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兄弟(二)
謝家兄弟兩個,容貌當真是有七分相似。
兩人對面而立, 一個是姿容優雅如芝蘭玉樹, 一個是清俊安閑如青山白雪, 就仿佛兩人中間有一面鏡子, 折出來兩副紅塵形相。
圍觀的人中也有王府貴客,他們想起很久以前,謝家的老侯爺曾攜二子一女去宮裏給皇太後拜壽,那時候老太後就對這三個孩子贊不絕口, 說他們是“人中龍鳳”, “若天家能有此三子,老身便可以高枕而卧了”!
也正是那一次觐見, 老太後金口玉言,定下了謝家長女和當時的穆王的婚事。謝氏風風光光嫁入王府、成為穆王妃,即使後來穆王成了天子、因無子而始終不立皇後,她也始終是後宮最尊的皇貴妃。
不過這些,确實都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到如今, 帝王無情, 兄弟反目,再想起當初, 已只會覺得諷刺。
謝随臨風而立,他的衣裝并不如謝陌那般華貴, 只是普普通通的灰衣, 甚至因漿洗多次而發了白, 他的腰間也沒有寶劍環佩, 而只有一把刀,一把裹在黑色長鞘中的、冷而沉默的刀。
謝随沒有笑。
那俊逸的眼眸中,此刻凝着冰霜。
這樣的神情,使得他對面的謝陌臉上的笑容,看起來像是一副沒有感情的面具。
謝陌的問候沒有得到回應,但他也并不在意似的,只是将目光又移向了謝随身畔,盯住了秦念:“這位便是絕命樓的秦樓主了吧?”
秦念握緊了刀上前一步,還未回答,謝随卻開口了:“你找她何事?”
“怎麽,我找她還要你同意不成?”謝陌冷冷地笑了,“我擡着我娘的棺材來找她,自然是要她償命來的!”
***
山風飒飒,萬物于此刻俱寂。
對面那百十來人,竟沒有一個人說話,他們好像都并不驚訝。
Advertisement
謝随腦中時而是一個多月前、母親獨自在佛堂中低而哀傷的念經聲,時而是五年前、延陵長街上漫天如雪紛飛的紙錢,而到最後,目光只是膠在了那根鳳頭杖上。
秦念卻在這時說話了:“你說棺材裏是你娘親,如何證明?”
謝陌一怔,旋即怒道:“你這是侮辱人嗎?”
秦念冷冷地道:“五年前你就裝過一次,說你娘死了,讓滿朝廷都跟着你演戲,不是嗎?”
“秦樓主此言不錯。”忽然,一旁的泰山派掌門站了出來,“我們都已知悉,五年前太夫人并未真的過世,之所以假辦葬儀,乃正是出于一片愛子之心,想将流浪在外的長子召回家中——”
“一派胡言!”秦念已忍不住脫口而出,“他們假辦葬儀,只是為了把謝随騙回去,将他關進極樂島的水牢裏——”
她突然住了口,是因為自己的衣袖被謝随拉住了。
她驚怔回頭,卻只見謝随低垂着頭,長長的眼睫垂落,覆蓋出一片沉默的淡影。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只看見他微微顫抖的、發白的嘴唇,他好像在哀求着她,卻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
泰山派掌門似也被她的反駁弄得錯愕了一下,随即又道:“但那一日送葬者衆,誰也沒有看見謝随來過,将他關進囚牢雲雲,這又從何說起?”
秦念只覺胸中怒氣幾乎要撐漲而出了,卻偏偏對着這一群義正辭嚴的武林人士發作不出來。從何說起,她才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她只知道所有這些人,都是騙子,既巧言令色、又寡廉鮮恥的騙子!
謝随在咳嗽。
他咳嗽着,咳得彎下了腰,好像要将自己的整顆心都咳出來,端給面前這些人看一般。
如果他能将自己的心端給他們看清楚,他們會不會更相信他一些?
謝陌看着他的痛苦,眼神始終冷而遙遠,嘴角卻又砌出了溫和的笑:“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我想大哥在外漂泊許多年,心中想必也不好受的。”
他這話一出,泰山派掌門便露出了諒解的表情,嘆口氣退了回去。
“但是大哥,今時不同往日,”謝陌的笑容又漸漸變得凝重,“這一回,娘親是真的……被人殺害了!”
謝随一手抵唇,慢慢地擡起了頭,眼神靜寂如冰雪。
他好像在很認真地觀察着謝陌的表情。
他發現謝陌雖然看起來很嚴肅,但卻并不十分悲傷。
母親死了,但他的眼裏,卻還是一種莫名的熱切,好像在等待着什麽的、瘋狗一樣的熱切。
“你的意思是,”謝随慢慢地開口,每個字都宛如是用刀子從他的心上割下來的,“秦念殺了娘親,是嗎?”
秦念臉色剎地白了。
“正是如此!”謝陌大聲道,“她在上極樂島之前,曾經潛入侯府,大哥你也知道的吧?在她離開之後,娘親就受了重傷,不治而亡——娘親是被她、用她手中那把彎刀殺死了!”
衆人在這時候才聳然動容,一時間紛紛議論起來,目光如刀劍般刺向秦念。
“大哥,”謝陌又放軟了聲音,“我知道你護着她,可是你也要想清楚,她是害人不淺的絕命樓之主,背後關系錯綜複雜,不要說她根本不需要你保護,你甚至不知道自己何時會被她害死的。”
謝随靜了半晌,卻只是搖頭,“不是她幹的。”
謝陌十分耐心:“大哥,你心腸好,可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樣心腸好的。你想清楚,她是我們的弑母仇人,可不要再被她騙了。”
謝随卻并不為所動:“我離開極樂島後,去了一趟侯府,拿回了我的刀。”聽到這件事,謝陌的眼神危險地沉了沉,“那個時候,我還聽見了娘親在佛堂裏念經的聲音。那個時候,娘親還活得好好的。”
謝陌咬牙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大哥?”
“你想讓我先将自己摘幹淨,你就能騰出手來好好對付念念。”謝随淡淡地笑了,“可是雲子,事實從來就只有一種,并不會随着你想怎樣、你說什麽就改變的。”
他喚出了謝陌的字,神情平和而寬容,就好像一個好脾氣的大哥哥在給不聽話的弟弟講道理一般。
可是謝陌已經恨透了他這種神情。
好脾氣的大哥哥和不聽話的弟弟。
十多年來,謝陌已經恨透了這樣的位置。
他終于怒吼道:“不管怎樣,娘親都已經被她殺死了!你不相信嗎,是有人親眼看見的!”
謝随和秦念俱是一怔。
謝陌一回頭,樹林中便緩緩走出來一個人。
不論她的神容是多麽慘淡,她走路的姿勢都很優雅,顯現出她從小便養尊處優、教養良好。
沈秋簾穿着一身素衣,鬓邊戴着服喪的白花,一只手掩着巾帕,猶在哀哀地擦着淚。謝陌拉她到身邊來,嘆口氣——他嘆氣的模樣竟然也很像謝随——道:“你看看,那個女人。”
沈秋簾擡起眼,目光掃過來的一瞬,秦念咬住了牙。
沈秋簾立刻又低頭哭了起來。
“是不是她?”謝陌冷冷地道。
“就是她……她抓來娘親,逼問妾身,侯爺到底将謝随藏在了何處……妾身,妾身看她那彎刀都擱在娘親脖子上了,妾身害怕……就全部告訴了她……可是她!”沈秋簾嘶聲,“她還是将娘親給殺了!秦樓主,你為什麽不直接殺了我呢?!”
秦念的身子晃了一晃。
她想起上一次見到沈秋簾時,對方笑得春風拂面的模樣,一舉手一擡足都是風情,對着她說:“我就知道你會來的。”
一環套一環,他們早都算得很清楚了,不論自己與謝随如何做選擇,都終究是要面對這樣一日的。
她想開口辯解,嗓音卻好像啞了,無數道不明真相的目光注視着她,灼燒着她,幾乎讓她錯覺自己已經成了個罪人。
這時候,謝随又站在了她的身前,突然間,那無數道目光好像都被他擋住了。
她惘然擡頭,看見謝随清疏的長衫下寬闊的脊背,他微微側過頭看了她一眼,那眉目如畫,仿佛含着溫柔的千言萬語。
她還來不及抓住他那眼光,他已經再度回過頭去,對着謝陌,重複道:“不是她幹的。”
***
謝陌冷笑道:“大哥是一定要為這個妖女做擔保了?”
謝随頓了頓,平靜地道:“我可以為她擔保,不是她幹的。”
此話一出,衆皆嘩然。
謝陌的笑聲更冷,一旁的武當派掌門忍不住出聲:“謝公子,你若不明真相,又或礙于情面,大可以袖手旁觀。母喪是大事,不可輕信旁人啊!”
謝随道:“不是她幹的。”
“十五年前的事,”謝陌突然道,“我只當是家醜不可外揚,從來不與人說。但如今看來,大哥,你的秉性,當真是一點也未改。”
十五年前的事?!
在場多是武林人士,很少知道十五年前逼得謝随出走的那一樁朝堂風聞,更不要說了解個中婉曲。然而謝陌只是輕輕地抛出了這麽一個引子,就已經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這樣一說,就好像謝随原本就是個忘恩負義、不知好歹的小人了一般。
話已至此,多說無益,“唰”地一聲,秦念已經拔出了彎刀。
“念念,”謝随卻輕聲道,“你看見少林寺的和尚了嗎?”
秦念一怔,回過頭去。
山風呼嘯,在這懸崖的對岸,先前那兩個小沙彌和幾位執事僧,簇擁着一個着黑色僧袍的中年和尚,正焦急地望過來。
不過是一座木質吊橋而已,雖然橋兩邊的繩索在輕微地晃蕩,但他們若要過橋來,還是很容易的。
少林寺三千弟子,即使是皇帝本人帶着禁軍親自出馬,也不見得很好對付。
但他們沒有過橋。
“那是達摩堂的首座,信默大師。”謝随道,“我師父沒有出現,而信默大師不敢過橋——少林寺也出事了,念念。”
他伸出手去,輕輕握了握秦念的手,然後就握住了刀柄,與她背對而立。
“我們,只有我們兩個人了,念念。”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