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嫁禍(一)
這一晚是自秦念離開無錫之後,難得安穩的一晚。但當她終于沉沉睡去, 夢中卻又回到了五年前的那個火場。
那是她自己放的火。
方春雨帶人到無錫落花橋邊的小屋來找謝随, 她躲了起來。
她看見方春雨等人在屋中翻箱倒櫃, 四處搜尋, 一無所獲,但仍舊久久不去。她心中騰起無限的惡念,她想謝随養她十年,結果卻只是帶給了她颠簸和災禍, 最後他棄她而去了, 竟然還要她來承受這些人亂七八糟的破壞嗎?!
她握緊腰間的彎刀,慢慢蹩進廚房, 在竈臺底下引了火,将着火的幹柴扔到了房柱邊。
在做這些的時候,她的腦海中是一片空白。
她什麽也沒有想,旖旎的也好,愁苦的也好, 她沒有辦法立刻就去回顧自己行将毀滅的這一切。
小屋的梁柱本都是木質, 又在幹燥的春日,立刻便噼噼啪啪地燃燒起來, 且愈來愈烈,愈來愈不受控制。
有人這時恰好經過廚房門外, 看見了她, 瞪大眼睛正要叫喊, 被秦念沖上前去一刀砍死。
鮮血噴濺在她的衣衫上, 屍體抽搐地倒在她的腳邊,令她倉促地後退了一步。她的手抖得幾乎握不住彎刀,這一刻她才醒悟,這其實是自己第一次殺人。
雖然她從八歲就跟着謝随習武練刀了,可是這其實是她第一次殺人。
過去她都是怎麽過來的?啊,是了,過去,謝随都會擋在她的前面,殺人也好,放火也罷,謝随都不會讓她動手的。
她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倉皇地逃出去。大火漸漸地竄出了屋頂,她聽見了方春雨的驚叫聲,街坊鄰居都在街上慌張地跑起來。而她只是奔過了落花橋,卻立刻又不知道自己該向何處去,手上是鮮血,衣上是鮮血,她捂着臉,不願再回頭看一眼,然而那騰上天際的、滾滾的黑色濃煙似乎也從背後向她張牙舞爪地撲襲過來。她躲不開,只能自欺欺人地抱住自己的頭,連眼淚都流不出,只是一直在一片吵嚷之中,孤獨地發着抖。
那是謝随曾經最喜歡的小房子,那是他們曾經相依相偎的小房子。
被她自己,一把火燒了個幹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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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念?念念,起——床——啦——”
謝随拖長的語調在午後的光暈中顯出格外的慵懶。
秦念揉了揉眼睛,才看清對方正側躺着,身上衣衫敞開,露出重重包紮的紗布。黯淡的眼眸漸漸地回了神,她看着他,突然冒出一句:“你還有傷呢!”
謝随卻大笑,“這就是你醒來的第一句話?”
秦念又皺了皺眉頭,半晌,才慢吞吞地道:“你醒得真早。”
“太陽都到天西頭啦。”謝随努嘴指了指牆角,“我出去采了些野菜野果子,甚至還找到了半缸米,也不知吃得吃不得。這島上已人煙絕跡,也沒什麽肉吃,我們總要想法子出去。”
他話說得輕松,但其實是惦記着此間危險,所以才連覺也不好好睡,一早起來去探看四周情勢吧?
秦念坐起身來,望着他,那呆呆愣愣的小表情好像很讨他喜歡,讓他忍不住伸手揉揉她腦袋。她這時忽然想起來:“對呀,我還有條船。但是……”但是高千秋不在了,她不懂如何行船。
看着她失落的表情,謝随也猜到了她要說什麽,笑道:“凡事總有第一次嘛。”又道,“不過,我想那幾個太監侍衛上島,總還留了有船,我們吃完了飯去找找。”
“喔……”秦念點點頭,立刻又按住謝随,道:“你好好歇着,我去燒飯。”
過不多時,飯菜的香味已從這破瓦舍的一角飄了出來。謝随往空氣裏用力嗅了嗅,笑得眉眼彎彎:“這香味怕會傳遍整座島呢!”
秦念看他那一副心無挂礙的模樣,忍不住就來氣:“好好吃飯,吃完要去找船的。”
謝随道:“你上島的時候,除了那水牢裏,還有沒有在別處見到過活人?”
秦念一怔,“沒有。”
“那便是了。”謝随長長舒了口氣,“宮裏人辦事極謹慎,他們上島之後,想必讓所有人都進了水牢裏待命,不許他們私自在島上走動。”
秦念一邊盛飯一邊想了想,“這樣,萬一有敵人攻來,不是很容易一舉殲滅嗎?”
“嘛……對宮裏人來說,防範自己人和防範敵人是同等重要。”謝随接過飯碗,一樣樣将菜盤也擺齊了,漫漫然道,“這島上秘密太多,萬一被發現了,還不是要費力氣滅口?還有就是,聚在一起,人多力量大嘛。”他又對她柔柔一笑,“不過他們當然沒想到,我家念念這麽厲害,一路殺将過去,一點血絲兒都沒擦上。”
秦念抿了抿唇,不願承認自己當時有多麽急切。
兩人終于又能坐在一起好好地吃一頓飯了。
雖然菜式簡單,四周環境也不怎麽樣,甚至連遮頭片瓦都是殘的——但有秦念好好地在眼前,謝随還是吃得很香。他這人一向不太為難自己,能吃的時候就吃,能笑的時候就笑,他總認為萬一有一天不能吃、不能笑了,再回想起以前吃得飽、笑得多,到底還是能得些寬慰的。
待到酒足飯飽,他擱下了碗,才慢慢地道:“方才的問題,我還忘了一茬。”
“嗯?”秦念擡起眼。
“我們一出密道,不是就引燃了炸藥?”謝随一說出口,秦念的臉色就變了。但他仍然說了下去,“明明天在下雨,但該炸的還是炸了,說明這是早就定好的事情。那些人,你即使不殺他們,他們也不能活着出去。”
他側頭看向屋外朗朗的青空,大雨過後,風日草木都于鮮亮中透出幾分冷酷。他的聲音聽起來也很冷酷:“枉餘太監審我審得那麽裝模作樣,其實他心裏也知道,如果我抵死不說,又或逃出生天,我都會被炸死在那洞口的。只是他肯定也沒想到那炸藥不分敵我,大概還等着我死了之後回宮領賞的吧。”
半晌,沒有人說話。
太陽漸漸地轉到西邊去了,傍晚蕭蕭風起,吹林動葉,竟爾有了秋的肅殺之意。謝随的側臉隐在秋的清光之下,眼神深而微冷,好像透過這片無人的荒跡,看到了遙遠處的另一個世界。
那個鮮冠組纓的世界,那個寶馬香車的世界,那個你死我活的世界。
其實那才是他最熟悉的世界,他一刻也沒能真正逃離過。
謝随收回目光,便見秦念正一眨也不眨地注視着自己,不由摸着下巴一笑:“我有那麽好看?”
秦念卻道:“你總是裝得很不正經,但其實你心裏比誰都清楚。”
謝随一怔,“什麽?”
“安可期說要拜托你一件事情,你到現在,還确定那是件什麽事麽?”
謝随笑笑,“這個嘛……”
秦念輕輕地道:“你不肯說,我卻知道。他本就是想,等絕命樓的事了了,他就要再将你關回那個水牢裏去。他只是拜托你留在這島上等他而已。
“至于他為什麽要再将你關回那個水牢裏去,我猜,是因為去年你逃出來,他在皇帝面前背了責任。”
謝随沉默了。
“你早已想清楚了,但你卻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只是因為安可期已經死了,你覺得再說也無用了。”秦念道,“因為他沒有将你關回那個水牢裏去,反而讓你發現了更多的秘密,所以,皇帝派出摩诃殿的殺手,将他給滅口了。
“鐘無相也是一樣,他雖然武功已廢,卻不夠聽話——他對你說的太多了。
“你雖然險些被他們害死,但因為這一切到底沒有發生而死掉的是他們,所以你的心中,反而還會抱愧。”
過了很久,謝随笑起來,“念念真聰明。”他伸出手去想摸摸她的腦袋,卻被她一手打開了。
她生氣了,雖然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生氣。
她提起彎刀,道:“吃完了就出發吧,趁着天還沒黑。”
一邊說着,她一邊走了出去。謝随兩袖清風地跟在後頭,忽而聽見秦念悶悶地發了話:“那個神醫蒯藍橋,你認識嗎?”
“認識倒不認識。”謝随想了想,“只聽聞他一直在北地避世隐居……”
“等這邊的事情了了,我們去找他吧。”秦念低下頭,腳尖踢了踢地上的石子,“讓他把你那個什麽針取出來。”
接近黃昏的天色是無邊的溫柔,輕風将女孩的衣擺吹出安靜的褶皺。謝随凝着她的背影,淡淡地笑道:“好啊。”
說完,他又上前一步,“待我治好了傷,我們再一起回去。”
秦念莞爾一笑,“這一回,我可沒有把你的房子燒了。”
謝随道:“我的房子,難道還不是你的房子?燒了我的房子,你也沒地兒住。”
秦念被逗得笑起來,微暖的日色下,她的眼眸中映出柔軟的笑意。旋而她又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微微低下頭,擡手将被風吹亂的發絲捋到耳後,卻被他抓住了手。
他的手指從她的手腕緩緩上移,直到扣入她的五指。然後他便傾身過來,輕輕吻了她一下。
他的唇旋即離開,但兩人的手仍然緊握。
她啞了片刻,側過頭,往前走,“以後別……”她本想說以後別這樣做,話到口邊又打了個圈,“太突然了。”
“好好,”謝随笑得像只老狐貍,“以後我親你之前,一定先同你說好,等你做好萬全的準備,說一聲‘好’,我再行動——”
秦念回頭怒瞪他:“你還有完沒完了!”
“沒完,一輩子都沒完。”謝随望向她身後,笑容卻突然凝固了,“——那是什麽?!”
秦念看着他的表情,心中先自怕了,“什、什麽?”
樹林之中,天光并不十分敞亮,只隐隐照出眼前十數具人形,站的坐的卧的,還有……挂在樹枝間的。
謝随的臉色并不好看,“……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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