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章節

番飯前禱告，在神父一句“阿門”後紛紛圍着小火鍋狼吞虎咽起來。

一頓飽飯後，作為總參謀的陳鑫親手在爐邊的牆上訂了釘子，又将兩年前在廠內收的一塊破舊黑板挂了上去，随後抄着不知從哪兒撿來的白色粉筆在上面點畫起來，邊寫邊扯着嗓子将動員大會拉開帷幕——

“今日叫大家前來，想必大家都知道是什麽事了，廢話我就不多說了，初中的課程有很多，但主要的只有五門，包括語文，數學，英語，物理，還有化學，這其中語文，數學，英語是初一就要開始學的，是基礎中的基礎，十分的重要，雖然只有三門課，但裏面的知識分量還是相當的，而且現在的課程與我們那個時候的相比已是大大的不同，尤其是語文，”陳鑫将寫在黑板上的‘語文’二字上畫了個圈，“前兩日我在八中校門口還特地找人家小同學借書本看過，厚厚的一大本，雖然我識字，但完全不知道裏面的文章在說什麽。還有這英語和數學，簡直就和天書一樣……”他看着下座的幾位，“不過，雖然我看不懂，在坐的卻有人十分了解，”他一手指着趙桂蘭，“這位趙桂蘭同志，在城北二中連續兩年擔任語文課代表，作文更被當成範文由各班朗讀了無數遍，是我們數一數二的語文标兵！語文考什麽，我以為語文考的就是作文，所以經群衆一致同意，由她負責皮曉雅語文科目的學習！”

陳鑫說完，帶頭鼓掌，底下在木凳上做成一排的四人也紛紛響起了掌聲。

趙桂蘭眯着一雙大眼，雙手将鬓邊的頭發別到耳後，低頭腼腆地笑了。

陳老太太坐在爐旁，勾着脖子看着這一群小兒，像看大戲似的，忍不住咧嘴露出了缺掉的門牙。

陳鑫說完了趙桂蘭，又開始介紹張神父。

“張默德神父是從法國來的那個……”陳鑫忘詞了，從口袋裏掏出小紙條瞅了一眼，又面對大家大聲說，“……他是那個傳教士！雖然他是法國人，可他也會說一口流利的英語，而且還是正宗的倫敦口音。我以為，讓張神父負責皮曉雅的英語學習，那是再正确不過……”

“那我呢？”聽陳鑫說完，小板凳上的陸濤忍不住舉起了手。

“你有什麽問題？”陳鑫問。

陸濤：“人家小同學是初二才學物理的。”

“沒錯。”

“那好像就沒我什麽事了……”陸濤攤開雙手。

“怎麽沒你的事啊？你不是負責教數學嗎？”

“我以為你讓我教物理啊……”

“我說的是數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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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磊在一旁拍拍陸濤的肩膀，“別說了，數理化不分家，你教數學，我信得過。”

陸濤撇嘴搖頭，鄭重道：“不是你說的這樣的，做事一定要嚴謹，是什麽就是什麽，我只擅長物理的電學部分，什麽歐姆定律基爾霍夫我能教，數學雖然也過得去，但我斷定效果不會太好。”

“那照你這麽說又少了一人，這該怎麽辦？”陳鑫撓頭皺眉。

“人不會少，”陸濤露出一臉狡黠，“我可以推薦一人，他絕對行。”

皮磊：“你說誰？”

陸濤：“我爸。”

陸濤說，他爸爸陸老爹今年六十有二。曾教過高中數學，十年前就已退休，如今在家找不到事做，整日郁郁寡歡。他以為将曉雅的數學交給陸老爹輔導，是再合适不過。

“那就這麽說定了，”陳鑫将黑板上陸濤的名字用×劃掉，又在“數學”二字底下寫上了‘陸老爹’，對大夥說，“以後皮曉雅同學的補習任務就這麽分配了。”

寫完後，陳鑫放下粉筆，又變出一張小板凳放在黑板前，對皮磊說：“磊哥，你就是我們的總司令，我們都聽你的，現在由你說兩句吧。”

皮磊在四人的目光下起身，整理衣襟後清一口嗓子，站在小板凳上發表了重要講話：

“與開天辟地的一代不同，我們這代人，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出生的時候祖國一窮二白，有的同胞甚至一出娘胎就撞上了三年自然災害，但是祖國始終關懷着我們！”

說到此坐下四人集體鼓掌。

掌聲結束後皮磊繼續：“我們響應為祖國奮鬥的號召，在各種崗位上奮鬥了大半輩子，到了這把年紀，不是上有老，就是下有小，然後突然一個下崗……咳，我們就這樣為祖國‘壯烈犧牲’了！雖然，我們是遭受了挫折和打擊，但這并不減少我們對祖國的熱愛和對生活的熱情。我們依舊是在艱苦奮鬥，自力更生，我們還是依靠自己的雙手在勤勤懇懇認認真真地工作，還是繼續幫助祖國擺脫貧窮的帽子，向發達國家邁進！”

此時四人再次掌聲雷動，竟然一發不可收拾。

皮磊揮揮雙手，打了休止的手勢平息掌聲，又接着說：“前不久，還有同志與我說，我們與時代脫節了……”

“哪個同志敢這樣說！”

陸濤突然舉起拳頭打斷他的說話，衆人的目光紛紛集中在他的身上。

皮磊小聲安撫：“這位同志，請不要激動，聽我把話說完再發言……”

他想繼續，突然間忘詞了，再清一遍嗓子後繼續說：“就像當年我們是祖國和人民的希望，現在我們的孩子依然是祖國和人民的希望，不僅如此，他們還是我們的希望！總之，我就是想告訴那些否定我們能力的同志，第一，我們沒有與時代脫節；第二，我們不僅只會煉鋼、弄電、修機械，我們這雙手，如今還能做許多事。孩子在學習上有問題，這是個問題，但是我們工人階級，永遠有解決問題的頭腦和能力，我們一定可以憑借自己的雙手，讓孩子成為祖國的棟梁！我們現在還是在為祖國的希望、為祖國的未來、為祖國的建設而奮鬥！”

之後，在四人激昂的掌聲中，陳鑫發現自己還漏了一個大會的最重要環節，于是趕緊提醒在場諸位。

在場的人經過一番讨論，覺得這個環節對會議而言非常重要，必須嚴肅對待，雖然順序是颠倒了，還是強烈要求給補上。

陳鑫二話不說，趕緊拿出自己的熊貓雙卡錄音機，把裏面磁帶一換，随即響起了《國際歌》。

于是，大會的開幕式在嘹喨的歌聲中結束。

此後，皮磊宣布補習大軍于今日正式成立。

此外，他還給這支補習大軍起了一個名字，叫“四〇五〇師”。

這個名字不僅是為了紀念即将奔赴四十歲的他們和已經年過五旬的張神父，還為了紀念國家當年的四零五零工程……

23 大會實況之一

開幕式一結束，五人圍着一張小圓桌，在disco舞曲中開始了短暫的中場休息，順便也熟悉熟悉現在的中學課本。

一條日光管在他們頭頂上忽閃忽閃，似乎随時都有可能罷工。

陸濤有個弟弟，出生在七十年代初期，趕上了好時候，成了一名大學生。說起自己的弟弟，陸濤是感到無比驕傲，無論走到哪兒，遇上誰，都會挂在嘴邊，今日也不例外。而他個人對時下的教育也有自己獨到的看法。

一九七七年恢複高考後，就讀高中不再經過報名錄取，而是要求通過中考才能入學，高中學制也由原先的兩年制改成了三年制，學習的內容比之前更是加深了難度，英語的學習也在這個時候加入了進來。而往後入學的高中生也不僅僅将眼界放在那一本畢業證書和以後的工作上，都将目光投向了國內外優秀的大學校園內，成了渴求知識的新一代。與此同時，文憑也愈加顯得重要起來。

“……可是吧，就我弟讀書的那個時候，感覺他考什麽都像是玩一樣。我們一家七口人，那晚正圍桌吃飯，他吃着吃着就說自己考上了高中，那之後三年又是一個吃飯的晚上，他吃着吃着又說自己考上了大學……可你要說他熱愛學習吧，我還真沒發現他把心思放在那上面，我感覺他成天就是和一幫哥們兒到外面去野，有時候還拉着同學在大街上跳disco……充其量就是高三的時候使了把勁……現在的孩子與他們那時相比，簡直太累，光是小學用的書就是他們當時的兩倍，笑容也沒有他們那個時候的多……”

陸濤呼一口煙，屋內又增一重白霧。

皮磊又按了錄音機的按鈕，舞曲聲戛然而止，随後他在陸濤身旁坐下。

“現在就別說大學的事了，要進大學，得過中考，研究這書本也是在研究你孩子的未來，就說說現在這課本你研究得怎樣了吧。”

皮磊說完，在陸濤面前放了一杯熱茶，又将手指在他眼皮子底下的代數課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