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別有情

謝随開始養傷, 一應都由蒯藍橋照管, 秦念能做的事也就少了。

閑下來後, 她便每日每夜翻來覆去地看那張紙條, 直到将那紙上的墨跡都抹得漫漶了。

謝陌踏平少林寺之後, 先秘密回了一趟京城。從京城再到紅崖寨, 算來至少也要半個月,何況還帶上了禁軍。那自己呢……自己從這塞北苦寒之地再往南去, 到紅崖寨上,要多少日?

自己能不能趕得上?

就算趕上了……謝随呢,他怎麽辦?

“念念?”

忽而,有人在窗外喚她。

秦念惶然回神,原來天色已晚, 謝随正從蒯藍橋處練功歸來,倚着窗栊對她淺淺地笑着。

秦念走過去, “怎的了?”

暮色溫柔,将謝随的眉眼都映得脈脈含情。他手底忽而翻出一枝白梅,從窗底遞了前去,笑道:“牆角數枝梅,淩寒獨自開。”

秦念接過,見那白梅纖弱的花瓣上絲絲縷縷的脈絡清晰可見, 猶懸着黃昏的露珠, 搖搖欲滴。“當真是牆角開的?”她問。

“是啊。”謝随悠長地道, “你看這梅花, 花瓣那麽嬌嫩脆弱, 誰想得到它最是耐寒耐苦?”

秦念抿住了唇。

謝随将窗子往上擡了擡,便看定了她的眼睛,“你若想走,我便等你。我若傷愈,便去找你。”

他沒有勸她走,也沒有勸她留下。

你若想走,我便等你。我若傷愈,便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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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樣簡單的十六個字,卻讓秦念莫名鼻酸。她捧着那白梅花往前走了一步,将身子靠着窗,難受地擡起頭來,“大哥哥,我不想離開你,但是……”

“念念。”他的下巴輕輕蹭着她的臉,嘴唇吻過她的眼眸,微啞的聲音就在她顫動的眼睫上幽約游動,“我不在的五年裏,是紅崖寨收留了你,他們對你來說,一定很重要。”

秦念像個孩子一樣低下了頭,“寨子裏當真會武的人不多,小船兒、阿大阿二他們,只會一點看家的本事……高千秋和小鬟又走了,我不知道寨子該怎麽辦……”

謝随擡起手,輕輕地撫摸她的頭發。

人在江湖,仇恨縱可以忘記,恩情卻不可以忘記。

但這世上有很多人卻反了過來,他們忘記了恩情,卻只記住了仇恨。

謝随不知道是該欣慰還是悲哀——他的念念,到底不和這世上大多數人一樣。

秦念忽然又道:“但是——你呢?”

“我?”

“你怎麽辦?”

謝随失笑,“我怎麽辦?”

秦念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謝随的笑容也漸漸沉默下來。

片刻,他往後退一步,朝她張開雙臂,“念念,你先出來。”

暮色堆積愈濃,秦念望了他一眼,手按窗臺一躍而出,正落入謝随的懷抱中。謝随抱着她轉了兩圈才停住,秦念嗔怪地道:“你又要胡鬧什麽?”

“可不是胡鬧。”謝随将長刀往空中一抛,又穩穩接住,“大哥哥舞刀給你看。”

“什麽——”秦念話音未落,謝随已站定起勢,長刀往空氣中虎虎劃過,仿佛将凝重的晦暗的暮色都割裂開一道明晃晃的缺口——

秦念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又一步。

她過去曾經羨慕過大哥哥的這把刀。

大哥哥據說是三歲就認識它了——它陪伴着他,從他鮮衣怒馬的少年,到他靜水流深的此日,從他的意氣風發,到他的亡命天涯,它好像才是這世上最懂他的。

最懂他的種種苦,種種痛,種種求不得。但它卻從來也不說話,只是沉默地陪伴着他。

無論經過多少磨難、多長歲月,它從來也沒有鈍了自己的刀鋒。

空曠的後院裏,飒飒風起。謝随不能使用內力,只将他過去曾教給她的少林刀法一招一式地演練過去,明明都是最尋常的招式,但他眉目冷冽,淵渟岳峙,好像還是當年那個一絲不茍的端正少年。

三十六式演過,穩穩地收梢,謝随回過頭來,對秦念笑道:“怎麽樣,好不好看?”

秦念頓了頓,走上前,擡起袖子給他細細擦去額頭上的汗。

謝随低頭凝着她道:“你看,我已慢慢在恢複了,待我們下次見面的時候,無論是在這裏還是在紅崖寨,我一定都是當年那個最厲害的大哥哥了。”

秦念笑了:“你當年也不是最厲害的,淨給自己貼金。”

“是嗎?”謝随挑起了眉,“當年可是念念親自封我的,‘最厲害的大哥哥’。”

秦念臉上紅了,嘟囔道:“年紀小,沒見識。”

謝随哈哈大笑,一把将她抱了起來,“往後,我們再一起去見識更多東西吧!”

***

這一夜的秦念格外纏人。謝随便好好地應對着她,款款地笑着,什麽都依從她。

她有時覺得大哥哥好像是永遠不會失控的。至少,他永遠掌控着她。

謝随睡熟之後,秦念躺在床上,睜眼看着了無裝飾的床頂,很久、很久,直到黑暗幾乎要将她吞噬掉了。

她忽然翻身下床,從桌邊拿過了自己的彎刀,走到了屋門口去。

邊塞的月光灑下萬裏銀輝,彎刀從鞘中抽出些許,便映出如水的光澤。

她想起自己近六年前,剛到紅崖寨的時候。

那時候她懷着一腔苦楚,離開了無錫便溯長江西上,并不知自己該在何處落腳。

天地之大,江海茫茫,她不過是一顆被抛棄的塵埃。

最後,她的盤纏用完了,船也停在了一座小山邊。

那山上有一座寨子,寨子裏的人很熱情地迎接了她,老當家也出來,試了試她的武功,便問她:“你想不想留在這裏?”

在她最絕望的時候,是紅崖寨收留了她,那地方就像一個平靜的港灣,可以容得下任何迷航的船。

也許老當家自己也是如此。

老當家在那寨子以外的廣袤江湖上,似乎也有很多很好的朋友。每年,都會有人想方設法地到紅崖山上來探訪她,卻又都被她想方設法地避開了。

她說:“劫餘之人,不堪再入塵世。”

那時候,秦念以為自己也可算是個劫餘之人了。老當家喜歡釀酒,也教她釀酒,在酒香之中,老當家會給她講故事。

宮廷江湖,恩怨情仇,牽扯不清的故事。

老當家也有一身的武功。但是她總是苦笑着說:“這江湖不是女人的江湖,當年百曉生排兵器譜,根本都不把女人算進去。”她對秦念說,“如有一天,男人看見的是你的刀而不再是你的臉,那時候,也許女人就可以和男人平起平坐了。”

是在那個時候,秦念才萌生了認真學武的想法。過去她跟着謝随時,只是覺得大哥哥會的東西,她也想學會;大哥哥做的事情,她也想嘗試;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應該學什麽、做什麽。是在那個時候,她才第一次感受到——原來,離開了大哥哥,她也可以自己為自己做出選擇。

夜半過後,夜風愈靜,空中星屑與流沙飄舞。月光如水,洗過流麗的刀身。刀雖是大哥哥給她的,但終究要靠她自己來握緊。

最終她站起了身,回到房中,将自己的衣裳用物扒拉了出來,開始準備行裝。

謝随仍是睡着。自開始治傷以來,他似乎變得疲倦易睡,那雙總是在睡夢中皺起的眉頭也舒展了不少。來這裏是對的,她總還是希望他能夠回到過去的樣子。

秦念走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門帶上,幾乎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床榻上,謝随睜開了眼睛。

枕畔還留着女子肌膚的餘香,幾乎令人心動。月光如霜流瀉在床前,幾件灰白衣裳擺在床頭的矮凳上,袖口還有縫補的痕跡。日間的那一枝白梅花,就壓在柔軟的衣料之上。

謝随想象了一下秦念用針線的模樣,不由得笑了。笑過之後,眼眸裏又流露出安靜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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