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二回,全屋的人各就各位

多,他算命十中中一,奇準無比”

依藤邊走邊聽他說,走遠了才迫不及待地吐槽道:“你們雲山派三強就混個掃大街的?十中中一也算準,我也是服了。”依藤笑了一眼清虛道長,又撲哧一聲,抖動起肩膀,向前蹿了兩步。

清虛道長緊跟着快走,他漲紅了老臉,被這一句噎得說不出話來。

這确實事實。

清虛道長師傅早十年仙逝了,是同輩弟子最強的,三百多的歲數,被全真界尊為無上道人。清虛道長也是他這輩最強的,可他修到兩百多歲竟力不從心了。現今一輩派中天資最好的是叢粲然,醫術極佳,進境最快,可修為比同歲的他少了足足三層,或許這孩子修到兩百多歲,也沒有他這麽高的修為了。

他師尊死前找了無數回法子,可直到死……

清虛道長早些年也不注重這些,因為發生這現象的不止雲山派一家。可現如今,他漸漸明了了大限何處,每每想起,總要暗嘆:縱橫天地的修仙變成傳說,只是早晚的事情。

“世俗!”清虛道長用瞪眼掩飾心虛,“你一個凡人說什麽屁話!”

“是啊。”依藤不再言語了。

清虛道長耐不住這長久的安靜,他佯裝生了會悶氣,又轉頭去看依藤。然後他看到了依藤的羽絨服,他摸了摸自己的薄棉袍。

“那衣服暖不暖。”

“挺暖的,如果要比比你那衣服要暖得多。”依藤指了指棉袍,笑了笑。

清虛道長又閉緊了嘴,他抑着臉上的燥紅,将兩只眼睛向上伸:“我有真氣護體。”

“是嗎?”依藤說到,“也許你可以試試。

“我用不上。”清虛道長說到。

依藤點了點頭,兩人在不知不覺中走到醫院門口。依藤跟清虛道長道過,快步上了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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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醫院的氛圍有一種奇特的魔力,她感到傷口有些疼,這時才發現傷口上的包紮掉了,于是她挂了個號,先到急診去處理傷口。

處理傷口的時候,她打了電話給梅青霜。

不一會,梅青霜沖入了急診,一把抱住了依藤,擁抱過後,一巴掌拍在依藤身上,“失蹤了一晚上,連個電話都不打過來,你也忒行了。”梅青霜大聲罵到,又抱住了依藤,同依藤坐在一起。

依藤見她淚眼婆娑,撞了撞她,又挨了她一掌。

兩人交換了各自情況,依藤問到:“甘師姐好多了嗎?”

“好是好多了,”梅青霜嘆了口氣,“一夜之間又能好到哪裏去,就是呆呆木木的。那個宋大少天天陪着,不知說沒說上幾句話。我在旁邊看了幾眼,怪尴尬的。”

“這樣,可電影怎麽辦?”依藤抓了抓額頭,齧着唇瓣,“宋大炮此時肯定脫不開身,我得想辦法把電影拍下去,可是這麽點錢,總不能讓人打白工。”

“這麽要緊。”梅青霜瞥了她一眼,“我借你點?”

“那點不夠,甘師姐得趕快好起來才行。”依藤說着,決定去親眼瞧瞧情況。她這樣的人,縱使是死心也要最徹底的。

梅青霜推着依藤進了甘明洵的病房。

病房裏陽光正好。

甘明洵倚在chuang頭閉目養神,身旁的椅子窩着宋大炮。宋大炮正在削雪梨,那雙少爺手太過笨拙,雪梨滑出他掌心好幾次,落下幾片厚度不一的皮來。

依藤打了招呼,将手放在甘明洵身前招了招。

宋大炮便瞪了一眼她:“搖什麽搖師姐又沒瞎。”

依藤瞥一眼宋大炮,俯下身在甘明洵耳邊說到:“文智行被文睿行帶走了,他困在……”文智行是關鍵,甘明洵忽而有了動靜,擡起那狹長的睫毛,煙灰色的眸子從間隙裏透出。

她用手抓住了依藤的手,蠕動着唇,急于說些什麽。

“你……你能……”

依藤朝她微微一笑,悄悄說到:“就算是為了救他,你也要好起來解決這事。”

甘明洵深深地望着他。

☆、帶路吧

自從依藤跟甘明洵說過那番話後,甘明洵竟漸漸好了

。她日常也能說話了,時時怔住,也只是望着窗邊。看從窗邊飛過飛鳥,她也能動動眸子,說幾句鳥很漂亮、想出去曬曬太陽的話。宋大炮自然應允,因此高興了許久,但他每每瞧着甘明洵只追着鳥看,心中便升起一股煩悶來。

他在身邊,師姐看得又是什麽?

他瞧着留不住的飛鳥,也總是看得入神。

“拍戲吧。”一周後的下午,甘明洵如是說到。宋大炮在削梨,梨皮斷掉了。一個星期削了幾十只梨宋大炮的削梨手藝已經足夠熟練了。他忙去補救,将那削斷了的梨皮丢盡垃圾桶裏。他聽不清這話,思緒還停留在眼角一閃而逝的飛鳥上頭。

“重新開始吧。”甘明洵合上眼睛,“我要重新開始,我想把智行找回來。”

宋大炮聽到智行兩個字,身子一顫,霎時間清醒了過來。

甘明洵繼續說到:“我要把智行找回來。”她伸出一只手,握緊了宋大炮的沾了梨水的手,紅了眼眶。

“對不起。”她深吸一口氣,仰着眼,煙灰似的眼睛被水汽打shi了,越來越深,越發不像是她的眼睛。

“好。”宋大炮回握着甘明洵的手,他有那麽一刻想問:

師姐,在你心裏,我和文師哥哪個重要?

可宋大炮終究還是沒将這問題問出口。

這幾日依藤也未曾好過。

依藤心急着拍戲,總要到宋大炮房裏幫助甘明洵好起來,又得應付叢粲然的詢問,那詢問從來不管多晚,都由着叢粲然的時間來,夜半夢醒,她一陣煩悶,翻來覆去,心裏是有火在燒。

不過幾日,她就嘴上冒泡,臉色發黃了。

梅青霜見不得她這樣憔悴,幾次三番想要同她問清楚狀況,她全都用“不過是些小事搪塞過去。”梅青霜卻一眼從她臉色裏看出端倪,怎麽樣也不肯放過,每天不間斷地追問。

依藤一個頭兩個大。

更煩的是,她想要把文睿行的事情同梅青霜說。但當她提起文睿行的時候,梅青霜總是嬉笑着将話題移開,她一句話也說不長。

好在這樣的日子持續不久,甘明洵通過了複診,依藤和宋大炮一合計,就決定明日啓程回到老屋。

做下決定的當晚,依藤總算好了許多。她回複了叢粲然慣常的催促,将列表往下拖,拖到了梅青霜那處。

她深深呼吸,點開了梅青霜的對話欄。

即使梅青霜就住在不遠處的酒店裏,一個電話便能叫過來,依藤還是想要給梅青霜發一條短信。她将自己遭遇的編輯好了,發了出去,就立即閉上眼睛,将被子拉過頭頂,等着睡意襲來。

很快地,她躺下睡着了。

不知過了多久,黑夜悄無聲息地降臨了。依藤正在睡夢中,夢裏三兩個人影将她縛住,帶向了一個未知的地方,她看不清那地方的樣子,感到十分恐懼。她翻了個身,側蜷着身子,将雙膝緊緊抱住。

黑夜裏,三個身影從樓上攀下,懸在她的窗戶。他們在她的窗鎖上作業,窗子輕顫了一瞬,被悄然打開了。月影投射而下,在窗口留下了一層暗影,那三人掠過暗影,走到了她的chuang前。

她仍舊在熟睡。

黑影是有備而來。

為首的那個從懷中摸出一個鐵匣子,匣子的通體冰涼,裏頭填着防震泡沫,稍稍撥開泡沫,一只玻璃瓶就被夾到他的兩指之間。他接過手下遞來的針筒,将藥物打入針筒,注射進了依藤的上臂。

依藤閉緊了眼睛,發出了一聲,在夢境裏越沉越深。

當她被那三人帶到了一處深淵裏時,她站在深淵前頭,跌落下去。

“啊!”她輕嘆一聲,繃起了身子。

依藤瞪大眼睛,看着前頭慘白的牆壁,她合上眼睛,将視線落在暗紅色的陪護皮椅上。她摸摸冰涼的額頭,忽然感到上臂發酸,就偏過視線去打量上臂。

她盯了一會,只覺得上臂完好無損。依藤合上了眼睛,一把捋下上皴的袖子,下chuang洗漱。

中午的時候,她同宋大炮甘明洵收拾行李上路,沒有同梅青霜道別。梅青霜也似乎對她對文睿行的污蔑感到不忿,始終沒有聯系她。

晚上她就在老屋重新安頓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依藤回複過叢粲然,在chuang上發呆了一陣,早起晨跑了。

她從老屋跑下公路,沿着公路一直跑。公路長且直,蜿蜒看不到盡頭。依藤的目的地是宋爺爺家,離得很近。

她跑在半路上,汗一直在流,緊貼着後背,帶起涼絲絲的寒意。依藤被冰得打了哆嗦,喘息着停下腳步,慢走在公路邊緣。

一輛車從她身旁呼嘯而過,她順着那車來的方向,看向身後,只見空無一物。公路被蒙在早晨的霧氣裏,一切都像是被關在罩子裏般與世隔絕,有玻璃透明的柔和光暈。

依藤晃了晃腦袋,兜裏的手機一震。她打開了手機,維持着呼吸的速度,她頓住了腳步。

梅青霜來消息了,消息僅僅是一個s。

S什麽?依藤摩挲着那字母,心底有萬般疑問。

梅青霜沒有耽擱太過,又來了消息解惑

梅女王:你個sb。

這對話意料之外,依藤皺起了眉頭。

她跟梅青霜相處的這五六年來,梅青霜從來不說髒話,包括一些不太髒的網絡流行語。朋友之間也難免吵架,依藤跟梅青霜吵過幾十次架,梅青霜在氣急了的時候,也從來不罵髒話。而今這舉動就耐人尋味了。

依藤皺緊了眉頭,徹底停下腳步,走向通向旁邊的村落小階梯。她撥了個電話的時間,一輛車擦着過路邊沿,與她的後背擦過。她下了一截樓梯,身後卷起了一陣風,推着她的背,她又下了一截樓梯,轉過頭去看;手中仍舊舉着手機。

手上上的鈴聲早已響了很久,斷了一聲,發出了綿長的嘟音。

電話裏那女人說到:“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依藤立定在原地,又打了一次電話。

依藤放下舉了許久的手機,坐到一戶人家的石凳上。

現在是清晨,薄霧彌散在不遠處的群山之間,山巒邊緣發着寂然的紅光,這紅光是涼的,照進人的眼裏,涼在人的手臂和背上。

依藤挽起手機,向窩氣兩只手掌呵氣。可今天太冷了,熱氣呵在她手上,霎時間化作了露水,露水又滴回了依藤的掌心,像塑料膜似得籠罩着依藤,依藤的皮膚裏悶着冷氣,像是有塊冰在融化。

依藤搓了搓兩只手,握緊了與手同般硬度的手機。

她又感到背後發涼,向身後看一眼,只看見身後人家的鐵拉門。她合上眼睛,松了一口氣。但寂靜又在她身體裏催生了不少氣體。

她咳嗽了一聲,又咳嗽了許多聲,在咳嗽掙紮的間隙裏将手機舉到眼前。因為手抖,這短信她足足發了五分鐘,發出這短信後,依藤直起身來。

她繼續跑,收到了梅青霜的電話。

“喂?”依藤遲疑問到跑到半路,依藤背後又是發涼,她停下腳步,再次看去,一道黑影籠罩住了她。

黑影身形有180左右,穿着連身衣,連容貌也遮住了,連身衣上頭只留着兩個屬于眼睛的洞,鼻子無洞安放,在連身衣遮臉帽的正中彎出标準弧度。

黑影沒有說話,他向依藤逼近,身上所攜帶的寒氣撲面而來。

依藤用腳指頭想也能想到黑影來者不善。

她擡眼望着黑影,攥緊手上的手機,她向後踉跄了半步,定在了被釘在了原地,一動不動。

這可不是她自願的,如果她現在能動,她早就跑出半裏遠的距離了。可現在她只能一動不動,像座被人随意丢棄的雕像。

黑衣人從兜裏拿支玻璃管,玻璃管裏裝着透明的液體。他又拿出一支針筒,将針筒刺入玻璃管的橡皮塞裏。

依藤一陣陣冒冷汗,終于她的身體幫她回憶起了昨晚的異動。

“文……文……”依藤想到關竅。

梅青霜八成被文睿行處理了。她怎麽也想到衣冠楚楚的文睿行會這樣的心狠手辣,他往日溫文爾雅的表象下竟浮着這樣一座冰山。

虎毒都不食子,更何況他是人。

依藤攥緊了拳頭。

黑影對她的支吾沒有額外的意見,他将藥劑刺入依藤的手臂上,像座機械似得,将依藤扛起,躍向了空中。

他正當空的瞬間,空中躍來一抹深藍色的身影。

叢粲然來了。

一柄劍先她而至,劍柄打中黑影的肚腹。黑影向後彎下了腰,稍一調整就直起身子,繼續向前行走。

叢粲然忽至他身前,反手将劍柄扣向他的腹部。

黑衣人扭過了腰,跳向不遠處的公路。這一刻,公路不遠處一輛轎車疾馳而來,轎車門打開了半寸,門縫的距離恰好是黑影能穿過的大小。

黑影蹿向那門縫,腳踏上車沿。

身後叢粲然調轉了劍的頭尾,劍行一瞬,刺穿了那黑影。黑影向下一墜,丢下了依藤,勉強抓住轎車邊緣的,被從地上托擦了一陣,終于爬入了轎車內。

依藤被叢粲然接住了,叢粲然将她随意丢在了地上。

她從地上坐起,心有餘悸,并沒有注意到黑影這怪異的行動。

“那人像是鬼修裏的活死人,你是怎樣惹上這等麻煩的,”叢粲然冷着臉,目光定在清冷的村落裏,叢粲然說話咬字不清晰,仿佛是一股寒流淌過,“不要耽擱拍戲。”

依藤望了叢粲然一眼,鼓動的xiong腔在震顫。她手臂随風而動,顫了一陣便緊傍在她身側。她吞咽了冷氣,想要用心肺裏的暖重新散發出去,面臨的卻是越來越冷的身軀。

依藤合上眼睛,感受着睫毛一陣顫栗,皺緊眉頭集中精神。她側過頭顱:“我會的,但是你最好能保證我的安全。”

“怎麽了?”叢粲然說到,“卻也不是什麽大事。”

“我就是惹上了□□煩了,我好朋友被那人給捉住了,我男人重傷在身,我……”依藤爆發開來。她嗚咽着,長久的積累在一瞬間崩塌,彙集做眼淚筱筱落下。她蹲了下來,将臉埋入了雙腿之上,邊抹着眼淚邊哭。

她哭了許久。

“好了嗎?”叢粲然不改語調,仿佛這些事對她不值一提,又一次提醒到,“不要耽擱拍戲。”

“你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她皺起了臉,又抹了一把刺痛的面頰。深吸一聲,将熱度吸進了肚子裏。

她平靜了許多,對叢粲然提議到:“你最好跟在我我身邊,我現在要回去了。”她轉身向前走,叢粲然一動不動的,她盯着依藤,抱起劍來。

“你把八字拿來。”叢粲然補充到,“你那朋友的八字。”

依藤盯着她,乖乖給了八字。叢粲然摸出手機在手機上敲擊了幾下,擡起頭來說到:“她沒死,就是斷了姻緣。不過在這之前,你得打電話給一個叫文睿行的家夥。 ”

“你……怎麽知道。”依藤向叢粲然的手機張望。

“郭寶寶那家夥說的,他算命向來奇準。”叢粲然向前走去,“帶路吧,我要在這裏呆一段時間。”

☆、福大命大

依藤發了信息給文睿行,将從粲然帶回了老屋。

宋大炮正在堂前踱步,他向門口探出了頭,一見依藤的半點身影,便從屋裏踱出,臨到依藤跟前,他腳下是下山的第一級臺階。他沒見到這臺階,便踩空了,被一只橫生出的手給穩穩扶住了。

他蒼白了臉,對那手的主人——從粲然說到:“謝謝。”并不深究從粲然的身份,而是語速極快地同依藤開始對話,壓低了聲音道:“師姐還在睡,你看着點,她醒來的時候,給她一杯溫水,然……”

宋大炮說到這裏時,捕捉到身邊有一絲響動。

他向老屋緊閉的門前張望一眼,盯了一會,又一只麻雀掠着松枝過去了。門前的老松樹的松枝低垂再檐下,顫下些許露水。數道晶瑩落下,打到地上成了一點點shi痕。

他盯了一會功夫,魔怔了似得。

“他還有心思拍戲嗎?”從粲然提問到,對此仿佛頗為不可置信。

依藤對宋大炮的狀态最清楚不過,她牽了牽嘴角,替宋大炮解釋到:“他只是偶然這樣,你不用擔心,怎麽樣這戲也會拍好的。”

這保證太過無力,連她自己說出也半信半疑。

“是麽?”從粲然審視着腳下的泥沙,她環顧老屋的一周,眼睛微微睜着,打不起精神地瞧着。她的目光釘在了屋頂上的某一處,稍擡拿眼眸,将屋頂上的瓦片完整攝入眼中。

在瓦片上停頓了許久,從粲然這才将視線落在正對處的門上。

那門由宋大炮關上,閉得緊緊的,争取不洩露外頭的一絲聲響。

從粲然抓住了向下走的宋大炮,她望向了宋大炮。

“你最好……”從粲然側過眼眸,瞥了依藤一眼,“我怕他摔壞了,我跟你去買,要吃什麽說吧。”

從粲然這話太過突兀,依藤和宋大炮兩人都滿頭霧水。

宋大炮擡起眼眸對向從粲然,轉而向依藤用視線詢問。

依藤剛開開口,便聽拿宋大炮說道:“師姐要吃粥,宋爺爺說宋奶奶今天做了瑤柱粥,你去拿,另外你順路給我去村口饅頭鋪子買炸饅頭和綠豆湯。”說罷,幾步攀上臺階,跑道老屋邊上,飄着鑽進了門縫裏頭,腳步安安靜靜的。

依藤瞪了一眼,不由地笑了笑。

“走吧,九點鐘以前做好準備,我瞧着今天是拍不了多少了。”從粲然遺憾道,擡起下巴,眼邊上是松枝掩映的天空。清晨的陽光是小鴨絨毛似得黃色,映在從粲然的臉上,有點發暖。她的眸子黑白分明,攝入了萬千光影,輕輕一顫就如同溪裏的水,仿佛有拇指大小的泥鳅游過。

她掩下眼簾,拿出一本布本子細細記着。

“這裏與山中倒是不同,”從粲然慨嘆道,顯露出些漠然,仿佛是迷茫,“山中百年,外頭許是過了一歲。”

依藤細細打量從粲然的臉龐,看到的是細嫩的臉龐。

她撇了撇嘴,問到:“你今年多少歲了?”

“十八。”從粲然袖起手,“一百零八,可總覺得自己只有十八。大約是因為沒生過病。”

“呵。”依藤輕笑了一聲,“我還當哪個十八歲小妞有你這樣的犟脾氣,仗勢欺人也不過如此,半絲善心也沒有。”

“你話真多。”從粲然截斷依藤的話語,“走吧,去拿粥,說不準能遇上些有意思的事情。”她打前頭走去,若有所思。

依藤緊跟在她的身後。

公路上的車開始多了起來。

依藤因有了上次的陰影,這回走路萬般小心,唯恐身後又竄出來個蒙面人,勒着她的脖子将向後拖去。

她一走下公路,坐到邊上的椅子呼吸,身上搭了一只清瘦的腕子,她受了拿腕子的重量,心猛地一墜。

“你吓死我了。”依藤張着嘴喘息,扶着臺階坐了下來。

“這也吓得到,”從粲然冷哼一聲,“我高看你了。”從粲然被呼嘯而過的警鳴所吸引,一直望着車子遠去的方向。

又一輛車子掠過了,在依藤背後帶起涼飕飕的風,同時僵硬了依藤的脊背,豆大的汗珠從依藤的額角滑下,一只滑到她幹裂的嘴角上。

“醒醒,我們該趕着走了。”

依藤被從粲然又是一掐,她疼得呲牙咧嘴。她抿了抿拿汗,眼角湧動着一股子熱度。

從粲然見叫不動她,便只能低下身來觀察,打量了好一會說到。

“你被驚了神了。”從粲然拾起她的腕子,“又去過黃泉路,神魂難安,好在老頭子……給了你一道福氣。”從粲然嘆了一聲,“掌門向來摳搜,倒對你大氣了。”

說罷,從粲然從袖裏抽出一柄匕首,再腕子上劃了一刀,“喝吧。”從粲然望着依藤,解釋道,“我自小以藥煉體,血液是大補之物,能驅邪祟。你這一年都不必生病。”說着,她轉動眸眼,見依藤不應,也一口咬斷嘴裏的聲息,将腕子塞到依藤嘴邊蹭了蹭。

血珠落到依藤嘴邊。

依藤将那小粒血珠子抿進嘴裏,眼淚卻掉了下來

。她抹了把臉,眼淚又滾下了臉頰;她用兩只手去捂住眼淚,不過一會,臉上shi了大半。寒風刮過臉頰,帶起了一陣陣刺痛。

從粲然側了側眼,催促道:“得了便宜還賣乖,走吧。”

依藤站起身來,從粲然也随同站了起來。

兩人走到宋爺爺家拿了粥,又轉去村頭。依藤要抄近路去村頭,必要經過一處巷弄。

巷弄有些幽深,兩邊是人家的後門,常年不開。樓上的空調水時常滴落,落了滿滿巷子的青苔,牆壁那青苔厚重,仿佛在呼吸着shi氣;這裏常年不見陽光,這裏更陰森了。

依藤走上那巷子裏,巷子的另一頭就出現了一個帶着面具的身影。

那身影阻隔了巷口的光影,像是一只鉛塊。

依藤向後退去,身後一頓,被從粲然攔住了退路。

從粲然那處發出一股子推力,推着她向前走去,她掙紮着停下,卻只能不停向前走,将手扶在牆面上刮過,抓了滿手的青苔。

面具人也走了過來,停再兩人身前,從腰間拔出了一柄細長的鋼釺。

鋼釺向着依藤刺來,刺過依藤的耳梢,刺向依藤的身後。

就在這一瞬間,細碎的冰屑從鋼釺的尖端蜿蜒而上,氣息森冷。鋼釺停在了依藤的耳邊,頓了頓,斷成一節又一節,砸在依藤的腳底

依藤松了一口氣,回頭看去只見,從粲然臉邊有一道細小的血痕。

血痕緩緩洇開了。

兩三道黑影從屋頂上頭飄落。三個黑影人堵在巷口,像是一團濃重的黑影。依藤向後一看,只以為自己眼花了,還在看着前頭。沒等依藤意識過來,又一道黑影自上而下落下了,就落在依藤和從粲然的前後。

數十道鋼釺同發,将依藤身前的光割裂做一片片。

依藤避開一道,護住了腦袋。她穩下心緒,抓住了從粲然的肩膀,急着躲斤從粲然身後。

從粲然懶擡眼簾,只輕斜過視線。

“郭寶寶說,那梅青霜是有一劫,只不過這劫應驗在你身上。”

從粲然玩味一笑,眸光輕斂。

這雲淡風輕的姿态足以給依藤勇氣。

“那怎麽辦?”

依藤扣緊了從粲然的肩膀,向從粲然身側擠去。帶着從粲然給的那幾份勇氣,可她還是一個勁發抖,像是從內而外的冷。

她眼見一柄鋼釺刺到眼前。

臨到眼裏時,那鋼釺結冰斷去了。

依藤低下身子搶走小半截,将拿小半截鋼釺護在身前。

“沒辦法。”從粲然說,又凍去刺向兩人的三根鋼釺。

“沒辦法?”依藤大叫到。

從粲然遺漏了依藤身側的一根鋼釺,依藤兩手握緊鋼針頂了一次,蹲下身去,刺了那敵手的腳。

敵手一瘸,便跪倒在了地上,膝蓋砸在地頭上,整個身子便緊跟着融化了。

這迅疾的勝利令依藤反應不過來。

從粲然卻了然似得哦了一聲,又輕輕擡起眼簾,數十道冰針刺穿了面具人的膝蓋,密匝匝而來的面具人群就全變做了黑水。

一陣風過,黑水泛起了漣漪。

依藤見空蕩蕩巷子兩頭,癱在青苔牆上。

“福大命大。”她念叨着,“福大命大。”

從粲然瞥了她一眼,提醒道:“可別高興得太早了。”這姑娘目光不離四周,繼續推着依藤向前走去。

依藤走到巷口,握住了從粲然的手。

巷口是一片曬谷場,春秋兩季熱鬧,冬季便荒蕪了,場院裏時時有野狗走過。此時空地被車子填滿,當中的一輛車裏走下來一個老人。

這老人穿白衣,身旁的為數衆多的黑衣人只是他的飾物。

“”

依藤是見識過這老人的殘暴,一見拿老人蒼白的外衣,就想到那筱筱落地的十個人。老人帶着嘴角慣常的微笑,走到依藤眼前來。

“依小姐,好久不見。”老人親熱地打招呼,“我未曾想到依小姐是這樣重要的人,文總聽說梅小姐被攻擊了,第一個就想到是護着你……”

依藤緊張得厲害,沒聽清那話,戒備着,咬緊了牙關,像是要咬碎一塊生排骨,一陣陣作嘔。老人又近了一步,依藤趕忙抓住從粲然。

“從粲然,這人要取我的命,如果我死了……”

“我知道。”從粲然鄭重地點頭,只是退開了一步,“但那凡人身上有魔物,我的靈氣最怯這樣的魔物,我打不過那凡人。”

從粲然說罷,白衣老人便笑着接過了話頭。

“想必您就是雲山派的從粲然從仙子吧,小老兒仰慕您的名聲許久,一直未曾得見,如今第一次見面,我定要給仙子您奉上一份大禮。”白衣老人陰森地笑了,陽光打在他慈和的臉上,唯獨遺漏了他的眼睛。他半和着眼睛,如此看來像是天生沒有雙眼的殘疾。

依藤抓着從粲然,被他這面容給驚住了。

“你有辦法沒有?”依藤心裏有些惴惴。

“我沒有。”從粲然說罷伸出手來,将依藤向前一推。

依藤踉跄了一步,便落入了保镖的包圍圈裏。她看着保镖圍了過來,擡眼望去,已經不見從粲然的影子。

她的心沉了下去,攥緊手上的鋼釺,暗自打氣。

人越聚越多,他們未曾對依藤做什麽,只是一層層為主。

依藤的腕子發了軟,她向前一擊,擊錯了位置,只刺到了一名保镖的西裝。那保镖看了一眼她手上的鋼釺,伸向手奪去,正摸準那鋼釺,被砰一聲炸裂截斷了動作。

他身子一震,瞪大了眼睛,痙攣着從依藤眼前倒了下去。

砰砰砰!數不盡的槍聲響起。

依藤身邊的人依次倒了下去,她向邊上看去,只見一排黑黝黝的特警。

依藤轉過身去,見白衣老人拿起了槍朝着她,聽見又一身槍響,她身前一身寒涼席卷而過,冰牆之外,一粒子彈打在了地上,炸開再了依藤腳邊。

冰牆霎時間融化,淋了依藤一身的水。

依藤擋住拿潑天的水,看見白衣老人駕着噴射器飛上了天去。她向前追了幾步,被一名特警護着向後跑去。

依藤向後看去,只見擠出人群的文睿行。文睿行在她的注視下頓再原地,向後望了一眼,等他的助理跟上來。

助理來了,他才走到依藤身側。

“你沒事吧?”文睿行問。

依藤搖了搖頭,問到:“青霜怎麽樣了?”

“沒事,她說要出去散散心,不在雲山了,你不必擔心。”

“是麽?”依藤凝視着斂目的文睿行,“你們分手了。你做的那些事都被青霜知道了,對吧,你現在這是來幹什麽?不要跟我說,這一切文總都是被那老頭子跟欺騙了,我不會幫一個惡人挽回我的好朋友的。我不會把青霜推入你這個火坑的。”

文睿行聽完依藤的指控,看向側邊的從粲然,輕笑一聲說道:“算是,依小姐未免管得太多了。”

☆、刀子嘴豆腐心

依藤咬了咬牙,見從粲然在身邊,便躲到了從粲然的身後。

她顧自躲着,那搖頭晃腦的模樣,倒引得文睿行一笑。文睿行對邊上的助理說到:“送他們回去。他定然會去那裏取東西,我先走了。”他笑道,瞥了依藤一眼,朝從粲然點點頭,道了一聲別。

話裏的“他”指得是白衣老人。

文睿行稱呼他為甘伯父。

沒錯,甘博士是甘明洵的父親,研究魔族長達三十年,此人對魔族這項研究的癡迷程度,用瘋魔形容都不足夠。

甘博士原先由文睿行的父親資助着,後來文睿行父親去世,文家祖父徹底中斷了資助。後來,文睿行慢慢接手家裏生意,又通過各種名目避開祖父的眼線,幫甘博士立項,給予大量資金資助,為的是治好囚禁在暗處數十年的母親……

甘博士竟有幾分厲害,文母的瘋病漸漸好了。

母親越來越安詳的模樣讓文睿行放松了戒備,他又在工作上疲于奔命,對甘博士徹底放松了警惕。

若非前幾日梅青霜電話詢問(在依藤給梅青霜發了消息後),文睿行仍舊發現不了甘博士的所作所為。

文睿行暗自轉移了母親和資源。

甘博士有所察覺,立即派人抓住了在文睿行寓所外的梅青霜,僞造顧守篤發狂綁架了梅青霜的現場,要文睿行重新倚靠于他,收回撤資的決定。

誰知文睿行對梅青霜并不在意,還派人暗中保護依藤。這暴露了依藤的所在位置,甘博士派出黑衣人在依藤手上注入定位。

就在今晨,梅青霜自己從囚禁地點逃了出來,她打電話給文睿行說出了事情經過,兩人短暫說了幾句,梅青霜便提出了分手。

不提文睿行百般解釋,梅青霜從頭到尾一句:“若你真的愛我,早就亂了方寸,哪來的權衡利弊,我清楚。”

文睿行自知感情無法挽回,只好默默放手,查了甘博士的行蹤,立即同警方報了案。

這才有了方才的一遭。

“等等。”從粲然叫住了要離開的文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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