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翻案

瞧見周後那張煞白的臉,周祁炎當即從酒席上站起身子,寬袖紅袍一抖,怒斥伏着身子的掌事太監,“身為掌事太監,你沖撞本宮的喜宴,按律當斬!父皇母後心存寬宥之念,饒恕你一命,你還不快退下!”

掌事太監嗫嚅着嘴,剛想回聲‘是...’

可緊接着,外面便闖進來一個小宮女,發髻淩亂,滿身泥濘,一臉的惶恐,進殿直接‘撲通’跪到地上,驚恐大呼,“皇後娘娘,奴婢什麽都沒說,求皇後娘娘饒命啊!”

人瞧着,像是瘋癫了。

吓得掌事太監立刻将喉間的那聲‘是’壓了回去。

周後穩住心神,斂去面上的煞白之色,硬聲斥責,“小月,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擅闖太子殿下的喜宴,來人,還不快将這個不知規矩的婢子拖下去!”

“陛下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啊!”眼看着求周後無望,小月直接朝主位上的周文王大喊。

瞧她那個驚恐模樣,定是怕一被拖出去,就喪命在周後手下。

“陛下,既然有人鳴冤,理應徹查此案才是。”蔡正目光盯着殿內跪着的二人,朝周文王躬身。

身為刑部尚書,見到案子想要查清是他的職責所在。

周文王擰着眉頭,冷冷瞪周後一眼,爾後開口問底下跪着的小月,“你說讓朕救你,何出此意啊?”

小月的身子抖得如寒風中搖搖欲墜的落葉,鎮了半晌的心神,才抽抽嗒嗒說道:“奴婢與殿外死去的小蠻都是伺候在皇後娘娘身邊的宮女,一直都是安安分分幹着活兒的,可上個月初四那日,皇後娘娘卻忽然将奴婢和小蠻叫到跟前,吩咐我們二人去辦一件差事...”

說到這,她的身子抖得更厲害,拼命咽下喉間的唾沫才繼續道:“那件差事,便是去對司馬大人坐進宮上朝的馬車做手腳。奴婢去将守着馬車的車夫叫開,小蠻去解松馬車的車轅,所以那日司馬大人在回府的路上,才不小心掉下車轅,摔了重傷!奴婢和小蠻一直替皇後娘娘守口如瓶,可誰知,前兩日小蠻卻忽然死了,奴婢也差點被人滅口...”

她說完,已是一身癱軟的跪着。

滿席喜宴的大小官員,當即一臉駭然,全都震驚地看向周後,華麗修飾的妝容下,她的臉慘白得猶如一張白紙,欲張開的嘴角在劇烈顫抖,“你,你在胡說八道!”

連喊出口的斥責聲,都透着無力和蒼白。

司馬修端坐在位子上,擡眸朝趙止洵看了一眼,只見他正氣定神閑喝着茶,眉梢微眯,席上發生的這些事仿若跟他半點關系也沒有。

“奴婢絕無半句隐瞞!”

小月死死磕着頭,連臉都未敢露出來半分。

蔡正進言道,“陛下,想知道這宮女有沒有說謊,将司馬大人的車夫召進殿裏來,與她對質一下便知。”他看向神色淡然,未發一言的司馬修,開口問,“不知司馬大人府上的車夫可有在宮門外?”

司馬修深吸一口氣,松開扣着雙膝的手,站起身來回他,“恰巧下官今日坐了府上的馬車進宮,車夫此刻正在宮門外候着下官。”

蔡正眉眼微松,再次朝周文王躬身,“如此一來,将司馬大人府上的車夫叫進來便可。”

“陛下...”

周後的悄無聲色看向周文王,輕輕扯着他龍袍的一角,眸中閃着驚惶。

“陛下,今日大周一大半的官員都在這,司馬大人是大周的大司徒,若真是意外落下馬車才受的重傷也就罷了,可若是有人故意而為之,陛下确實該給個交代。”

趙止洵坐在位子上,落下手裏的茶盞,聲音響徹在整宣武殿內,透着滿腔的威儀和公允。

周文王掃一眼這殿內的官員,不僅有平日裏上朝的臣子,還有各地來的地方官員,當着這麽多大周棟梁的面,今日他若是不給兢兢業業的司馬修一個交待,恐怕會有官員寒心。

到時有閑言碎語傳出去,整個大周皇室恐怕都會失去威嚴,拍了拍周後的手,他一臉沉着地回,“允了。”

周後的身子,猛地往下一沉。

掌事太監急忙從地上爬起來,出去吩咐人将司馬府上的車夫召進宣武殿,衆人坐在酒席上候着,個個神色複雜。

太子坐在位子上,眉眼間滿是焦灼,公孫宇亦是如坐針氈。

很快,車夫被帶到了殿內,他沒見過這樣的場面,一進去人便戰戰兢兢跪下,“小的,參,參見陛下...”害怕得連話都說不穩了。

周文王盯着底下跪着的倆人,開口厲聲問他,“朕問你,你可見過地上跪着的這個宮女?”

車夫的身子一震,急忙擡眼往身旁穿着綠羅裙的宮女看去,小月稍稍側過頭,臉上布滿驚恐,雖沾染了一些泥濘,可車夫還是一眼就将她認了出來,雙目一頓震驚,他急忙叩首回,“小的見過這個宮女,大人墜下馬車的那日,是她将小的引開,回府的路上馬車便出了意外。”

“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竟會做出危害大周官員的事來...”

“誰說不是呢,司馬大人兢兢業業這麽多年,卻要平白無故遭受這飛來橫禍,沒準哪一日就輪到我們了...”

“是啊,什麽時候朝堂上的事容允一個身居後宮的女子來插手了——”

謀害司馬修的主謀之人落定,宴席上皆是一片令人聞風喪膽的議論聲,言語間皆是指責已經一臉落敗的周後。

更有幾位臣子已經連連搖頭,臉上布滿失望之色。

“皇後可還有話要說?”周文王斂下眉頭,雙目裏亦是布滿失望,只沉沉看着身旁這位一直張弛有度,處理後宮之事淩厲有度的女子,她什麽事都能處理得很好,唯獨周祁炎的事。

周後的身子在顫抖,她回眼凝着眼前的人,慢慢脫下頭上的鳳冠,起身朝他跪下,大聲呼道:“陛下,臣妾無可辯解,可在陛下責罰臣妾之前,可否允臣妾先做件事?”

凝了她片刻,周文王點了點頭。

她磕頭叩謝,提着繁冗的鳳袍站起身子,走到司馬修面前,朝他颔首道歉,“當日傷到司馬大人,是本宮的錯,不求大人能諒解,只求大人能寬宥一二。”

這個道歉的身姿和言語,算是做到位了。

司馬修微微點頭,朝周後回禮,“下官的身子已經無礙,皇後娘娘保重。”

“多謝大人!”

道完歉,她才重回到周文王面前領罰。

周祁炎在這個時候沖了出來,‘撲通’一下朝周文王跪下,大聲疾呼,“父皇,母後只是一時糊塗,今日是兒臣的大喜之日,還望父皇能對母後開恩!”

有周後道歉在先,又有母子情深在後,不僅是周文王,朝上的官員皆為之動容,看向周後的眼神裏,惡意沒有那麽濃了。

看着周文王遲疑不決的樣子,趙止洵捏着茶盞的手微微收緊,他得趕在他松口之前讓他下決心,可話到了嘴邊剛想開口,對面的宇文長策倒是比他先站起來了,“陛下,皇後娘娘做了這般危害朝廷命官的事,理應按律法罰,以正朝堂之風,後宮之風!”

他捏着茶盞的手松開,凝着對面義正言辭的人,眉目間化開一抹笑意。

頃刻間,周文王從陷入他們二人母子情深的畫面中抽離出來,朝宇文長策微微點頭,睨向底下跪着的周後,冷眼道:“皇後身為六宮之主,以身犯法,插手朝堂之事,危害朝廷命官,即日起,暫革去皇後之職,關押在鸾鳳宮思過!”

一時間,周後渾身癱軟,下一刻便雙手收緊,沉着地叩首,“臣妾謝恩!”

“母後...”

周祁炎絕望地喚了她一眼。

她沉下眉目,朝他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再求情。

他咬了咬牙,只能罷休。

喜宴上鬧了這麽一出戲,衆人再觥籌交錯一番後,官員們一一起身朝周文王和周祁炎行禮,便緩緩退去。

趙止洵要離身時,發現殿內還有一雙眼睛正盯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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