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心結(一)
古墓中的東墓室後,原本埋葬老當家的那面磚牆, 果然已被兵士們毀壞得一塌糊塗。
秦念和林小船将老當家的屍體暫且搬到棺床上。
這棺床四壁繪有浮雕, 其下還有力士擡棺的小塑像, 秦念蹲下身,一個個數過去,在第五座力士像前停下,拿出彎刀, 輕輕敲了敲他的腦袋。
“當當”之聲清脆悅耳,顯然是中空的。
秦念對一頭霧水的林小船笑了笑,“這一座是假的。”雙手竟一下子擡起了那座力士像,一冊經書便從中輕輕地掉了出來,揚起好大灰塵。
“太好了,九霞內經尚沒有被他們發現。”她松了口氣,對林小船道,“現在的紅崖山極度兇險,而你我都已精疲力盡, 從今日起, 我們先休養三日,再作商量。”
“人已都死絕了, ”林小船低下頭,神色發暗, “就算練成神功又怎樣呢?誰也不會再起死回生了。他們殺光了寨子裏的人, 就是為了逼出大當家您……”
“我知道。”秦念卻不為所動, “賬總是要算清楚的, 但我也絕不會束手就擒。”
小船兒站在墓室門口看着她。
秦念已在打坐調息,她看起來就像一個鐵石心腸的女人一樣。
感覺到小船兒的目光,秦念睜開了眼,“怎的了?”
“大當家。”許是因為很疲倦了,小船兒的聲音像是個大人一般,“我的姐姐,是不是已經死了?”
小孩子的眼神看起來很認真,像大人一樣地認真。
秦念靜了半晌,才強笑道:“你說什麽呢……”
小船兒卻沒有聽她說完,徑自轉身離去了。
秦念一個人剩在黑暗的古墓之中,笑容漸漸地冷卻。
Advertisement
***
塞北,風沙呼嘯。
氈廬之中燒着篝火,火上架着六七把小刀。
謝随坐在火邊,上身的衣衫褪落,露出紗布包紮的雙肩。不知是因藥還是因傷,那紗布已全黑透了。
蒯藍橋在謝随身後,将那紗布一圈一圈地小心揭下,放入莎曼手捧的托盤。腐藥的味道散逸出來,男人精瘦的肩頭也漸漸顯露,竟也是烏黑一片。
但在那烏黑一片之中,有金針的鋒芒,已經悄悄露出了頭來。
蒯藍橋從火上取下一把小刀,輕輕地沿着那鋒芒往皮肉裏剔了進去。
莎曼轉過了頭去不忍再看。
最後,她只聽見了“铮”、“铮”兩聲輕響,待她再睜開眼時,自己手中的托盤上,已多了兩枚金針。
蒯藍橋在給謝随重新包紮。兩個男人都沒有說話,而莎曼盯着那金針,普普通通的細細長長的金針,無色無味,幾乎無法想象它曾經在謝随的身體裏作惡了五六年。
“我要給白骨山莊的柳莊主去一封信。”謝随開口了,話音卻很平淡,“然後我便要走了。”
“我去拿紙筆。”莎曼将托盤放下,說着便往外走。
身後的蒯藍橋卻也淡淡地道:“我跟你一同走。”
莎曼怔在了當地。
謝随微微笑道:“神醫不是從不入關的嗎?”
蒯藍橋道:“大仇不報,人生世上,有何趣味。”
他轉過頭,看向莎曼。
少女的背影嬌小瘦弱,風揚簾幕,将她的衣擺辮發吹得輕輕擺動。只是剎那之間,蒯神醫的眼神裏似乎流露出脆弱的眷戀,卻又立刻垂下了眼簾。
莎曼倉皇地重複了一遍:“我去拿紙筆。”便匆匆離去了。
謝随看着這兩人,輕輕地笑了一笑。
***
紅崖山,紅崖寨。
天色晴好,數枝紅梅探進了前堂的木窗格,在檀木案上灑下虬曲的影。案上有茶,熱茶,卻沒有動過。
這山裏的土茶,對延陵侯謝陌來說,味道太糙了些。
他正負袖在後,看着堂上正中挂着的一幅畫。
畫上是雪天之下的連綿群山,山中有小屋數軒,山下有溪澗淙淙,寒煙衰草,重岩迷霧,但那小屋的門卻是半開的,仿佛那家的主人随時便會走出畫中來。
落款是四個字——
“延陵謝随”。
“侯爺,據線報,秦樓主已到山下,似乎是往後山去了。”有官兵進堂禀報。
謝陌轉過身,沈秋簾也正從屋外走進來,她望了一眼堂上懸的畫,一瞬之間,露出了欣賞之色。
只是這一瞬之間的眼色,已經讓謝陌危險地眯起了眼睛。
沈秋簾立刻斂眸,“侯爺,秦念若不來找我們,我們難道要在這裏一直等下去?”
謝陌慢慢地道:“她去後山做什麽了?”
“她就在那座古墓裏,我們不敢太靠近……”那官兵瑟瑟縮縮地道,“但前幾日派去……挖墳的那幾個人,一直沒有回來,湖邊有血跡,可能是被她扔進了湖裏……”
謝陌冷笑一聲,“她不過一個人,又是在漆□□仄的古墓裏,便是有再高的武功,又怕她什麽?”
幾個官兵卻都不敢說話,一時間偌大的廳堂上,只有飒飒的風聲。
“唰——”謝陌突然拔出了自己的佩劍,眼睛發紅地指着他們道:“說!你們去不去?去不去?!”
那不過是一柄玉質的寶劍,這一刻,就連那些素在下位的官兵,眼中也不由流露出譏诮之色。
“雲子。”沈秋簾柔軟地出了聲,輕輕擡手壓下了他握劍的手腕,“我先去見一見她,引她出來吧。畢竟我不會武功,又是女人,興許管用。”又轉頭道,“你們便埋伏在旁,待我暗號。”
謝陌頓了頓,忽然高聲:“韓複生!”
一個人緩慢地從房栊的陰影裏走了出來。他一條腿瘸着,因此走路時一步一頓,頭始終低着,下巴上滿是胡青。他走到謝陌面前,又費力地跪下。
“你陪夫人一起去,保護好她。”謝陌道。
韓複生擡起頭,眼中掠過一絲痛色。
謝陌将那一絲痛色看得清清楚楚,因此他開心地笑了。
只要看到別人痛苦,他就可以開心地笑出來。
這也許只是因為他自己從來沒遇到過什麽開心的事情。
“我知道你與秦念有舊,但她現在是朝野通緝的要犯了。”謝陌冷漠地、高高在上地道,“你如能幫助我們除了秦念,五百兩紋銀到手,後半生也再無憂無慮,你的母親……”聽他提到了母親,韓複生的身子陡然一顫,“你的母親,我也可保證她衣食無虞,安安心心地走完這一輩子。”
“……屬下遵命。”韓複生緩慢地回答,仿佛一臺已經鏽蝕的鈍重機器。
***
午後的日光斜照山林,沈秋簾與韓複生兩人一前一後,已經走到了後山的半山腰。
從半山向外望去,莽莽蒼蒼,層林殘雪,中間點綴一二流水人家,沈秋簾淡淡地笑了:“謝随那幅山雪,是真的胸有溝壑之人才畫得出來。”
韓複生沒有回答。
他雖然從方春雨跟随延陵侯已很多年了,但他與這位主母單獨相處,卻是第一次。他摸不準她的脾氣,也聽不懂她說的話。
沈秋簾轉過頭,看向他,“我知道這些年,你在侯爺手下,做了很多事,也吃了很多苦。侯爺将你的母親關押起來威脅你,你也沒有法子。”
韓複生抿緊了唇。
沈秋簾卻只是笑,她并不怎麽顧及這種貧民出身的江湖人的驕傲:“但我知道他将你的母親關在哪裏。”
韓複生突然擡起了頭盯住她。
沈秋簾擡手捋了捋鬓發,微笑着複往前走,韓複生立刻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追問:“我母親關在哪裏?”
沈秋簾笑道:“現在會說話了?方才我還道你是個啞巴。”
韓複生咬牙道:“是屬下錯了。”
沈秋簾一邊往前走一邊道:“這樣吧,待會你只要聽我的話,最後我們殺了秦念,我就告訴你,讓你帶着你母親遠走高飛。”
她說得非常輕易,以至于讓韓複生不敢置信:“真……真的?”
“殺秦念可并不簡單。”沈秋簾挑眉看了他一眼,“這紅崖寨的老當家,當年曾有一手獨步武林的俊功夫,興許已經傳給了她。何況你師父方春雨,不是也死在了秦念的手上?”
韓複生咬着牙,胸膛劇烈地起伏着,眼中光芒如野獸般躍動。他很急切,但他的開口卻也很艱難:“我……我可以試試!”
沈秋簾嘆口氣,“也只能如此。你知道的,侯爺他并不是個講信用的人,”她看向韓複生,“但我是。”
她的神色是如此認真,甚至讓韓複生都不由得愣住。
畢竟他已經習慣了出爾反爾,習慣了背信棄義,他那個短命的師父,除了教給他一身無大用處的武功之外,也就是不斷地教導他這些東西罷了。
沈秋簾的認真,甚至讓他感到了惶恐。
他低下頭,輕聲嗫嚅:“是……”
沈秋簾笑了笑。
她知道他一定會聽她的話的。
在殘酷的黑暗中掙紮太久的人,對一丁點的仁慈都會感激得恨不得以死相報。
她頗是滿意地擡起頭,望向遠方。此時此刻,兩人已經來到了那一面大湖邊。
湖上的冰已近消融,微微搖漾的湖水之下是一片望不到底的深黑。湖的對面,便是那座古墓,古墓的石門前正低頭坐着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
他拿着一根蘆杆,在地上寫寫畫畫着什麽,并沒有注意到周遭。
“看見那個孩子了嗎?”沈秋簾指着那男孩,對韓複生笑道,“我要你先殺了他。”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