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三表哥
許元姝眉頭皺了起來,轉頭去看身邊的孟氏。
孟氏臉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許元姝雖然不知道祖母跟母親說了什麽,但是看母親這個樣子,就知道祖母肯定是站在母親這一邊的。
祖母是一定能管住父親的,許元姝心裏的陰霾頓時消散了大半。
“雖說冬天天冷,可是每日的活動不能落下,就是在這抄手游廊上多走兩圈也是好的。”孟氏看着他們兩個,柔聲吩咐道,“你繡上兩朵花就出來走一走,你寫上兩張大字也要活動活動。”
許元姝笑着點頭,志哥兒問道:“又是外祖父說的?可是外祖父明明就是給陛下調理腸胃的太醫啊?”
孟氏的笑容有點高深莫測,“你外祖父啊……他最擅長的其實是養生。”
許修志似乎還想追問為什麽外祖父不做自己擅長的,但是等在二門口的李媽媽已經迎了上來。
“車子備好了。”
許元姝跟在孟氏後頭走了出來,一共兩輛馬車。
前頭一輛是給他們三個坐的,後頭一輛拉滿了東西,老太太身邊的萬媽媽正等在廊下,看見孟氏出來忙上來行個禮,笑道:“老太太叫我來送送您。”
又指了指後頭的馬車,“老太太叫我又加上了兩匹蜀錦,都是厚重的好顏色,給親家母做衣裳穿。還有新得的秋茶,給親家公嘗嘗。”
孟氏拉着萬媽媽的手客氣的笑了笑,“您先替我謝謝婆母,等我晚上回來再去給她請安。”
萬媽媽點了點頭,扶着孟氏的手伺候她上了馬車,又看着許元姝跟許修志兩個上去,這才離開。
不過馬車才走了幾步,還沒出許家的院子,孟氏忽然又叫停了下來,沖着後頭馬車的李媽媽招了招手。
李媽媽動作利落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太太有事兒吩咐?”
孟氏掃了許元姝一眼,道:“今兒不用你伺候了,你也歇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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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媽媽不明就裏,不過還是先道謝。
孟氏又道:“過不了多久就是十五了,平安寺要做大法事,你去跟陸姨娘說一聲,叫她抄上一百遍法華經,替成哥兒供在佛祖前頭。”
陸姨娘認識的字兒手指頭就能數清楚,還是一個手的。叫她抄經就跟畫畫似的,一張紙最多畫兩個。
法華經一共七卷二十八品,加起來七萬多字兒,別說一百遍了,就是只叫她抄一遍,她到明年正月十五也抄不完,所以這個舉動明明白白的就是在告訴陸姨娘:我要為難你。
馬車噠噠噠的又走了起來,許元姝眼睛有點濕潤,她悄無聲息的拉着孟氏的手,孟氏安撫性的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什麽都沒說。
許元姝靠在孟氏身上,這麽好的母親,可是父親……自打她有印象起,就是一個又一個的妾,有的留下來了,有的送人了,有的……死了。
父親是上林苑監典署,正七品的官位,若是在別的衙門,這官位就有點小了,不過上林苑監稍微有點不一樣。
這個衙門管的是皇家的獵場、果林、菜地等等,上頭有太監照看着,面聖的機會一年也能撈着那麽幾次,逢年過節的興許還能跟皇帝說兩句話,得一兩盤菜,因此就算是只是個七品官,也足夠在京城裏橫着走了。
至于她的生母陸姨娘……原本是佃農之女,被父親瞧上之後免了一年的佃租,他們就迫不及待雇了頂轎子,連正日子都等不及,就這麽眼巴巴的送了來。
她父親的妾室……很多都是這麽來的,然後就扔在後院不管了,她們旁邊三進的小跨院裏,連帶後罩房,一共住了十二個妾……
許元姝一路想着,很快到了外祖父家裏,原本有點沉重的心情一下子就輕松了起來。
外祖父是宮裏太醫,在調理腸胃上很有一手,家裏不大不小五進的院落,旁邊還有個假山有活水的小花園,雖然比不上許家的地方大,卻雅致了許多。
幾人剛走到二門,許元姝就看見外祖母孟老太太一臉笑意的看着她們。
順着母親輕輕推她那一下,許元姝拉着許修志快步上前行禮,脆生生的叫了一聲“外祖母”。
“……沒來也好,家裏沒男人招呼他。”
志哥兒在前頭蹦蹦跳跳的走着,許元姝跟在他身後照看着,不過後頭的話卻聽得清清楚楚。
外祖母中氣十足,身體想必也很好。許元姝嘴角翹了翹,加快兩步趕上了志哥兒。
“你父親一大早便被宣召進宮給陛下瞧病去了,你哥哥因為要陪你大嫂回娘家,因此讓你侄兒跟着去了,家裏就剩下我還有你侄女兒。”
孟氏嗯了一聲,問道:“琦姐兒風寒還沒好?我記得送臘八粥的時候她就病了?”
孟老太太道:“快好了,就是還有些咳嗽,原本她也要一起去的,只是你大嫂擔心她吹了冷風又要加重,便将她托付給我照顧。”
說着說着孟老太太的聲音裏就有了笑意,“其實已經好了,我知道你大嫂是怕我一個人在家悶得慌,專門留她給我解悶的。”
說了沒兩句話幾人就到了內室,孟老太太拿了個小匣子出來遞給許修志,笑道:“天工院做出來的新奇玩意,說是給十四皇子玩的,正巧你外祖父去請平安脈,就順手給了他一匣子。”
皇上的賞賜得的毫不費力,這就是天子近臣的好處,許元姝垂下眼眸,不僅僅是志哥兒,就是她手裏也有幾件宮裏賞賜下來的小玩意。
這怕也是父親對母親有點忌憚的最主要原因吧。
許修志今年才七歲出頭,再是天資聰慧也逃不開愛玩兩個字兒,加上天工院做的東西又精巧,他打開來就不放手了,孟老太太一臉的笑意,吩咐丫鬟,“帶他去裏頭玩吧。”
許元姝知道外祖母跟母親有話要說,便笑道:“我去看看琦姐姐。”
“去吧去吧。”孟老太太笑道:“她在家裏悶了一個多月了,你跟她好好說說話。”
許元姝嗯了一聲,跟着丫鬟一路往後院去了。
舅舅膝下一子一女,都是大舅母生的,表哥去年及冠,表姐剛剛及笄,都已經定了親,今年外祖父家裏要辦兩件喜事,想必很是熱鬧。
才走到門口,許元姝就聽見姚媽媽的聲音,火燒火燎的,“好我的姑娘,這帕子是納吉的時候給姑爺的回禮,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許元姝臉上頓時就有了笑意,先開簾子就走了進去,叫了聲:“琦姐姐。”
桌邊坐着個跟她一樣幾乎是一身紅的少女,看見她進來臉上立即就綻放出笑容來。
她急忙把手上東西往針線簍子裏一扔,人就站了起來,笑眯眯拉過許元姝的手,“你可總算是來了。”說完又掃了姚媽媽一眼,“你看她是不是又長高了?”
雖然是親戚,但也是客人,斷然沒有把她放在一邊自己繡花的道理,姚媽媽收斂了臉上神色,一邊叫小丫鬟倒茶準備點心,一邊拿着東西出去了。
屋裏就剩下她們兩個,孟琦拉着許元姝笑個不停。
許元姝被她這笑容搞得有點發憷,頭一偏道:“你怎麽還不去繡手帕。”
孟琦長長的“哦”了一聲,聲調很是奇怪,“別說我了,你怕是也要繡手帕了。”
許元姝心裏猛地一跳,雖然有點明白她說的是什麽,不過還是下意識的反駁道:“我哪年不鏽手帕,今年還送了你兩塊呢。舅母也有,外祖母也有。”
“你還記得我外祖父家裏的二表哥嗎?”
許元姝一擡頭,就看見琦表姐笑盈盈的看着她,“我叫二表哥,你得叫三表哥了,去年中了秀才的那一個,你還吃了他的秀才酒呢。”
許元姝臉上一陣燒紅,心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她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耳朵裏就聽見琦表姐的笑聲,還有自己那聲微不可聞的“記得”。
“……你大嫂娘家的侄兒,庶出的那個。”小廳裏,孟老太太也在跟孟氏說這件事情。“他們兩個年紀也合适,都是親戚知根知底兒的,你也放心。”
孟氏略略皺了皺眉頭,猶猶豫豫道:“您知道的,元姝打小就在我身邊養着,像是親生的一樣,我總得——”
孟老太太拍了拍女兒的手,“我知道的,那會你抱她來,五歲的孩子才這麽大一點點——”老太太比劃兩下,想起當時的情景來,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大半。
“她醒來看見我,迷迷糊糊就叫了聲娘。”孟氏嘆息道:“又叫了我這麽多年母親,她的名字也是我取的,我得給她好好找一個。”
“我明白你的心思。”老太太臉上又有了笑容,“你把孩子教養的極好,你大嫂也是看上了這一點。她娘家那個侄兒,雖然是庶出,人是很上進的,書讀的也好,去年才十五歲就中了秀才。”
孟氏點頭,“這一點的确沒什麽可挑的,就是配上嫡女也是夠的。”
“她娘家哥哥就這麽兩個兒子,嫡長子已經學了十幾年的歷法,将來是要繼承家業進欽天監的,這個庶次子走的就是科舉的路子,路子不一樣,将來就不會有沖突。”
“你大嫂的父親跟六皇子還是忘年交,等他考中狀元,無論是想留在京城還是外放,都是能幫着活動一二的。”
孟氏聽着聽着就笑了起來,顯得很是輕松的樣子,“我怎麽覺得大嫂什麽都想好了?”
“那是你孩子教得好!”孟老太太也一起笑道:“她還說了,她兄長的意思,是等三年後無論中與不中,都先成親。”
“快別!”孟氏急忙呸了兩下,“他三年後是必定要中舉人的。”
“那你這是同意了?”孟老太太笑道。
孟氏點點頭,“等年過去,先找個什麽理由叫他們兩個見一面,總得叫元姝同意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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