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王侯家(一)
謝随與秦念兩人又來到了延陵侯府對面的酒館裏喝酒。
臨街的窗外,正對着那流光黯淡的宅邸。
那高牆大院一整日都無甚動靜, 但到傍晚時分, 終于見到了延陵侯前呼後擁地回來。
但他們并未見到延陵侯本人。只有一頂小小的華美的軟轎, 前面是捧花的侍女開路, 後面是騎馬的侍衛跟随,侍衛的馬後,還用粗麻繩拴了一個人,就這樣大咧咧從粗粝的地面上拖曳過去, 揚起一地沙塵。
秦念驀地站起了身, 盯着那人。
那人口中被塞了麻布,說不出話, 只是哀哀地垂着頭。
——趙老大。
謝随默默地抿了一口酒。“你看見侯府旁邊那個書坊嗎?”
秦念的目光移了過去,見到那個熟悉的落魄書生,彼仍然在那裏看書。她再看向侯府另一側,那個馄饨攤也仍在原處。她想,就在自己所處的這家酒館的樓頂, 那第三個保镖想必也還在兢兢業業地守着。
畢竟是三百兩銀子一天的差事, 總不能把人看丢了。
她撇了撇嘴,“你弟弟很怕死嘛。”
謝随望着街道:“人都會怕死的, 他只是比較有錢。”
延陵侯的軟轎入了府,趙老大卻還被留在門外, 拴着他的繩索是砍斷了, 但身上的綁縛卻未除去。
趙老大覺得很委屈, 自己接了個活兒, 損了三條人命不說,結果自己不是被哥哥綁着,就是被弟弟綁着……
他就是去碼頭上找到了延陵侯,告訴他謝随跑了,最好趕緊派人去追,順帶再探探那五十兩銀子的口風。誰知道延陵侯看着斯斯文文的一個人,竟會立刻變了臉色,将他綁在馬後面從碼頭一直拖到了這裏?!
他全身髒兮兮地癱倒在侯府門口的石獅子旁邊,擦裂的傷疤血流不止,好容易喘勻了氣,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從那繩索套裏掙脫出來。他手腳并用地往侯府的門房方向爬了幾步,高聲:“那個……那個!小的們确實把人從極樂島救回來了呀,侯爺跟小的們說好了的,五十兩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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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盆冷水朝他兜頭潑下,将他澆了個透心涼。門房在他頭頂冷笑:“世上哪有那麽好的事情?侯爺今日心情不順,沒殺了你就不錯了,還不趕緊有多遠滾多遠!”
趙老大愣了很久。
世上哪有那麽好的事情?
謝随也跟他說過一樣的話。
他慢慢地轉過身。已經僵硬的身軀,每一個動作都很艱難,偏那門房還在後頭踢了他一腳,不容許他在門外多作逗留。他擡起頭,看見對面酒樓上燈火微弱,拂動的簾帷後面,仿佛有兩道關懷的目光正注視着他。
人在江湖,對傷害或許會漸漸麻木,但對關懷卻總會更加地敏感。
然而在趙老大看見那人的一瞬間,那人便退到了簾帷的後面去了。
趙老大的眸光亮了一瞬又暗滅,他低下頭,沉默片刻,慢慢地站起了身,沿着長街一步步離去。
***
謝随站在簾後,望着趙老大的背影,輕輕地嘆了口氣:“他畢竟是把我們救出來了,并沒有食言。”
“但他哪裏曉得,謝陌并不是想要自己的大哥活着。”秦念冷冷地道。
“希望他以後,不要再碰上謝陌才好。”謝随安靜地笑了笑。
夜色已經降臨,侯府中次第點亮了燈火,那嚣張的門房也退回了宅邸的陰影裏。
“我去引開那三個江湖人,你去拿刀。”秦念道。
謝随看了她一眼。
秦念于是補充了一句:“越快越好,我不許你多看那個沈夫人一眼。”
謝随笑了,“原來如此。我想起來了,你見過她的。”
秦念哼了一聲。
“你擔心什麽?”謝随逼近她的臉,笑得不懷好意,“擔心自己不如她漂亮?”
秦念一擡頭,便往他的嘴唇上咬了一口。他吃痛地捂住嘴,而她已經退到窗前,拿起了彎刀。
“給你留個記號。”她說着,縱身躍出了窗去。
屋檐上立刻飛落一個人影,沿着街邊的暗影追蹤她而去。那馄饨攤的小販和那書坊前的書生也當即掠上了街。
謝随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輕輕地笑了笑,轉身下樓。
***
夜已深了,庭園裏雖燃着稀稀落落的燈火,但卻一個人也沒有。秋風袅袅,玲珑的小池上只剩了大片大片碧綠的蓮葉,縱是清澈如初,卻仍然顯出蕭瑟的波紋。
謝随從草叢中穿行過去,首先便找到了延陵侯夫婦起居的正房。
那邊燈火通明,且還伴随着吵吵嚷嚷的聲音。謝随剛在耳房邊的陰影裏站定,便聽見“啪”地一聲耳光脆響。
“我讓你做事,你這做的都是什麽事?!”
是年輕男人的聲音,怒氣沖沖。人影在窗邊不斷地晃動,似是在焦躁地踱步。
謝随嘴角微彎。這大約就是謝陌了,除了他,沒有人敢在侯府裏這樣大小聲的。
接着,便聽見女人的啜泣聲。細細密密,凄凄慘慘,但卻沒有什麽辯解。
“你哭什麽?!”謝陌幾步搶到沈秋簾面前,擡手又想打她,但見她這梨花帶雨的面龐,又下不去手了,“我讓你将謝随的所在告訴那個小妮子,本意是要那兩個人都去死!結果現在呢?那兩個人居然都活過來了?!
“還有你找的那幾個船夫,水性是好得很,但怎麽腦子就那麽笨?我同他們說救人,他們就當真給我救人?!”謝陌越想越怒,“我早就讓你去跟他們提點清楚,長江上萬頃波濤,何處不可以埋人?!”
“侯爺說的是……”沈秋簾低着頭半癱在地,一手撐着地,一手執着絹帕抹着淚水,聲音也壓得輕輕的,“是妾身……沒有做好侯爺吩咐的事情,妾身願……以死謝罪……”
“死就不必了!”謝陌大聲道。
他站在沈秋簾面前,“你擡起頭來。”
沈秋簾便擡起了頭。
她看起來那麽楚楚可憐,讓謝陌覺得自己好像對她做了非常過分的事情。
可是他心裏也清楚,這個女人的笑容和淚水,全都只是她的武器而已,沒有一點一滴會是真的。
他清楚,因為他自己也是這樣的人。
滿口一本正經的謊言,一轉身就心安理得地背叛,他不是他大哥,他不做傻子。
謝陌嘆了口氣,蹲下身,伸出手指,輕輕地給她擦去了淚水,柔聲道:“別哭了,嗯?還說什麽以死謝罪,你可是我延陵侯府的正牌夫人,你死了我怎麽辦?”
沈秋簾看着眼前這個眉眼英俊而眸光深冷的男人,一顆心慢慢地下沉,一直沉到了深淵底。
她聽說延陵侯與他的大哥,容貌是有七分相似的。
她從嫁來侯府的那一日起,就時常會想,如果自己嫁的不是謝陌而是謝随,一切會怎麽樣?會發生什麽變化嗎?
雖然她從沒有見過謝随,對于謝随的一切,她都只能憑想象去揣摩、去感應,但她總是相信,謝随不會是謝陌這樣的人。
那個男人,肯為了自己的家人出逃半生,肯為了一個小姑娘赴湯蹈火,但是謝陌,他不會的。
謝陌現在還會溫柔地對她說話,小心翼翼地替她擦去淚水,只是因為她對他還有用處。
她閉上眼睛,慢慢地倚入謝陌的懷中,臉上還帶着火辣辣的掌印。謝陌攬住她的肩膀,滿意地拍了拍。
***
片刻之後,夫妻兩人回到了卧房中。
沈秋簾撥亮了燈芯,一時房中燈光大耀,将兩個人的影子都拓印得格外地大、也格外地漆黑。她拿起桌上尚未讀完的書卷,而謝陌已經走到了內室裏去。
自從将謝随關入那座水牢以來,他每天晚上,都要去看一看謝随的那把長刀,才能安心入睡。
大床底下的機括彈開,潔白的牆壁上漸漸凸出來一個小小的方屜。
只是看到那個方屜,謝陌眼中已經亮起了近乎狂熱的光。他走過去,将那方屜一把抽出——
他眼中的光突然滅了。
那把長刀,竟已不見!
聽見內室傳出重物落地的聲響,沈秋簾連忙趕了過去。
一掀簾,便見房中那八仙過海的青花瓷瓶被抛在地上,摔了個粉碎。謝陌就站在一地碎瓷片中,呆愣愣地,過了半晌才擡起頭,望着她,慢慢地道:“謝随……他來過了。”
沈秋簾一驚,當即奔向那牆上的方屜,屜中空空如也,什麽也沒有留下。即使是她,也知道這意味着多麽嚴重的事情。
可是她轉頭,看向慘淡而立的謝陌,心頭卻又有些想笑。
你已經奪走了他的一切,卻連一把刀也不願讓他帶去嗎?
她朝謝陌走過去,小心地避開地上的碎瓷片,而後輕輕抱住了他,像哄孩子一樣拍拍他的背,溫和地道:“沒關系的,我們還有下一步的……”
“我早該想到的……”謝陌的聲音卻在發抖,“這本就是他的房間,就連這暗格,也是他自己設計的!這本就是他的……”
沈秋簾的眸光黯了黯,好像是在這一刻,才終于覺得這個色厲內荏的男人有些可憐,但她也終究只是說道:“沒關系的,侯爺。我們還有下一步的……”
謝陌攥緊了她的手,陡然望向她。
“娘這幾日……睡得好嗎?”
那目光如針,刺得沈秋簾心中發涼。
“娘這幾日……睡得很好。”她回答,“再沒有夜半醒來過,白日裏也安安靜靜的。她好像也不再認識我了。”
謝陌慢慢地道:“好。”俄而,他又慘笑出聲,“好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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