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舊風華(一)

延陵謝氏兄弟相殘,延陵侯被親兄殺死在紅崖山下的消息, 被一騎快馬報入了京城, 皇宮, 禦座前。

禦座下正好入宮與皇帝一同用晚膳的睿王, 聞此消息,眼皮跳了跳,“真沒想到, 詩禮傳家、三代功勳的延陵謝氏,會出這樣的亂子。”

皇帝卻好像很開心, 身子懶懶地倚着姬妾的膝蓋, 悠悠然道:“謝陌弑母, 謝随誅之, 天經地義, 哪裏不合禮數了?”

“弑母?”睿王轉頭看向他。

然而他也并不能直視皇帝的眼睛, 他只能注目那火紅的階墀,燈燭煌煌, 将皇帝那龐大的暗影也投在階墀上。

“對啊。”皇帝卻全不在意,“弑母。”

睿王微微眯了眼。“那故延陵侯, 還議不議谥?”

“議谥?”皇帝好像很震驚,“弑母大逆, 朕不挫骨鞭屍就不錯了,還給他議谥?”

睿王笑了。

如果不是皇帝讓謝陌去殺秦念, 謝陌又怎會出此下策?到現在謝陌對他沒有用了, 他就将謝陌一腳踢開了。

但睿王到底沒有再說什麽, 只是撣撣袖子行禮道:“陛下康健,臣告退了。”

宮煙缥缈,皇帝看着自己的幼弟,心中始終盤桓不去的卻是他方才問的那兩個字——

“弑母”。

他終于是揮了揮手,“你退下吧。”

“謝陛下。”睿王直起身子,忽又想到什麽,“哦對了,皇兄……紅崖寨過去當家的那個女人,姓雲,皇兄認識的吧?聽聞謝陌将她的墳都挖了。”

皇帝的身子突然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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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雙目圓睜,張開口想說什麽,喉嚨卻只發出嘎嘎之聲,仿佛被一只手勒住了脖子。但睿王卻很适意,只陰冷地笑了一笑,便施施然轉身離去了。

“哐啷”、“哐啷”數聲連響,是皇帝将面前的禦案徑自一推,案上的玉盤瓜果、書卷章奏也随之掉落滿地。幾名姬妾慌慌張張奔下去行禮道歉,內侍抖抖索索地上來收拾,而皇帝卻只是看着滿殿輝煌華彩,呆呆地,好像已什麽都不知道了。

“——陛下!陛下!”一名老內官提着衣襟踉踉跄跄地奔進來,身後還跟着許多不成隊列的禁衛,“謝随,謝随進宮來了!他有一塊不知從哪兒來的入宮腰牌,又不知怎的騙過了守衛,現在,現在已殺往九霞軒去了!”

皇帝一時還沒有回過神,“謝随?他為何要入宮?”

他難道不是已成亡命之身,天下之大,逃得越遠越好,為何還要入宮?

***

九霞軒是皇宮中一處至為荒廢的角落,原本似乎占地廣袤,有亭臺樓閣、池苑水榭,如今那池水卻已成死水,灰黑的水面上浮着斷梗飄萍,連向岸上的衰楊枯草。彎彎曲曲的小橋游廊似是經過火災,傾圮的廊柱都作焦黑色,但從無邊夜色下望去,仍然能感受到那沉沉暗影底下埋葬的精致秀麗。

這樣的地方,用來軟禁要人倒是再好不過。

每一日的半夜,都會有小內官将一屜素齋飯送到九霞軒的門口,那便是信航和尚一日的吃食了。

這一日,信航和尚也同往常一樣,練功打坐直到深夜,然後慢慢地,走過斷裂的小橋,走過殘雪的小徑,走過荒蕪的草叢,走到了門口,輕輕地敲了敲門。

然而守衛卻沒有來給他開門,只是這一敲之下,門竟開了。

狹窄的門前道路上,橫躺着兩三具屍體,服色在黑暗中看不分明,只大約能見出是宮裏的內官。

夜色混着鮮血流向信航的腳下。

腳下的血泊之中,擺了一盤齋飯。

“師父。”

聲音卻是在信航身後響起。

信航一轉身,便見謝随從頂上躍落下來,以刀拄地,向自己叩首:“弟子謝随,有事來求師父。”

夜色昏冥,信航壓低了長眉,無數個疑問攢在胸口,最後說出的卻是:“你有何事?”

“弟子求師父——”

“陛下駕到——”

宦官一聲高似一聲的吆喝驟然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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