自己做了足夠的解釋,咬緊牙關。她放松腰肢,靠在石灘上。
顧守篤沒有答話,隐秘的寂靜仿佛告訴依藤顧守篤在做其他事。
她急忙挑起池子裏的水,向手臂上潑,嘩嘩的水聲響起,寂靜落了空,依藤動作卻不太穩。
她在一陣接一陣的水聲中,還兼顧着同顧守篤說到:“有沒有肥皂,我洗完澡你好送我回去。”而在此時,她還要應付腦海裏的某嘈雜思緒,那些思緒擾亂了她中樞。
她忙得不可開開交。
“好。”顧守篤終于應了,聲音裏沒有雜質,一如平常。
不一會,行走的聲音響起,被雜亂的水聲覆蓋着遠去了。
依藤減下那動作,側了眼角,向顧守篤所在之處一瞥,急忙回過臉。
不過這一瞥足夠她辨清此時的情勢了。
自己的衣服都在顧守篤方才站的地方。他們挂在一處,隐在草叢裏,只露出一個尖。而衣物邊上的東西卻十分鮮明,沒有絲毫遮擋,那是一只鮮紅的籃子,籃子放了毛巾,白生生地映着棕的樹皮。
依藤松下架起的肩膀,随意撩着水向身上潑。
漸漸地,她開始知覺出這裏溫泉的好處來了。
不一會,她就靠倒了,一邊泡着溫泉,一邊望着幹爽的天空,緩緩吐出一口熱氣來。想到泡得差不多了,她失了顧及,大喇喇地從溫泉裏起身,赤着通紅的腳邁入了草叢裏。
她拿起毛巾擦拭身體,側開柔韌的腰肢。溫泉的餘溫尚且貼着依藤的心腹,依藤唇角勾起一絲微笑,加快了動作。
天天來這裏也不錯。
她贊同地點了點頭,哼起輕快的歌謠。
就在此時,在十米開外的地方傳來了人聲。
“我天,凍死我了,不是說這塊很多溫泉嗎?怎麽被導演組圈走了三個,其他就死活見不着了呢?”
“你想得美,來這裏是工作的,你當你你來玩的。”
“是啊,是啊……”
依藤生吞了後頭的聲音,見到那兩條人影駕着攝像機而來。
卧槽,明天的新聞标題是某女星裸體奔跑叢林……
依藤攏着xiong,慌忙抱起衣服,向四周一望,只見一處略高的草叢。她蹲了進去,勾着手肘套上上衣,又坐到了石頭上套上褲子,只這片刻,她擡起頭來。
那兩人擦着她過去了,繼續說笑着,對明晃晃坐在他們身側的自己毫無感覺。
這怎麽回事?
依藤放松之餘,她環顧四周。
她在尋找顧守篤的身影。但這一回,顧守篤改了性似得,倒是對她的命令遵照得一絲不茍了。這周圍沒有他的痕跡,甚至連一個呼哨而過的影子都沒有。
依藤松開心髒,疑惑地嘟囔着:“顧守篤,你做了什麽?”
“我什麽也沒做。”顧守篤從她背後鑽出,依藤的尖叫被一雙潮shi的手捂住緊。
她滞住了呼吸,擡着眼睛望向顧守篤。
顧守篤朝着她喘氣,那眼睛卻睜大了,張望着她的眉眼,視線卻是閃爍,在她的臉上浮動着,像是尋食的細小游魚,忽而入了荷葉,忽而鑽了泥沙,忽而從她的心塘裏冒出頭來。
依藤只感到這極危險的。
她抓住了顧守篤的手,向後拖離身子。不知什麽時候,屁股口袋裏的石頭掉出了半顆,随着她的挪動,又掉出了一半,整個掉在了地上。
她沒有發現,繼續望着顧守篤,顧守篤前一刻的無措就像是幻象,從他肅然的臉上找不到痕跡。
依藤松下身子,拍拍屁股站起來。
“這裏是哪裏?”她問到。
顧守篤望着她,向前邁着一步。依藤繃起身子,卻見顧守篤站定在原地,俯身拾起了地上的石子。
“這是你的石頭。”
依藤摸了摸屁股兜,對自己的心慌感到唾棄。
她擠出了一個笑:“謝謝啊。”她接過石頭,跟顧守篤站近了些。
顧守篤向她走來,那張俊臉停在她的頭頂,木然不動。
她低下頭,心動餘韻還在xiong腔裏震蕩,另一處隐蔽角落有一個聲音在嘲笑着她。
沒由來的失望像是小蟲,嘬了她的皮膚一口。
“走吧。”她轉念一想,就将那情緒抛諸腦後了。她轉過身去,被顧守篤拉住了肩膀。
她順着那手向後看,對上了顧守篤專注的凝望。
她心又是一跳,這讓她慌忙低下頭。
“走這邊,那邊是拍攝營地。”顧守篤向後轉去,只留一個背影,緩步走離了依藤。
依藤愣神了片刻,不禁面紅耳赤,只覺自己誤會了顧守篤的情商。
只是一點浮動的心動,顧守篤怎麽看得出來,自己太高估他了,現在的情形于她是極為安全。這次回去,怎麽說也要談個戀愛,戀童這東西發展下去,可怎麽說……
她快步跟上顧守篤的步伐。
一路上,顧守篤說清了來這裏的理由。
這裏是離水庫區不遠處一個溫泉勝地。顧守篤結束了霸道将軍我愛你的拍攝,文睿行安排他去錄制一檔叫做燃燒吧,華夏的綜藝。這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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