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兄弟(一)
秋風吹渭水,落葉滿長安。
高高的宮城之上, 寒風獵獵刮過黃旗大纛, 閣樓之中, 皇帝已披上了厚實的大氅, 面前團着暖爐,身邊謝貴妃嬌嬌軟軟地依偎着。
謝貴妃算來比皇帝也只小了十歲左右,但看起來卻好像是小了二十歲。
天氣太冷,自己又已經老了, 這樣的境況下, 身邊只要是有一個女人,身體溫暖、柔軟而芳香的女人, 那麽無論是誰,好像都沒有關系了。
即使是謝貴妃,好像也沒有關系了。
在他們的身後,跪着一個人。
那人已經跪了很久,跪到秋氣都侵入了雙膝, 但他仍然不敢站起來, 甚至連頭都不敢擡一擡。
他已經對皇帝解釋過了。
他根據皇帝的吩咐,讓少林等大門大派的人上門逼出秦念, 結果出來的人卻是謝随;是謝随也沒關系,從謝随口中還愁問不出陛下要的東西麽?所以他将謝随給關進了極樂島上的水牢, 派人日夜審問, 嚴加拷打, 無奈謝随卻就是不說;于是他心中又生一計, 将秦念也引到那島上去,那水牢的出口埋着極烈的炸藥,只要謝随和秦念一道死了,那他們就算知道那個秘密,又還能興什麽風作什麽浪?
但是皇帝聽完了他的解釋,卻一直沒有說話。
姐姐在一旁,好像也不知該怎樣幫他,只能依偎在皇帝的胸口,玉手輕輕地給皇帝順着氣。
謝陌甚至不明白皇帝為什麽要生氣。
陰雲壓在那飛龍戲珠的琉璃瓦頂,這一日的閣樓上,原沒有什麽風景好看。
皇帝半閉着眼睛,終于是開口了:“你說的,都是真話?”
謝陌連忙應聲:“臣對天發誓,都是真話,在陛下龍威面前,臣豈敢有半句虛言?!”
皇帝卻好像并無動容,“你帶着那些武林人士去絕命樓,為什麽出現的人是謝随,不是秦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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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陌一怔。
一怔過後,便是無限冰涼的恐懼。
這時候,是謝貴妃輕輕地笑了兩聲。
皇帝的眼神緩慢地轉向了她,“你笑什麽?”
謝貴妃笑道:“臣妾笑陛下,不懂小兒女的心。”
皇帝的雙眼微微地眯起,審視着她的表情。
謝貴妃仍舊笑得無懈可擊,“陛下您不知道麽,我家那個大弟弟,早就跟秦老太監的那個小妮子私相授受啦!”
“你又如何知道?”皇帝冷冷地道。
“這個嘛,猜也能猜到的。”謝貴妃的眼睛靈活地轉了轉,“謝随養了她十年,護了她十年,您派摩诃殿的殺手滿天下地找那女孩,若不是有謝随為她出生入死,她哪裏還活得到今日?”
皇帝靜了很久,道:“你的意思是,謝随不願意讓秦念獨自面對中原武林的責難,所以挺身而出,代她應戰?”
“正是如此。”謝貴妃笑着,軟紅的繡鞋尖又往謝陌的方向輕踢了踢,“可惜我這小弟弟也是個傻子,連這一層都想不通——回頭讓秋簾多教教你。”
秋簾二字一出,兩個男人的臉色都變了。
謝陌的臉色變了,是因為自家姐姐的話卻正戳中了自己隐秘的痛處——他與沈秋簾,何嘗有出生入死的感情?
皇帝的臉色變了,是因為他聽出了謝貴妃的弦外之音——謝家的背後,還有沈家在的。
皇帝的手環着謝貴妃的腰,慢慢地,收緊了,仿佛是要勒死她,而謝貴妃卻只是嘤咛嬌笑。
他看着這個女人的笑容,心頭泛起一陣惡心。
“朕只是想除掉秦老太監的身後人,你們卻處處營私,還想借朕的刀去殺自己的親兄弟?”皇帝冷笑,“你們也未免把朕想得太便宜了!”
“陛下!”謝陌驀然往地上猛地磕了三個頭,“皇天在上,臣一心向着陛下,絕不敢有私心!”
謝貴妃只覺腰上劇痛,漸漸地竟笑不出來了。
謝陌看見了,皇帝在用姐姐來要挾他。
“臣會再去一趟嵩山……”謝陌連忙道,“臣這一次,就算不能殺了秦念,也一定會讓她身敗名裂,無所逃于天地之間!”
***
八月初十,秋意已深,北方的驿道上黃葉飄落。午後時分,謝随與秦念終于來到了少室山下。
太陽搖搖欲墜地懸在山頭,将山下那一座巍峨的石牌樓映得仿佛滲出微紅的血色。石牌樓上懸着一塊牌匾,題寫了“少林寺”三個大字,是兩百年前在位的皇帝禦筆親賜,年深日久,風刮過牌匾與牌樓之間的空隙,呼啦啦地作響。
石牌樓邊有兩個小沙彌正在掃地,見到來人,上前合十行禮:“兩位貴客,從何處來?”
謝随也合十回禮:“在下延陵謝随,忝列信航大師門下,今次路過少林,特來拜見師座。”
那兩個小沙彌聽見他的名字,頓時變了臉色,面面相觑,“你就是謝随?”
“我就是謝随。”他笑了。
一個小沙彌道:“你來做什麽?”
另一個小沙彌道:“你不該來的。”
兩個小沙彌突然又寂靜了,因為他們發現彼此的想法并不相通。
秦念這時候發了話:“為什麽不該來?”
前一個小沙彌連忙搶言:“他妄語!”
後一個小沙彌果然閉了嘴,任秦念如何問,也不再回答了。
謝随只好從懷中掏出一方布巾,在小沙彌面前層層揭開,露出裏面尚沾着血跡的牛角尖刀。
“阿彌陀佛!”出家人見了血,連忙閉目念經。
謝随苦笑,“這牛角尖刀,是六如老盜單如飛慣常所用。你們将這信物交給信航方丈,告訴他,不肖弟子謝随,來看望他老人家了。”
***
那兩名小沙彌似是誰也不相信誰,一起上山去通報,未過多時,已經消失在秦念和謝随的視野中。
秦念譏笑道:“少林和尚雖然腦子不大清楚,武功倒是穩穩當當。”
謝随嘆口氣:“出家人,難免與常人不太一樣。”
兩人一邊說着,一邊慢悠悠地上山。
山路回環,路上遍植松柏,郁郁蔥蔥,但地上仍積着黃葉,來自那些并不如松柏那般堅持的、脆弱的草木。秋風一吹,便是塵土飛揚,遮蔽了紅日。
“這一條路是上少室山的主路,遇到香客多的時候,可是寸步難行。”謝随道。
“今日卻一個香客也沒有。”秦念皺起了眉。
“不僅如此,”謝随望了望四周,“這條奉佛的道路慣常都有執事僧打掃,因此四季整潔,但是今日,我們卻只見到了門口那兩個小沙彌。”
“少林寺這是怎麽了,”秦念笑了,“莫不成要關門大吉了?”
謝随卻沒有笑。
兩人走過懸崖邊的棧道,風聲獵獵,秦念回頭,見謝随神色罕見地凝重,而在他身後,是青山萬裏,映着西去的斜日。
這一條棧道長約一裏,是上少林寺的必經之路。不知為何,秦念卻想象起十幾歲的小謝随上山的模樣。
那時候他還是個貴介公子,想必是錦袍玉帶,眉清目秀,端坐在一群大和尚小和尚中間,又是打坐,又是說法……
秦念撇了撇嘴。如果大哥哥始終是那個樣子,那還挺無聊的,自己肯定不會喜歡上他。
謝随自然不知道她此刻心裏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他只是警覺地注意着前方的道路——
這棧道已将要走完了,棧道的前方,是一座吊橋,連接着兩座山峰。
吊橋之後,便是少林寺。他已經看見了那一重重大殿莊嚴的琉璃寶頂,和塔林中那些高聳的塔尖。
謝随帶着秦念站在了吊橋前。吊橋的下方便是兩座山峰之間的深淵,隔着青翠的崖間樹林,猶能聽見底下迅疾而冰冷的淙淙激流之聲。谷底的山風如刀子一般逆拂上百丈之高的懸崖,極冷,仿佛将兩人的眼神都結出了冰霜。
謝随忽然握緊了秦念的手。
他們身後的密林中,漸漸浮出了人影。先是幾個,然後是十幾個,幾十個……最遠處甚至是彎弓拉箭的射手,正藏在樹頂,無數銀光閃亮的箭镞對準了他們。
謝随看見那幾十個人影,淡淡一笑,“都是老朋友了嘛。”
泰山派、武當派兩派掌門領弟子在前,十幾個小幫小派的人手在後,這一刻,他們沒有人說話。
忽而人群中又分出一條道路。四個勁裝結束的武林豪客,肩膀上扛着一具黑漆漆的棺材,一步又一步,沉穩地,一言不發地,走了出來。
那黑漆漆的棺材蓋上擺放着一根手杖,杖頭是一只金鳳凰。
秦念感覺到握着自己的手驀然地抖了一下。
她看向謝随,後者的眼神好像終于支持不住地碎裂掉了。
他想到了一萬種可能——他想到了山上會有埋伏和陷阱,會有刀劍和鮮血,會有構陷和污蔑——但他竟沒有想到這一種。
他盯着那一根鳳頭杖,眼中幾乎滲出了虛妄的血來。
這時候,一頂小小的金蓋頂的軟轎也搖搖晃晃地停在了那棺材旁邊。一只手執着折扇将轎簾掀開,一位侍女連忙上前攙扶,接着那轎中又邁出了一只腳。
那腳上穿着朝靴,靴頭點綴着珍珠。
謝陌走了出來,彼一身紫緞長袍,玉帶上嵌着金絲鈎,佩了一柄華美的玉劍,和那象征王侯身份的山玄玉輕輕地撞擊着,發出清脆好聽的聲音。
他朝謝随一拱手,笑得和藹可親,“十五年不見了,別來無恙啊,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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